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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从后方折转而来,即将对华夏军核心队伍展开冲进的林宗吾,陡然间撞上了一座山。
这是他进入战场之后第一次被人截停奔突的步伐。尽管那一路冲杀的身影暂时被房屋的外墙阻隔,远远近近关注着这边、甚至被这魔神般的身形所鼓舞的高手们,仍旧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商铺二楼之中发生的冲撞。
转瞬间爆发的激烈打斗,首先带起的,是如同风暴般的沉闷低鸣,随后房间里的东西令得窗户与墙壁开始破裂变形,楼板在脚步的移动与对攻中轰然扭曲,波浪翻涌。
随即,楼板垮塌,两人在激烈的对攻中,沉入一楼地面,林宗吾的怒吼之声鼓荡而出。
参与此次厮杀的成员多数都是江湖间有名的人物,也是因此,对于战场上许多人的武艺,大多能品出内行的味道来。
林宗吾自出手起展露出来的便是这天下间见所未见的神通,他的冲撞之中,在场众多高手、宿老、甚至屡屡被人吹捧做宗师者,恐怕都不敢当头硬碰。华夏军中高手也多,甚至于他们性格凶悍,不要命了真要挡在前方,不是不能还手几招,然而当这卷起的风暴持续一息、两息,林宗吾未能突破对手,甚至于连破坏的动静都轰隆隆的压下一楼。在那愈发可怖的交手动静里,在场的许多人便禁不住的变了脸色,他们明白,这是华夏军中的大宗师到了。
激烈的对攻在那店铺之中冲突,如重炮在响,雷霆在轰,林宗吾“啊——”的长啸之中,两道身影撞开店铺后侧的墙壁,一片鼓荡的烟尘里,林宗吾的出拳犹如巨大的磨盘在旋,那宽大的袍袖间振起的土尘像是重炮出膛,轰向对面来人的上半身。
而对面身披黑色斗篷的那人几乎是以同样刚猛的拳法对攻,两道身形撞开店铺后墙,穿过狭窄的后巷,再将另一边的院墙撞得扭曲,接着又朝店铺的墙壁撞回去。
这两道身形换位挪移,如果说林宗吾的身躯犹如巨佛、如山岳,那身披斗篷的黑影轰出的拳脚就像是千万的龙吟,他在对攻之中辅以凶狠的擒拿、撕扯、摔绊功夫,拖着林宗吾一面打一面左冲右突。距离短时,他上手擒拿撕扯,以肘当拳,凶悍抢攻,而只要距离稍稍拉开,他手上的拳法便会如同暴雨般展开,笼罩林宗吾的上半身,这种依靠长距离发挥最大力量的打法,类似于李彦锋的白猿通臂,然而眼前黑袍人拳法与身形的结合更为大气,舒展狩猎的范围更为宽阔,却像是将龙形拳的拳架结合了炮锤、枪法,短短片刻间,其从容挥洒的宗师气象竟像是将林宗吾都隐隐压了一头。
当然,两道身影的对攻与冲撞凶猛而迅速,短短片刻间,人影化为的风暴在店铺后方的巷道中左右冲撞了三次,彼此之间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拳,林宗吾的怒吼声中,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对攻的两人在最为猛烈的一击后分开。林宗吾的身形踏踏踏的退回店铺里,而那身披黑斗篷的身影撞开另一边院落的墙壁,在踏踏的后退之中踩裂了地上的青砖,黑色的斗篷晃动,高大的身影竟然没有倒下。
滚滚的烟尘弥漫,这院落的墙壁正一片一片的倒下,而在对面,被破坏了一整面墙的店铺也正缓缓的开始垮塌。
前方的战斗还在继续,但眼见这边激烈而疯狂的一幕,战场远远近近,部分隶属于大光明教、阎罗王方面的高手,此刻竟都安静了数息。众人看着那截住了林宗吾,此时身披烟尘的黑斗篷,头皮发麻。
有的人在想:这莫不是那位宁先生到了?
这样的思绪没能持续,开始倒塌的那处商铺当中,只听林宗吾笑了出来:“哈哈。”他的声音沉稳,说道:“陈凡。”
这声音沉沉地落入附近战场上众人的耳中,也像是惊雷般炸开,但相对于不少人的第一念头而言,这个名字倒是令人更加好受一些。
西南与江南相隔数千里,绿林众人过去说起西南的那位心魔或是血手人屠,固然都显得轻松,但若是真与黑旗为敌,那位宁先生到场,在林教主巅峰阶段悍然出手,横压当世的这种事情,众人却是信的。
苗疆,华夏第二十九军副军长陈凡,这是潭州战场上亲手击杀了女真大将银术可的人物,对于他的来历,绿林之中,有少部分人知道,但大部分武者,倒并不十分清楚。
街道之上,“阿鼻元屠”掌刀人彭天罡倒走两步,朝街道的东边看去,有更多的身影挥舞长刀,正自视野的那头砍杀出来。相对于先前冲阵的华夏军小队,这些身披黑斗篷的身影手上长刀显得更为血腥粗犷,他们正沿着街道掀起滔天血浪。
东侧的防线,原本就是大光明教与“转轮王”一系执掌的方位,这支身披黑色斗篷的队伍,原本才是黑旗准备用来压制林教主的主力。
只听得空气中有声音凶暴地呼喊:“天南霸刀,向大光明教讨还旧账!闲杂人等!都给我滚开——”
这边的防线上亦有高手不堪受辱,叫阵迎上:“此乃我公平党的地盘,什么鬼刀,休得猖狂!”
对面亦有高手扑出:“那便死来!”
在二十余年前,江湖尚未变成一个大家都能理解的名词,许多人也尚未对绿林形成多么牢固的记忆,如今只有少数人隐约记得,当初刘大彪执掌的天南霸刀,便是如此霸道的存在。
在以刑部为首的朝廷势力出动资源,尽起高手将刘大彪扑杀后,霸刀庄加入方腊麾下,仍旧成为了永乐起义的主力,便渐渐的脱离普通绿林的范畴。永乐起义失败后,霸刀庄剩余八百余人,回归苗疆休养生息,此后参与金殿弑君、西北抵抗,过去的老庄户,其实多已拆分加入到华夏军的体系当中去了。
这是霸刀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在江湖的纷争之中。
院落当中,黑色的身影拉开斗篷,在一片灰尘之中,扔向空中。
“胖子,你死鬼师姐等了你很多年。”
那残破斗篷在空中的舒展间,下方是陈凡高大而结实的身影,他晃动了手臂,望向对面。
“我送你去见她。”
对面,残破的商铺正在倒塌,灰尘与石块坍塌落下,这一片收缩的黑暗之中,林宗吾伸手拖住一根倒塌的柱子,随后平静地将它单手推开,更为剧烈的坍圮扬起尘埃。
他在笑。
“哈哈哈,陈凡、陈凡来得好。”
巨大的魔神,走向前方。
人的一生,兜兜转转,会留下许多的遗憾。林宗吾的一生,一度将武学当成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以为有朝一日成为了世上最强,便能够事事顺遂,做到许多了不起的大事,为天下人所称颂。
他的武学天分确实过人,早早地便摸到了宗师的门槛,然而事到如今,于武学一道的巅峰回首,他欲行的大事,却没有哪一件真正的顺遂过。
仍在盛世之时,想要携大光明教的力量纵横中原,才稍稍看到些机会,便在朱仙镇被宁毅迎头斩落;
遭逢乱世,欲力挽狂澜,带领的教民数十万计,却非女真人的一合之将;
曾经想要挑战周侗而成名,然而周侗去刺杀粘罕,死于战阵;
在政治上想要与人合作,最终却被楼舒婉那样的女子弄得焦头烂额,甚至因为他的教民在抗金战场上太过不堪,他都不好凭借自身的武力去寻对方的麻烦;
在朱仙镇,他一度出手逼死了奸相秦嗣源,然而到得后来,随着黑旗军的各种宣传,这或许要成为他一生最大的污点和骂名;
与宁立恒在方七佛的事情上便结下梁子,此后结怨日深,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去向对方寻仇,只因黑旗军在西南堂堂正正地击溃了女真的粘罕与希尹,他若以私怨为由击杀对方——姑且不论能否成功——他的身上,也只能留下一堆骂名了;
甚至于来到江南,被许昭南尊称为圣教主,其实又何尝不是对大光明教掌控不足导致的权力旁落
凡此种种,他这几十年来,想要成就的种种大事,都像是被这样那样的人击于半渡,竟是一件都没能酣畅淋漓地做到。
到江宁之后,他居于新虎宫,在种种美誉之中旁观着城内混乱的一切,内心反倒愈发平静。
这一生大事未竟,到得对权力、地位、赞誉不那么在乎时,反倒能在这混乱的浊流里品出些东西来。
人生在世,随波逐流,到得老来,许多事情倒不是想做,只是该做罢了。大光明教可以扔给许昭南,未尝不是一个归宿,好在弟子平安武学天赋甚高,心性也纯良,当能继承衣钵,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黑旗的来人,他也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出手,与之较量一二。
而到得陈凡出现的这一刻,他才又久违地感受到了沸腾的热血。
这是继承方七佛衣钵的最强弟子,从小也是天生神力,这些年活跃于战场,正值壮年,从他的身上,可以看见巅峰时期的方七佛。
师姐司空南,殁于他的刺杀。
这些年来,他却无法过去报仇。
其一,江湖儿女江湖老,陈凡是小辈,为方七佛寻仇,算得上堂堂正正,自己作为与方七佛同辈之人,倘若因此打上门去,算不得体面,说出来,要丢人。
第二,陈凡加入黑旗,成了战场上的将军,后来又在战场上杀过女真大将,这样的人物,如宁毅一样,已不能用私怨来清算。
但这一刻,是他主动以方七佛弟子、以霸刀成员的江湖身份,来到了这里。
对面的院落间,树荫流动,树荫之中,陈凡的身影一如二十余年前与刘大彪等人打入摩尼教总坛的方七佛一般豪迈。这是独属于江湖的豪迈,是胖和尚一生所尊重与追求的东西。
这追求无敌的半生兜转,与方七佛一系的恩恩怨怨,到得这一刻,竟终能走成一个圆。
他感受到了人生中的大欢喜。
支撑的柱子带着沉重墙壁倒塌解体,那破烂的、正在引发连锁反应的店铺轰然间漾起巨大的烟尘,烟尘之中,“魔佛陀”林恶禅迈步而出,他的左臂轻描淡写地挥动,恰到好处地截住一块半空落下的青砖,那青砖如炮弹般朝侧面射去,半个战场上的人在此时都听到了他的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佛号浑厚之中饱含喜悦,竟似响起在附近每个人的耳畔。
同一时刻,陈凡消失在原地。
冲拳。
两道身影,轰然沉入解体的废墟之中——
稍早些许。
端着从负伤战友手中接过的火枪,宁忌在战场上高速地奔跑。
王难陀与另外一名高手追在后方,要将手持火枪者赶尽杀绝,但宁忌的步伐飞快而又灵敏,转眼间穿过房舍、翻过屋顶、跃过废墟,朝着战场上最为激烈的方向狂奔而去,始终与追杀的高手拉开了几个身位。
火枪杀伤高效,但并不适合单打独斗,最为理想的状况,当然是拖着敌人乱跑,由战友解决掉两只苍蝇,自己再与战友打交叉配合,虽然这一刻战场状况混乱,但他有信心,只要宇文飞度等人看见自己这边的状况,就一定会找到机会出手,为自己解围。
另一方面,那“一生之敌”林宗吾造成的破坏巨大,自己找到机会,无论如何都得给他一枪,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时代变了”。
隔着几个院落,不远处的地方传来激烈的打斗与破坏声,极为暴戾,当林宗吾的口中喝出“陈凡”的那一刻,宁忌的眼睛瞪了瞪,他玩命般的扑向不远处的屋顶。
冲上屋顶的脊线,脚步铲起瓦片,身体下沉、往前、半跪、举枪,枪口循着林宗吾的声音来处调转过去。
烟尘弥漫,他的目光看到了尘埃升腾之际,林宗吾挥动的手臂。
陈凡的身影已陡然消失。
没有看到胖和尚的身体,但脑袋的一侧犹如千万的细针刺入,恶意席卷而来。
如同去年在成都,与兄嫂一道挑战陈凡时的生死一线。宁忌来不及多做考虑,朝着一边全力跃出。
“阿弥陀佛。”
青砖轰然飞来,无数的瓦片连同屋脊的木屑翻飞。
秋风未动而蝉先觉。
这一刻,林宗吾的心境圆融无碍。
抱着火枪,宁忌自屋顶上狼狈摔落。





赘婿 第一一二一章 决裂(八)
陈凡的身影与拳头如同轰然砸出的大炮。
朝外扬起的灰尘陡然向内凹陷,两道身影冲回倒塌的商铺里。
多年以前,方腊众兄弟中,方七佛文武双全,最为惊才绝艳,他于武学一道既得其博,又得其精,十八般武艺上手即会,外人称其“云龙九现”,其一是说他手段多变,不可捉摸,其二则是指方七佛在众多武艺中,最得龙形拳精要。
世间武学,多数仿世间动物、器物的发力灵感而来,但世上无龙,龙形拳乃是观想图腾而来的拳法,出拳时脚步配合身形、脊柱,纵跃发力,拳法大气、绵长、连贯,此外还长于擒拿、身法、腿法等功夫。
陈凡为报仇而来,有意以龙形对敌。
林宗吾接住青砖的瞬间,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脚下的步伐奔出数丈,身形如苍龙般下沉又扬起,出拳之时,力量已至巅峰。
林宗吾掷出青砖,以双手硬架,被这一拳打向后方。。
而在近处,陈凡只觉得如同打进了粘稠的浆糊里。
烟尘之中,波纹泛起,震荡八方。
陈凡并不在意,手中炮锤如雨展开,无数重拳奔行砸落。
林宗吾脚下后退,撞开砖石,手上拳法轮转、接挡,某一刻,双手陡然劈出,砸开陈凡的拳架,犹如奔腾的兽口, 猛然朝陈凡手上绞来。
灰尘激荡、弥漫, 林宗吾的双手犹如搅动天云的利爪, 咆哮而起。
擒拿手,龙形。
这是当年方七佛最为擅长的一式“云龙探爪”,此时在林宗吾手上使来, 亦是格外的凶狠暴戾,这双爪分合间, 犹如嗜血的龙口, 若是一般的武者, 只待这双爪闭合的一刻,手臂恐怕就会被直接撕碎。
但陈凡何其厉害, 此时手臂猛地一沉,手上的肌肉犹如巨蟒翻腾,以龙形拆解、反扣。转眼间, 双方的擒拿、反擒拿舒展开来, 灰尘之中, 犹如千百条巨龙的飞腾撕咬, 随着两人的步伐飞旋,舒展爆发, 而陈凡的衣袖、林宗吾的袈裟袖子首先便爆开成了千万的蝴蝶,随后被空气的激流裹挟进去,呼啸翻飞。
“方七佛在天有灵”
周围商铺的倒塌还在持续, 瓦片、横梁、木架、桌椅随着楼板的倾颓朝下方不断滑落,而两人的打斗犹如巨大的磨盘, 落入其间的物品或被撞开或被碾碎。而在这激烈的辗转腾挪间,林宗吾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凡与对方拉近距离, 手臂陡然从擒拿化为太极的锤法,由上往下猛然劈落。
嘭——
林宗吾庞大的身形下沉,左手上架右臂下压,双手抡舞如太极圆转,周围的地面在灰尘中崩裂。
“知你青出于蓝”
在这巨大的出力中发声,似乎给林宗吾的嗓音带来了些许的窒碍,陈凡一声暴喝, 手中至阳至刚的锤法连环砸来,林宗吾脚步后退,每一步都像是桩子一般砸进石板里。
陈凡自少年时起便天生神力,这或许是林宗吾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力量比拼上显露颓势, 脚下的步伐轰轰轰的退了三步,上半身拳架被砸开,陈凡的一拳全力轰来,脚下的龙形配合手上的重拳,林宗吾的袈裟上泛起波纹,陡然凹陷。
拳头砸实的瞬间,灰尘之中林宗吾喜悦的脸上露出森然的白齿来,他的右拳如冲天的巨炮,在同一时刻,轰上陈凡的身体。
轰——
陈凡倒飞而出,身体撞开后方的墙壁,在地上翻滚,随后手上借力半跪而起,再吐出一口鲜血,站立起来。
灰尘之中那庞大的身躯晃了一阵,似乎也往后退了退,他双臂缓缓舒展,朝这边走来。
口中缓慢而沉重的声音,漫过尘埃。
“必定如本座一般欣喜。”
尘埃之中,只见林宗吾的脸上,也已经染了鲜血,因为狰狞的笑容而露出的两排牙齿间,血光殷红。
陈凡笑了笑。
“司空南泉下有知,晓得你这么些年仍无长进,多少要和我一样生气。”
“哈哈哈哈哈哈”
林宗吾似乎是被这押韵的应对弄得愣了愣,随后又是哈哈大笑。此时在这烟尘弥漫的店铺外,战场上的厮杀又已激烈地响起。林宗吾摸了摸嘴角的血,显得快意。
“是啊。”他道,“这些年兜兜转转、追名逐利,于天下间的大事,并无所得,也难怪尔等小辈说出这等话来。但是陈凡啊,之于武道”
身形庞大的魔神推开残破的土墙,穿过震动的烟尘,带血的目光望定了正值壮年的将军,缓缓而来。
“之于武道今日即便周侗复生,当年的方七佛、刘大彪轻至,本座也已不弱于任何人。”
外头的厮杀激烈,他走到陈凡身前两臂处,方才停下,陈述事实。林宗吾身躯庞大,此时比身形健壮结实的陈凡,犹要高出半个头来,两人在尘埃间对峙。些许的平静。
陈凡也看着他。
“和尚,陈凡一生习武,从未在乎过武道,你知为何?”他笑了笑,“你所举的那些人物,为人所记,从不在于他们的武学是否天下第一,而在于他们此生做到了什么事情。陈凡此生行事,复仇则复仇,打仗则打仗,从未因为武艺天下一百,事情便不做了。和尚,你这一生倘若只有武学天下第一,那与吃屎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区别啊?”
林宗吾的目光微微愣了愣。
两道身影的昂然对峙间,陈凡张开双臂。
“来吧天下第一。”
时间沉默了一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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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的厮杀在城市的中心喧嚣,席卷了旧武衙门附近的一切。
从南侧街头的屋顶朝前方望去,冲向前方的黑旗早已淹没在这一片混乱里,爆炸升腾、鲜血绽开,偶尔,高手们在屋顶上冲杀时会掀起令人咋舌的奔袭景象,也有许多身影在奔行之中陡然飚开鲜血滚落。
端着望远镜,左修权在屋顶上望着这令人咋舌的一切。女真人肆虐时,他一度随军折转,见过乌泱泱的战阵,见过成千上万人的溃败,却从未见过城内厮杀如此激烈昂然的一幕。不仅仅是杀向前方的华夏军小队,公平党四王及大光明教麾下的高手们此刻展现出来的意志,也令他觉得意外。
在视野的一侧看见了背嵬军成员打出的信号,知道银瓶等人刺杀“开山将”罗彦的行动成功之后,老人放下了一桩心事,这才开口与一旁的女子说话。
“都说公平党乃乌合之众,绿林人于战阵上更是不堪久用,想不到今日竟能爆发如此胆量。七姑娘,如今华夏军各小队皆被敌方淹没,陷于危局,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面带疤痕却仍旧能看出清秀来的姑娘放下望远镜想了想。
“左先生,西南大战后期,一团乱麻,华夏军的各个队伍,您知道,每次战斗要跟敌人熬上多久?”
“嗯?”
“几百人呆在山头上,被对方数千人围困,打上半天到一天,这叫做危局。”小七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举起望远镜,“今日在这里,不过是一群绿林高手觉得自己人多,不恃强凌弱一番便不肯认命,说白了,他们包围过来,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死了多少人,于是感觉优势在我、热血沸腾。今日负责攻坚的原本不是我们,但按照原定计划,钉在战场上半柱香、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敌方自溃。”
她的话语平静,细细的陈述听起来竟更像是宣判。左修权第一次看见华夏军的女子在战场上的作风,此时愣了愣,但随即想起来,跟随着他去到福建的左文怀等人,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呢,纵然表面上看起来文弱,实际上做事冷静细致却又冷厉风行,从容到近乎冷酷。
倘若撕下西南宁先生对外接待时那副乐呵呵的面孔,下方的面貌,恐怕也会是这个样子吧?
“但是林教主的事情如何?”
左修权举起望远镜又看了片刻,叹了口气:“你们先前藏着掖着,老朽还蒙在鼓里,想不到是陈帅亲至。但即便陈帅英勇,为将之人不立危墙,他是何等身份,击杀了银术可的英雄,何必下场与此等莽夫厮杀。而且,这林宗吾负武艺天下第一之名多年,擅长的便是匹夫之勇,你们莫非还真有把握,让陈帅将他拿下,有什么意义?”
老人说到这里,话语凝重,对于华夏军的此番安排,颇有恨铁不成钢的紧张。他一生习文,曾经跟随在左端佑身边的时间也多,偶尔了解一下谁谁谁武艺高强、感叹几句“此非人耶”,不过当成看戏般的消遣,一如当年秦嗣源对林宗吾的轻蔑、对周侗的疏忽般,林宗吾习武一生,号称天下第一,即便是真的,在他们看来也是连陈凡的一根小指都不如的,何必下场呢。
他这样一说,小七在旁边微微抽了抽嘴角,也有些尴尬。
“陈帅忽然到这里,要做事,我们也是劝过的,钱八叔劝不住,我们能怎么样,姐夫又没来”
“倒是想不到,何文在这件事上,竟说了真话”
“何文嘴里没一句真话,他跟当年不一样了。”
说到何文,小七摇了摇头。当年在西南,何文是文武双全的儒侠,辩才无碍武艺也高,本身风流气度是极为引人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得了林静梅的青睐,包括后来宁毅的挽留,亦是赏识他的才学气质,然而这次来到江宁,何文表露在外的作风确实是大变了一个样,满嘴胡言乱语、插科打诨,令人观感并不很好。
老人却也摇了摇头。
“假作真时真亦假公平党起事,聚集的皆是草莽虎狼之辈,他不这样,大家不怕他的。”对于公平王如今的做派,倒显出了几分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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