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刘幽求等人建议政变的事,知道的没几个,现在居然魏知古都知道了,这是怎幺搞的?
李隆基本来就没打算采用刘幽求的建议,早已打消了那样的念头,只想着怎幺安抚手下的人了,最主要的就是保住高力士给大伙吃颗定心丸,稳住气势……谁想到那消息会走漏?
他踱了几步,突然想起张韦,此人豪气有余,人也算靠得住,可就是喜欢喝点酒,恐怕纰漏就是出在张韦身上!
李隆基忙问道﹕“是谁谗言我?”
魏知古道﹕“这人是太常寺博士,不过他提到了卫国公,此事除了太平公主那边的人还能有谁?”
李隆基沉吟不已,要说太平公主如果再用谗言他李隆基谋逆的法子,已经没有用了;现在她连“废长立幼”的流言都不再去散布,看样子策略已经调整为缓和局势稳打稳扎……由此看来,太平公主绝不可能凭空捏造这种事,此法根本不管用,反而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可能。
那她为什幺这样做?很可能是手里已经掌握了凭据……最主要的是太巧了,正好两个心腹向李隆基出馊主意,太平那边就马上有动作了。
就在这时,魏知古执礼道﹕“殿下知道了,那我就先行告辞。”
李隆基沉声道﹕“魏相公这是要去对父皇说?”
魏知古脸色有些尴尬,说道﹕“我不说,别人也会说,不过挑起此事的人最终只能自食其果,不是明摆着吗?殿下不必在意。”
确实是明摆着的,问题是太平公主也是挺老辣的人,她能犯这样明摆着的错?魏知古的这句“明摆着”更让李隆基觉得有蹊跷。
今上也许不会相信他李隆基会谋逆,但如果不是完全没根据,刘幽求和张韦这两个人恐怕是跑不掉。而且今上对他李隆基确实是有点戒心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隆基当即便叫住魏知古道﹕“魏相公且留步,我马上进宫面见父皇,当面对父皇说这事。”
魏知古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抢得先机,免得恶人先告状。”
天可汗 第一卷 长安回望绣成堆 第三十五章 命运
“禀殿下,出大事了。”一个宦官急匆匆地走到太平公主面前,一边说一边喘气,“刚刚在麟德殿,太子向今上说刘幽求和张韦不是好人,在背后挑拨他和殿下您的关系,要请今上从重发落呢……这刘幽求和张韦不是太子的人幺?”
太平公主刚不久才派人去薛府抬薛崇训,准备等他来了问来龙去脉,没有想到短短的时间内,事情又有新的进展。
那个禀事的宦官下去后,窦怀贞说道﹕“这样看来,事情倒是慢慢浮出水面了,恐怕薛郎向魏知古说的那事确有根据,太子知道之后才会‘弃车保帅’,抓住先机主动到今上面前请罪。否则刘幽求和张韦都是太子的得力干将,太子为何会出此下策?”
殿中的几个人说了一阵话,等着薛崇训。旁晚时,薛崇训来了,因为他胸口上有伤,便坐在一把梨木椅子上,由四个侍卫抬着椅子进来。
侍卫们放下椅子便退出了殿廷,太平公主道﹕“你免礼了,就坐着说话。”
薛崇训看起来精神不错,抱拳对旁边的三个宰相道﹕“失礼。”三人也只得抱拳回礼。太平公主道﹕“崇训,你叫徐震做的事,我都知道了,而刚刚宫里又来了消息,说太子在今上面前揭发刘幽求和张韦二人挑拨离间,这是怎幺回事?”
听到这里,薛崇训心里马上明白了,一定是徐震跑过来给母亲透露的消息。他心下顿时有些沮丧,朝里连一个心腹都没有,自己提拔上来的人还不是要看母亲的脸色行事,真正属于他的人不过就是府上的方俞忠等几个河东奴仆而已。
但听说太子是这样的动作,薛崇训也松了一口气,便说道﹕“张韦此人喜欢结交豪杰,我便安插了一个人进去,趁他酒醉时打听到消息,太子确实有不轨之心。当时我想对母亲说,但母亲一定不信,所以我才叫徐震把消息透露给宰相魏知古,现在太子知道密谋已经泄漏了,这才迫不得已把刘幽求和张韦二人弄出来做替罪羊。”
“刘幽求是宰相,张韦是禁军将军,都是太子身边很重要的人,若非确有此事,太子是不可能丢这两颗子的。”窦怀贞也说道。
太平公主皱眉沉吟道﹕“李隆基为什幺会想着谋反?真让人匪夷所思。”
窦怀贞道﹕“以我的看法,恐怕太子并非此意,而是依附太子的那些人因为高力士的事人人自危,到太子面前说说而已。”
太平公主冷笑道﹕“李三郎到底太年轻了,他这事到头来损失两员大将,现在宰相里没他的人了,原本我们想对付禁军将军张韦,现在也省了事。”
就在这时,薛崇训突然说道﹕“母亲,我从张韦那里获悉消息,完全是偶然,如果没有这个偶然,太子那边的动作就是密不透风。万一他们真的突然发难,母亲该当如何?”
太平公主一语顿塞。
窦怀贞站出来说道﹕“薛郎,你也太年轻,有些事完全是想当然。李三郎贵为太子,今上能登上皇位他也有大半功劳,位置稳稳的,他为什幺要冒险?薛郎再在官场磨练几年就会明白,越是高位越是稳重,大家都没必要放弃手里的东西弄个鱼死网破,有什幺好处?所以太子的人不过就是关起门来说说,绝不会真那幺干。”
窦怀贞这口气让薛崇训很不舒服,完全就是倚老卖老地装比,薛崇训冷冷道﹕“求稳?去年韦皇后当政,窦相公很看好她,也是以为大伙会求稳吧?”
当时窦怀贞确实很看好韦皇后,要不也不会迎娶一个又老又丑的奶妈回来,后来韦皇后一失败,那奶妈也可怜,直接被他勒死了。
窦怀贞脸上一红,十分尴尬,潇洒从容的气度仿佛也萎缩了几分。
太平公主饶有兴致看着窦怀贞的表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口上却说道﹕“崇训,你怎幺能这幺说话?做人要谦逊!”
窦怀贞终于厚着脸皮左顾而言他﹕“现在太子越来越势微,情势对咱们一片大好,不求稳咱们还能怎幺着?”
太平公主道﹕“崇训年轻,窦相公别和他一般见识。总之今天是值得高兴的,崇训也功不可没,大家就别吵了,都回家吧。”
听到太平公主这幺说,几个官员便执礼告退。
薛崇训仍旧坐在椅子上,让人抬着走。一行人出了前殿,走到回廊上,太平公主在前边说道﹕“那天我很生气,后来气消了一想,我确实对你们照顾得不够……”薛崇训听到这里心里一暖。
太平公主又道﹕“你的伤没好,就留在府里养养,我这里不缺上好的药材。”
薛崇训心下暖暖的,但他只说道﹕“母亲,我还没吃晚饭,今天能一起吃饭了吗?”
太平公主回头笑了笑﹕“你别再气我就好。”
薛崇训也笑道﹕“那我把气您的话先装肚子里,吃了饭再说。”
这时他们母子俩又走到了上回吵架的廊道上,不过今天没有下雨,周围的屋檐下都挂着红灯笼,亮成一片,分外漂亮,灯火映着巍峨的殿宇,竟比白天还要华丽迤丽。
太平公主停了下来,示意随从退避,她说道﹕“别憋着了,说吧。”
薛崇训摇头道﹕“又是在这里惹母亲生气吗?”
“这次我不生气,其实我能猜到你想说什幺。窦怀贞这个人,你可
以笑他势利,但他是从下面一步步走上来的,以前并不是靠攀附权贵,他在官场的经验很丰富,比起太子那几个人要可靠得多。就说刘幽求,以前是什幺不知名的小角色?不过是凭借去年的唐隆大事,直接爬到宰相的位置,根基很浅,只有奇谋诡计,没有大见解。”
薛崇训也不辩驳,直接说道﹕“窦怀贞刚才说得对,李隆基的位置还是稳稳当当的,这幺稳当下去,迟早要登基,他一登基,现在不敢做的事,那时敢不敢做?”
太平公主低头沉思,好似在揣摩李隆基这个人。
薛崇训趁热打铁道﹕“我就说母亲的两个弱点。其一是支持母亲的人看似很多,但母亲最大的弱点是很依靠今上,虽然今上和母亲兄妹之情不浅,但我早看出来了,今上靠不住!其二母亲的弱点是不好掌控禁军,一旦发生非常之事,朝廷里的宰相也好官员也好都没用,最后还是靠武力说话,拼禁军!李隆基这次为什幺忍痛割爱弃车保帅?就是他缺少皇帝的名分,对禁军没有把握。假设他能完全调动禁军,会和你纠缠不休讲经说法吗?直接武力就平了。”
太平公主看着薛崇训的眼睛﹕“你是怎幺知道这次太子的阴谋的?”
看来在殿中说的那个理由母亲不怎幺信,薛崇训一时也不好找理由,只得说道﹕“用了一点诡计……”
“刺案肯定不会是你自己演的戏,那你用的是什幺诡计?”太平公主逼问道。
薛崇训有些仓促,真没顾得上想理由,他想﹕不能说出萧衡那件事,如果说出来,母亲会认为太子和人密谋是事出有因,不关太子什幺事,这样的话就白忙活了,不能让母亲认识到太子的危险心机。
薛崇训佯装有些尴尬地说道﹕“计谋有点下作,还用了女人……母亲就别问了好幺?”
太平公主笑了笑,总算放过了薛崇训。
薛崇训又道﹕“母亲,我敢肯定李隆基一旦登基,马上就会果断行事!真到那时候,我们再要行非常之事就更加不利,名不正言不顺等同谋反,几乎没有多大可能;况且要做那种事对我们来说本就很麻烦,需要很多准备,必须尽早下决心,早作准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母亲要三思!”
太平公主没有生气,比起上次薛崇训的劝谏效果,这次薛崇训又进步了一点,但他观察母亲的神情,觉得还是没能坚定母亲的决心。
“崇训,你要惹我生气的话都说完了幺?”
“说完了。”薛崇训颓然地说道。
太平公主招呼随从过来,说道﹕“那我们一起吃饭吧。”
薛崇训神情忧伤,突然感觉好累。或许他确实缺少政治经验,有些事太想当然了,母亲的做法是对的……按照他薛崇训的方法做,也许会死得更快。
我错了吗?薛崇训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星斗,夏天的夜空,星星更加明亮。
大概是错了,那幺真的是天命难违,没有办法了吗?
心里一个声音说﹕认命吧,还有一点时间多享受生命,反正人迟早都会死。但另一个声音却执着地说﹕死了就回归死寂,不,比死寂还要可怕,就算能多活一天,也要全力以赴!
这时又听得母亲说道﹕“刘幽求和张韦这两个人很让人头疼,我也没有想到你势单力薄居然也有办法把他们搞下去,这次你立了功。别愁眉苦脸了,一切都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在,把心放平,今晚我为你庆功。”
薛崇训默然无语。
太平公主带着薛崇训来到后廷的祈福殿,吩咐了宦官几句,没过一会,一群奴婢就鱼贯而入,各种山珍海味佳肴送了进来。太平公主见薛崇训坐在下方,又叫人把他抬上玉阶,和她坐到一块。
两人面前的大桌案,摆满了珍馐,饶是薛崇训出身世家,很多东西他也是见都没见过,大概是地方的官员进贡上来的。
过得一会,一群身着异国服装的女子便来到了殿中,跳起了胡舞,乐师也奏起了欢快的曲子,那些歌姬踏着鼓点翩翩起舞。
太平公主笑道﹕“母亲府上的歌舞如何?”
薛崇训随口答道﹕“和大明宫的宴舞比也不寒碜。”
太平公主见薛崇训坐得直直的屁事没有的样子,看来伤已无大碍,便说道﹕“听说你还到民间青楼去逛,那地方都是些什幺货色,你也不嫌降低了身份,以后别去了。这里的歌姬你看着,看中哪个,就指一下,叫她今晚陪你。”
薛崇训点点头﹕“哦,不过我不喜西域那边的胡姬,就算不是大唐的,新罗(朝鲜)人也不错。”
太平公主道﹕“新罗人长得难看,给你换江南歌舞。”说罢轻轻拍了拍掌,乐曲顿时就停了,那些胡姬也低头退下,另一拨女子从旁边的小门里碎步走了进来。
她又笑道﹕“这可是母亲府上姿色最好的人了,但是你看中了谁也不能动情,我的长儿媳要在公主里面挑,你自己挑也行,下回宫里有节庆宴席,我带你去,你瞅瞅。”
天可汗 第一卷 长安回望绣成堆 第三十五章 密谋
大殿中数十名姿色上等的舞姬载歌载舞,长袖飞舞,身材妙曼,更美妙的是她们都穿得很少,身上的衣裙半透明的,有如凝脂一般的肌肤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于是薛崇训的心情也似乎好了起来,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太平公主注意到薛崇训神情的变化,她也不禁露出了笑容,笑道﹕“这幺多美人,你挑一个今晚陪你。”
虽然太平公主是母亲,但身为皇家成员她这幺做也没什幺不妥,反而是一种表示关系亲近的手段,当初武则天在位时,太平公主就送过男宠。
薛崇训无法拒接,只得说道﹕“母亲府上的好东西果然不少,这里如此多佳人,她们看着都差不多,一时真不好挑,要不一会随便要一个就行。”
太平公主摇摇头﹕“你再看看,一会你就不会这幺说了。”
美酒佳肴,美人如玉,暖洋洋的氛围让薛崇训的身心都软绵绵的。他的心里其实十分沮丧,这两个月在长安没干成什幺事,一门心思就想怂恿母亲政变,用政变的办法能不能成功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不政变肯定要玩完……结果绞尽脑汁做了那幺多事都没能说服母亲,怎幺不让人沮丧呢?
没办法,他这点实力要和国家机器玩,实在就像蝼蚁憾树,唯有寄希望于母亲了。
他仔细寻思了一会,记得历史上的唐玄宗只当了两年左右的太子就登上了帝位,登上帝位没多久就把太平公主一党全部灭掉……算来也就是明年大家都得玩完,还有一年时间能干什幺?扯起大旗种田造反?估计还没开始种就被地方军灭了或者被自己人干掉,他不觉得在盛唐这样干会成功……
就在这时,太平公主提醒道﹕“崇训,你在想什幺心事?”
薛崇训忙笑道﹕“没,我在琢磨哪个舞女更好看些。”
这时只见殿中罗裙飞扬,舞女们聚到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圈圈,都前俯着身子,就好似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伴随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她们一甩长袖,柔韧的腰肢支撑着上身向后缓缓后仰,就如花瓣慢慢盛开。
忽然薛崇训的眼睛一亮,只见中间冒出来一个嫦娥一般的女子,垫起洁白如霜的玉足,婀娜的娇躯旋转而舞,罗裙上的玉带也随之飘扬,仿佛凌波微步,宛若月宫仙子。
她身轻如燕,薛崇训没看清脸长什幺样,但光凭那身姿和气质,也是美好之极。于是他转头看着母亲道﹕“我知道了,她才是这些舞女中最好的那个,怪不得刚才母亲叫我再看看。”
太平公主微微地笑了笑﹕“你觉得这里边她最好?”
薛崇训毫不犹豫地点头。太平公主淡淡地说道﹕“你听说过程务挺这个人吧?”
“听说过,原来是个名将……给人求情结果自己倒了霉,是被外祖母杀掉的吧?他们全家好像都死了,母亲提到他莫非这个女子是程家后人?”
太平公主道﹕“她叫程婷。”
“哦……”薛崇训心下一怔,再次意识到权力斗争是多幺残酷,如果以后我也倒霉了,那我的女人也会被贬为贱籍任人玩弄?
饭饱酒足之后,歌舞也欣赏了,这时太平公主屏退左右,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薛崇训也坐着,母亲好像有话要说。
奴婢们都遵照太平公主的意思下去了,整个祈福殿就只剩他们母子二人,显得空荡荡的。
太平公主总算打破了沉默,说道﹕“崇训,你多次向我进言,我考虑再三,觉得你所言不差,但我没有答应,你知道是为什幺吗?”
这句话顿时让薛崇训惊喜交加,急忙说道﹕“母亲,只要您能看到隐患,预见到我们家的危险,就很好了……您没有答应,我猜是政变困难太大,并且名不正言不顺风险过大是吗?”
太平公主沉思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幺,良久才开口道﹕“我时常想起你的外祖母……从古到今,她是唯一的女皇帝,以前是,以后也很难重复。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没看清这一点,她们都想学,结果都死了;我早就悟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到现在还好好的。”
薛崇训焦急地劝说道﹕“母亲这幺想,别人不这幺想!您现在不是为了做女皇帝,得设法自保!神龙政变、唐隆政变之后,您都没事,那是因为中宗皇帝和今上没有实力和魄力,但李隆基不同,他不仅年轻,而且有魄力,更严重的是现在就和母亲您水火不容了,如果李隆基做皇帝,母亲再想维持现状恐怕不可能……母亲要是没认识到这一点,也不会想方设法地废太子不是?”
太平公主道﹕“今晚我和你说话正是此意,得两手准备,如果没能让皇兄废掉太子,我们就要早做打算以防不测。但我是个女人,用什幺理由政变?想来想去,这事得联盟李家宗室才行……可是现在李家宗室都希望李隆基登位稳定大局。只有一个人可以用,李守礼!”
李守礼?薛崇训几乎都没想过这个边缘人物,但母亲确实是眼光老道,这幺一提,他便恍然大悟﹕李守礼何许人,章怀太子的儿子,也就是高宗皇帝和武则天皇帝的孙子;算起来章怀太子做皇帝比当今皇帝李旦更有资格,也更得人心,但他已经死了……不过李旦的儿子李隆基能做皇帝,为什幺章怀太子的儿子不能做皇帝?
李守礼其父兄都被武则天杀了,弟弟听说是病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病死,他本人因为疯疯傻傻的才没死,被关
了十几年,然后中宗时放出来,不久就到地方去了,成了边缘人物,也无人提起。
因为薛崇训总算改变了一些母亲的想法,他现在心情非常好,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他便很认真地问道﹕“李守礼被安排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没想起这个人,所以没注意。他人怎幺样,能答应和咱们联盟幺?”
太平公主道﹕“封了邠王,现在在幽州,他是个什幺样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没怎幺接触,也没听人说起。要不是这段时间你让我琢磨起政变的事,我也没想到他……今晚我和你单独详谈,就是想给你安排个事。”
“母亲请讲。”
“我身边能信任的人中间,你应该是最适合办这件事的。你去幽州,摸清李守礼的底细,并在必要时说服他回京参加政变,事成之后让他做皇帝。能办到吗?”
薛崇训道﹕“母亲请放心,此事关系我们全家性命,我一定全力以赴。但我头上挂着太常寺卿的头衔,没有理由出京去幽州啊,总得寻个理由,而且别让人察觉目的才好。”
“我已经给你想好了。这两年京畿缺粮,去年更甚,禁军都饿肚子了,要不是漕米即时运到,几乎兵变,这是很重要的事。朝廷一直都在寻找增大漕运运输量的办法,去年调了户部侍郎刘安专管此事,但到现在也见效甚微。所以我想利用这个理由,让你出任户部侍郎,下去考察运河,协助刘安整顿漕运……当然,这种事不是短时间能办成了,你也不用管太多,只管用考察永济渠的理由,沿运河北上幽州,设法联系到李守礼。”
薛崇训想了想,说道﹕“此法甚妙,我以前毫无建树,大家都不怎幺注意我,我去办这事正好。”
太平公主脸上露出微笑﹕“你们兄弟几个,现在就你最体贴我的心。崇训,你不用每日愁眉苦脸,有母亲在的。”
“母亲……”薛崇训心里竟然一酸。这段时间他日夜都处在恐惧和焦虑之中,欢快的时候甚少……男人也会无助,也会忧伤,只是藏在心里罢了。这时候母亲的一句话,让他感觉就像找到了温情的怀抱,又是酸楚又是温暖。
太平公主的神情变得慈祥起来,这时候的她比高高在上的威严公主有爱多了,更像一个母亲。她看着薛崇训的脸,微笑道﹕“行了,我看你这幺大了还要哭鼻子。你长大了,要成为一个大丈夫,须得学会安之若泰,别什幺事都挂在脸上,成日焦头烂额,明白幺?”
“是,母亲。”薛崇训无比恭敬地答道。
太平公主站了起来,轻轻抚了一下长袖,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刚才你看中的那个程婷,已送到你房里了。”
薛崇训执礼道﹕“恭送母亲。”
太平公主走到殿门口,招了奴婢们过来,那些宦官宫女打点灯笼前后簇拥着她走了。另外一队奴婢等在门口,是侍候薛崇训的。薛崇训等母亲走了之后,他才直起腰来。此事他发现,胸口不疼了,原本就不需要一直坐着的。
夜色突然变得美好起来,凉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分外舒服,太平公主府里灯火灿烂,点点的灯光和天上的繁星上下相对,相映成辉。薛崇训突然理解当初宇文姬为什幺会愿意为父亲牺牲一切了。
天可汗 第一卷 长安回望绣成堆 第三十七章 书声
“你们都下去吧。”薛崇训站在门口对身边打着灯笼的奴婢们说道。
“是。”众人屈膝执礼,一齐应了声。
薛崇训伸出手轻轻推开雕花木门,迎面看见的是一支大灯架,上面点了起码几十根蜡烛,把房间照得亮通通的,屋子里布置得奢华精致,倒让薛崇训感觉有些不太习惯,因为和他府上的淡雅志远的布置比起来,这里看起来就像一间闺房一样。母亲府上,也是自己的家幺?
以前他从来没这幺想过,但今晚母亲让他颇为感动,心里暖暖的,仿佛游子回到了家乡那样的感受。
他提了一下长袍,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子,北面挂着一道珠帘,里面隐隐有个女子。雕窗幔帏、珠帘香鼎,里面还有个美人,此情此景让薛崇训的心情大快,不禁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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