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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解罗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拉里问:“哪个江市长?是不是他媳妇开‘福安’拍卖行的?”
卖苏绣的说:“怎么,你也知道啊?”
拉里说:“他媳妇我认识的,是我南大的同学。”
两个店主都看着他说:“你是来中国读书的?”
拉里说:“早就毕业了,现在印度驻中国大使馆工作。”
“哦,原来是个‘中国通’外交官。”
拉里再无心思逛街,告别两位店主,出门就给安打电话,安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拉里正思索怎么样才能联系上安时,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一抬头看见含笑正摇下奔驰车的窗玻璃朝他招手,他们都是世遗会的嘉宾,会议期间一起参观游览,混的比较熟。“你怎么也在这儿?”含笑问他。
拉里说:“我有在地摊上淘便宜货的习惯。”
“淘到没有?”
拉里说:“这次没有。”
含笑问他:“你上次所说的在东山买到《烟江叠嶂图》的北宋名画,是真的吗?”
拉里说:“当然真的,骗你干啥?”
含笑说:“能让我看看吗?”
“你想买?”
“如果是真的,我想买了送一个朋友。”
“什么友谊这么珍贵?”
“是这幅画的原主人。”
拉里说:“此画曾辗转于多个赫赫有名的主人之手,从金代元好问,元朝刘汉卿、戴祖禹、徐琰到明代周吉、魏秀敬,清初,高氏用整座庄园换得此画,后又归鲁庵收藏,此后三百多年下落不明。一直到三十年代,它重出江湖,在南京、上海、北京的文物市场流转,后归苏州楚氏所藏,文革时复流落坊间。我是在东山一农户家中获得,以20万人民币购得的。”
含笑说:“我要赠送的,正是苏州楚氏。从明代以来,这画儿的真伪,一直让人疑惑不定,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诗真画伪,有人说画真诗伪,有的说都是真的,也有的说都是假的。不过,此画只要让楚风爷爷一过眼,真伪即辨。”
拉里说:“这画儿的来龙去脉是有迹可循的,宋代《云烟过眼录》、明代《味水轩日记》、清代《式古堂书画汇考》上都有著录。我觉得,这画儿的技法精炼,画树用笔尖挺流利,峰峦用淡墨皴染,秀润而有韵致。王诜的传世作品很少,山水画存世的仅两件,书法一共四件。自从获得这幅画后,我像个迷上拼图的孩子,用上了笨功夫,一到夜里就拿着王诜书画的一块块复制品细部,与这幅画的细部反复比较,有时直到凌晨。”
拉里与这幅《烟江叠嶂图》,早已到了相看两不厌的境界,他用灵魂嗅到了画上的气息,这气息如此之好,会是假的吗?
回北京后,拉里果然让含笑到他的住所参观他收藏的《烟江叠嶂图》,那画儿有一种空灵的气息:云山高耸,杂树丛生,江上烟雾迷蒙,樵夫担着柴在曲桥上往来,渔夫在江舟上撒网,岸坡上林木交植、藤萝倒垂,更难得的是,背后还有苏轼、王诜的数首唱和诗。
含笑买下了这幅画。
她送到《红跑车》摄影社。楚地对她说:“这幅画明明是膺品么,你怎么看不出?这是清代苏州桃花坞作坊仿制的,不过,仿的很不错,几可乱真。王诜的《烟江叠嶂图》有两幅,一幅水墨,一幅青绿,现都藏上海博物馆。”
含笑说:“不是传说你们家的《烟江叠嶂图》文革时被抄走了,后来流落到民间,还被收旧报纸的拾了去了。”
楚地说:“都是以讹传讹,我们家的那一幅,是董其昌的《烟江叠嶂图》,还是摹本,怎么变成王诜的真迹了?真迹都捐给上海博物馆了。”
“我一心想完璧归赵,谁知还是买了膺品。”
“我说含笑,你要烧钱也不是这个烧法,还是捐给希望工程的好,救助失学儿童,功莫大焉,别做这种傻事了。”
“我还不是想讨好你么,谁知你一点也不领情。”
“你已嫁为人妇,我还能对你怎么样呢?”
“那幅在普罗旺斯拍的照片呢,那一望无际的薰衣草,才是我最美好的青春岁月。”
含笑这样说着,眼前浮现出无边无际的紫色来,薰衣草的香味仿佛扑面而来。
齐越来到碧梧巷5号,依然是孙嫂来开的门,孙嫂领他走过花园里鹅卵石铺的小径,他习惯地站在那一泓小池前,抬眼往后面的小楼看去,苏珊的闺房里依然垂着白色的挑花窗幔。
五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导师家的小花园里,抬头看见镂有花纹的木格窗里映着一张妩媚的瓜子脸,女孩一手支颐,一手拿着一本线装古藉。窗前伸进几枝绿叶,枝上缀着几颗熟透的枇杷。这简直是《红楼梦》或者《西厢记》里才有的画面。这幅画面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视觉和心灵。
时间不久他考上了潘和高教授的在职博士生,他找种种借口来导师家,或说来向导师请教论文的选题是否合适,或说向导师借一些参考资料。资料有借就有还,还了又可以再借。潘教授对自己的弟子总是有求必应。他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最想看到的是印在木格花窗里的那个倩影。那个长着一张瓜子脸,手拿一卷古藉的女孩让他整日心神不宁。
这个女孩和这处住宅一样,古典清雅,让人徒生一种怀旧的情愫,怀念那种月白风清的夜,怀念游鱼在水草中戏嬉的小河,怀念炊烟袅袅的人家,怀念从茅屋边竹丛中伸出两三枝带雨的桃花,是沈三白的《浮生六计》。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生活,一种贴近自然富有诗意的生活。这种生活对齐越来说是一个梦。碧梧巷5号却让他寻找到了这个梦的一部分。可是,这个梦最终还是失落了。
孙嫂说:“师娘,你看谁来了!”
香兰从楼上下来,看见齐越,高兴地说:“你真稀客!前不久,我还跟你潘老师念叨你来着。”一边对孙嫂说,“快沏茶,齐越喜欢喝龙井,给他沏龙井。”孙嫂答应着,去厨房沏茶。
这里,齐越在花篮厅里坐了,把送给导师和师母的礼物放下,又拿出一个礼盒来说是送给孙嫂的衣料和化妆品。香兰说:“你还是那么礼数周全,一个也不落下。”
时间好像退回到三年以前,他分明看见她穿一件绲边的扎染蓝印花布对襟短上衣,同色的直筒裙,同色的做工精良的皮底拖鞋,显得身姿袅娜可爱。她的长发泻下来,像黑缎往下飘,一晃一晃的,素朴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和妩媚。他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一个男人,一辈子可以喜欢许多个女人,但真正让他刻骨铭心不能忘怀的却只有一个。
孙嫂端来茶,说:“齐总,请喝茶。”叫了两遍,齐越才回过神来。
齐越发现自己心不在焉,赶紧坐正了身体,接过孙嫂的茶,说声“谢谢”,一边喝茶,一边把这些年来的遭遇告诉香兰。
香兰说:“你一个人管理那么大的公司,辛苦不辛苦?”
孙嫂c话道:“辛苦肯定是辛苦的,不过齐总也是有能力领导的,他一直都是做事有魄力的,生来就是要当大老板的。”
齐越对孙嫂笑笑,把礼盒递给她。
孙嫂连忙摆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老是让你破费呢,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香兰笑着说:“既然齐越买了,也是他的一份心意,你收下吧。”
孙嫂千恩万谢地收了,就去厨房忙活了。
齐越问香兰:“潘老师又出去开会了?”
香兰说:“你潘老师不知道你要来,如果知道你来,他肯定要等在家里的。今天刚刚去南京开会了。”
齐越想问苏珊的情况,想想还是把话咽下了。香兰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与他说起苏珊来,“她现在刚怀孕三个月,她婆婆把她接去跟他们一起住了,说是要看住她,不让她熬夜。楚天他爸在东山造了个新的园林,比他们家以前的那个宜园还要大,现在他们一家都住在那儿。”香兰又问他,“你也结婚了吧,娶的是香港姑娘还是大陆姑娘啊?”
齐越说:“去年结的婚,是个苏州姑娘。”
香兰说:“苏州姑娘好啊,以后把她带家来玩吧。虽然你和苏珊没缘份,但潘老师和我都是很喜欢你的,你现在也结婚了,事业又做得这么好,我听了真的高兴,以后常来家玩,我们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
齐越说:“以后我一定会常来的,我还在拙政花园买了房子,以后每年会来住一段时间的。”
香兰说:“那好啊,我们就成邻居了,时常可见到你了。今天就在这儿吃个便饭吧。山珍海味,你也不稀罕,我想你还是喜欢吃孙嫂做的粥和小菜吧?叫孙嫂做给你吃。”
齐越心头一热,和苏珊在一起的日子又浮现眼前,不觉眼眶就有些发红了,“那太好了。”他想喊她一声妈妈,但还是没喊出口。
第二十六章 蓝蝴碟风筝
杨教授的电话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的手机停机了,再也拨不通了。
她看着她的爱情死去,回天乏力。
她开始害怕失去,她试图抓住仅剩的感情,然而这却加速了这段感情的崩溃。
最后的一次做a,她听见他的心里有某种东西在消退,以最快的速度,然后他从他的眼睛里收回了疼痛和爱情。
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一切都死了。
真正的爱情不在知道它为爱情以后,而在于当你猜想着,诚惶诚恐却又万分惊喜地去忖度这到底是不是爱情的时候。
掩埋的东西一旦被挖出来,它就失去了它原来存在的意义了,因为一旦离开原来的位置,它就已经开始变质,开始烂掉。
她不知道是什么埋葬了他们的爱情。难道男人都是这么喜新厌旧?
她的梦依然诡异,她梦见她的双胞胎妹妹,有着美丽的长发和柔软的紫色丝绸裙子的女孩,为了追赶一只蓝蝴蝶风筝,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妹妹怕小动物,家里养的白猫,她从不抱它,它就躲在妹妹的床单下面,妹妹一回来,它一下子扑到妹妹身上,它能跳得很高,抓住妹妹胸前的钮扣,妹妹吓得拼命叫,它也不下来。或趁妹妹没注意,它飞一般跳上妹妹脚面,又一下没了影。妹妹尖叫着跳上床,喊她对付它,它乐得东倒西歪。它喜欢跟妹妹玩这种游戏,像个顽皮的孩子,乐此不疲。妹妹坠崖后,那只白猫也不见了。
叶蓓依然记得,那天,她们一起去山上的草坪放风筝,初夏的阳光凌乱刺眼。她和妹妹架起一只蓝色的大蝴蝶,然后向后退向后退。她拿绳板的手一松,风筝飞跑了,穿紫色裙子的妹妹追着风筝跑,她不知道,这个开满五彩小野花的大草坪的边际,竟是无尽的深渊,只有一刹那,那个追赶蝴蝶的小姑娘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她看见她美丽的长发在半空舞蹈,她的紫色的绸缎裙子在半空开放成一朵血色的玫瑰。光滑的丝绸如残阳如血的天际。
蓝色的风筝挂在山坡的树杈上。这是她命运的写照?她永远把握不好那只风筝的线,手一松,它就飞跑了;手一紧,它又跌落在地。
以前的同学从美国回来,约她见面。
他们去了“闲情小筑”,选了靠里边的摇椅。
他说这里环境不错。
餐厅里面放着一首粤语歌,有点吵,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歌是一直喜欢听的,叶蓓说有:《卡萨布兰卡》,还有一首《西雅图夜未眠》也不错,有个同事很喜欢。
他说,你听每一首歌都会闭上眼睛吗,还是只有这首?
叶蓓说,只有这首。
他说,那你听这首歌的时候一定在想着谁吧。
叶蓓笑了笑说,是啊,一个人。
是谁?是我不认识的吗?
叶蓓说,是。
他沉默了。
其实,又何止是在听歌的时候想着那个人呢?走路、百~万小!说、吃饭、睡觉还有其它很多很多时候,都是那么顽固的想着那个人,像刚才在公园的时候,甚至全然忘了坐在身边的是杜小苇。
他说,你好像比原来成熟多了。
是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也许是经历一段无望的爱情,会使人更快的成长吧。
他听了神情更加黯然。
我没有办法说得更清楚一些,只能这样说,让他去想。
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其实我在心里并不比他好受多少。
他说,还爱伟吗?
叶蓓摇摇头。
那你心里爱的是谁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哀求地望着她。
叶蓓想,我能理解,没有人比我更能够理解,因为这是我为了“袜子”,多少次经历过的心情,希望他能说出“我爱的就是你,只爱你一个”。但她不能口是心非。
她问他谈过几次恋爱,喜欢过几个人?他说,也许你不会相信,只有那一次,再也找不回那样的感觉,那么强烈,我的心里永远只爱你。
她狂笑,笑出了眼泪,说你真傻,爱情比一只玻璃杯还易碎,哪里有“永远”呢?
他说,也许是那段时间和那年的校园里的樱花太美了,给我的印象太强烈了,我认为那一刻就是永远。
那时校园里的樱花已落尽,粉红的花朵铺在潮湿的地上,花树下站着长发飘逸的杜小苇,男孩子满怀深情地看着她,她却一遍又一遍对他说伟的故事,在东山花园和她一起看渔帆的伟、在西山农家和她一道采新茶的伟、在木渎古镇为她拍下《爱你一千年》的伟、在海边与她一起拾海螺的伟……她每一天都活在过去,每一天都想回到过去,直到每一天都从她单薄而明亮的青春里打马而过,穿过樱花,穿过香樟,成为她想要回到的过去。杜小苇静静地听着,最后总是轻轻地对她说,你把这一切都忘了吧。可她怎么能忘得了呢?后来有一天同室的女生告诉她,含笑与伟要去三亚度假。她爬上凌云楼的十八层,打开朝西的窗,闭着眼想从那儿跳下。杜小苇从后面抱住了她。她扑在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可是这个稚嫩的男孩,怎么能承受得了她那无边的痛苦?
她和杜小苇分手的时候,是又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他们在河边的尊师亭那儿。风在长廊里迂回,吹着她的格子裙角,她剪短的头发又长长了,服帖地顺着肩膀滑下。河里有七八个男生在划皮筏艇。她一手压住裙摆,一手按住长发。杜小苇说,过两天我就要去美国了,你送张照片给我作纪念吧。她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杜小苇说,就那张《爱你一千年》吧





轻解罗衣 第 12 部分
,过两天我就要去美国了,你送张照片给我作纪念吧。她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杜小苇说,就那张《爱你一千年》吧。你等我两年,我读完研究生就回来。她说,以后你会遇见真正爱你的姑娘,我并不适合你。杜小苇说,请你不要拒绝我,让我在异国他乡存有一份美丽的憧憬。她说,可是我不能欺骗你,我爱的不是你呀。
他说的这些,她听了恍若隔世,这真的是曾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这些他认为刻骨铭心的东西,却被我不经意的在记忆里面放逐了。我和杨末子,是不是也是这样?那些在我的心里深刻而美好的东西,也许根本不曾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杜小苇问她恋爱过几次,她说不清楚。真是不公平,他把和她一起的那段算做他唯一的一次,而她却没有算在里面。她说碰不到合适的人,当别人想对你认真的时候,你却不想认真,当你终于想对一个人认真的时候,可是人家未必想对你认真。
杜小苇说,你为他做了些什么?
她说,很多很多,包括从前认为绝对不会做的一些事情,她在心里又加了一句,而且还做的不肯放弃。
杜小苇说,那他又为你做了些什么?
她沉默了。看到她哭,他忙拿了纸巾帮她擦眼泪,这是什么世界,我在爱我的人面前为我爱的人流泪。
他说,这是第二次看到你哭,你什么时候会为我而哭呢?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我要回去了。
杜小苇说好吧,我送你。
她没拒绝。
他送她回家。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她为他冲了一杯雀巢咖啡。他喝着咖啡,默默无语。一会儿,他向她告辞。
她说,好。你也回宾馆早点休息吧。
可是他迅速地俯下身吻住了她,能听到他很快的心跳声,她的心却异常的平静,他的吻牵不动她的一丝情愫。他抱着她的时候,像抱着一根救助生命的绳索,紧紧的,她都快透不过气来。能够感觉到他身体传达给她的那种痛苦,就像她同样疼爱着杨教授的心,突然很怜悯身边的这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很可怜。她想。
当他再一次想吻她的时候,她推开了他,她说,出去,不然我生气了。
他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看到你哭,我的心有多难过,我睡不着,我不能陪着你哭,又不能伤害你。你放心,我不会再要求你什么,能够这样抱着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能说什么呢?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如果杨末子肯把他的怀抱为我敞开,她想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
第二天,她去寒山寺,为安,也为自己祈祷。修葺一新的普明塔,香客很多。以前来寒山寺的时候并没有这个塔,登高处只是钟楼。一棵大柏树下,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卖票:“三块洋佃一个人哦,上去只好敲三记,哎!对咯,一块洋佃敲一记!”老和尚让所有的人都留在外面等候,等到钟楼上响起三记宏亮的钟声之后,才肯再收三块钱,放下一位上楼去。最近一次进寒山寺,大概是前年吧。那棵树还在,卖票却改在一个小铁皮亭子里,十五块钱一位。敲钟的人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沿着楼梯,一直排到钟的旁边。在众人的注视下,每个人都急匆匆地敲着,尽量多敲几下,好对得起那十五块钱。大钟下供着一个金身千手观音,这也是以前没有的,仓促的钟声每响一次,观音的眉头也会微微皱一下。
在寒山拾得像前烧了香,磕过头,许过愿,她绕着寒山寺往回走,刚拐过弯,迎面碰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吃力地登着三轮车过来。车上是一些饮料瓶、破纸箱和几块泡沫塑料。一阵风,吹落了一块很大的泡沫塑料。那女人停下来,回去拣它。刚弯下腰,又是一阵风,把那块泡沫吹得更远了。那女人直起身子朝它跑去。“哎呦呦,嗬嗬嗬——哎呦呦,嗬嗬嗬——”在阒无一人的街巷,她肆无忌惮地笑着,笑声是那样的清脆。
叶蓓赶紧躲在一棵树的后面,生怕打扰了她的欢乐。
不远处,她看见一辆奔驰车的旁边,含笑和拉里在比划着说什么。
她调回头,又从原处走回去。
第二十七章 没有爱情只有暧昧
两个月前,孟浩然在湖滨大道上看到一个红衣美人。栗色的披肩长发,顺着背脊画了一条美丽的曲线,自然地垂下,红色的纱衣下是一双白色及膝长统靴,l出的雪白的肌肤被淡红的夕阳映衬得十分柔和。她迈着弹性的步伐向前走着,长发顺着她那好看的背影些微起伏,似一棵灵动的红柳。有人驻足欣赏,有人飞快地骑过去以期回眸看她的脸,有年轻女孩评着她那件红衣的款式。孟浩然看着这棵红柳渐行渐远,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像一缕春风拂过他的心房……
回家后,菊美换了一件纯棉的睡袍,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坐在二楼的起居室里,望着阳光下蓝绸一般铺开的湖水。
刚才她过斑马线时,没看红绿灯,被一个开了一辆破赛欧的小资女人训了一顿。
一个姿色平平的接受过某个二流大学高等教育的女人,穿着劣质的内衣,涂着国际名牌的口红,揣着精打细算的一点钱,坐在星巴克喝一杯摩卡咖啡,开了一辆垃圾赛欧,就以为自己时尚了,甚至高人一等了?啧!差得远呢!
菊美不禁又想起那天跟那个叫含笑的女人的会面,暗自得意地笑了,让她跟她丈夫去闹吧,这种比狐狸还狡猾的女人,偏偏装出一副无辜和纯情的样子来,真恶心。
菊美更喜欢远离自己生活圈的另类男人。
菊美约孟浩然去城市花园的日式料理店。当时孟浩然正在班上忙得很,在电话里听到菊美的声音后很恼火,说你以后不要找我了。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菊美并不介意,说我又不让你负责任,怕什么。那次在床上行完事后她掏出2千元钱给孟浩然,说你最近不好过,拿着花去。孟浩然偏偏在那时发火,说我们终止关系吧。菊美整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长发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去,像瀑布似的,让人感到清爽。她扭动了一下细小的腰肢,脸上露出一丝鄙夷,说你不要认为自己了不起,我有钱有模样,很多人追我,我都懒得理。我只是喜欢你,又没有让你离婚娶我。
孟浩然说我们终止这种关系吧。
她甩了一下长发,乌黑的头发扫了孟浩然一下,孟浩然脸上立刻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她说没有什么,终止就终止,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孟浩然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但她还是给孟浩然打电话,声音柔柔的。孟浩然想到她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油光水滑,缎子一般。他记得小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头发,是他的姐姐孟嫣,母亲总是采了桑叶给姐姐洗头发,姐姐的长发洗得油光水滑,也像一匹黑缎子似的。姐姐比他大十六岁,姐姐下乡的时候他还不懂事,姐姐当兵去的时候,胸口戴了大红花,街道的人敲锣打鼓地欢送,妈妈却哭得死去活来,他也跟着哭,爹说哭什么,姐姐以后有了出息,你就有靠山了。姐姐后来真的嫁给了广州军区副司令员的儿子,结婚时带回那么多的大白兔奶糖,他手里攥着一把又一把的糖发给四邻八舍的小朋友。这种慷慨让他在小朋友们跟前神气了好长一阵子。姐姐最疼他了,每次回来都要给他带好多东西,糖果、玩具、衣服,应有尽有。可惜好日子不长,姐姐后来跟武红军离婚了,跑到北京的草台班里去演戏,也没演出名堂来。姐姐只好又回到苏州,再后来姐姐嫁了一个画家,时间不长也离了。母亲总是说,认命吧,命中只有四钱,挣不出八两来。姐姐却挣出来了,姐姐成了国花集团的董事长,开奔驰,住别墅,他们全家跟着好风光。那时候,上门给他提亲的差点把门槛都踏破了,有人民商场漂亮的售货员,有医院里的护士,有大公司的前台小姐,甚至还有选美季军,他觉得还是那个人民商场的售货员比较可靠,就选了她。可后来姐姐出事了,卷款外逃了,他们全家从那幢湖滨别墅里被扫地出门,又住回到百合巷的那间老房子里。2000年的时候,一个名叫苏婕的女人出资20万,买下了他家的老房子,他用这笔钱在相门北沿河购买了一套110平米的商品房。那个叫婕的女人去新疆旅游回来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三天两头往他们家跑,跟他娘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有几次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那眼神多像他那逃亡在外的姐姐啊。2003年非典过后,苏婕来到他家,要把房子归还他们,她去深山的尼姑庵修行。这个世界真是不可理喻。人与人是多么地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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