先驱大骑士

    不过，夫妻连心，他的小动作早已被贝蒂夫人看在眼里，她微笑着看着丈夫，眼中闪过如水的温柔，轻轻道：“今天是儿子的大日子，我们再等一会吧。”

    盖尔的脸微红，尴尬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餐厅的门从外面被猛得推开，“咚”，一声闷响在屋内回响，盖尔和贝蒂同时不满地转头看去。

    “对不起，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来晚了！”修斯一进门就正迎着母亲不满的目光，心跳当即停了一拍，一脸菜色，脸苦得都能扭出汁来。

    贝蒂看到原来是儿子来了，心中不满立即消去了一半。

    没看见人时她还以为是堡中哪个冒失鬼下人的莽撞行为，正准备训斥一番，却没想到是儿子。至于儿子为什么如此莽撞，她心中一动便明白了，无外乎是因为起晚了，害怕怕误了餐点而受到自己的惩罚。

    贝蒂心中暗乐：这父子两个真是一模一样，都是怕写字怕到死，一个小小的抄写就能让他们怕成这样！

    这时修斯已经走近饭桌，贝蒂眼神突然凝在儿子的身上，紧接着，连盖尔的目光也定定停在儿子身上，皱起眉毛，这让刚准备坐下的修斯又是一阵心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膝盖半弯着停在那里，十分辛苦。

    “有什么…事吗”修斯仔细观察着父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主位上的盖尔看着妻子蹙眉伤感的表情，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自己，在看见儿子竟然还穿着昨晚的那件脏破衣服时，心底都不由泛起一阵心疼。

    儿子太累了，累到连衣服都不及换下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这让作父母的情何以堪！

    贝蒂夫人快速把头别过去擦了下眼角，然后又转过来，已是一付微笑的表情，她拉住儿子的手，轻轻拉他坐下，然后又对旁边的侍女吩咐：“去取水盆和毛巾来。”

    修斯闻言立即往下看，粘满尘土、破破烂烂的裤子，黑黢黢的双手，再往上身看，原本白色的衬衣黄黑交杂，竟没有一点白色露出来。

    这下，他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由尴尬地对父母笑笑：“抱歉，忘了换了！”

    这时，侍女把水盆端了过来，她倒也有眼色，当下就伸手要帮少爷洗净。可是，这番动作却被贝蒂夫人拦住。而在修斯惊讶、温暖和感激的目光中，贝蒂夫人亲自将儿子手握住，浸入水中轻柔地搓洗了起来。

    旁边盖尔子爵眉头挑了挑，悄悄嘀咕句话，却被闻声转头的妻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谢谢你，妈妈！”修斯心情激动，竟不想放开母亲的手，反而还想爬在母亲膝上痛快的流一次眼泪。

    都多少年了，修斯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他曾经不止一次怨恨过父母的严厉，但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回后，他却再次重温了父母的深重爱意。同时，他也深深感受到，在儿子被严格训练的同时，作父母的心中也一样不好受，甚至比自己更加难受！

    稍稍释放了压抑许久的感情，贝蒂终于还是收住了疼惜的情绪，她轻拍儿子的手背，微笑着说：“虽然你很累，但仍然不该这个样子出现在餐厅里，不过，因为有特殊原因，这次我就不罚你抄写贵族礼仪原则了，但下不为例！”

    “是的，母亲！”修斯红着脸同意。

    “好了，开始吃饭吧！”盖尔子爵眼中欣慰之情一闪而过，用极少出现的温和声音下令开饭。侍女们如同穿花蝴蝶，手中的银盘如同流水一般快速出现在桌面上。很快，仅仅是子爵他们附近的桌面都不够用了，而菜肴还在不断送上来。

    “母亲，今天是什么日子，太丰盛了一些吧！”修斯数了数菜数，惊讶地问，声音中有许多欢喜。桌上面许多菜品都是他最喜受的，但平日里很少能吃到。因为持家有方的母亲平日里都不会无限止供应罢了。

    就比如修斯身前那份做得金黄流油、香气扑鼻的烤魔熊掌，光是材料就要二十个金币！根本不是能天天吃到的美味佳肴，甚至，修斯记忆中，长这么大，他也只在每年的重要节日里才能吃到。

    贝蒂夫人听儿子这么问，与丈夫对视一眼，开心地笑了：“只要修斯喜欢就好，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来，让我们为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初级剑士而干杯！”

    望着同时站起身的父亲和母亲，修斯的眼睛红了，他终于再忍不住激荡的心情，哽咽着举杯道：“谢谢你们，我敬爱的父亲母亲！谢谢你们！”

    这一顿饭，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远超过平日里吃饭的时间，以至于，修斯的父亲盖尔不得不先离开，而稍后母亲贝蒂夫人也因为其他贵妇的邀请而不得不去收拾穿戴，以便赴约。

    最后，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修斯一个人仍然在大吃特吃，不过，此时此刻，修斯一点都不觉得这大房间很空荡，因为，仅仅是父母关爱儿子的那份温馨就已经满填他的心房。

    酒足饭饱，修斯打着饱嗝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自己的小侍女雪莉正在替自己烧洗澡水，热得满头大汗。

    修斯笑道：“怎么现在才烧，雪莉小丫头，你又偷懒了吧。”

    雪莉吓一跳转过身来，看见是少爷，立即撅起嘴巴委屈道：“少爷，这已经是第二次烧水了，我可不知道你能吃这么长时间。”

    “呃……”修斯被这句话噎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打个哈哈转移了话题：“哦，那很好，对了雪莉，我昨晚睡觉时有没有大喊大叫，说些奇怪的话”

    雪莉闻言脸色变得很诡异，眼睛里闪过丝丝不解与惊恐，她迟疑着不知如何说才好。

    修斯见雪莉的脸色心就一沉，他本是玩笑着转移话题才问的，可没想到自己的亲近侍女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显然，一句玩笑话竟然真的发生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他昨晚做得梦全部是有关神明的，而且还牵扯到了光明神，一些不敬的话如果因此传了出去，那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修斯心思电转，努力回忆着昨晚可能的举动，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象。同时，他又十分温和地笑着安慰侍女雪莉：“呵呵，我说了什么了让你害怕，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过是做梦说梦话而已，就算是在埋怨父亲，想必他也不会怪罪的。”

    修斯聪明的问话显然起了作用，小侍女脸色好看了许多，她嗫嚅着开口回答修斯：“少爷是说了不少，不过…不过很多话并不适宜让信仰光明神的人听见，否则可能会惹来惩罚。”

    修斯脸色变了，心中暗骂自己：“果然是得意忘形，幸亏只是雪莉知道，要是在外面喝醉酒也这样乱说一通，小命都要赔掉！”

    “呵呵，那真是该打，我会去神殿忏悔的！不过……”修斯微笑着，同时不着意地仔细观察着小侍女的表情，问道：“不过，我想我还不至于说些太过放肆的话吧，顶多只是被责骂一通，对吗”

    小侍女被修斯轻松的表情影响了，歪着头想了想后终于露出笑意，轻快地回答道：“应该是这样，呵呵，您只是做梦想修炼成伟大的神明罢了，虽然光明教典说凡物不能成神，但我想这也不算是对教典的亵渎吧！”

    雪莉光顾着笑，却没发现，随着她的话，修斯的额头上早已沁出汗水。

    “呃……原来我的梦话是这个，真是惭愧，不过有这样的心情也是因为对伟大光明神的崇敬吧，并没有别的意思，呵呵！”修斯假装尴尬地笑着，仍然时刻紧盯着小侍女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直到发现她确实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估摸着小姑娘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袋后面去，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雪莉嘻笑着把修斯往浴室拉去：“少爷快去洗一洗吧，您现在的样子又脏又臭，要是被劳尔管家看到，他又要训我了。”




16.如何处理？
    “小丫头，竟然敢说我臭，一会再收拾你！”修斯呵呵笑着瞪了雪莉一眼，对方却笑得更开心。只是单纯的小女孩绝没有料到，只是一转头，修斯一张脸变得铁青，深深的阴霾充斥着他的眼神。

    毕竟已经是一位十四岁的贵族少年，与生俱来的政治本能和对光明神教的肤浅认识，都已经让他清晰地预感到，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将引起的惊涛骇浪，那绝对是自己和家族都无法承受的沉重。

    当修斯脱尽衣服跨入浴缸，滑下去让稍热的水浸到自己的脖子时，他心中激灵一下，只剩下唯一想法：“如何处理她”

    修斯这会是真的害怕了。

    战神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就目下看来，就是父母都不能说。这不是不信任，而是怕走漏风声。任何一丝失误，都会将霍顿家族带上毁灭的道路。

    在神眷大陆上，当光明神的敌人还不如直接自杀。

    教皇国救赎大神殿殿前大广场上，那已经燃烧了数百年不息的火刑柱，清晰地向每一个大陆人传递一个信息：当光明神的敌人，就意味着你不仅仅要考虑死亡的结局，甚至还要考虑连死都死不了的情况－－－永世承受灵魂被烧灼的无边痛苦。

    想想火焰包围中受刑人的痛苦神情，修斯不寒而栗。

    就在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要让知道这件事的雪莉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

    “还好她不识字，否则，我就不得不杀掉她了。”修斯皱着眉头叹息，对于自己的决定，他心中同样不忍。

    毕竟已经服侍自己半年多了，平日里都灵巧可爱，完全没有忤逆自己的情况，就这样让百灵鸟一样可爱的雪莉失去说话的能力，虽然仍然残酷，但这已经是修斯心软的结果了。

    想明白处理的方法，修斯才放松下来，仔细感受着热水泡澡的舒爽。

    对侍女的处理不在一时，修斯必须要找机会造成意外，让大家，包括雪莉都看不出意外背后还有黑手。

    正在这时，浴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面容隐带急怒之色的母亲突然闯了进来。

    “妈妈～”，修斯一声难为情的嚎叫，连忙用手捂住重要部位。他可是已经十四岁了，母亲不应该不敲门就直接闯入自己的浴室，多没面子。

    不过这情绪只是一瞬间，修斯立即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然优雅的母亲绝是不可能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的。

    想及此处，修斯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心中苦笑：“怎么回事，刚弄清一件事，这又出现问题了，难道我之前就应该先洗去霉气再吃饭”

    贝蒂夫人脸色红润，气急兼有。

    “雪莉出去，我要跟修斯好好谈谈礼仪的问题！”贝蒂深吸两口气走出浴室的门，勉强压住不满对儿子的侍女命令道。

    小侍女雪莉神色不变，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虽然今天是严重了一点。

    “也许在餐厅少爷又犯什么错了吧，真是可怜，看来今天得抄一千遍了。”雪莉走时同情地望了修斯一眼。

    雪莉一走，贝蒂夫人就压低了声音怒道：“还不快出来，磨磨蹭蹭等着事情暴光才有反应吗”

    穿上丝制内衣的修斯头猛得抬起，莫名地，他立即将雪莉的事和母亲的来意联系在一起，心中不由大惊：“怎么回事，这事竟然连母亲都知道了！”

    不敢犹豫，顾不上穿着得体，只着一条丝制内衣裤，修斯迅速站在了母亲跟前，看着母亲凝重的眼神和通红的脸，他心头的不安感觉进一步扩大。

    “发生了什么……”修斯心情忐忑地低声问道，只不过，还没说完，就被气愤的母亲直接打断。

    “你还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我是怎么教你的你的战士训练难到只锻炼了肌肉而没增加智慧吗这样严重的事你不立即处理竟然还有时间洗澡”

    修斯知道自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只看母亲现在一连串的质问，就知道此事只会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严重。

    “雪莉已经说出去了”修斯苦笑着问母亲。

    “她要是说出去了来得就不是我而是你父亲！”贝蒂夫人更加不满地斥道，这完全是怒其不争的样子，对于儿子突然冒出的如此严重的错误，她心中是又急又气，甚至有点失了分寸。

    修斯唯唯诺诺不好说话，只能老实听训。

    “你就没想过这事传出去的结果”贝蒂夫人见儿子垂头丧气没了反应，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腾地站起来直接与儿子对视：“看着我说！”

    修斯咬咬牙：“我已经想过，只不过还没有处理您就来了。”

    “你准备如何处理”母亲一窒，但立即立接着质问。这次的事太过严重，她一定要给儿子一个深刻的教训和记忆，绝不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我会在近期制造意外让她无法再说话，雪莉不识字，这样消息几乎不可走漏。”

    “愚蠢！”贝蒂心头一叹，果然是这样，她就知道儿子想不到后果的可能性极小，但处理的方法一定是不彻底的。

    “你以为说不出话就传不出信息吗你以为不识字就不能写字吗你以为大陆上的贤者都像你这样愚蠢我告诉你，这个大陆上有的是能人可以凭借口型听懂她的话，用拼字板快速教她认字，甚至从她画的图画里都能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这一切都取决于有没有人用心在观察我们，是不是愿意花费足够代价找出我们的弱点！我告诉你修斯，事实是，对于我们霍顿家族，这两种人，从来都没有缺过！”贝蒂的话如急风暴雨，说得修斯满脸通红，不敢置信又极度惭愧，深深地低下头。

    “那怎么办”当修斯心里那最后一丁点心软都几乎被母亲的睿智所驱除时，他发现，除了让雪莉在这个大陆消失，似乎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但心中，却莫名的揪了一下，那种不愿意，甚至是反感的情绪突然间出现在他的心头。

    作为战士，他立即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做，但是作为乖巧雪莉的少爷，他却觉得，自己之前做的决定，都反而显得那么冷漠绝情，甚至比母亲的主意更加绝情和难以忍受。

    贝蒂夫人看不见低着头的儿子的表情，只是对儿子指了指床，然后垂首凝眉思考。

    贝蒂夫人是明白的，既然事情已经被劳尔管家发现，那危险就已经不再是危险，况且那小侍女雪莉已经被劳尔管家用假话支到秘牢，绝无再次泄密的可能。

    但事情究竟交给谁处理，则是一个让她十分头疼的问题。

    儿子修斯已经长大了，力量和经验或有不足，但智慧已经开始向成熟的方向迈进。这些变化是可喜的，对他的剑士之路很好处。

    唯一可顾虑的，就是心性的问题了。

    大凡强者，心性都很坚毅，杀伐果断，从来不会让有可能威胁自己的情况变得无法控制，通常是在对危机略有感觉之时便决然下手，颇有宁可我负他人不可他人负我的意思。这样的行为，虽然并不道德，但绝对受到尊重和认同。强者之路不是那么好走的，若是连这点狠心都下不去，那必然在半途夭折，不论是多么天才的人物。

    而从修斯的角度看，因为年纪的原因，他甚至没有杀过一个人。没有这样血腥残忍的锻炼，便难有那份狠心！

    无论是作为贵族还是作为剑士，不够狠心那无疑都是性格中的大忌，是绝对要清除掉的部分。对这点，贝蒂尤为明白。

    所以，矛盾就在这里，贝蒂在思考是否要用雪莉的血来让儿子明白人生旅途的残酷，将儿子天性中那最后一点可笑的恻隐之心完全根除。

    当然，这样的清理并非一定要放在今天，放在这次。但如果能从一个足够亲近却不会亲密的对象下手，这样的锻炼，显然比杀一个立场对立的犯人，对修斯的刺激要强烈得多。

    想到这里，贝蒂的眉头暂时散开，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