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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朱慈烺推开食案,道:“等葵心、坛石二位先生用完餐,请他们进来一下。”
“殿下,您不舒服么?还是饭菜不合口味?”陆素瑶小声道。
朱慈烺只是摇了摇头。他已经决定了要打这场未来科学世界话事人的战争,自然而然进入了战争状态。
如果大明输了,只能彻底拱手让出世界霸主的地位,做个区域性大国。然而大明若是胜利了,日后全世界都不得不接受大明科学、文化体系。而且这种优势,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壮大,就像后世的美国一样,全世界的知识精英都会朝他们倾斜、流入。
王徵和熊明遇奉召而来之后,朱慈烺将他们带到耳房,三人促膝而坐,深入讨论了一番关于“文统”的话题。对于文统敏感性极高的老式士大夫而言,两人丝毫不觉得皇太子小题大做,只是赞叹太子的高瞻远瞩高屋建瓴。
“现在我大明与泰西的差距只在于科学方法的使用,并不存在跨代隔阂。若是技术上形成了代差,一旦泰西对我大明进行封锁,不使技术流出,华夏便很可能遭受其辱。”朱慈烺顿了顿,道:“所以我在铁模铸炮这一技术上,将汤若望隔绝在外。”
王徵面露凝色。道:“殿下此虑恐怕已经发生了。”
“怎么说?”朱慈烺颇有些吃惊,西方这么早就意识到对东方的封锁了吗?
王徵微微摇首。抚须道:“老臣是想起当年徐上海来信曾说,他在翻译《泰西水法》之初,熊三拔几番推诿,不肯协助。在此信中,徐公甚至用了‘可见斯人若何’之严词,斥其人品不堪。不过后来看他自序,对此说倒也有转圜之意。老臣以为,若非熊氏故意藏私不授。那定是龙华民给他下过密令了。”
朱慈烺道:“这事我倒不觉得意外,西人原本就并非如其所言那般大公无私。而且如今与我国打交道的都还是传教之人,乃泰西学术最为优异者。泰西贵族、武人、商人皆是野蛮粗鄙、唯利是图之辈,若是日后他们形成压制,恐怕我国之于泰西,就如朝鲜之于大明了。”
这个类比在朱慈烺看来并不算太重口,甚至对泰西有美化之嫌。因为大明对于自己的藩属国从未有过殖民掠夺的行为……但对于明朝士大夫听来就太可怕了。
“如此看来,有一件物事,恐怕也不便让汤先生知道。”王徵严肃道。
“是何物?”朱慈烺心中一动。
“殿下请移步。”王徵道:“这是臣与宋教授从方教授翻译的泰西古书中发现的,照理说汤先生倒也知道,但不知为何在泰西似乎并未受到重视。”
朱慈烺由此更加好奇,如果是泰西古书。那就应该是文艺复兴之前,古罗马乃至古希腊时代的书籍。方以智最近的研究方向还真有些偏,不过也的确符合他追根探源的性格。
熊明遇本想回避,却被王徵留住。
王徵即便信奉天主教,仍旧怀有华夷大防的意识。历史证明。当天主教教义与忠君思想发生冲突的时候,王徵势必会选择后者。他可以用纳妾一事折磨自己终身。因为这触犯了天主教夫妻互相忠诚唯一的教义。而当明朝灭亡的时候,即便天主教严令自杀,王徵还是坚定地绝食而死。
……
朱慈烺换了便装,随着王徵一路前往他本人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窗户都已经换成了大块的平板玻璃,屋子里采光极好。从陈设的实验工具来看,王徵的主要研究领域仍然放在机械制造方面。
王徵的过继子王永顺已经等在实验室里,他向三人行礼,旋即在王徵的指示下,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
王徵从囊中掏出钥匙,打开木盒,道:“此物威能之大,恐怕超出众人想象……”说着,他从盒中取出一通体黄铜和铁皮打造的奇异模型。
“汽转球?”朱慈烺失声道。
“殿下识得此物?”王徵颇为惊讶,瞬息之间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皇太子本来就是博学多识之人,而且大内之中多有利玛窦当年呈进的远西奇器,若是见过也没什么意外。
汽转球是古希腊数学家、发明家、哲学家希罗的作品,诞生于公元一世纪。
希罗将一个空心的金属球和一个装有水的密闭锅以两个空心管连接在一起,然后在锅底加热,使里面的水沸腾。水蒸气由空心管进入金属球中,最后水蒸气会由两旁喷管喷出,使得球体转动。
相对于希罗发明的蒸汽风琴、自动售货机,注射器……汽转球只是一个纯粹观赏玩具,没有任何实用性。
然而这个东西却是后世蒸汽机的祖宗,也是朱慈烺苦思冥想才挖掘出来,准备国家太平之后,下大力气攻关的跨时代重点项目。
王徵重复了这个实验,成功地让这个汽转球转了起来,对朱慈烺道:“殿下,这就是蒸汽之力。”
朱慈烺点了点头。
“然而其中蕴藏的真正威能是……”王徵挪开了下面的小火炉,在碰出的水蒸气渐渐减弱之后,在汽转球的喷口塞上了两个木塞。
很快,只听到下面的密闭铁皮锅发出“嘣”地一声,朝内凹进。喷口上的两个木塞也被明显吸了进去。
“水蒸气冷却之后形成了真空。”朱慈烺随口道。
“正是,”王徵道,“如此产生的吸力十分巨大。”他带上皮手套,试着拔了拔木塞,道:“若是将之放大,恐怕非百人之力不能匹敌。”
——这个的确是冷凝蒸汽机的原理,但又像是变异的马德堡半球实验。
朱慈烺摸着下巴,沉凝道:“其实这是气压的问题。热胀冷缩,球体中的气压低于外界的大气压,所以看似是被吸进去,其实是被压进去的。”
大气压强实验就是那个很经典的木桶破坏实验,朱慈烺在《物理》之中也讲过。
“你们怎么会想起来弄这个?”朱慈烺问道。
王徵并没有在用词上纠结,因为对年龄的成见,他总是习惯性忘记朱慈烺格物致知的水准。他答道:“这是宋教授在验证气之物性时想到的。如果气果然是物,且有热胀冷缩之效,则必然可生出力。做这个汽转球只是加以验证而已,却是偶然间发现以此物为基础模型,可以制造出一种新的机器。”
“但难在如何使之周而复始,持续生力。”朱慈烺道。
王徵胡须微微颤动,吐出了两个令朱慈烺眩晕的字眼:
“不难。”
王徵请朱慈烺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取出一圈宣纸,展开之后竟然是立体透视图,甚至还有光影渲染。一眼可知是学习了泰西油画技巧。
“此为侄男永顺所代笔。”王徵解释了一句,手指向让机械图:“既然知道了其原理,又做出了模型,剩下的只是改动形状,测算力臂,使之持久给力而已。”
朱慈烺的目光随着王徵的手指在各个分解图上走过,彻底进入平静如水的工作状态。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看到蒸汽机的分解图。
作为一个文科生,而且从未想过自己死后会重生在明代,朱慈烺当然不可能先知似地准备各种工业知识。以他的理工科常识,仍旧能够一眼看出王徵这台蒸汽机的复杂性。然而在王徵的介绍之下,每个部件都是关键,已经简洁到了无法再简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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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三五六 不知有月空中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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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原本希望能够赶在上元节之前回济南,到底上元也是大节,家人团聚看灯宴饮,如果缺个长子颇有些不够美满。om然而技工学院这边的进度偏离了他的预设。这些大明顶端精英从科学着手,改进技术,路子是对的,但初期效果就显得有些弱。
现在技工学院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是王徵当年写在《奇器图说》之中的发明。可以说是集体成果的只有四轮马车和平板玻璃,而四轮马车和平板玻璃又都属于主要外销商品,没有直接的军事价值,这不得不说是违背了朱慈烺的本意。
于是朱慈烺索性在学院里住了下来,传令各部抽调手脚麻利、脑子灵活、视力优秀的士兵,前来学习热气球的点火使用。旋即他就发现宋应星为了加快气囊的缝纫,在琢磨一种能够节约人力的机器——缝纫机。
无论现在是否有条件发明这种机器,朱慈烺都不会允许他继续如此三心二意。眼看就要入春,经过一个冬天的消磨,蒙古人也会熬不下去,所以新的军事行动势必在二、三月间展开。只要有几架能够使用的热气球布置在山西、华北,就能看出效果,如果真有必要大规模制造,那也是以后的事。
宋应星也意识到了皇太子对当前进度的不满,只能加紧时间在小零件上加以改进,力求符合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朱慈烺除了要盯紧宋应星加快热气球的制造,另外就是要搭建一个真正的科学研究体系。现在甲等区域普及村学,最多只能算是扫盲。不过如果能够稳定地推行三年,随着科目的增加,这种扫盲班就能转化为真正的初等教育。
有了初等教育之后。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才有基础。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国家不可能空等三五年,而且王徵、熊明遇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虽然有子侄辈跟随学习,但显然天赋上远逊其父辈。所以哪怕第一批教育出来的人才有些不足也只能认了,必须投入年轻学子进行跟随学习。否则很多知识都会断代。
如果想要吸引大明士子投身研究,那么“技工”两字显然不能出现。
因为这样的变化,朱慈烺留在莱州的时间不得不延长,好让他将技工学院的一部分师生剥离出来,走纯学术研究方向,成立皇明第一所综合性理工科大学。原本的技工学院将进一步走职业教育路线。招生标准为甲等文凭以上,学制五年,工读并进。
从目前的大明识字率而言,这样两级学校已经属于高等教育了,至于下面的中等教育和初等教育,只有花时间慢慢巩固。好在泰西诸国的教育体制并未走在大明前面。读书识字仍是精英阶级的特权,所以还有时间。
……
崇祯十八年的上元佳节,朱慈烺派人送了封信回济南,给皇父皇母庆贺。同时让刘若愚在年后公开发一封聘书,招募宝和店掌柜。
大明没有《公司法》,所有的商号无需登记,更无需核名。然而有六个名字是没人敢用的。那就是宝和、和远、顺宁、福德、福吉、宝延。这六店就是六家皇店,所有收入都是皇帝的内帑。因为提督太监的厅廨设在宝和店,所以宝和的名声最为响亮。
离开北京的这一年里,朱慈烺基本没有进行过正常的商业活动,甚至扼杀了山东许多正常的商业活动。这对于曾经的商人而言,简直不能想象。然而主要原因就在于朱慈烺自己实在分身乏术,而且依靠政权军权谋取利益,比遵循商场规矩合法致富要简单得多。
然而现在他手里有了成熟的高附加值商品,想要从江南获取更大的利润就必须有一个平等交换的主体,否则光靠掠夺只会加重日后重建的困难。
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兵力掠夺江南。
……
崇祯十八年正月十九日,朱慈烺到了青岛。因为小冰河期的关系,即便没有黄河往渤海注入大量的淡水,但莱州、登州港仍旧有不同程度的冰冻,所以沈廷扬留下少量巡海船。水师其他船只都移驻胶州湾过冬——那是山东最大的不冻港。
青岛水师官厅是一处充公的房产,三进三间,有两个小院。此时正当冬春之际,院子里没有半分绿色,就是池塘里的水也结了厚厚一层冰。
朱慈烺踩在刚扫过的石径上,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沈廷扬在他身边,穿的是貂皮领子的棉袄。沈廷扬与朱慈烺离多聚少,至今还能记得皇太子最初在东宫外邸对他的召见。回头想想当时皇太子的话,如今看来却是一一应验。而且那时候还觉得让皇太子脸上仍有一些稚气,现在再看,却是一副果决威仪气象。
“崇祯十六年,我刚出宫的时候,说好用先进技术给你家做补偿,结果现在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朱慈烺自嘲道。
“臣有今日,全仗殿下提携,焉敢得陇望蜀。”沈廷扬加了兵部侍郎衔,统领水师,虽然捐了大量的家产,但获得的好处也不少。去年江南的对日贸易,沈氏就赚了很大一部分回来。
“我不习惯占人便宜。”朱慈烺站在结冰池塘边,看着冰下晃动的水:“这回特意来见你,是给你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殿下,臣岂敢……”
“宝和店的股份,以及平板玻璃和四轮马车在浙江、南直的销售权。”朱慈烺笑道:“如何?”
沈廷扬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嘴唇翕张,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他身为江南商人,最终吐出一句:“股份绝不能白拿,臣愿出资认购。”
“怕你买不起。”朱慈烺道:“宝和店是皇家六店之首,现在资产尚不明晰,但在我想来,日后大开海贸,恐怕收入不会少。”
沈廷扬暗暗吸了口气。跑海利润之丰厚他自然了然于心。如果皇太子也要跑海,谁能跑得过他?岂不是专利?这样算下来,这股份非但他买不起,而且也不敢买啊!
这世上难道有人会愿意到手的银子白给别人么?
“这个店的收入分配我大致算了算,”朱慈烺掰着手指道,“圣驾南幸,京师不少人给银子买了国债,虽然利息不高,但这笔钱是得还的。”
沈廷扬微微颌首,他也知道皇太子在北京堆了银山给百姓买平安的事。不过他没想到皇太子竟然还记着,而且像是真的打算还钱,这令他有些意外。
“到了山东之后,几位亲王、郡王是给了银子开矿、修路、劳军的,所以这算是他们的投资,总共算下来分出百分之五的红利。”朱慈烺在“红利”上加重了语气,与刚才说的股权分开。
沈廷扬自然会意,点了点头。
“至于股权,”朱慈烺道,“只有功勋卓著者才能分到。拿了股权之后,非但可以分红,也可以参与宝和店的运营决策。若是儿孙守不住,还能转卖……当然,原股东有同等条件下的优先购买权。”
朱慈烺拍了拍沈廷扬的肩膀:“你的功劳我很清楚,从未忘过。没有你,山东就不可能有底子撑过这一年。所以,我给你百分之一的股权。虽然不知道现在对日本的贸易总量是多少,但是郑芝龙一船抽三千两,一年能有千万两的收入,想来这百分之一还是挺值钱的。”
关于贸易总量的数据,朱慈烺不知道,沈廷扬当然也不知道。但是有笔帐谁都会算:如果被抽了三千两之后没有足够高的利润,也就没人往日本跑了?现在沈氏跑日本的船,每艘大福船都能获得超过一万两的净利润,如果由朝廷的力量进行海贸,收益会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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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三五七 不知有月空中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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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如此一来,恐怕会逼反郑芝龙。om”沈廷扬忧虑道:“此人本是李旦的义子,在日本势力极大。此番也正是郑芝龙开口,方才买到了一万斤倭铜,幕府是禁止对外卖铜的。”因为日本提炼技术落后,无法提炼出铜矿中的白银,所以倭铜也就成了最受欢迎的物资之一。
“日本闭关锁国我是知道的,但德川幕府不是允许大明海商和荷兰人在长崎交易么?”朱慈烺问道。
“殿下,日本人在长崎港外建了个小岛,允许荷兰人在此岛装卸货物,并不允许他们登陆日本国土。”沈廷扬道:“至于我大明,也只有拿了德川氏颁发的朱印状才能在长崎入港交易。”
“朱印状给的多么?”
“极少。”沈廷扬摇头道:“所以在长崎港外的五岛有许多私港,都是日本本国豪强、幕府官员,以及如郑芝龙等有朱印状的海商所设。他们在五岛收购往来货物,然后用自家的朱印船运进长崎。”
既然有地头蛇参与,那幕府肯定是不会多发朱印状的。
朱慈烺面色深沉,道:“若说朝鲜是孝子,那日本就是逆子!如今我大明有事,待过两年我平了内乱,少不得发兵日本。”
“可是殿下,日本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的‘不可征伐国’啊。”沈廷扬话虽如此说,但却是颇为期待。日本是产银大国,光是那么几座银矿山就是多大的利润!而且一旦要对日本用兵,水师必然要去,事后谈判、占领土地商埠、收取关税都能捞到极大好处,作为江南势家的沈廷扬。怎能无动于衷。
朱慈烺只是冷笑一声,并未多说。
虽然《皇明祖训》中的确规定了不可征伐之国,但日本在万历年间侵略朝鲜,公然与明军对敌,犯了十恶重罪。足以发兵征讨其本国了。再者说,日本的银矿大开采是弘治、正德年后的事,高皇帝若是有先见之明,说不定早就打过去了。
“关键还是在你,”朱慈烺道,“渡海作战绝非易事。登州水师能否控制海权是重中之重。训练水手、培养船长、改良战舰,这都是得立刻着手的。”
“殿下,臣自受命以来,也是日日苦思冥想,收罗东西海船、战例,编成一书。正想献于殿下。”沈廷扬见皇太子来了青岛不去港口看船,就知道太子殿下对现在的登州水师没存什么期待,只得将自己的心得拿来充数
“取来我看。”朱慈烺道。
沈廷扬很快命贴身奴仆去取了厚厚一叠手稿出来,上面还有所涂改,显然并未定稿。
朱慈烺站在寒风中,并不是很有兴致当场翻看。然而沈廷扬在开篇的总纲中说得实在太漂亮了,几乎有《海权论》的味道。这种宣扬大海权思想的论述格外珍贵,使得朱慈烺一发不可收拾,竟然站着翻阅起了这部尚未定稿的著作。
沈廷扬观察着朱慈烺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已。他说是从受命以来才想着写这部书,其实早在他刚刚执掌家业,谋求兴盛沙船帮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思路。尤其是关于各种海船的比较,以及海战思维的阐述,都是多年的底蕴。
然而正是这两部分,最容易给他惹来祸事。
因为按照他得出的结论,非但朝廷的水师缺乏战斗力。就连郑芝龙也是强弩之末,势必会被新兴的海权国家如西班牙、荷兰等国击败。
自古以来忠言逆耳,这个论断本就不好听,外加至今为止,大明对欧洲国家的海战记录还不曾有过败绩。所以贸然地做出战败的预言非但不合情理,也会被人指斥为愚昧胆怯。
手稿中夹杂了大量的图画、战术阵型,朱慈烺并没有细细研究,只是问道:“你说的这个英国与西班牙的海战,确实么?”
沈廷扬道:“此战发生于西历一五八八年八月,为我朝万历十六年。距今不远,而规模宏大。臣虽得闻于澳门葡人,即便在数目上有些出入,但战法上却未必会差。而且从今日海上情况来看,泰西海船、战术的确尽仿英人。”
这场沈廷扬觉得数据有问题的海战,正是一五八八年英国舰队击溃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海战。虽然英国在这场海战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西班牙人的海上霸权只是被微微动摇而已。在一年之后,西班牙新组建的重炮舰队击溃了数量更为庞大的英国舰队,并在一六零四年强迫英国签订了《伦敦条约》。
“这就意味着,”朱慈烺叹了口气,“在海战上,我们的确落后一个时代了。”
无论是英国人还是反扑的西班牙人,在海战中获胜的原因都一样:重火力打击。
为此,英国人和西班牙人将舰船造得越来越高大,火炮安置在侧舷,摒弃了直线挺近战术,而改为横线迎敌,远程炮火打击战术。在这种条件下,火力强大的一方自然拥有更大的优势。
“我朝仍以接舷登舰为主要手段,或是放小火船烧其大船而胜。此正是西人数十年前的战法。”沈廷扬道:“臣以为,水师胜日本不难,但遇上西夷恐怕会有损失。与其走人家的老路遭败,不如改弦易张,造西式战船,以火炮取胜。”
《皇明通报》上屡次登出官军打败东虏的消息,沈廷扬自然会去找人打听。只要是有点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现在大明作战动辄就用三五门火炮,多的更有十数门。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
只要有足够的火炮,那么扩建一支大型舰队,难度自然也就不高了。
朱慈烺没有着急下结论,道:“无论什么样的船,都需要水手操作,所以水师人才培养仍旧要放在最上面,再多都不嫌多。”只有大基数,才能优中选优。就算超出了军事需要,民用领域还有极大的缺口。
而且只有大量的人才涌入航海业,才能打破传统父子、师徒相传的航海术垄断,避免技术陈旧落后。
“你还要做一件事,”朱慈烺道,“总结明船与西船的优劣,最好是自己造一艘西船。能找到造船工匠么?”
“南洋许多造船工匠都是我大明子裔,可请朝廷命两广聘请。”
“可。这事交给沈犹龙去办。”朱慈烺点头答应:“银两方面,我先拨给你三万两。这笔款子只能用于战舰改造上面。”
“臣遵旨!”沈廷扬当即拜道。
隆庆开海之后,全世界的白银都在向中国涌入,直接成为大明的流通货币。尤其是沿海地方,白银已经几乎取代了铜钱。对于江南豪富人家而言,三万两白银简直做不了什么事,由此而提高了所有贪官的胃口。万历末年给内阁辅臣的行贿只不过千、百两银子,到了崇祯朝已经上涨到了五千两。
再加上每年九百万两的辽饷,京官要分润一半,也就是四百五十万两白银散入贪官污吏手中。在这种局部性通货膨胀中,崇祯拿着不到二十万两的内帑,竟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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