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虽然自刘豫被俘,发出檄文南投后,中原之地起义者呼应者众多,但在平东将军李细枝的这片地盘上,显露出来的反抗意志,目前还并不强烈。
就在李细枝地盘的腹地,山东的一片穷山恶水中,随着黑夜的将领,有两队骑士渐渐的走上了山岗,不久之后,亮起的火光隐隐的照在两边首领的脸上。
视野的一头,是一名有着比女子更为漂亮面貌的男人,这是许多年前,被称为狼盗的王山月,在他的身边,跟随着妻子一丈青扈三娘。
而在视野的那头,渐渐出现的男人留了一脸不修边幅的大胡子,令人看不出年龄,只是那双眼睛仍旧显得坚定而有神,他的身后,背着已然名震天下的长枪。
这是焚城枪祝彪。
自从宁毅弑君,天下大乱之后,被卷入其中的王山月首先在妻子的保护下回到了山东,祝彪是在小苍河三年大战时回来的。由于李细枝的坐大,对黑旗军的围剿,独龙岗在几次战斗后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祝家扈家也彼此因为不同的立场而决裂。几年的时间以来,这可能是三人第一次的碰面。
曾经与祝彪有过婚约的扈三娘对于眼前的男人有着巨大的警惕,但王山月对于此事祝彪的危险并不在意,他笑着便策马过来了,目视着前方的祝彪,并没有说出太多的话当初一道在宁毅的身边办事,两个男人之间本就有着深厚积累的友谊,即便后来因道不同而各行其路,这友谊也并未因此而消亡。
你们想干什么?
可能跟你们一样。
那合作吧。
好。
成功之后,功劳归朝廷。
论唱戏,你们比得过竹记?
试试看吧。
王山月勒转马头,与他并排而立,扈三娘也过来了,警惕的目光仍旧跟随祝彪。
针对女真人的,震惊天下的第一场阻击就要打响。山岗上月光如洗星夜寂寥,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场大战之后,还有多少在这一刻仰望星星的人,能够存活下来
但在真正的毁灭降下时,人们亦只有前仆后继不断向前
第七八四章 秋风萧瑟 洪波涌起(一)
河间府,首先传来的是消息是苛捐杂税的增加。
自女真人来,武朝被迫南迁之后,中原之地,便向来难有几天好过的日子。在老人巫卜们口中,武朝的官家失了气运,年景便也差了起来,时而洪水时而干旱,去年肆虐中原的,还有大的蝗灾,失了活路的人们化成饿鬼一路南下,那黄河岸边,也不知多了多少无家的游魂。
饿鬼眼看着过了黄河,这一年,黄河以北,迎来了难得平静的好年景,没有了轮番而来的天灾,没有了席卷肆虐的流民,田里的麦子眼看着高了起来,然后是沉甸甸的收获。笊子村,王老石准备咬咬牙,给儿子娶上一门媳妇,衙门里的公人便上门了。
今年压下来的税赋与徭役大幅度的增加,在公人们都吞吞吐吐的语气里,眼看着要算走今年收入的六成,亩产不到两石的麦子交上去一石有多,那接下来的日子便没法过了。
王老石平日里是个温吞的人,这一次对着衙门里的公人,也忍不住说了一番重话:你们也是人,也是人生爹妈养的咧,你们要把村里人都逼死咧。
公人不好意思地走掉之后,王老石失了力气,闷闷地坐在院子里,对着家中的三间土屋发呆。人活着,真是太苦了,没有意思,想来想去,还是武朝在的时候,好一些。
不久之后,儿子回来,得知税赋的事情,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儿子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倒不是周围没女子,是早些年太苦了,不敢娶,养不活。官府的税赋要是压下来,今年又得吃糠咽菜,甭提多养个女人了。
沉闷的秋夜里,同样沉甸甸的心事在许多人的心中压着,第二天,村子祠堂里开了大会日子不能这样过下去,要将下头的苦处告诉上面的老爷,求他们发起善心来,给大伙儿一条活路,毕竟:就连女真人来时,都没有这么过分哩。
族中请出了宿老乡绅,为了疏通关系,大伙儿还贴贴补补地凑了些钱粮,王老石和儿子被选为了挑夫,挑了麦子腌肉之类的东西随着族老们一道入城,不久之后,他们又得到了隔临几个村子的串联,大伙儿都派出了代表,一片一片地往上头陈情。
眼看着人多起来,王老石等人心中也开始澎湃起来,沿途中公人也为他们放行,不久之后,便浩浩荡荡地闹到了河间府,知府王满光出面安抚了众人,双方交涉了几次,并不成功。下头的人说起狗官的奸猾,就骂起来,然后便有痛骂狗官的顺口溜在城里传了。
再过得两日的一天,城中忽然涌入了大量的兵丁,戒严起来。王老石等人被吓得不行,以为大伙儿反抗官府的事情已经闹大了,却不料官兵并没有在捉他们,而是直接进了知府衙门,据说,那狗官王满光,便被下狱了。
此后的事情发展迅速,两天之中,城内城外哀鸿遍野,官府中的大官们一波接一波的被下狱。仅仅是两天时间,河间府的菜市口立起了巨大的邢台,这一天,王老石等人都收到了消息,跑去菜市口看杀头,杀的是狗官的头,杀的是衙役官差的头。
这些原本作威作福的官儿们一队队地被押了上去,王满光甚胖,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此时被绑了,又用布条堵住嘴,狼狈不堪。这等狗官,真是该杀,人们便拿起地上的东西砸他,不久之后,他被第一个按在了邢台前,由下来的女真官儿,宣布了他玩忽职守的罪名。
大部分人听不懂罪名,只是欢呼而已,王满光被打破了头,额头血淋淋的跪在那儿,最后要砍头的时候,行刑的侩子手拿下了他口中的布条,这胖乎乎的贪官看了前方的人群一眼,最后说了一句话。在这个年代能胖成这样,王满光不是个好官,甚至可以说是劣迹斑斑,但他却因为这句话,被载入了后来的历史。
快逃啊乡亲们头破血流的狗官如此说道。
片刻之后,侩子手的刀落下了。
这一天,在人们的欢欣鼓舞中,原本河间府的衙门管理层几乎被杀了三分之一,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由北地而来的元帅完颜昌,主持了这场正义。
女真的元帅来了,当心的宿老们不再有资格与之照面,大伙儿回到了村里。而在王满光被杀三天之后,新的衙门以及下头差役班子就已经恢复了运作,这一次,来到王老石家中的两名差役,已经是与上次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这次他们是来保命的。
一番通知之后,更多的赋税被压了下来,王老石目瞪口呆,然后就像上次一样骂了起来,然后他就被一棒打在了头上,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听见那差役骂:你不听,大伙儿都要被害死了!
这一天,河间府周围的人们才开始回忆起王满光被杀头前的那句话。
然而,逃已经晚了。
河间附近的差役官兵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封锁了所有的道路交通。同样的事情,此时正在平东将军李细枝所统治的河北京东等路不断蔓延。河北路,叩关而过的女真三十万大军一路南下,由完颜宗弼率领的前锋部队已越过真定。
小小的笊子村,王老石等人还并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在天下的舞台上,三十万大军的南征,意味着以毁灭和征服武朝为目的的战争,已经彻底的吹响了号角,再无余地。一场凶猛的大战,在不久之后,便在正面展开了。
七月二十四,群狼突袭大名府!
自武朝南迁后,在京东东路梁山一带经营数年的王山月及独龙岗扈家为首的武朝力量,终于展露了它收敛已久的獠牙。
自从刘豫在金国的扶持下建立大齐势力,京东路原本就是这一势力的核心,只是京东东路亦即后世的山东梁山一带,仍旧是这势力管辖中的盲区。此时梁山仍旧是一片覆盖数百里的水泊,连带着附近如独龙岗曾头市等多地,地域偏远,盗匪丛出。
武朝难治的地方,伪齐同样难治,待到刘豫的朝廷被黑旗军渗透,皇帝在皇宫之后挨打,刘豫南迁,这一片地方便归于了李细枝以及其背后大儒齐砚为首的齐家。李细枝多次剿匪未果,后来费了大力气,平了独龙岗,草草交差。但在其背后,王山月等人籍着武朝正统的名义,仍旧能够不断串联扩大影响。这几年来,已经完成了对整个梁山区域的实际统治。
附近的山匪望风来投义士群聚,即便是李细枝麾下的一些心怀正气者,或是王山月主动联系或是私下与王山月联系,也都在私下里完成了与王山月的通气。这一次随着命令的发出,大名府附近便给李细枝一系真正表演了什么叫渗透成筛子。二十四,梁山三万大军忽然出现了大名府下,城外攻城城内混乱,在不到半日的时间内,守护大名府的五万军队全线溃败,带队的王山月扈三娘夫妇完成了对大名府的易手和接管。
这几乎是武朝留存于此的所有底蕴的爆发,也是曾经跟随宁毅的王山月对于黑旗军学习得最透彻的地方。这一次,台面上的枪对枪炮对炮,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大名府乃是女真南下的粮草中继地之一,随着这些时日征粮的展开,朝着这边汇集过来的粮草更是惊人,武朝人的第一次出手,轰然钉在了女真大军的七寸上。随着这消息的传开,李细枝已经聚集起来的十余万部队,连同女真人原本镇守京东的万余军队,便联手朝这边猛扑而来。
战争随着这第一次攻击轰然扩散。通往水泊以北的道路上,此时也已经是一片狼藉和荒芜,偶尔能够看到空荡荡的废墟和村庄。一支马车队伍,正沿着这道路往北而去。
此时此刻,能够行走在这种道路上的商队,都非等闲之辈,此时这队伍虽然人少,却也能够看出一名名男子身手的矫捷,前方的马车颠簸,偶尔却有女子的声音传出,那是轻轻的哼唱声,时而是《猗兰操的兰之猗猗,时而是《桃夭的之子于归,偶尔也有《离骚《硕鼠,歌声并无伴奏,听来却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无序的歌声,也透露出了歌者心绪并不平静。
卢俊义在马车的前方,朝后头看了一眼。
师师姑娘,前头不太平,你实在该听话南下的。
车子里的女子,便是李师师,她一身粗布衣服,一面哼歌,一面在缝补手中的破衣服。曾经在矾楼中最当红的女子自然不需要做太多的女红。但这些年来,她年岁渐长,颠簸辗转,此时在摇晃的车上缝缝补补,竟也没什么妨碍了。
如今的天下,反正也没什么太平的地方了。
往南走总能落脚的,有我们的人,饿鬼抓不住你。
我往西南走,他愿见我吗?
姓宁的又不是胆小鬼。
可我却不愿意见他了。
师师低下头笑笑,咬断了手中的细线。片刻后,她放下东西,趴在车窗边沿朝外看,风吹乱了头发。这些年来辗转颠簸,但她并没有变得老弱憔悴,相反,年龄在她的脸上凝固下来,唯有时间化为洒脱的气质,点缀在她的眉眼间。
卢俊义摇头,叹了口气:小乙办事去了,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女人的心事。不过,打仗不是儿戏,你准备好了,我也没什么说的。
嗯。车中的师师点点头,我知道,我见过。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那是十余年前,她才二十出头,女真人终于来了,强攻汴梁,那时候的她一心想要做点什么,笨拙地帮忙,她想起当时守城的那位薛长功薛将军,想起他的情人,矾楼中的姐妹贺蕾儿,她因为怀了他的孩子,而不敢去城墙下帮忙的事情。他们后来没有了孩子,在一起了吗?
俱往矣。
十余年的变迁,这周遭早已天翻地覆。她与宁毅之间也是,阴差阳错地,成了个旧情人,其实在许多关键的时候,她是险些成为他的情人了,可是造化弄人,到最后变成了遥远和疏离。
她曾经对他有好感,后来崇拜他,在后来变得无法理解他,如今她理解了一部分,却仍旧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东西在。世事倾覆,些许感情的萌动早已变得不再重要。得知他死讯的几年里,她自大理出来,一路辗转。回想去年,他们在泽州可能险些要有相逢,但他不愿意见她,此后她也不太想见他了。或许有一天,她将所有的事情都看懂了,再去见他吧。
对不起啊,宁立恒,我错怪你了。她希望到那一天,她能对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然后再去坦诚一段微不足道的情感。不过,现在她还没有这个资格,她还有太多东西看不懂了。
但也有些东西,是她如今已经能看懂的。
随着女真的再度南下,王山月对女真的阻击终于打响,而一直以来,陪伴着她由南往北来来回回的这支小队,也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事情,前几天,燕青率领的一部分人就已经离队北上,去执行一个属于他的任务,而卢俊义在劝说她南下未果之后,带着队伍朝水泊而来。
该去见一些老朋友了。卢俊义如此说道。
某年纪尚轻时,习枪舞棒,粗识军略,自以为武艺无双,却无人赏识,后来想不到上了梁山,姓宁的那位又灭了梁山。我加入军旅,接着又束手束脚,方知自己并非大将之才。这些年走走看看,如今知道,没得犹豫的余地了。
曾经在宁毅手下做事的王家公子,力量已然发动,原本便等待在山东一带的黑旗力量,也终于不再沉默了。距离先相秦嗣源率众守城,武瑞营夏村血战,过去了十余载,距小苍河的浴血而战亦有数年的光景,女真人的再度南来时,仍旧是这一系的力量,首先的站在了这怒潮的前方。
思及此事,回忆起这十余年的波折,师师心中唏嘘难抑,一股豪情壮志,却也免不了的澎湃起来。
不久之后,她见到了在目的地聚集的黑旗军队。焚城枪祝彪为首,大刀关胜,霹雳火秦明,金枪手徐宁,祝家的祝龙祝虎等将领,都已经在此等待了。随后,玉麒麟卢俊义归于队伍。
这一年的水泊,漫漫芦苇已枯,群雄聚首,给彼此带来了或多或少的唏嘘,但更多的,还是聚于眼前的壮志豪情。相对于此刻要经历的事情,曾经的梁山泊聚义堂,不过是记忆中的小小浮尘,宋江吴用等人,也只是留存于过往的跳梁小丑而已。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大战在前。
第七八五章 秋风萧瑟 洪波涌起(二)
人音混杂,车马声急。 大名府,巍峨的古城墙矗立在秋日的阳光下,还残留着数日前肃杀的战争气息,南门外,有苍白的石像静立在树荫中,观望着人群的聚集离散。
一场大的迁徙,在这一年的秋末,又开始了。
驾着车马拖着粮食的富户,面色惶然拖家带口的汉子,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的老夫子,大腹便便的妇人拖着不明所以的孩子间中也有穿着官服的公人,将刀枪剑戟拖在马车上的镖头武师,轻装的绿林豪客。这一天,人们的身份便又降到了同一个位置上。
他们的目的地或是富庶的江南,或是周围的山岭附近居所偏僻的亲族。都是一般的惶然不安,密集而混乱的队伍延绵数十里后逐渐消散。人们多是向南,渡过了黄河,也有往北而去的,不知道消失在哪里的山林间。
世事轮替,眼前的一幕,在过往的十年间,并不是第一次的发生。女真的数次南下,生存环境的苛刻,令得人们不得不离开了熟悉的故乡。然而眼前的事态比之往常又有着些许的不同。十余年的时间教会了人们关于战争的经验,也教会了人们对于女真的恐惧。
七月二十四,随着王山月率领的武朝光武军里应外合巧取大名府,类似的迁徙状况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出现。战争之中,无论谁是正义,谁是邪恶,被卷入其中的平民都难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女真三十万大军的南下,代表的,便是数十上百万人都将被卷入其中碾碎无济于事的滔天大劫。
有人走便也有人留。大名府的巍峨城墙延绵环绕四十八里,这一刻,火炮床弩滚木石滚油等各种守城物件正在无数人的努力下不断的安放上来。在延绵如火的旌旗拱卫中,要将大名府打造成一座更加坚强的堡垒。这忙碌的景象里,薛长功腰挎长刀,缓步而行,脑中闪过的,是十余年前守卫汴梁的那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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