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楚风云录

    郑向学一愣，脑中开始搜索大楚冯姓显贵，可百般思虑，发现仍是一无所获，顿时皱眉道“殿下何意”

    “我舅舅知道吗”赵隶笑道。

    舅舅……马氏马……光！郑向学神色一顿，垂首低声道“从军之人，谁不知大将军……”语气中有些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楚，这个大将军可不是自己麾下军卒的自称，而是大楚承认，天下共尊的一品武职！

    “我舅舅麾下征虏将军冯萧辛未死，前些日子南疆卷土城的乌川将军做了一些事……岳丈可知”赵隶淡淡道。

    闻此，郑向学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还不敢确定，迟疑道“知晓，镇守南疆的乌川将军提兵三千，列阵于南越棘瓦城前，使之不敢造次……此事与殿下有关”

    赵隶飒然一笑，“此事是我的主意，南疆一片由冯将军牵头，厉兵秣马，南越已然不足为惧。若有需要，想必孤的那位岳丈提兵十万，应是不难。”赵隶开始半真半假的信口胡说。

    “这位……”郑向学听到那位岳丈四字，顿时一愣，低声道“这位姑娘是冯将军……之女”

    “正是！”赵隶淡笑道。

    郑向学顿时喉间一哽，嗓子有些发紧，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那个冯萧辛此时没有官职，且先前从军时也不过是三品征虏将军，而自己是二品镇西将军……可道理不是这么算的……那是大将军马光的人……

    大将军马光何许人也未败与南越之前，天下论起将军，唯有马光一人！论起士卒，唯有马光麾下之卒！其他无论边镇还是何等士卒，皆不足与之一论。战力到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更为重要的是马光与灵帝乃是互以兄弟相称！遥想当年，大将军马光来并州巡视，自己身为二品武职竟是不敢直视其目……自己当年确是气概不足，可也由此可见当年马光之威势！

    他为何时常身披大氅皆因当年看到了身披大氅的马光，那般威势……令人神往……

    “岳丈岳丈”赵隶看着呆愣的郑向学，不禁轻声喊道。牵扯出马光，这是赵隶来时所想的应对之法，但是没想到胡乱说上一通，竟然效果这么好看来自己小看了那个已经不在的舅舅了……

    大楚几百年来，除了先帝力排众议，拜马光为大将军，大楚何时有过一品武职的大将军那不仅仅是一个武职，更是万千士卒将军们心心所念，神思所往……

    呼……郑向学深吸一口气，竟是冲冯樱微微拱手，道“不知是冯将军之女当面，言语多有得罪，见谅！”虽说这个拱手不是什么大礼，可仍是让冯樱一阵惊慌，连忙道“无妨无妨……”

    这一幕被归来的郑英看在眼里，顿时脚下一顿，站在远处观望。

    随后郑向学向赵隶毕恭毕敬的一拜，然后请辞离去。看着郑向学擦肩而过的身形，赵隶微微一笑，捏了捏身旁仍是惊魂未定的冯樱，牵着其手大步走进将军府。

    郑向学行色匆匆，竟是没有看到郑英在路旁。直到被其拉扯一把，这才醒悟。郑英何时见过自己爹爹这般神情顿时皱眉道“太子回来便是，爹爹这般作甚”

    看着郑英的脸色，郑向学脑中顿时回想起刚刚赵隶的那句话：此事是我的主意，南疆一片由冯将军牵头，厉兵秣马，南越已然不足为惧。若有需要，想必孤的那位岳丈提兵十万，应是不难。应是……不难……郑向学此时都能回想起赵隶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是在警告吧……

    是啊，自己当真是糊涂，大将军去世才多少年旧部仍在啊！自己怎敢……怎敢生出那般心思还想拿捏太子……有南疆冯萧辛在，自己的郑家不过是拉拢的对象罢了，能得一个太子妃之位合该知足了……“英儿……”郑向学有些颤抖道“大将军旧部冯萧辛在南疆，少说也聚集有十万之众……那个女子，就是冯萧辛之女……我们先前想岔了，太子非是无依无靠……”

    “大将军十万之众”郑英一愣，正想说大将军不是爹你吗随即便反应过来，他父亲所说的恐怕不是敬称，而是实打实的一品武职！几百年来……好像只有那么一位了……“马……马大将军旧部”

    “嗯，按理来说，马光大将军乃是殿下之亲舅，怎会不为殿下留些家底……万幸殿下来并州了，万幸当时没有糊涂啊……英儿，听爹的话，莫要为难那个冯将军之女……你俩……好好相处吧……”郑向学数完，勉强拍了拍郑英的肩膀，行色匆匆的离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郑英神色怔怔，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将军府大门，迟疑一番，终是迈步走了过去。

    而今日，神射、虎贲、奔狼三大营皆是得到了郑向学之令，以后不准以大将军相称，违令者斩！众军卒不解，喊了这么多年了，怎就不让喊了不过那个斩字高悬头顶，无人敢以身试法……




第二百六十章：纷乱前夕
    郑英步入将军府，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可走到门前，就看到了正腻歪在一处的赵隶与冯樱，顿时脚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她现在很想装作没看见，直接回房间，可是……她脚下就似灌了铅一般，迈不开步伐。直到二人发现了她，扭头看来，郑英这才僵硬着一步步走去，行礼道“殿下回来了……”

    在赵隶的示意下，冯樱抿抿嘴走去，低声问道“你几岁啊”

    什么郑英一愣，看着眼前的冯樱下意识回道“二十有三……”

    “啊”冯樱面露惊讶无奈……郑英不解其意，皱眉看向冯樱，这丫头在干什么是在羞辱我年纪大吗！五指微微收紧，想起刚刚父亲所说的好好相处四个字，顿时脸上青白转换。

    只见冯樱叹口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妇人礼，闷闷不乐道“见过姐姐……”

    这时，一旁的赵隶笑着走来道“这丫头刚刚还在问，我说你大她还不信，非想着当姐姐。也不看看自己的脸，跟小孩似的。”

    望着赵隶温柔的目光，郑英嘴唇微微一动，倏地就笑出声来，三人来到石桌前坐下，有说有笑，交谈起来。看着眼前面相稚嫩的冯樱，郑英忽然发觉，似乎也没有想得那般难以相处……

    而院子一侧的墙头上，田猛一众皆是趴在上面，兴致勃勃的偷看着。

    “啧啧啧，卢狄有一套！我算是心服口服了。”田猛咂咂嘴道。

    一旁的苏红白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下去。沈长明眼中满是好奇，心里跟猫挠似的说道“大哥他们在说什么啊”

    秦广义站在墙下笑着道“有空给你儿子找个媳妇吧，瞧把他急的。”一旁的沈风微微一怔，笑道“我不管，让他自己去找。自己相中的……最好。”许是说话声音大了，正在爬墙头的沈长明脸上一红，扭头道“前辈！爹！你俩说什么呢”

    “哈哈哈，明子害羞了啀我瞧瞧，还脸红了不会是个雏吧”田猛在一旁乐呵道。恼羞成怒的沈长明不禁身脚踹过去，田猛躲闪不及，顿时被踹下墙头。

    一屁股坐在地上，田猛愤愤道“咋还带动手的！还不让人说，真的是……”

    “哼！”沈长明冷哼一声，想要继续爬墙头，可一回头却吓了一大跳，只见赵隶跟冯樱郑英三人，正站在那边的墙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大……大哥好啊……”沈长明神色不自然，尴尬道。

    赵隶咧嘴一笑，“跟他们说说，这几日好好歇歇，没几天好日子了。”

    “哦……”沈长明悻悻下去，转告赵隶的话。

    无奈的摇摇头，赵隶左右看了看身旁的两女，顿时心底没来由的觉得，其实一夫多妻……也还不错嘛……

    ………………

    并州虽穷，可年还是要过的。临近大年的一些时日，各个城池的百姓皆是面带笑意，希冀着来年能好过些。可是不知何时，郡、县、镇、乃至大村，四周竟然经常出没身强力壮之人，不过大年将至，到是没有人去过多注意罢了。

    雁城将军府，赵隶与郑向学近日来差不多算是形影不离！每日坐在厅中，等着送来的各地信报以及下达命令。

    “殿下！差不多确定好名单了。”郑向学近日愈发恭敬，只见他递上三份名单解释道道“这份是我们自己人，大乱过后，他们会迅速出面稳定局势。这份是已然确认的钱相死忠，将会遭到清洗。至于这份……”郑向学皱着眉看着最后一份名单道“这一份上面的人摇摆不定，难以捉摸。还请殿下定夺……”

    赵隶仅仅只是翻了翻属于自己人的那份名单，然后微微颔首道“第一份属于自己人的名单上面这些……是否已经足矣稳住并州各地”

    郑向学一愣，显然有些懂了赵隶的心思，于是思索一番道“应是问题不大。便是人手有所不足，我们也大可以下发任命，由他们举荐，他们大多是本地士绅，家族应是不缺人才。这样一来那些属于我们的自己人，想必更加会感恩戴德。”

    “嗯。”赵隶面无表情，将第二份名单与第三份名单摞在一起，交给郑向学。郑向学拿着这两份名单，心下一沉，其中牵扯几百人……每个人不仅仅是本人遭到清洗，那可是几百个……家族啊……果真是天家之子，心性凉薄……

    “臣还有一事……”郑向学捏着两份名单，沉声道。

    赵隶嘴角微微一勾，早知道马光对其震慑这么大，他早就板出来了。“说吧。”

    “可用通传殿下身份好让他们知晓是为谁效力……不然他们恐怕皆是以为在助臣谋反啊……”郑向学低声道。

    “通传”赵隶沉吟思索一番，缓缓摇头道“不必，还不到时候。大楚南疆暂时无碍，若是顺利，西域亦是可安，然而大楚最重之危，乃是在北！那里有控弦之士几十万的草蛮部族！谁也不知他们何时会……在哪之前，孤还是要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岳丈应当明白，日后并州军定是要北赴幽州的，至于他们怎么想倒也无妨，只要将军你能恪守本心就好……”

    扑通一声，郑向学跪倒在地，沉声道“愿为陛下，为太子，为大楚效死力！”

    “都是一家人了，岳丈何必这般起来起来……”赵隶笑道起身将之扶起，然后笑道“岳丈快去处理吧。”

    “诺！”郑向学恭敬起身，准备离去。在走到门口时，赵隶又是出声道“岳丈，听闻你下令不准军卒再喊你大将军了”

    郑向学离去的背影一僵，回身垂首道“军卒不懂事，胡乱喊的……理当纠正。”

    “不必了，想叫就让他们叫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赵隶和煦道。

    郑向学闻此一愣，抬头瞪大双眼看向赵隶，竟是有些……激动……这是允诺大将军之位了那南边那个冯萧辛呢

    “岳丈去吧，安心办事。”赵隶轻声道。

    “诺！”这次郑向学语气难掩激动，沉声一应，大步离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被困空轮
    看着步伐沉稳有力的郑向学，赵隶叹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疲惫。恩威并济，驭人之道。他在宫中也不是一味习武的……这些他也懂，只是不太喜欢罢了。回身坐在椅上，赵隶回想起刚刚那三份名单，嘴唇紧抿。他知道他刚刚那个决定，将会有上百家族，上千个人，遭到清洗……何为清洗命丧尔……

    这样一言定人生死的感觉，这样手握权柄的姿态，很是会让人上瘾。可是赵隶不喜……从他的心理来说，说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也不过分。没有野心，不欲杀人……刚刚之所以不去看第二第三份名单，不是为了装作不在意，反而是太过在意，这才不愿去看，因为看过，就再难忘却，那一个个人名，都是因为自己而死。可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做这些，下这个决定……

    身后的冯樱近日来甚是滋润，来到赵隶身后，为其揉捏着肩头轻声道“伤口还疼吗”

    她说的是先前被误划过的那一刀，赵隶疲惫的摇摇头，将头向后靠在冯樱身上，抓住冯樱的小手叹气道“在京时，在演武场看到王公权一言令三千士卒赴死，自己心生惊惧之余，还对权柄有着一些贪恋。可真的手握权柄，到了一言定人生死之时才发现，自己竟是这般……不堪……真想知道那些古往今来的大人物们，大英雄们，是如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而无不安的。”

    “你俩腻在一起像甚样子！”郑英从门外大步走来，叉腰看着贴在一起的二人喝道，语气严厉，眼中却是带笑。显然，这几日以来，他们三人相处的……应甚是不错……

    赵隶笑了笑，直起身来道“是，谨遵将军之命。”

    撇撇嘴，郑英随即面色一正，然后沉声道“得到消息了，风月楼将会在三日后上元之日把粮草自荆州运至并州！但是沿途已然耗费过多人力物力财力，且荆州边境，恐是难以通过……担心莫家阻拦，因此想要让并州军前去接应。”

    “可知他们此时在哪”赵隶皱眉道。

    “荆州边境一座名为空轮的山中，似乎莫家私骑正在搜寻他们。风月楼也是拼着徐、青、荆等州所有势力损失大半之数，这才将这些粮草从万里运至那里，可现在传信而来，似乎是真的无法了……”郑英解释道。

    “知道了。”听到风月楼也是拼着徐、青、荆等州所有势力损失大半之数这句话时，赵隶心中狠狠一颤，然后道“岳丈可知”

    “刚得到的消息，我就来这了，没遇见父亲。”

    “让岳丈来，我们商议一番……粮草断然不能被莫家截取！”赵隶咬牙道。

    “好！”郑英沉声一应，大步离去。

    身后的冯樱看着不断捏着额角，面有痛楚的赵隶，心中有些担忧，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于是微微抿唇，轻柔的为其按捏起来。

    不多时，郑向学便已然大步走来，神色匆匆，眉宇焦急，显然已然得知。他是有法子得粮，可在并州无人种粮这般大环境下，养士卒也得精打细算，与朝廷诸公撕破脸，皆是再无三万士卒的粮草供应，他也吃不消。打西域夺粮，这是在并州安定下来之后才能进行的，而中间至少一个月时间里，那五万石粮草才是定海神针！才是依仗！

    “殿下！那五万石粮草定要入并！不然后续计划万难实行！”郑向学顾不得其他，一进门便沉声道。

    赵隶神色肃容，点头道，“孤知晓，我们商议一番。对了岳丈，按你先前所说的调动，未起事前，明面上的军卒三大营在此，那其余两万人马，是一万在幽并边境，一万在并荆边境是否已然抵达”

    “确已抵达！”郑向学沉声道“为了西域，我调集精锐三大营在雁城，其余两万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臣虽不信朝廷会派兵攻打，但还是谨慎一些，布防了……”

    “甚好！这样，孤即刻启程，在三日内赶至并荆边境！接管那一万士卒，进荆州接应粮草入并！而孤一旦率军入荆，朝廷必有所动，所以要提前了！在孤进荆之时！岳丈就立刻起事！清洗并州！”赵隶沉声道。

    郑向学闻此，沉思一会咬牙道“好！殿下入荆之时，臣即刻展开清洗！”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象征着着镇西将军的虎符，交由赵隶道“殿下，此为臣之虎符！可调动一切并州军卒！”

    “驻守在并荆边境的将军是郑功吧我也一同前去！”一旁的郑英出声道，显然是在担心赵隶携带虎符过去，压不住这个郑功。郑向学知晓郑英心中所想，皱眉道“其实不必担心这些，郑功这小子一见虎符，必知我意！断然不会不听命令。”

    “他是听命了，可谁敢保底下的将官军卒会听本将为三大营主将也有些年月，想必有些威势，多少能震慑一下他们！”郑英沉声道。

    “那好吧，你随殿下一同前往。”郑向学闻此觉得有理，于是点头道。

    “不再耽搁了！”赵隶将虎符手入怀中道“距相约时日只有三日了，万一没赶到，风月楼突围无人接应，粮草便容易被莫家截下！这便走吧！”

    “好！”郑英沉声一应！几人迅速走出大厅。

    没有耽搁，唤人牵马备粮，赵隶与郑英带着名义上还是亲卫的秦广义一众，奋力疾驰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