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楚风云录

    “明白！明白！”叶水纹连连点头，额前汗珠从奉还金印时，就没停过。

    “呵呵……”赵隶笑了，眯眼道：“孤就这般可怕”

    扑通一声，叶水纹闻声跪下，匍匐地上颤抖道：“下臣得见太子真颜，不胜荣幸……惶恐之至……太子殿下神威远扬，下臣一介卑微之人，不敢不敬。”

    荣幸知晓自己的名头怕是不会太好，可也没到这一步吧赵隶暗自皱眉，却也再去想。正欲开口，双耳却听闻脚步逼急之声。

    回头一看，只见几名护卫竟是持刃而来，神情肃穆。

    叶水纹显然知晓，这些护卫怕是远远瞧见这边，还以为是赵隶行凶逼迫。顿时伏地怒吼道：“滚！滚远点！方圆五丈内不准接近！！”

    那些护卫一愣，其中白日城上持弓之人咬咬牙，仍欲上前，却见叶水纹皱眉道：“退下！本官无事！与……丘王子有大事相商，退下！”

    “诺……”这些护卫这才带着几分迟疑，缓缓退下。

    见此，赵隶这才开口道：“起来吧，莫要动不动就跪。孤不喜。”

    “诺……”叶水纹闻声再次仓皇起身。

    “席上之问，一一答来。孤要知晓，如今北方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赵隶肃穆道。

    “诺！”叶水纹整理一下思绪，缓缓道：“按照朝廷政令，现如今西北各地皆实行闭城之侧。北蛮野战悍勇，然其无攻城手段，因此只要守好城池，并无大碍。且各地皆有存粮，一时之需，足矣。”

    “也就是说，各自为政直至北蛮退去”赵隶眯眼道。

    “正是！”叶水纹不问自答，“如今蔡甸城中粮草足矣供应百姓半年之期。其余各地或多或少，亦是相差不离。朝廷的意思便是无论如何，北蛮也不可能与境内僵持半年，待到北蛮退去，自然一切恢复生产。”

    半年……赵隶默默点头，心中盘算一番觉得这个做法最是稳妥。

    “对了，各地调兵赴幽，如此大军每日粮草所需岂是小数既然已定半年之策，这军中粮草又如何而来！”赵隶发问道。

    可闻此叶水纹却是一脸诧异，“殿下，闭城之策，仅在北蛮横行之地。大楚其余之地，仍是安稳如常啊……朝廷从其他州郡调集粮草，走京都一线，抵达长关即可。”

    原是如此，这一手应对倒是不错。是钱治主张，还是皇帝亲决

    “孤知晓了，就这样吧。随孤回去，记住，现在孤是信王三子赵丘。”赵隶转身正欲离去。可叶水纹却一脸为难道：“殿下……”

    “还有何事”赵隶蹙眉回身。

    叶水纹犹豫半响，最终还是开口道：“臣不知殿下心意。但身为臣子，还是应当劝诫。既然陛下已然下旨令殿下归京，那殿下归京便可……北蛮兵峰太盛，唯有朝廷这般缓缓图之方可，更何况朝廷亦不是坐视不管，各地兵马已然赴幽，殿下擅自招募百姓练兵之计……怕是有失妥当。”

    微微沉默，赵隶神情明灭。

    见赵隶不开口，叶水纹顿时心生后悔，暗骂自己为何多嘴，太子的事，他操哪门子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水纹刚刚干透的后背又开始浸湿，每一刻都在煎熬中……

    终于，赵隶动了，只见其拍了拍叶水纹的肩膀，笑道：“安心便是。孤知晓，只是去长关瞧瞧，若当真一切顺利……孤自然折道往东，回京便是。”

    心中大石落地。叶水纹松了一口气，“是臣多言了。”

    不再开口，二人结伴而返，重归宴席。

    旁人不说，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一去之后，叶大人明显对这位丘王子，愈发恭敬。其他人不知，但秦广义到是有所明悟，不过……管他何事还是喝酒重要…嗝




第四百三十八章:独行和尚
    辞去叶水纹增派护卫的请求，次日一早，赵隶三人便离城而去，继续北上。

    一路上，马阳可谓是喋喋不休，一直在赵隶身旁叽喳叫嚷。

    “你真是丘王子”

    “信王的儿子！”

    “皇族赵氏”

    “乖乖嘞，牛气大发了！丘王子你为何要北上啊”

    “啀，你说话啊，丘王子”

    “丘王子你怎么不搭理我”

    “对了，王府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多美婢仆从如云”

    “你天天吃什么啊是不是话本里的锦衣玉食，山珍海味”

    “都有什么，你跟我说说呗”

    “丘王子王子赵兄”

    赵隶发誓，他是第一次发现这么能叨逼叨的人！被纠缠的差点原地爆炸！怒视其一眼，赵隶策马奔驰而去，想要摆脱这个话痨。

    但是他忘了一点，这个话痨跑的贼快……不多时，疾驰中的赵隶听到身侧再次传来的嘈杂后，顿时心态爆炸，万分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认识他，为什么……自己要当这他的面告诉自己是赵丘……为什么……当初不让师父弄死他……为什么……

    太多的为什么，万分的悔恨纠缠于心，使得赵隶看向马阳的目光，渗人不已。若是换做常人，自然有所察觉，至少不会再这般纠缠，但马阳显然是个异类，丝毫不顾及赵隶的眼神，仍是一脸兴奋地开口不断询问……

    见此，赵隶不禁深深的怀疑，昨夜真是自己把叶水纹吓的不断冒汗是他自己感冒了吧……

    三人就这般一路吵闹，行在原野之上。应是天寒地凉，马蹄踏在地上，竟能发出噔噔的声音，可见大地冻硬。

    自动屏蔽马阳的聒噪，赵隶心中开始盘算。便是不到半年，仅仅撑个两三月，就必然会错过春季。暂且先不论粮食可够西北百姓食用。届时已过春季，错过了春耕播种，那这些百姓又该如何过活接下来一年岂不是又得靠朝廷调拨

    军粮，民粮。说到底还是一个粮草问题，赵隶从不觉大楚的粮食少缺，可一想起这般多的缺口，心中如何能安

    不过这些，朝廷诸公应能想到应对吧……这般安慰着，不知不觉竟是已行了小半日。

    “咦前方似有百姓汇聚！”马阳远眺道。

    荒野之中怎会有百姓若有也只能是被北蛮裹挟的百姓。那这么说，又见北蛮骑卒了电光火石间，赵隶就浮现出这个念头，举目远望，却见前方却有一群人影耸动。

    百十人再次眯眼，赵隶这才确定，的确是楚人。

    怎么回事……念头一动，赵隶便催马上前。

    许是马蹄声吓到了百姓，那群人顿时惊慌叫喊起来，开始四散奔逃。

    见此，赵隶暗道疏忽，连忙高喊：“我乃楚人，诸位莫慌！”

    闻此，那些百姓这才渐渐放松，回首果见不是北蛮骑卒，这才安下心来。

    行至近前，赵隶只见这数十名百姓各个面带感激，围着居中一人说着感恩的话语。

    “谢大师救命之恩啊……”

    “大师在何处修行”

    “大师可有法号也好让我等铭记于心。”

    大师是……和尚赵隶下马就要上前，只见一名慈眉善目，披着破旧袈裟的老者缓缓走出，“阿弥陀佛，贫僧悟明。松下寺僧人，今日所遇诸位，亦是缘法，出手搭救，理所应当。诸位还是快些赶往城池吧，此间向东南有城，贫僧一路走来并未遇恶人，快快离去吧……”

    见这悟明和尚之语，众人这才依依不舍，互相扶持着向东南离去。

    原来是这和尚救下了这些百姓。赵隶点点头，正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见百姓散去后，和尚身后竟是横尸九名北蛮骑卒。

    三两战马嘶鸣，血腥味灌入口鼻。

    和尚倒也杀生赵隶淡淡一笑，也难怪，当初在静禅寺，那住持不还想要杀自己吗

    “此间百姓，是大师所救”赵隶上前问道。

    老和尚闻声转身，望着赵隶面孔，竟是面上一顿，久久未曾言语。

    “大师……怎地了”赵隶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怀疑自己脸上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

    悟明和尚回神，合掌躬身道：“阿弥陀佛。贫僧遇贵人了……”

    贵人……心下顿时起疑，难道……

    语气微沉，赵隶眯眼询问：“怎地，大师认识在下”

    “未曾相识。”老和尚淡笑道：“只见阁下眉宇紫气萦绕，双目隐含煞气，料想应是身居高位，且掌杀伐之权”

    玄乎……赵隶垂下眼帘，呵呵一笑并不接话，而是指着老和尚身后尸体道：“这些都是大师所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和尚再诵佛号，闭眼默念经文。

    “哟，和尚也杀人啊！”马阳凑热闹赶来，大大咧咧道。

    缓缓睁眼，悟明微微叹气，一副悲天悯人状道：“万物有灵，然分善恶。今遇恶灵行凶。奈之如何当是……怒目金刚，除恶降魔！”

    “悟明老和尚，多年不见，你怎还是这般装腔作势”只见秦广义竟是下马而至，言语间似乎认得悟明。

    赵隶诧异，悟明望着秦广义亦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是秦施主，多年未见，秦施主可好”

    秦广义撇嘴骂道：“好个屁！来来来，让大爷揍你一顿出出气！当年你可没少整我，还诓骗与我，说什么命有大劫，恐命不久矣！怎地，大爷不还好好活着呢！”

    “呵呵……”悟明摇头轻笑，“秦施主此言差矣，当年贫僧可还有下半句，若秦施主能死里逃生，则必能劫后余生，相遇贵人，从而荣华富贵。”

    秦广义眼睛一转，故意气呼呼道：“那你说，贵人在哪到现在还是穷困潦倒，何来荣华富贵”

    “秦施主何必这般，贵人不就……在眼前”笑眼盈盈，悟明望向赵隶。

    “你说你身份了！”秦广义一愣，低声询问。

    “没有啊……”

    “他娘的！”秦广义瞪了一眼悟明，随即两人相视许久，最终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大师悟明
    笑罢之后，悟明双掌合十，低首道：“烦请诸位稍等片刻，贫僧为身后亡灵超度再来叙旧。”说罢，老和尚直接转身，一甩袈裟盘坐地上开始低声诵起经文。

    “师父你认识”赵隶望着老和尚的背影，出声问道。

    “唉，一言难尽。”秦广义眼中带着些许回忆，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当年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吧……”

    “看起来挺玄乎啊，一见我就说是贵人，还以为是静禅寺的……”赵隶啧啧道。

    “这个放心。”秦广义肯定道：“他跟静禅寺没有关系。松下寺，青州一个破烂寺庙的和尚罢了。”

    “师父当年打不过这老和尚”赵隶其实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闻此，秦广义顿时脸色一红，似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场景，咬牙道：“当初不是还没入先天！这老和尚一身本事诡异的很……”

    “那现在呢”赵隶随口询问。本以为秦广义会自信满满的说定能打过对方，谁知秦广义竟是面带犹豫，迟疑半响才道：“不……不清楚……”

    哈！赵隶愕然，“悟明大师也是先天”

    刚刚还一口一个老和尚，现在就悟明大师了鄙夷一眼，秦广义纠结道：“我压根不知这老和尚究竟什么境界，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怕是……应该…吧……”

    俩人窃窃私语，自觉隐秘，其实皆被悟明听在耳中。

    一刻钟罢，悟明起身回首，淡笑道：“秦施主放心，贫僧未入先天之境。若是施主多年郁气难解，且尽管施手，贫僧接下便是。”

    这么一说，秦广义到是不敢妄动了，看着面前熟悉的笑脸，顿时心中一突，当年他可也是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然后整自己的……逞强冷哼一声，“算了，这么老了，不经打，放过你了！”

    “大师，您也是北赴抗蛮”赵隶笑得那叫一个热切，凑上前问道。

    “非也非也……”老和尚虽面有褶皱，可眼神却不同寻常老者那般浑浊。明亮透彻，似能看透人心一般，深邃不已盯着赵隶道：“贫僧是知晓寿命无多，来此寻圆寂之机罢了……”

    圆寂！来这找死的秦广义上前一步，皱眉道：“多少年都没死，怎今日一见面就……可是……”

    缓缓摇头，悟明捡起染血禅杖，淡笑道：“身体无碍。只是近日神感，圆寂之机至矣。”

    “圆寂之机”能看得出来，秦广义显然对这老和尚，感情不同。

    “起初只晓得在北，今日之前还未顿悟。今日得见……”说到这，悟明回头看向赵隶，淡淡道：“得见贵人，方明贫僧圆寂之机。”

    大师……你别这么说……我瘆得慌……赵隶顿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怎弄得跟他是扫把星一样圆寂之机是我瞎扯吧……

    良久，秦广义叹气道：“罢了，活了这么久，死就死吧。什么时候”

    “或许一两日，或许一两年，只要跟在这位施主身边，总能等到的。”

    一两日，一两年你这跨度也太大了吧！秦广义刚刚升起的忧愁顿时泯灭，白了一眼老和尚皱眉道：“随你，跟着也行不能捣乱！”

    “阿弥陀佛，贫僧明白。”悟明顿首道。

    于是乎，三人行便成了四人行，说起来老和尚的坐骑乃是一匹杂色老马，一看就让人觉得不是良马，可却行进速度一点不差，甚至还显得游刃有余，显然马不可毛色相之……

    “大师，我们北上抗蛮可是要杀人的！佛门不是戒杀生吗”马阳显然对老和尚兴趣很大，奔走其侧。

    “阿弥陀佛，”悟明低头善意笑道：“杀生是戒，贫僧不敢犯。此来只为圆寂而已。”

    “那刚刚大师不是杀了那些北蛮骑卒吗”马阳诧异道。

    “所以贫僧身上自然缠上了那几人的罪孽。”悟明淡淡道：“贫僧路过此地，见其截杀楚民，其人为九，百姓为数十。若见死不救，则害死数十之人，若出手，则只消杀去九人。孰轻孰重，贫僧心中当然清楚。”

    “大师原是这般计算的吗”赵隶来了兴趣，问道：“若是北蛮十人，围杀楚民一人，大师遇见又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