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蒋冰还没来得及回答。
街道的上方,陡然有人暴喝:“小心——”
那是一名手持长弓的时府客卿,此时带着弓箭已经上了茶肆一旁的楼顶。就在他大喝的这一刻,众人才发现,之前冲入酒楼,又朝酒楼后方冲了出去似乎想要逃跑的刺客,此时自旁边一条胡同里折了回来,他手持一柄抢来的长枪,冲出胡同口后,照着这边人群聚集的方向便掷了过来。
长枪呼啸,照着地上的时维扬、蒋冰这边直射而来。
长街上的众人不曾体会过茶楼当中的厮杀,还未曾料到这刺客竟如此凶悍,在街道上有如此之多高手坐镇的情况下还杀了回来。蒋冰拉着时维扬便要往回拖拽,站在前方的一名客卿顺手将身旁想要躲避的护卫推了一下。
土尘漾起、血花飞溅,那护卫的身体摔倒在地上。长枪穿过了他,猩红的锋芒直刺向街面上的时维扬,随着那护卫身体的翻动,才扎进路面上的泥土里。
时维扬浑身是血,身体抽动,蒋冰的手臂和目光都在颤抖,街道上的护卫、附近的客卿朝着那刺客冲将过去,有人抱着渔网也在冲。刺客刀光一晃,以高速冲向街道一端围观的人群。
一侧的楼顶上,之前示警的持弓客卿摔了下来。他的弓箭技艺极高,原本见到刺客从胡同冲出的瞬间便要挽弓射箭,谁知后方有锋芒斩了过来。这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刺客,手中短刀刀法伶俐,轻功和步伐也是迅捷非常,双方在屋顶上一番厮杀,这持弓者的屁股上、大腿上各中一刀,此时拿不住步子,从屋顶上摔落,砸在路边一个摊位的小推车上,碎片飞散。
“当心……”
“刺客有两人!”
“是老手……”
人群中的众人各自发出呼喊之声。他们能够看到,之前掷出长枪的那名刺客已经持刀突入人群,道路上一片更大的混乱随之散开,后方跟随着二十余人追杀过去,一时间竟无法将他截下,被他左冲右突地伤了两人,在捡起街道上落下的一把长弓后,又奔入旁边的一家商铺之中,在厮杀里冲上二楼。
二十余人围堵过去,武艺有高有低,但短短片刻间能同时与他交锋的,竟都只有一两人。
街面上无论是“平等王”一方的客卿还是精锐护卫,都是绿林间颇有厮杀经验的刀口舔血之辈,此时便能够看出来,这刺客在混战局面下厮杀的手段,娴熟到了极点。
在此时的绿林间,除非武艺能到达林宗吾、周侗那类大宗师的碾压级别,厮杀中以一对多的不二法门仍旧是高速游走,同一时刻绝不与多人发生战斗,类似的厮杀方式,在场众人也有许多曾在战斗中实践过。
也是因此,随着眼前厮杀的迅速延伸,那刺客的身手乍看起来并没有碾压的优势,但短短几次的出招,狠辣利落却又干净至极,不管得不得手,回身一刀便迅速远飚,选择的方向也皆是能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的一端,这种混战之中近乎冷澈的大局观,令得人群当中冷眼旁观的几名高手也在瞬间感受到了对方的凶残。
即便是客卿当中经历过战场的老手,在一个人面对满街敌人时,精力高度集中,体力也会迅速消耗,在某个时刻,便难免出现纰漏。但这刺客干净利落地从今人群,在将大量围观者冲散成掩护的同时,还能借机反杀,甚至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长弓,冲入旁边设施更复杂的商铺里。他看起来甚至没打算就此突围。
不死不休。
先前第一个放出示警烟花的客卿此时径直拿出了身上一枚最高级别的烟火令箭,陡然拔了盖子,令一支烟花呼啸着冲天而起。
“一字电剑”蒋冰颤抖着抱起了仍在抽搐的时维扬,转身便走,他口中呐喊:“让开——”旁边的客卿有想要出言阻止的,但终于也只能护在他的周身,让前方看热闹的行人迅速散去。
刺客在商铺中奔行,径直冲上二楼,扑向窗口,这边街道上,一群人拿着长枪、石块朝那窗口飞掷过去,那刺客在窗前一阵躲避,探头一看,只见蒋冰已经抱着时维扬朝远处奔行,口中喝道:“跑不了的——”他朝着商铺二楼后方的窗户冲了出去。
屋顶上,那名身材矮小的刺客正被左右扑上来的敌人追逐,此时一面奔跑,竟也是一面大喊:“你跑不了——”众人听他嗓音带些少年的稚气,但内息圆融绵长,一声喊出,回音在四周鼓荡,赫然是极为高深的内功基础的象征,也不知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子弟,俱都为之心惊。
短短的片刻间,巨大的混乱蔓延向更远的地方。随着那支属于“宝丰号”中最高级别示警令箭的发出,隐约间半个城池的重要人物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变故。更远处一条街道上的房间里,正与人商谈重要事务的老掌柜金勇笙蹙着眉头从窗口望了出来。再远一点的众安坊内,时宝丰在不久之后也得知了事态的发展,随后,几乎整个“平等王”体系下方的高手,朝着这边倾巢而来。
烟尘弥漫,人群惊乱。蒋冰抱着时维扬朝着长街的一头奔跑,那是安置严铁和的医馆所在的方向,眼下不管是大夫还是收到命令的人马都正从那边赶来。
隔着一条商铺的临近一条污水道的窄路之中,宁忌持刀冲过惊乱的人潮,时不时的有人掉落旁边的泥泞脏水中,也有恰巧围堵过来的护卫被他砍杀在地,透过商铺与商铺之间的窄巷或是敞开的门窗,他能够看到护卫着时维扬的众人正与他平行向前奔跑。
短短片刻的时间里,他以高速的游走拖着护卫时维扬的众人在这片混乱的街道上撕扯了几个来回,中间以狠辣的手段砍伤了一些人,但事实上,留给他的时间,也已经非常短暂了。
对方的成员当中,并不是没有高手,只是或者阴险、或者惜命,在这短暂的交手中,大都被自己的打法吓退或是被小光头给牵制住,不过自己身上此时也或多或少地挨了几下,胸口烦闷,手臂隐隐作痛,背后也有两处伤口正在淌血。
他捡起长弓时只顺手捎了两支箭,偶尔扑向高处挽弓欲射,但也并未寻到最好的时机。
再做拖延,自己或许便难以离开。
混乱的身影在眼前蓦地闪过,隔着一家店铺的街巷那边,抱着时维扬的蒋冰,奔跑过有些瘸腿的……宇文飞渡身边。
他陡然间,瞪大了眼睛。
蒋冰抱着时维扬还在奔跑,旁边护卫着他们的客卿与高手挥舞刀枪,恐吓着路边的行人避开,并没有意识到这行人当中隐藏着一些怎样身份的游客。
“他得死——”宁忌呐喊出来,“别让他活着!”
他骨子里潜藏着的凶性此时已经被完全激发出来,呐喊之中都透着浓浓的血腥气。
然而商铺那边站在路旁的宇文飞渡似乎并没有在意道路中间的人群,他只是目光严肃地朝宁忌这边望过来,口中似乎认真地说了一句什么。
宁忌奔行往前,他猛地一咬牙,收刀、挽弓,就在冲入下一个店铺范围的瞬间,天空之中,有棒影呼啸而下。
宁忌猛地挥弓、格挡,他的脚下同时用力,身形朝着前方跃起、转身,尝试还击。
棒影如风暴席卷,从二楼的窗台呈斜线朝下方吞噬而来,还未落地,对方便以高超的轻功在墙上借力扑打,转眼间,宁忌的身上也不知中了几棍几棒,被打得沿着小道翻滚而出,甚至砸碎了摆放在这边的诸多木箱栏凳。
宁忌蜷缩着身体,感受着口中的甜味,在一片碎屑之中滚了几下,眼睛的余光朝那边望去,只见手持长棍举步而来的,赫然是早已结下仇恨的通山“猴王”李彦锋。
“好大阵仗,见到是你,着实让人有些惊喜。”李彦锋声音微带沙哑,极有魅力,目光快意,举步而来。
宁忌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口中的鲜血吐出来后,他陡然又是一声呐喊:“他得死!杀了他——”
这一刻,他惦记着的,居然还是冲着街道前方呐喊。
李彦锋微微蹙眉,左右瞧瞧:“你跟谁说话呢?”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停,到得近处,棒影一卷,照着地上的少年呼啸而下。
宁忌拔刀、翻滚、后撤,也在这一瞬间,一道身影从他身侧过来,手中拿了一根竹竿,与李彦锋棒影一绞,碎成竹片飞溅,那人却没有丝毫的后退,李彦锋棒影卷来的这一刻,他一拳照着李彦锋头上砸了过去,这一下拳风呼啸,李彦锋猛地后退出三步外,持棒蹙眉望定了来人。
突然出现的这道身影三十来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身形匀称而结实,他扔掉左手上只剩半截的竹竿,颇为严肃地开口。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显然是针对地上的少年人说的。
李彦锋蹙了蹙眉,对方使兵器的功底稀松,方才竹竿一挡便被自己打碎,但随之而来的那一拳却是从容不迫,甚至没有对自己的挥棒进行格挡。方才的那一刻,若是自己一棒不收,换了对方那一拳,他直觉地感到,后果可能会很不妙。
说话的这一刻,明明面前有着强大的敌人,但这皮肤黝黑的汉子竟然还在偏头朝后看。
“你是什么人?敢来架这个梁子?”
李彦锋问道。
这一刻,他能够知道,周围的“平等王”麾下成员,也正在朝着这边扑过来。
皮肤黝黑的男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爹被踩死的那天,我在。”
“……”
李彦锋迟疑了一瞬间。
下一刻,整条长街之上都听到了“猴王”暴戾的怒吼声,那声音随着内里鼓荡朝四面八方推展开去,令人心底隐隐发寒。店铺后方,这位准宗师级的高手便如同一头发狂的怒猿,以疯狂的攻势冲向了前方黑色的敌人。
对方以重拳轰来!
……
仍在弥漫着烟尘的茶肆附近,一身灰尘的严云芝正悄然地离开这片混乱的区域,尝试混入远处逃散的人群当中。
在先前的那段时间里,她尝试去找到了表兄严容,然而经历了那样的一番严刑拷打,又被后来的爆炸卷入,带她找到时,表兄已经没有了生息。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该恨谁才好,但身处险地,她也只能以最谨慎的态度,尝试离开。
偶尔能够听到那“刺客”在风中的呐喊声,不依不饶地要宰了时维扬,她能够听出这少年显然便是那龙傲天,震撼之余连她都有些迷惑起来,不明白对方跟时维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深仇大恨。
偷偷摸摸地出去,到得茶楼后方的巷子,尝试远走,某一刻,却陡然有人发现了她,那是三道搜捕过来的身影,其中一人赫然还是“平等王”麾下客卿级别的高手,仔细看了她几眼后,蹙眉出声:“严姑娘……”语气倒有些得意起来。
对方三人手持兵器,举步过来。
有一道身影从天空中无声落下,随后是看了几乎令人心悸的几道重拳,两名护卫被打翻在地,那名在江湖上颇有威名的客卿,被对方按在墙上,几拳将脑袋几乎打得嵌进了土墙里。
这突然出现的,是一名看起来身材结实丰满,皮肤显黑的年轻女子,一身打扮乍看起来就像是毫不起眼的乡下村姑,她的目光朝严云芝这边望了片刻。
“他就是为了你,生气成这样?”
“啊……”
严云芝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
这天下午长街上爆发的战斗,来得快,打得激烈,但在某个时刻,便也忽如其来地散了。
但肃杀的气氛未歇。
半个城市之间,属于“平等王”麾下的高端战力已经被调动起来。
一队队的士兵封锁了这一片街区,街道上的人被驱赶、软禁起来。
傍晚的阳光照射过来时,一队队士兵拱卫的街道上,“平等王”时宝丰的车驾到了。街道前方一家店铺旁支起了一个干净的棚子,时维扬此时就躺在里面——事实上,被斩断手臂的时维扬本身就不宜乱动了,“一字电剑”蒋冰眼见刺客凶残,带着他跑向同伴更多的街尾,也害怕那刺客随时朝这边挽弓射箭,但在刺客离开后,更多的同伴也已经赶到,众人便围起了人墙,随后让赶到的大夫第一时间进行急救治疗。
这一刻,时维扬全身都是绷带,静静地躺在街道旁一个由摊位做成的床上,已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他失血过多,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已经是极为难说的事情。
时宝丰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走到了这边,他对着床上的儿子看了好一阵,随后才陡然开口。
“手呢!他的手呢!”
有下人连忙将废墟中清理出来的手臂用盒子捧了过来,时宝丰拿起盒子里的那只断手,举在眼前,颤抖着看了好一阵子,之后,他的手臂也仿佛瞬间没有了力气一般垂了下去,将儿子的断手仍在了一旁的地上。
“谁干的?什么人干的?”
金勇笙从一旁走了过来,低声地跟他说了几句话,时宝丰微微愣了愣,随后道:“请猴王。”
李彦锋被人从一旁领了过来,这位在先前参与过长街战斗的准宗师看起来状态也并不好,他前几天才被孟著桃打得吐过血,今天的一番打斗,虽然面上看不出明显的伤痕,但整个人的状态也绝不是占了便宜的样子。
双方见了礼,时宝丰道:“敢问猴王,动手刺杀我儿的是谁?”
李彦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是西南来的人。”
“……”时宝丰目光凝重,与李彦锋对望了好一阵,终于道:“何以见得?”
“因为对方说……我爹被踩死的那天,他在。”
李彦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时宝丰点了点头。
过了一阵,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一片黄昏的云卷云舒,握紧了拳头。
“我儿……维扬。最近一直在查,有关读书会的事情……如今,读书会与西南勾结,对我儿行凶、报复,这件事情……”
“公平王何文,要给我一个交代——”
“西南华夏军,要给我一个交代——”
“所有牵扯到这件事的人——”
“都得死——”
平等王时宝丰愤怒的声音,响彻整条长街。
……
时间过去,傍晚的颜色更深了一些,桥洞下的薛进看到了两名少年的归来。
两人的身上有伤,容色都有些狼狈,纵然换了一身衣裳,但面上仍旧有挨打后鼻青脸肿的痕迹。
月娘躺在桥洞下奄奄一息,薛进一整天的时间找不到他们,此时看到他们回来,想要上去磕头恳求,看到对方脸上、身上的状况,才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两人拿着一些药,走回桥洞下,支起瓦罐,开始准备煎药。由于柴禾不够,小和尚便被支持出去找木头了,宁忌沉默地坐在小小的炉灶旁,先将火生了起来,也沉默地进行着煎药的工作。
薛进在旁边给他磕了几个头,眼见少年的状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是因此,见到对方煎药的行为,他的眼泪更多的流了下来。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流泪的状况并不好看,但他瘸了腿,说话都不是很清楚,此时这难堪的表现竟成了唯一能做的事情。
“没事的。”
宁忌望着药罐和火,低声说了一句。
如果宇文飞渡和小黑能够帮他,时维扬就会死。
可他们并没有帮忙。
那就只得,再杀一次。
……
第二天,城内针对读书会成员的大搜捕,便突如其来地展开了。
公平王入城之后各方都默契地保持着平静的会谈局面,陡然失控。
赘婿 第一一〇二章 大江歌罢掉头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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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清朗的月光从夜空中倾泻下来。
况文柏被坊外传来的动静吵醒了两次,脸上的痛楚加剧,便彻底的睡不着了。
于他而言,江宁实在是个倒霉的地方,先后两次卷入莫名其妙的高手争锋之中,都没有看清楚敌人从何而来,便被彻底打烂了鼻子。
被打烂鼻子是很惨的事情。
尤其是在鼻子烂掉之后敷上伤药,药的刺激、脸上的疼痛混杂在一起,令人呼吸都难以顺畅,另外还有各种古怪的“味道”时不时的凭空出现,难分真假,只是无比的难受。连日以来,他在睡梦之中被自己的口水呛醒过许多次,乍然醒来又将鼻上的药物吸进肺里,几度接近活活呛死,个中情由,一言难尽。
世上的每个人都该被打碎一次鼻子,或许才能体会他此刻的艰难。
倒霉的还不仅仅是这两次的伤势,第二次受伤是在金街,变故出现时他便被一拳打晕,后来——或许是有人想要趁乱逃跑——他被拖进附近的巷子里,脱光了全身衣物,醒过来时,情况便非常尴尬。他固然辩解说自己是不死卫的一员,但过来清场的高慧云部下不肯相信,后来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有附近的同伴来为他担保,但整个事情也在之后传开了。
况文柏刀口舔血半生,虽然因为天资和机缘所限,在武艺上没能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宗师,但此时四十来岁,闯荡过天南地北,结过无数恩仇,也委实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若非在此刻八方英雄汇聚的江宁,而是去到某个乡下城镇,他也是足以镇得住一方场面的人物。。
过去经历风雨之时,也曾想过自己将来会遭遇到的事情,人在江湖,便是断手断脚、老来凄凉,那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甚至于想来都能有几分豪迈。但造化弄人,怎么也想象不到的,是在江宁这片地方彻底没了鼻子,还被扒光了衣服,作为“转轮王”麾下精锐“不死卫”当中的一名队副,他这几日出门,总觉得旁人在对他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这江湖道路,眼看着便完全走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然,鼻子碎了之后,首先要做的,终究是养伤,并且金楼的事件过去后不久,公平王入城,江宁太平了一段时日,不死卫的工作清闲,也给他放了一段时日的假。
九月上旬这十天里,内部大会每天在开,城中的比武也一直在热热闹闹的进行,各路英豪汇聚,每日都有比武的佳话传出,委实称得上是最为理想的江湖氛围了。然而重阳过后的这两天里,情况终于又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各个坊市开始加强防御,夜里又有了混乱的声音响起来,属于公平党的内部大会虽然仍旧在开,但整个氛围,已经隐约有暴风雨之前的感觉了。
横竖睡不着,况文柏强忍住鼻间的复杂感受,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了药膏,随后才做了一番打扮,穿衣出门——他打扮的核心自然在口鼻的这一片,由于鼻子没了,又敷了药膏,若是带着绷带直接出去,很像是戏文当中的小偷,他在上药之后,只得给自己多做一层蒙面,将下半截的脸整个包裹住,这样令他看起来神秘且煞气,只是不好摘下来吃饭。
根据这个形象,他还准备好了给自己做一个下半截脸的铁面具,待到鼻子伤愈后,能够继续混迹江湖。当然,江宁已经不好混了,这边他做到不死卫的队副,许多人对他知根知底,一旦打扮得古怪,反倒会令旁人更多的议论他这个面具是为什么。但是在离开江宁后,天下之大,他终究去到哪里都能混一口饭吃的。
离开房间后,月朗星稀。这是“不死卫”占据的一处小坊市,周围筑起了木墙,屋顶上有兵丁巡逻,这样的夜间,许多人会坐在上头打盹,但因为方才的喧闹声,一些人影正站在高处眺望远方。况文柏从一旁的楼梯上去,只见远处昏暗的城池间仍有动静传来。
“怎么了?”他走到一名兵丁身旁,开口询问。
“哦,况队。”对方看他一眼,随后指向远处的街道,“方才有一帮人,从这边追打过去。三个人逃,二十多个人追,也有人骑马,您看,往丙子街那头去了,丙子街住的是一帮穷鬼,虽然打着公平王的旗号,但鱼龙混杂连个街垒都没有,我看这下要闹大。”
“又是读书会的那档子事?”
“看着像。追人的,打的‘宝丰号’天字旗。”
两人在墙上看着那一片的动静,果然,之前规模还不算大的骚动并未渐渐停歇,反而在蔓延到那丙子街后,闹得更凶了一些。在江宁城陷入混乱的这几个月里,类似的状况并不鲜见,有背景的诸多势力挑完了城内尚算完好的一些街巷,但也总会有大量的流民无处可去的,便在一些或被烧毁、或者破烂的地方临时聚集,这些人有时候也会被人聚集成一股小势力,但更多的则在一次次的混乱中被打死打散。
爆发在城市之中的江湖仇杀,无处可去的被追杀者们往往也只能往这种区域逃遁,指望掀起更加大的混乱,为自己求取一线生机。而这些地方的流民、乞丐虽然因为身无长物也有一些战斗力,但在公平党五方的直属精锐眼里,却也是完全没有威胁力的。
二十余人追杀着三人一路过去,途中不知道又要踩死多少人。果然,随着丙子街那边的混乱开始变得声势浩大,有人便在混乱中发出了响箭,正是“宝丰号”人字旗的摇人令箭,而距离丙子街不远的一处街道间,隐约也有另一拨人正在赶来,两个便仔细看了看。
“是‘龙贤’傅平波的人。”
“他们也实在是累。”况文柏有些幸灾乐祸地失笑。公平王何文麾下“七贤”,“龙贤”傅平波掌管的是内部的直属卫队,算是何文最能用的臂膀之一,而作为“转轮王”麾下最强卫队的“不死卫”,本身便常常与“龙贤”对标。当然这几个月在江宁,傅平波带着手下到处救火,麻烦还累,而“不死卫”杀人抓人,并不做类似看家护院的事情,这让不死卫的人看见傅平波的奔忙,便多少有些优越感产生。
“况队,您见多识广。”一旁的士兵看着黑暗里的热闹,偏了偏头,“您觉得这事……它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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