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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这样的谋杀案,又不能对疑犯严刑逼供,如何破?李守一回敬道﹕“不需要证据,人众的心里清楚。”
薛崇训眉毛一挑,恨恨地沉声道﹕“你既不能把我绳之于法,如将事儿捅出来,是故意给朝廷抹黑,让士族对皇室不满,还是居心叵测想挑起天下人心不稳,于国何益?”
李守一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无语。
薛崇训又说道﹕“一旦此事证实是谋杀,正如你李相公所言,无论事实如何天下人都会认为是薛某做的;可惜这样的杀人手段你根本就找不到证据,只能让我逍遥法外。如此一来,士族大夫们会怎幺想?李相公啊,于私您领的是我
母亲发的俸禄,于公您是大唐的臣子,您就安心给国家增加动荡的祸根?李相公啊,按天理自然是所有的恶都应该受到惩罚、所有的善都应该受到褒奖,但是你敢保证牢里关的都是恶人、锦衣玉食寿终正寝的都是善人?”
李守一的额上冒起几根黑线,细汗渗出,眉头皱得都快拧一块儿了,纵然他已经年近不惑之年,但事实上这世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不惑”。
良久之后,李守一才抬起头说道﹕“银丝我可以带走,并叫京兆府的那个同僚不要泄露口风……但我不能就这样徇私枉法,此事我定会上书殿下,殿下自有明断。”
薛崇训听罢松了一口气……母亲当然会包庇自己的,虽说可能让她生气一会儿。
“告辞!”李守一没好气推开车厢木门。
就在这时薛崇训在后面叹道﹕“李相公做了宰相后有些改变啊。”
李守一好奇地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哪里变了?”
薛崇训笑道﹕“是非黑白,它们本就是清清楚楚的,您说是吗?”
李守一沉思了片刻,“哼”了一声断然下车,什幺也没再说便走。
木门没关仍在那里摇晃,李守一此人在礼节上的细节实在不讲究。薛崇训伸手轻轻拉上门,闭目沉思了一会,便敲敲车厢壁道﹕“庞二,走了。”马车启动时,薛崇训的身体向后仰了一下贴在靠背上,他知道是因为加速度的缘故。
庞二在前面问道﹕“郎君,咱们回家幺?”
薛崇训想了想道﹕“先不回,上回薛六说的那家倚翠楼在哪里,你识路?”
庞二憨憨地老实说道﹕“不识。”这时外边的吉祥说道﹕“你不识路可以问我啊,你赶着车,跟着我的马便是。”
不料走了一会儿马车就挺了下来,薛崇训问是不是到了,庞二道﹕“前面有房屋塌了街上没法行车,定是昨晚雨大风大弄的。”
薛崇训便把脑袋伸出来一瞧,果然路堵了,不过步行倒是不碍事儿,便问吉祥﹕“还有多远?”
吉祥沿着街面指过去﹕“前头就是,就在这条街上。”
“那咱们走过去,你们几个留下,把马车停在这儿候着,三娘也留下,你一个女的进青楼不太适当,让方俞忠等人跟我过去便是。”薛崇训利索地安排了一下。这时吉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郎君,那我呢,留下还跟您啊?”
薛崇训笑道﹕“不要脸的东西,跟着罢。”吉祥大喜,屁颠屁颠便跟了上来。
一行人绕过那些阻拦街面的障碍物,往前直走了一阵,果然就见到一家门庭若市的青楼,上面的字写得明明白白﹕倚翠楼。薛崇训见生意这幺好,便看了一眼东边的太阳道﹕“这才上午时分,就有那幺多人到此处消磨时光,唉。”
侍卫们听罢脸色有些异样,仿佛在想﹕您不也是幺?
薛崇训左右一看,吉祥这厮身上居然穿着绸缎,而自己却穿的是麻布……纲纪混乱连权贵家的奴婢都人模狗样的,在某些朝代贱籍是不能穿丝绸的,但这时候的妓女能穿得跟宫廷贵妇一样。
他们刚进门,便听得一个妇人说道﹕“你们俩赶紧去招呼那个客人,穿麻布那黑脸,没瞧见他的跟班都穿缎子?”





天可汗 第四卷 绝域轻骑 第五十九章 冷暖
青楼的堂子没茶馆的热闹,客官们来找女人的,没多少人闲得坐在外头浪费时间,倒是两边的阁楼上的房间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气氛欢乐非常。
薛崇训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其他几个人都侍立在一旁,如此作派,架子一下就撑起来了。很显然他这幺个排场的人不是随便找个普通货色能糊弄过去的,不一会那青楼的鸨儿便亲自来招呼。
只见那鸨儿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半老徐娘,浓妆艳抹也遮掩不住岁月的痕迹。薛崇训一瞧,倒是想起来好多青楼的老板都是这样的女人,就如安邑坊那家水云间的杜姐儿。很多老鸨年轻时候也是妓女,而且是红过的人,积累了资本和一定的人脉,年纪大了收手却寻不到其他生计,于是继续干这行,从妓女变成了老鸨,这还是混得比较好的人才行。
鸨儿笑道﹕“看您面生,第一回到咱们这里找乐子?没事儿,一回生二回熟,来了一回以后包您就不想去其他地方了。”
薛崇训也陪笑道﹕“我是经朋友介绍来的,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步摇的小娘?”
“唷?”鸨儿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幺心思,“不巧得很,步摇这几天身子不适,晦气……不过咱们这儿一共有五个当红的牌子,要不您另外选一个如何,都不输她呢。”
薛崇训肚子里冒出一个坏心思来,心道﹕鸨儿的意思是那女子大姨妈来了?
这个他倒是不计较,本来就不是来嫖女人的,不过想看看大名鼎鼎的王昌龄看上的女人是啥样,顺便认识一下以便搞好关系而已,至于把那叫步摇的女子赎出来的事儿也不必他亲自过问,叫人找关系威逼一下便弄出来了。他想罢笑道﹕“不打紧,我就找她陪着喝点酒,听个曲儿,叫她出来见我便是。”
但是鸨儿一脸的犯难,没有答应的意思。薛崇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表情,却不知方才说的身体不适是不是个借口。他也不多问,遂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和一小块玉出来拍在桌子上﹕“五百贯,咸通钱庄开的票,拿这东西去随时取得出来。”
鸨儿惊讶地看着薛崇训,随即拿起桌子上的票仔细瞧了瞧问道﹕“您的意思是……这钱干嘛用的?”
薛崇训笑道﹕“步摇整个人当然不只五百贯,你让她出来陪我一会儿,这钱就是你的了。”
鸨儿大喜,当即将那票收了。她很欢喜,薛崇训也很欢喜﹕要给步摇赎身,估计一文钱都花不了,也许那帮官员还得反过来敲诈一笔,唉,五百贯就当是给这鸨儿的一点补偿吧。
有了银子,她们便额外热情地张罗起来,又带薛崇训等人上了内置的楼梯。走到一个房门前,那鸨儿将旁边的一个木牌翻了过来,指着里面道﹕“郎君请进,女儿一定能侍候好您的。”
薛崇训愕然道﹕“你不是说她这几天身子不适?方才咱们上楼梯的时候我分明看见有个男的从这屋出来。”
鸨儿有些尴尬道﹕“就是不适,可总有挑嘴的非得找她,您不就是一个幺?”
“是了,哈哈。”薛崇训一想真是那幺回事,也是笑起来,又回头对几个汉子道,“在这儿候着。”
薛崇训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见一个屏风,上面绣着几朵荷叶荷花,还有两只鸭子……也许应该是鸳鸯,但画上的模样太像鸭子。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上漆的木头做的,窗户上有镂空的花纹,浓烈的东方古典氛围。这让薛崇训感觉很好,一直就很偏好这种风格的文化,如果在现代这样的布置不知要花费几何才能办到。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穿着罗裙的小娘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长了一张鹅蛋型脸,一边走一边还在挽头上的凌乱青丝。头发这幺一挽起来,白皙纤直的脖子就愈发好看了。
“这幅样子出来见郎君,真是羞愧得紧,可又怕您等得太久。”小娘轻轻屈膝道,“我这厢有礼了。”
“不必客气。”薛崇训抱拳道,“我是王少伯的朋友,你就是步摇?”这当口他正见一缕青丝从小娘的头上滑到了脸上,凌乱之间,倒是增添几分楚楚之美,让她看起来仿佛有忧愁之感。
薛崇训心道﹕古代佳人真是有一种很别致的韵味,不仅是身体容貌,在言行投足、衣着装扮之间的古典感觉,是一种文化罢。想来那王昌龄是个文人,喜欢这样的女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的名儿正是步摇。”小娘柔柔地说道,神色之间有些尴尬。
薛崇训品出味来,她定是觉得王昌龄叫朋友来嫖她有点不自在,他忙暗示道﹕“听楼里的鸨儿说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你要将息自己。”
“谢郎君好意。”步摇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向熏炉那边的一个柜子,回头说道,“你先请坐吧……郎君既是少伯的好友,还没请教名讳呢。”
“我姓薛。”薛崇训随口说道,然后走到一张软木椅子前边,拂了一下长袍坐下。这时候步摇拿着一个陶瓷罐子和两只琉璃杯走了过来,浅笑道﹕“听说你花了五百贯,败家也不是这幺败的哦,这幺说您可别生气……西域葡萄酒,平时我不舍得拿出来,薛郎花了那幺多钱,我要拿好东西招待你呢。”
过得一会,她又招呼人拿了一个碗过来,薛崇训一瞧里面装的是冰块。她用勺子舀了冰块往琉璃杯里放……很显然是在做冰镇葡萄酒,如此看来往洋酒里放冰的传统在唐朝就有了。
一共两个杯子,步摇放完一个时,薛崇训说道﹕“你的就别放冰了,加热水罢……女人身体不适时喝冰的不好。”
步摇脸上一红,看薛崇训的神情有些改变,她小声说道﹕“您可真是个细心的人,夫人一定过得很好吧。”
好个毛,他那幺多女人根本顾不过来……薛崇训听她提起夫人,便想到了李妍儿,想想自己最近几乎没怎幺理她。他听说王昌龄对这个青楼女子一往情深,便笑道﹕“我想你能比她过得更好。”
步摇不知想到了什幺,低声道﹕“风尘女子,还能有什幺奢望。”她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薛崇训身上。
他今天出来就没打算干正事,自然没穿象征身份的紫团花绫罗,外衣就穿了件淡青色的麻布,头上扎了块布巾,好多落魄书生就爱穿这种。薛崇训本来是个武夫,但得到前世回忆后觉得自己受过高等教育,应该算有文化有理想的大好青年,所以平时喜欢冒充文人。
外面装书生,但他里面的亵衣却是上等的白色绸缎,还故意将洁白的袖口和领子露出来一点。步摇一瞧那一尘不染的领口,又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饰物,便说道﹕“玉是好玉呢。”
“好眼力。”薛崇训笑道,他戴的这块玉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贵很多倍。
薛崇训最不喜欢人家赞他勇猛,好像有种脑子里塞肌肉的感觉,十分不爽,最爱听别人说他有文化有品位。这时候步摇一赞,他便诗性大发,端起桌子上的琉璃杯轻轻一摇,冰块在里面“咯咯”一阵轻响,当下便想起一首非常熟悉的诗来,装模作样地吟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步摇沉吟片刻,喜道﹕“真是好诗,郎君长得高大英武,又豪情万丈,莫不是京里的将军?”
薛崇训眉头一皱,正看到方才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屏风,便说道﹕“这首不适合我,再来一首。”
步摇用纤手撑住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道﹕“奴儿愿洗耳恭听。”
薛崇训用粗糙的手掌在脸上一抹,装作一副多愁善感的表情来,看得那步摇忍不住咯咯一阵笑,肩膀都在颤动。
“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若将雨盖长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薛崇训摇头晃脑地背道。
步摇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绣着鸭子的屏风,“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含情脉脉地念了一句,便靠上来抱住薛崇训的胳膊。
薛崇训的手臂感觉到那软绵绵的东西,顿时回过神,忙抓住她的胳膊推开,笑道﹕“咱们好好说话……我当你是朋友,今日来主要是想见一面认识一下,以后若再相见,便是熟人了不是。”
步摇皱眉道﹕“你……花那幺多钱只见我一面?”随即好像想起了什幺,转愁为乐,她用袖子遮住脸,低声道,“郎君可知道玉人吹箫?不必挂念着我身子不适的事儿,无论如何我也有办法让您舒服的……”
薛崇训忽然想起进门之前从这里出去的男人,步摇莫不是也是用“吹箫”的法子服侍的?他顿时感到有些悲哀,又叹道﹕“难为你了。”
步摇默然。他又道﹕“不过这样的日子马上该结束了,我很快就把你赎出去脱离苦海,让你和少伯变成人人羡慕的鸳鸯。”




天可汗 第四卷 绝域轻骑 第六十章 内事
第二天家奴就来禀报,一分钱没花就把那青楼女子步摇给弄出来送到王昌龄的府上去了。薛崇训正在听雨湖边的草堂里喝酒,冰镇葡萄酒,他摇了摇手里的琉璃杯,只说道﹕“知道了。”
第二天家奴就来禀报,一分钱没花就把那青楼女子步摇给弄出来送到王昌龄的府上去了。薛崇训正在听雨湖边的草堂里喝酒,冰镇葡萄酒,他摇了摇手里的琉璃杯,只说道﹕“知道了。”
他忽然觉得那刚见了一面的小娘挺有意思的,脑子中浮现出她头发凌乱飘在脸上的样子来。人生若只如初见……喜欢美女人之常情,不过多看看也许就会腻烦,一个女子哪里能随时都有一些不经意的神情让人心动的?
这样也好,王昌龄还不感动得投到帐下?想不到这回莫名其妙地陷入一团麻烦中,最后得到个不错的谋士,也算是意外收获。
崔莫一死,事情也就到了收尾的时候。薛崇训沉心寻思了一阵﹕被雷劈死的,这个时代的人们绝不会认为雷电天物可以被人控制,李守一只要不说出去,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但是意外发生在崔日用的家里,崔日用有没有发现那些蛛丝马迹?
不过就算他发现了,暂时也不会说出去,除非他想将麻烦继续纠缠下去。
想到这里,薛崇训松了一口气,端起琉璃杯大喝了一口,在嘴里包了一会儿,充分让舌苔接触到酒的味道这才吞进肚子里,这葡萄酒太甜。但也怪不得酿酒的人,西方人用水果酿酒,困扰他们几百年的最大技术难题就是如何把糖份提炼出来,这个时代更不可能办到……不过后世人们有在酒里加雪碧可乐等甜品的爱好,让人有点难以理解。
就在这时只听得“喀嘣”一声巨响,薛崇训忙抬头一看,天边乌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雨。他便急忙起身回去,果然刚走到湖边的石子路上,豆粒大的雨点便掉了下来。
他左右一看,书房院子离得近,便疾走到那边的屋檐下躲雨。果然没一会儿,雨点便变成了雨线,“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这院子现在是他的岳母孙氏住,李妍儿最近也住这边陪她娘。薛崇训想了想,很久没过问孙氏,想来倒有些失礼,现在趁躲雨正好过去问安。
薛崇训沿着屋檐走了一阵,便听见书房里有说话声,他一时好奇,侧耳一听正是孙氏的声音。只听得孙氏说道﹕“你别以为我住宫里不知道市井之物,绢一匹不过两百钱,怎幺账上都是四百文一匹?足足多了一倍,你别急,我知道不只你一个人拿了,可你是管事儿的,看着买回来的东西价钱高了一倍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是薛六的声音,声音很小﹕“是,老奴失察,失察……”
孙氏的声音又道﹕“薛郎的永业田五千亩,土地所出也是你们在管,每季能收多少东西上来?郡王每月俸禄三万一千钱,连个奴婢都买不到,府上却有七八十口人要养家糊口,全指着这个家……你们也该体验一下主人的难处,心里念着恩德不是?”
薛六唯唯诺诺的声音道﹕“老奴失察,失察……”
“你几年前在河东老家新修了宅子,今年又在长安买了三处私产铺面,我可冤枉你了?再瞧瞧薛家,除了河东王府这处宅院,连一处产业都没有,这幺多年就没半点积蓄?”
“老奴知错了,求您大人大量,今后一定改。”薛六的声音越来越小。
孙氏道﹕“你们家郎君在外面奔波,结交同好、恩赏幕僚,哪样不要钱?前阵子送宅子给新投的王少伯,明明叫你们明物实价向人家买,可你怎幺做的?阴奉阳违,最后还不是勾结官僚强取豪夺!你不是叫别人都在背后咒骂你们家郎君?薛六,当差是你这幺当的?!”
薛六的声音道﹕“老奴也是没法啊,账上根本没那幺多钱买一处豪宅,夫人过门时倒是有许多陪嫁,可不敢动不是……”
“住口!没钱?你们家郎君堂堂郡王,钱都到哪里去了!”孙氏喝道,“我看你这管事是当腻了,不如叫薛郎换个人,省得薛家从里边坏。”
就在这时,薛崇训走到了门口抱拳道﹕“给岳母大人问安。”
薛六一瞧顿时脸色煞白,很显然刚才的话都被薛崇训听去了……薛六急忙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抱住薛崇训的腿道﹕“郎君,老奴年纪大了,没把事儿管好,您就看在老奴服侍薛家两代的份上……”
“行了。”薛崇训扶住他,“我又没说要把你怎幺着。”
孙氏脸上的怒气还没消,冷冷道﹕“既然年纪大办不好事,就该告老还乡了。”
薛崇训反倒给他求情道﹕“薛六也不是什幺都乱来,有的事他还是办得很好的。”他一面说一面心道﹕他们搞小动作我能不知道幺,但有什幺办法?天下哪有要想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好事儿。我又管不过来,还得依靠这些人办事,反正能维持就算了,老子只要还是皇亲国戚,还能饿着我不成?
这帮从河东带来的家奴,虽然日子久了恶习积累,但好处是靠得住,就像上回绑架萧衡并将其饿死的脏事,硬是一点风声都没泄漏出去。所以要薛崇训换人,他还真舍不得。
薛六听他说好话,大为感动,急忙叩首道﹕“求郎君开恩。”
“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弄钱置办那幺多私产干甚?只要我在,还能亏待了你们幺?”薛崇训和气地说道。
没想到薛崇训得了个多管闲事的丈母娘,薛六自然是郁闷到了极点,黑着脸埋着头道﹕“老奴立马把那几处产业充公。”
“算了,都让你吃到了嘴里,再吐出来
是多难受的事儿,我也理解。”薛崇训一挥手道,“但以后你得注意着点,账上不多少存点,等要用大笔钱款的时候,哪里去弄?如果每次都强取豪夺,我的名声没两年就得彻底坏掉。”
孙氏没好气地说道﹕“当郎的穷得叮当响,家奴个个倒肥得流油,成什幺样子!”
薛崇训用余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孙氏,心道没看出来这王妃还有俩手段,过来没住多长时间,把薛六这样的老油条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人的精力时间有限,所以什幺事都有不同的分工,不可能凡事躬亲,按常规便是男的主外、女的主内。可惜薛崇训娶那媳妇完全不懂事,靠不上,倒是丈母娘有点能耐,即是亲戚又管得住内事,瞧把薛六敲打得服服帖帖的。
另外岳母那边没人了,薛家成了李妍儿娘家最亲近的关系,这幺一想更靠得住。薛崇训当即决定要抓住这个人才,便当机立断道﹕“我不善经营内事,以后府上的经济还请大人多多过问才是。”
薛六一听,顿时品出味儿来,这是明白授权给孙氏啊,以后他们的日子可没那幺好过了!他那张白脸顿时涨得通红。
孙氏倒不客气,直接便认了﹕“妍儿年纪还小,我是替她操心……不会有越俎代庖之嫌吧?”
薛崇训笑道﹕“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我视大人如亲娘,以后您就把薛府当自个家行了。”
孙氏的气儿好像消得差不多了,听罢不禁露出了笑意﹕“改日我告诉殿下去,看你怎幺交代。”
她一笑起来,倒是有几分妩媚。薛崇训不禁多看了几眼,孙氏的颧骨比常人要高一些,但面相仍很协调,别具风味,一双眼睛笑起来和李妍儿一般可爱,犹如弯弯的月亮一般。身段也是凹凸有致,线条更加成熟流畅。
孙氏发现薛崇训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幺,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薛崇训忙转头把视线移开,对薛六道﹕“以后内事帐目不必给我看了(以前他就根本没看),交给大人便是。”
“是。”
薛崇训又抱拳道﹕“大人劳心了。”
孙氏笑了笑,摆手道﹕“没有,本来就该妍儿打理的事。”
就在这时,屋檐下走来了个奴婢,她收了伞走到门口躬身道﹕“郎君,刚刚门子进来说,宫里来人叫您马上进宫去,说是殿下传的旨。”
薛崇训看着门外的大雨,偶尔天空中还会雷声阵阵,不禁问道﹕“这幺大的雨,确定是叫我马上去?”
奴婢想了想道﹕“门子是这幺说的,奴儿也没见着宫里来的人,那公公还在客厅里等回话,要不郎君亲自问问他。”
薛崇训便转身向孙氏执礼道﹕“这样的天气母亲传唤定有要事,恕我不能多陪。”
“去吧。”孙氏带着笑意看着他,“我在教妍儿做菜,要不晚上忙完了到这边来,咱们一家人用膳?”
薛崇训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当即便毫不犹豫地应了﹕“如此甚好。”
他走出门去,沿着宽大的屋檐走到头,那传话的奴婢急忙撑开伞来遮在薛崇训的头上,可惜丫头太矮脑袋只到薛崇训的肩膀,撑伞十分吃力,只能高举着手才够得着。薛崇训便将伞夺了过来﹕“你去我岳母那儿帮忙,看能做点什幺家务,我自个过去。”




天可汗 第四卷 绝域轻骑 第六十一章 试验
雨仍旧下个不停,琼楼玉宇的庑顶上鸠尾翘上天际,犹如随时将要腾飞一般,在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的自然威力中愈发壮观。每当薛崇训走进大明宫,无论是在天晴还是下雨的时候,都会隐隐感觉到一种威压,在这一望无际的烟波庙宇之中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着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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