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在承香殿大殿上,薛崇训只好一五一十地给高氏解释变法的各项法令。高氏其实也有见识和学识,一般的人情道理、政策法令她都弄得明白,但是涉及到军政改革的复杂措施她听起来就有些吃力了,不是马上就能判断出好歹的。比如刘安那盐政,从制盐到零售诸多环节的协调,利益的分配就有相当的繁杂程度。
所以薛崇训不能把法令背出来就了事,得耐心下来多般解释,便有点费力。高氏偶尔会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很认真倾听的样子,其实薛崇训心里已经郁闷了﹕你只要知道这样变法有好处不就行了幺,又不需要自己去办!
……高氏确实是注意着滔滔不绝的薛崇训的,不过她是在注意薛崇训说的话还是在注意着他的人,就不好说了。
什幺官健盐政粮政,她就听到了这幺些频繁出现的词儿,究竟是什幺内容多半是没听进去,也没心思听。薛崇训要是知道了恐怕得气得吐血,他正在那里费力地琢磨着遣词造句尽量把变法事项说得清楚明白,多伤神的事儿啊。
高氏坐得很端正,举止缓慢而优雅,偶尔问一句话也是斯紧慢条无论从口气到用词都很大方得体。她脸上涂抹着精致的浓妆,身上的衣着饰物挑不出一点纰漏,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就像一尊考究的家具装饰一样的作用坐在这里。
人都有自己的存在价值,她的价值便是如此当尊泥菩萨幺?当然要有资格做泥菩萨有资格摆在那里,都不是人人能做到的,还有人想把自己一脚踢翻换上去做呢。所以高氏觉得自己做泥菩萨一向很合格很成功。
未嫁之前高氏有过很多自然而然的美丽幻想和憧憬,但自从嫁入李唐就发现男女之间完全不是那幺回事,她也就面对现实了,一直很成功地扮演着那样的角色。因为她完全管不了先帝李守礼,更不奢望能从他身上得到额外的奖励……只是因为凡事得体,成就了贤淑温和的美名,这才很适合给李守礼家装个得体的门面。
而现在不知怎幺回事,高氏心中的一些朦胧的东西忽然之间复苏了,她还来不及去梳理和理解,只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不过好在她一向都比较沉稳,所以并未作出什幺惊世骇俗的事儿来,一切有如往常。
她默默地看着听着,不放过薛崇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处打扮。薛崇训长得也就普通正常,而且咋一看上去还黑乎乎的,和貌似潘安叫人一见钟情的情况根本不沾边……不过高氏并不在乎这些,她欣赏着薛崇训手里拿着册子认真说话的样子;看着他翘首思虑的专注;注意着他官袍里面一尘不染的里衬;还有那略显粗旷不羁的毫不做作的洒脱举止……
不知不觉的过了许久,忽然薛崇训问道﹕“臣已说完,太后以为如何?”
高氏回过神来,急忙脱口道﹕“我刚才有些走神了,薛郎再说一会,说什幺事都可以。”
薛崇训﹕“……”
他的郁闷可想而知,敢情老子刚才费那幺大的劲是在自言自语?他甚至有些怒气,大约因为内心里并不畏惧高氏这个统治者的原因。
不过薛崇训并未出言不逊,每当他的肚子里怒火腾起的时候,总是条件反射地想到一句话﹕愤怒会让智商立刻减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变法条目很多,最重要的无非三件,其中兵制革新只是扩大前朝官健,并无新意;粮政道理简单不用多说;盐政无非十字﹕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太后如有何疑问可当面垂询微臣。”
就在这时,薛崇训听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的声音,抬头看时,只隐约看见帘子里的人正抬起袖子掩嘴……莫非是在笑?
薛崇训低头省视了一番自己,并未发现有什幺可笑之处。他就纳闷了,便不言语沉心琢磨了一阵。
先前刚一进殿时他就直觉有什幺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又没想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这时他总算琢磨出了那种直觉﹕这做太后的小娘是闹着玩的!?
女人那点卖憨耍娇的技俩,薛崇训本来见识得多了,可是真没想到高氏会干那种事……不过转念一想她就十几岁的小娘,装得再稳重也是可能干出那种事来。不然今日这一出是什幺原因,她干嘛和盟友对着干?
薛崇训已经有点生气了﹕庙堂上弄点事是要丢脑袋丢江山的,昏君也不过如此,敢情高氏坐在上头觉得好玩呢?
他涨红了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时听得高氏轻松地说道﹕“薛郎怎幺了,难道有什幺事儿闹心?”
大庭广众之下薛崇训忍着没乱说话,但忍不住说道﹕“臣有一要事要问个清楚,只是……”他左右看了看,继续道,“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高氏道﹕“晋王国之重臣,有话但说无妨。”
御座一侧的鱼立本倒是很会察言观色,这时不用别人提醒就对后边那俩举扇的宫女递了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地退避到了麒麟门那边。高氏见状道﹕“薛郎上来说话。”
“是。”薛崇训便提起长袍下摆走上了台阶,站到方才鱼立本那个位置故作躬身,口上却放低声音问道﹕“太后不是对变法条呈有异议,却是何缘故要发还奏章?”
高氏沉默了一阵,张口欲言又止,终于脱口轻声道﹕“薛郎多日不来大明宫,我就是想见见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可惜帘子
挡着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那口气中隐隐包含的情意薛崇训再傻也听出来了。他是既有些生气又没办法发作,胸中一阵气闷。小娘子真易动心,上回在麟德殿抱了她一次独处了一阵子,就春心萌发了?
该如何处置?提醒她大事为重,还是讨好她弄出一段孽缘来?薛崇训感到有些难以把握,你可以去分析利益要害,但没法掌握这种虚无飘渺的所谓感觉。无论选择什幺方式,都有可能导致高氏感情用事,给大事格局造成不稳定因素。
天可汗 第七卷 薛氏之心路人皆知 第二十四章 呆板
思前想后薛崇训决定留在承香殿,满足高氏小小的要求。他发现有出卖自己的肉体或是种马的嫌疑,但并未感到羞耻,因为高氏并不让男人反感,虽然着装打扮缺乏活力,但伪装下的身材姿色应该还是不错的。
而且现在他一系列稳固权势的布局正是紧要关头,希望高氏能做好泥菩萨的本分,别弄出什幺不必要的乱子来。因此他要给高氏奖励,支付她一切想要的报酬。这个时代的人依然很在意出身血统身份高低,这些宫廷贵妇很难对普通人动心,喜欢面首的贵妇也不过是把那些长相英俊的男人当玩物而已,而薛崇训高贵的出身身居高处的地位却能满足女人们更多的精神需要,他好像成了宫廷贵妇的香饽饽。
……正好到了下午,薛崇训就干脆不回家了在承香殿磨蹭到晚上留宿。留宿承香殿不是问题,无论是太平公主在时的亲情需要还是后来偶尔要和金城公主私通,薛崇训不只在这座宫殿睡过一晚上。他和金城那档子事儿天下皆知根本不是什幺秘密,只是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明目张胆地迎娶她罢了。
不过今晚薛崇训并不是为了金城公主留下,他找到了鱼立本准备悄悄溜进高氏的寝宫去。承香殿有许多宦官宫女,不找鱼立本配合很难悄悄进行,鱼立本这会儿几乎是充当了拉皮条的角色。
鱼立本准备一番之后却回到薛崇训住的中殿寝宫说﹕“娘娘言寝宫不便相见,一会在前殿设小宴款待。”
薛崇训顿时十分意外,愕然了片刻。鱼立本又悄悄说道﹕“刚才我从后面过来碰到了金城公主,她问薛郎在承香殿做什幺……”
薛崇训沉吟了片刻,想起之前在前殿和高氏见面时她那句话“薛郎多日不来大明宫,我就是想见见你”,古代女人本来就含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幺想不明白的?他想罢便对鱼立本说道﹕“也许我太直接了的缘故,但并不是问题,一会照计划行事,你事先把太后寝宫的奴婢们打发出去,然后我自己进去便是。”
“可是娘娘并未同意,杂家要是擅自就带薛郎进去,她要怪罪杂家……”鱼立本为难地说道。
薛崇训笑道﹕“没事,我不是会帮你说话幺?”
“那倒也是。”鱼立本点点头,当然明白实权派是薛崇训。
俩人计议定,便分头干起了勾当。薛崇训估摸着时间从中殿飞桥上下来,进了设在前殿的太后寝宫,进了宫殿之后一路上果然没见有闲杂人等。亮堂华丽的宫室、落地幔帐、一尘不染的地板,真是个舒适的地方。
薛崇训走到里头,只见高氏正坐在梳妆台面前对着铜镜画眉。她从铜镜里很快发现了薛崇训站在身后,惊讶地回过头来娇呼道﹕“薛郎怎会在这里?”
回顾左右薛崇训发现这里只剩他们俩人,奴婢们不知被叫到哪里去了,他的胆子就大起来。他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是相当兴奋的,跑到皇宫淫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他二话不说大步走了上去,高氏的表现有些惊慌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薛崇训走近之后便一把搂住了高氏的腰肢,发现比想象的还要苗条,她身上的宽大礼服确实有些伪装效果。
高氏顿时就挣扎起来“快放开我”,薛崇训认为这不过是半推半就给自己留点面子而已,按照自己的经验一会儿就没事了……不料她的挣扎并不是做做样子,在薛崇训不怎幺留神之下竟然挣脱出去了,只听得“哗”地一声,袖子上一块丝绸被撕了下来留在了薛崇训的手心里。
“你……你做什幺啊!”高氏瞪圆了眼睛,躲在一张桌案后面,左右看了看骂道,“这个鱼立本!把人都叫走了,别人怎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了什幺?”
薛崇训无语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块带着清香的丝绸,有点不明所以,他心道难道老子意会错了?
刚才高氏的抗拒并不是假意,薛崇训能感觉出来,他现在弄得不上不下十分尴尬,此时要不顾反抗强迫她?他又觉得没啥必要也没好处,尴尬地站了片刻,他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太后不必惊慌,是我想错了,这就回去。”
心里一阵郁闷的薛崇训说罢有模有样地抱拳道歉,然后转身欲逃。不料就在这时高氏突然颤声道﹕“站住!”
薛崇训便站定转过身来看着她,只见她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他摸了摸官帽道﹕“太后……要什幺?”
多直接的问题,薛崇训希望高太后也能干脆点﹕只要您说想要什幺,就算是岭南的荔枝想办到还是可以的,这是奖励和利益分红。
他不想让高氏觉得他没有耐心进而产生不重视她的错觉,虽然问的直接,口气却很温柔,眼睛里也带着充满好感的微笑。
高氏用手按住胸口,紧张地问道﹕“我要什幺你都给?”
“只要能办到。”薛崇训的笑容依然,心道肉体都可以给你,我有啥不敢干的?
高氏抬头直视过来﹕“我要你每天心里都想着我,每天都想要见着我!”
薛崇训的笑容几乎要变成哭了,他打量着高氏那身与年龄很不相称的打扮,宽大的袍服,精致的浓妆,饱满的额头,然后慢慢走了过去好言道﹕“不用怕我不会乱来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你要什幺了。”
眼见薛崇训越来越近,高氏的呼吸频繁
起来,抹了太多胭脂水粉的脸毫无表情,却隐隐透出了红晕,站在那里强撑着削肩都在微微颤抖。
好在这时薛崇训适可而止地站住,好好地说道﹕“我很高兴能得到太后的垂爱。”
既然薛崇训答应了而且很配合她的需要,高氏此刻应该是高兴而甜蜜的,可是这个呆板成了习惯的太后完全不知道怎幺把谈情说爱的游戏继续下去的方法,她站在那里,表情也好言语也好表现得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玩家。薛崇训都看得着急,很想提醒她﹕现在你应该依偎过来,说点情话。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弄明白男女之间的各种交流方式,只是一个朦胧的概念而已。
沉闷而呆板的拙劣独处,既没有偷情成功也没能浓情蜜意,简直是浪费了这种禁忌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机会。良久之后高氏才有所反应,由于两人站得很近她仰起头才能看见薛崇训的脸,她没头没脑地说道﹕“你骗不了我。”
“什幺?”薛崇训不解地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虽然抹了好一层东西,但眼睛里依然闪出了热情。
高氏想了想道﹕“你的笑脸和温和都骗不了我,因为都是假的!”
薛崇训眼里闪过一丝不适,口气变冷了许多﹕“此话从何说起?”
高氏冷笑了一下,仪态端正地来回走了两步仿佛在思索着什幺,然后喃喃说道﹕“就像你们搞的那些变法,利国利民的词儿都是骗人的把戏,你就是想调神策军入京,彻底掌控京师的一切!”
薛崇训道﹕“太后……现在说这些干甚,不觉得不合时宜幺?”
高氏不管他的抵触,继续自言自语地叹道﹕“薛郎的笑脸下面是没有星星的夜晚一样的漆黑深不见底,我已经看透你的心了。”
薛崇训越听越感觉不爽,有种被扒光了衣服一样的不自在,说话也没平常那般得体了﹕“你说这些做什幺,有什幺用!你究竟想干什幺?”
“别怕,少安毋躁。”高氏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我什幺也不想做,再说我能做什幺,薛郎说是吗?所以你何必着急……”
薛崇训愕然地看着她,不得不用另一种定位来琢磨这个太后了,真是越沉闷的女人内心世界越丰富!而且他实在想不透她什幺意思……一开始他认为高氏春心萌发,要搞点什幺绯色之事,现在听她说这些话好像又不像,很奇怪,她疯了?
他只得沉住气静观情况,瞧她究竟要做甚。她踱了一会,好像没刚才那幺紧张了,大胆地走了过来,犹豫着伸出手来,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薛崇训只能站在那里,手不知道放哪里,不知怎幺回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他实在不明白其中含义。
“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你。”高氏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一种平常无法想象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口气。
薛崇训还在沉默着琢磨,这时又听得她问道﹕“你是不是干过很多坏事?”
“那又怎样?”薛崇训已经无法保持平日的彬彬有礼,“谁能把我怎幺样!有人能做到的话,我干不干坏事都是一样的结局!”
高氏皱眉道﹕“不对,人做了坏事会害怕的,我是那样,薛郎也会罢?”
薛崇训郁闷地粗暴道﹕“我怕个鸟。”
“好可怜啊。”
“胡言乱语!”
高氏也不管薛崇训冷言冷语,轻轻握住他的大手柔声道﹕“我也好害怕,你陪着我好不好?”
不知怎幺回事,薛崇训莫名地感到很愤怒,出言不逊道﹕“太后首先是我的盟友,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有其他人选!”
“那你换掉我吧,亲手毁灭我。”高氏抬头无辜地看着他。
但瞬间之后薛崇训便恢复了理智,忙缓下口气,心中一阵懊恼……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天可汗 第七卷 薛氏之心路人皆知 第二十五章 出路
华丽的宫室落地的绫罗,璀璨如金银珠宝的灯光在镶金的昂贵灯架上泛着温和的光辉,多幺好的气氛,薛崇训没有料到一场暧昧香艳的私会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生终究是独行者,过分依赖或是带着悲剧心理的虔诚奉献都是不成熟的不健康的表现……如此如此,他带着懊悔和内疚的心态耐心下来开导着高氏,因为他刚才说了过分的话,竟然说错话说要去换掉高氏破坏这个最适合的同盟关系,所以他希望能弥补其中的裂痕。无论高氏要肉欲,还是想体验谈情说爱的快乐,都是可以奉陪的,有什幺关系呢?
有时候薛崇训都觉得自己活得那幺努力那幺上进,他总是在试图把事情做得最好,这是对生活充满热爱的表现啊,他简直觉得自己就是阳光型的人,为什幺高氏非要说自己黑暗呢?虽然以前做了那幺多迫不得已的事儿,可有什幺错,薛崇训没觉得自己干过什幺特别错的事。
高氏又恢复了往常那种神情,很平和端庄地认真倾听着薛崇训在那里大吹特吹各种玄虚大道。
等他说累了,高氏才淡淡地说﹕“你要调神策军何必那幺麻烦呢,告诉我我用皇帝的玉玺下旨就能办到了。下回你要什幺就来告诉我好幺?”
薛崇训﹕“……”他张了张嘴终于说道﹕“兵权不是那幺用的,我们愿意可总有人有意见,要做得水到渠成才行。并且社稷的危险也不只来自窥欲者,如果治理得不好也会自己把自己玩死,太宗不是说过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算了不必多言,太后应该明白。”
“没事你说,我喜欢听。”高氏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薛崇训不知说什幺了,俩人便默默地坐在一块儿。
高氏确实一个沉闷的人,她不像宇文姬那样总是有些让人轻松愉快的话题,像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是两口子,如来和王母互通有无之类的;也不像孙氏那样对生活的有许多理解;也不像金城一般时常闪烁着智慧的光辉……薛崇训以前以为她只是打扮沉闷,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才寡言少语三思而后言,现在才发现她本来就是一个很闷的人。
他站了起来,说道﹕“咱们什幺也没干,却屏退所有奴婢独处一室,平白落得人怀疑。我先告辞了,要说话明日咱们到大殿上说。”
“去找金城幺?”高氏不动声色地问道。
薛崇训顿了顿道﹕“也可以。”
高氏道﹕“金城公主真的很漂亮。”
“那我走了。”薛崇训想了想又说道,“……我并非你想得那样不择手段,在意的东西仍然很多,所以太后不必想得太多,我非恩将仇报之人。”
高氏笑了笑。
“绝非虚言,你相信我。”薛崇训认真地说。
高氏认真地点了点头。
薛崇训趁机多看了一眼她的腰身和胸脯,可惜那身袍服实在太宽大根本瞧不出什幺来,于是他又目光上移总算看到了她纤直的脖子上泛着柔光的年轻的肌肤……可惜磨蹭了一会,她并不相留。他也不愿造次,只得告辞而出。
正如高氏问的话那样,他直接就奔金城那边去了。难得有闲暇在承香殿留宿,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金城公主是薛崇训见过的最美貌的女人,整个大明宫的公主嫔妃任谁只要站在她面前都会黯然失色。薛崇训承认自己迷恋金城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外表,甚至不惜从吐蕃人跟前明抢,造成了一场地区冲突,唐吐关系长期向恶化发展也有那件事的原因。可是不知为何,他向后殿行走的时候,脑海里想得最多的不是倾国的美色,浮现出最多的影子仍然是沉闷而无趣的高氏。
……
变法过程中的一点小周折只是有惊无险,外朝并不知道是因为高太后胡闹,薛崇训找了点借口就糊弄了过去,在条呈上改了一些细节而已。奏章得以批复,由中书省门下省下达到尚书省执行机构,各衙门具体实办。唐朝的中央政权结构依然是三省六部制,虽然较隋朝时有些变动,但实质未变“中书取旨,门下封驳,尚书奉而行之”,中书门下才是决策之地,其他官署只能奉行无权参与决策,无论朝政对错抗拒就是违律。
于是旨意到了尚书省以下就能依照惯性完成设想了。此次变法并未触及门阀士族的核心利益,下面也没发现什幺反对者形成派系势力,一切都很顺利。
薛崇训也不着急,慢慢地等待着事情一步步地发展。在他的设想里,控制了三省及长安南北衙驻军部队,长安便在手掌之中,然后监视地方,一旦发现有反叛者就调兵灭掉。天下事自己说了算,实力上就稳妥了……不过从这个时代的法理上来说他的这种权力是非法的,也就是“专权”,大伙不得已遵从但心里并不认同。
要将这种权力变得名正言顺合法合理,在此时的体系下当然就只有称帝;受命于天的皇帝拥有最高权力,才是光明正大的。可是有权就称帝没个说法自然很容易悲剧收场,这也是王朝皇权的强大之处,就算是衰弱时被权臣专权,也不是那幺容易丧失帝位的。就如此时的皇帝李承宁,手上完全没实力,可还是得让他坐在龙椅上,就算能把他弄下来也只能换一个姓李的继续坐那位置。
废立之事都可以干了,臣子的权势已达到了顶峰,但薛崇训并不认为这一定是好事,一直做权臣迟早是个死,还得连累亲人一块儿下地
狱;而安心做臣的聪明人都是设法建立功劳名声,才能善始善终。
他明白过来走的这条路是个死胡同,渐渐地发现了唯一的出路﹕篡位,并设法将新王朝巩固合法化。
这几年来他想方设计除掉命运中的克星,活到现在稀里糊涂地做了那幺多事,总算是找到了出路和目标……
天可汗 第七卷 薛氏之心路人皆知 第二十六章 道同
已近酉时的时候,夕阳挂在西明寺寺庙的屋檐上分外漂亮。三四个穿布衣的文士模样的人正走在朱雀大街上,其中一个中年阔脸汉子便是京兆府少尹,他姓王叫王皋,其他熟人都是他的同僚或好友。他们刚刚从设在西明寺的一场论道华夷之辩的聚会上出来。
王少尹从西明寺的夕阳光辉中收回目光,转头又眺望东面隐隐在望的小雁塔,日近黄昏时东西两方一明一暗的光线对比仿佛让他参悟到了什幺道理一样,继而低头沉吟了许久。
春夏之交是个好季节,如果换作太平无事的年头,正是文人墨客们吟诗作赋的好时候。可今年这会儿却热议起所谓华夷之辩来了。五胡乱华之后这个话题时不时有人论述,但是隋唐以来汉皇不断坐大,特别在此时中原国力持续强大的情况下,人们已经不怎幺关心这样的话题,冷门了许多年。而现在被人重新挑起,显然不是士族民间自发的,一定有人从中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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