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然而人的贪欲是无穷的。天启、崇祯年后,小冰河期进入顶峰,太阳黑子活动消失,蒙古草原大旱、严寒,满洲人崛起,所有的一切灾难都指向了大明。
某些山西商人意外发现,这些鞑子在掠夺了富饶的关内之后,必须要将掠夺来的财物卖掉,换成粮食。因为鞑子的货物是抢来的无本之物,所以收购价格极低。商人们要做的只是用粮食换回超值十倍的银子和货物,转手就是百倍的利润。
这些人完全不在意“国难财”一说,更不介意银子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在巨额的利益之下,他们非但不担心建奴入寇,反倒期待建奴入寇,好为他们带去近乎于捡的货物。这种期待被放大之后,这些人开始主动与建奴、蒙古合作,出卖大明各地驻军的数量、情报,帮忙收买守军将领,最终形成了建奴的稳固内应,也就是“晋商八大家”。
晋商八大家是这个集团中最顶端的八个家族,也是被满清承认的“功臣”。在他们只之下,还有盘根错节其他商人家族。这些附庸家族有些是不在乎,有些是迫不得己,但没有人真正无辜到毫不知情。
“这些商人固然应当依律处置,但那些义军……”尤世威顿了顿:“大多是受了这些商人的资助,也有商人子弟在其中为骨干。”
无论是出于两面下注,或是真心不愿意被满清鞑子统治,这些商家的确支持了山西义军。
这些义军虽然没有发挥正面战场的作用,但也不能否认他们对满清粮道造成的压力。而且无论他们是不是能够给清军造成伤害,清军都不得不分兵防备,也算是聊胜于无的支援。
更麻烦的是,这些义军中有许多三立书院的士子,他们属于有话语权的一类人。如果他们将官兵说成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日后再要指望沦陷区的义军帮忙就麻烦了。
“尤督,这事不该是这么操作的。”朱慈烺笑道:“没什么两难,只是你没分清职责。”
尤世威面露惑色,道:“请殿下明示。”
“解散义军,安顿义军战士,抚恤忠勇烈士,这是大都督府的职责所在。”朱慈烺咬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豆面饸饹,又道:“至于那些人背后的支持者是否该清算,清算到何种程度,这是牧民官的事。留给咱们的山西巡抚、布政使、知府他们去干,不是更好?”
尤世威道:“殿下,若是将这事留给文官去做,涉及集村并屯之事该如何处置?”
“唔,这事的确是个麻烦。”朱慈烺道:“不过也不是很麻烦,我们不是有规定么?照规定来就是了。有敢反抗官兵的必以叛逆坐罪,那可是无论有多大功劳都不能赎免的。”
尤世威点了点头,道:“臣明白。”
“我最恨文臣干涉武事,擅夺兵权,视武将为奴仆。”朱慈烺道:“不过武职诸臣也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并没有必要操心太多。”
尤世威听懂了朱慈烺的弦外之音,应声而退。
朱慈烺转头对闵子若道:“让报社连着做几期晋商卖国的报道。那些浙商、徽商应该很乐于看到吧?对了,现在朝中还有晋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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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三七八 陇山高处愁西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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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八年三月初,全国各地都进入春忙时节。晋南也有种粮的熟地,只是今年仍旧是个旱年,所以粮食种植就以易于成活的苜蓿、土豆、玉米、番薯之类为主。这些舶来的农场品还没有培育成后世的高产作物,但它们对气候和土地的耐受力极高,的确不愧救命粮之称。
官兵光复太原之后,很快就将控制线推到了滹沱河南岸。滹沱河的这一段流域由西北斜下东南,水流湍急,流量也大,所以南岸的土地容易得到灌溉,种的都是粟米之类的主粮。
伤兵被留在了后方,等待康复之后,或是分到村子里去当教官,或是转入当地的巡检司,帮助新来的文官巩固地方统治。
主要任务就是剿匪。
此时的山陕还是山林密布,并非后世的黄土飞尘,土匪山贼躲在山林里,时不时出来骚扰村落和过往商旅,实在是惹人忌恨。因为官兵势大,集村并屯之后又没有了销赃、采购渠道,不少土匪都借着“义军”的机会接受招抚,或是分地种田,或是被编入劳工营,都失去了为害一方的能力。
只有那些积年老匪,不相信官兵就此呆着不走了,仍旧不肯下山。这时候各地巡检司和村落的乡勇就有了练兵的机会。面对装备齐整的国家力量,这些老匪最终也落得灰飞烟灭,被发配矿场,下井挖煤采矿。
“近卫第三师还是要抓紧时间进行操练,争取尽早换装。”朱慈烺在军议上进行叮嘱。
单宁等原第三营军官依序升职,相应的军衔也升到了正常水准。然而让单宁尴尬的是,因为太原之战没有他的功劳,所以第三师的两位副师长的军衔已经跟他持平了。不过再想想自己一直守在真定府,因为左光先和牛成虎的功勋而得授少将。这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月饼了,还能有什么可抱怨的?
不过如果真要抱怨也不是找不到理由……
单宁在军议之后请求单独觐见皇太子殿下。作为最早的东宫侍卫,锦衣卫大汉将军出身的单宁虽然位高,但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功绩。
他也曾听家里长辈说过,萧陌就是锦衣卫大汉将军的代表,萧东楼是土匪山贼收编后的代表。左光先和牛成虎是故明官兵的代表,上位者必然要把持平衡,不让一镇独大,以免尾大不掉。
然而身在军中的单宁并不这么看。东宫军虽然来源各异,但统合之后全都可以算是皇太子的嫡系部队,并没有因为老侍卫营就获得更多关照,也没有因为牛成虎的部下多是闯贼袁宗第的兵,而故意卡他的装备。
“可是殿下,末将从军以来。竟然一场大战都未参与。如今三师分驻北直和山西,这岂不是再也当不了主攻部队了么?”单宁忍不住大倒苦水:“殿下,我师若是再不经历一场打真正的大战,恐怕将士连血都要凉了!”
朱慈烺道:“以前咱们火器不足,只能用多放人的土办法守城。现在第一师的火铳装备率超过了四成,真定倒是可以交给他们守。我原本就打算将你第三师集结在太原、平阳一带,防备清军。”
单宁大喜过望,当即应声道:“末将誓不辱命!”
“不过孔有德和耿仲明五万人马已经从陕西调回了山西。不日就要度过黄河,山西防御战就交给你们第三师了。”朱慈烺道:“你若是丢了山西……”
“末将提头来见殿下!”单宁激动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地利和火力从来都是我军制胜之宝,不要因为激动而傻乎乎跟人拼命。”
“是!”
……
单宁决不至于傻乎乎跟人拼命,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会放着黄河天堑不用。在第三师第一营调拨令下发之后,单宁直接将人马拉到了禹门口。东宫在去年正月在这里夺得了李自成的帅纛,虽然最终不得不撤退,但也不失为一场大捷。
现在孔有德和耿仲明就是打算从这里渡河。与北面的多铎南北夹击,夺回太原。然而黄河刚刚有解冻的迹象,既不能从冰上过,又不能用渡船,只能死等。
单宁利用这个时间。从容不迫地修筑了沿河工事,甚至还有暇为当地农民挖了几条河渠,引黄河水灌溉田地,一副要死守坚守的姿态。
不同于吴三桂的首尾两端,孔有德可是铁了心跟着满清的。说起来此人一家老小也都是被建奴戮尽,有着不可化解的血仇。当年他在辽东广宁军,杀建奴也是极其坚定。后来广宁失陷,孔有德投奔了毛文龙,成为毛文龙的义子,仍旧奋战在杀建奴的第一线,若是那时候战死了,肯定也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
后来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东江镇四分五裂,孔有德得孙元化收容,存身登莱。可惜孙元化有爱才之心,却无用人之能,辽兵在山东颇受歧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埋下了后来登州之乱的隐患。
再后来,孔有德对大明的仇恨甚至超过了满清。
朱慈烺当年也尝试着分析孔有德的心理,至于结论如何却连他自己都忘了。反正那时候的他完全无力干涉历史走向,而且登州之乱很快就牵扯到了党争层面,那就是崇祯帝的敏感区,谁碰谁死。
……
“他们哪里来这么多火炮?”孔有德手持长枪,身穿普通小卒的服色,站在黄河边看着东面的战备情况。
在东岸,一辆辆炮车拉着火炮进入炮位。炮手掀开炮衣,擦拭着黝黑的铸铁,让这些火炮看起来格外威武。
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学生,也是组建炮兵的主持者。孔有德深受孙元化的信任,对于火炮自然了如指掌。如果不是他,满洲人就算再过一百年也未必能造出一门合格的火炮。此时此刻,孔有德心中细细计算着大明一年铸炮的门数。
就算放开胆子往宽里想,一年能够铸炮五十门已经是神速了。而北直、山西、河南、湖广,都有明军动辄出动数十门火炮的消息。如果算上现在东岸的这二十门炮,明军岂不是在去年一年中铸就了百余门红夷火炮?
按照十分之三的合格率,明军岂不是要铸炮三百多门?这得多少泥范?一个泥范起码要阴干三个月,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莫非是从葡萄牙人那里买来的?
孔有德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结论:一门这样大小的红夷炮售价一千两,加上运费恐怕要高达一千二百两。十门就是一万贰仟两银子,明廷哪里来那么多钱买这么多炮?而且就算江南有钱,澳门的葡萄牙人也没这么多炮可卖啊!
莫非这些火炮都是假货?只是用来装装样子,想吓退我军不从此处渡河?
孔有德心中泛起一丝光亮,好像看到了希望。
……
“就打对面那几个清兵,看了咱们一早上了。”龙福才指了指黄河对岸的鞑虏,也不知道那些人算是巡河还是监视,反正就是看着他们不舒服。
炮兵组纷纷测定射击诸元,转动炮口,二十门火炮尽数瞄准站在西岸上的那伙诡异的清兵。
龙福才每每看到鞑虏就能怒火中烧,恨不得亲手将他们撕成碎片。可惜他不是关羽张飞那般的不世悍将,但万幸地是他学到了炮术,而如今手下又有足够的火炮可以让他一展所学。
“瞄准!”龙福才举起角旗。
“放!”
炮手们点燃了导火索,二十门火炮纷纷怒吼,射出一枚枚厚重的炮弹。(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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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三七九 龙山高处愁西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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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哥,那些建奴果然是天怒人怨,连老天爷忍不住发雷打他们!”
距离河岸不六十步的沟谷里,几个脑袋探出沟沿,盯着岸边的几个清兵。
说话那人二十四五年纪,脸上看着却颇为老成,已经蓄起了一圈络腮胡子。
“那是东面的官兵在发炮。”林大哥低声道:“是个好机会。”
络腮胡听了林大哥的话,转头对后面几人道:“弓上弦,弩上矢,准备干了!”
身后那些个壮汉闻言,纷纷检查自己的弓弩长刀,摩拳擦掌。
“等会第一声炮响,咱们就往前冲。一共是二十炮,等炮停了,若是冲进了三十步,咱们就干他娘。若是没冲进三十步,咱们就撤。”那林大哥转头道:“他们都是马兵,咱们只要散开跑进山里,他们就追不上了。”
“林大哥,要是河对岸不打了呢?”络腮胡问道。
“官兵这是在试炮,”林大哥道,“火炮超过二百五十步就没甚准头了,要想打过河来,不是不可能……是根本不可能。”
“哦……那他们若是试完不试了咋办?”络腮胡问道。
“不会,因为火炮没准头,所以要把能打的点都打一遍,等打仗时候才能知道该怎么打。这才是第一轮试炮,后面还长着呢。”林大哥答道。
“林大哥,你真是啥都懂!”络腮胡由衷佩服道。
“也是后来学的。”林大哥叹了一声。
……
孔有德站在河岸上,固然不相信明军的火炮能打过河,但这二十门炮一一点名的位威力还是吓了他一跳,身子不自觉地佝偻了一下。他很快就站直了身子,悄悄环顾,生怕自己丢人现眼的一幕被侍卫看到。
万幸。这些戈什哈比他更狼狈,那两个满洲真夷甚至扑倒在地,根本没有顾上看别人。
相比整日跟火炮打交道的汉军,满洲人对火炮更加充满了畏惧。
“他们这是在试炮。”孔有德站直身子道:“看好了,到时候渡河时咱们也有数。”
孔有德故作轻松,其他侍卫自然也都放松了许多。然而他本人心中却是越发沉重。黄河水流湍急。就是等闲时候渡河也不容易,更何况要冒着明军火炮强行渡河。若是选择河面窄的地方,那更是会被火炮全面覆盖。若是选择河面宽的地方,一旦上船就成了靶子。
这一仗不好打啊!
——恐怕只有再花些功夫,多派探马查明明军河防情况,找一段没有明军火炮的地方渡河了。
孔有德心中暗道。
……
轰轰轰!
火绳燃烧速度是不可控的。明军炮手几乎同时点火,火炮发射速度却是各有快慢。
随着第二轮炮响,埋伏在沟里的八个的关中壮汉各个手持弓弩,朝六十步外的清兵冲了上去。
那些清兵总共有十人之多。而且其中有五个身着铁甲,各个都有马。如果两边发生正面冲突,无疑是清兵占据绝对优势,光是马兵对步兵的优势就能让这些身穿布衣的关中汉子尽数被杀。
现在清兵都站在马下,所有的马都在距离他们三五步远的地方啃噬着石缝里冒出来的嫩芽。而清兵也都面向大河,观赏炮弹落水激起的水柱,所有注意力都被火炮吸引。
那些关中汉子以有心算无心,在炮响的短短数秒钟内跑进了三十步。意外地发现清兵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机。他们自然大喜,以更快地的速度冲向毫无防备的清军。
孔有德耳中还回荡着火炮轰鸣的余音。他抬手挖了挖耳朵。觉得头有点胀,对左右道:“明军的火炮威力倒是不小……”刚说了一半,积年累月在沙场上练就的感应突发警兆,侧身一看,竟然有人手持弓弩朝他奔来。
“杀!”孔有德率先暴吼一声,先发制人夺敌胆气。
被喝醒的清兵也都是百战之余的精锐。纷纷拔出腰中顺刀。
“射!”林涛站住脚步,手挽强弓,瞄准了孔有德。
虽然孔有德一身甲兵装扮,但他刚才那声“杀”实在太招人仇恨。这些关中汉子并非第一次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早就形成了默契。他们两人一组。瞄准了那四个铁甲兵,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普通人只能看到对面人的面部轮廓,而这些常年在山中打猎为生的猎户,却可以做到射穿狐狸、野鹿的眼睛而不伤毛皮。
孔有德眼看着箭头上的寒芒飞近,侧身扑倒,三棱箭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飞了过去。不等孔有德心生庆幸,只觉得颈中一震,整个人都被连带着朝后推去。直等落在地上,方才觉得疼痛难耐,原来是一支弩箭刺入了他的颈侧。
他顺着箭矢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盯着他的双眼,旋即扔掉了手中的弩机,从腰中拔出佩刀,朝冲上来的清兵厮杀过去。再然后,一片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孔有德和两个满洲真夷在接战前被射死,另外一个铁甲兵伤了大腿。仅剩的那个铁甲兵冲了两步,发现身后竟然没人跟上来,再看对面三个壮汉手持长刀嘶吼着杀了过来,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喊道:“壮士饶命!”
另外几个清兵见主帅以死,按照满清军法,就算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连忙跪地求饶,纷纷喊道:“壮士饶命!我们都是汉人,饶命啊!”
络腮胡原本冲在最前面,见这些清兵竟然就此投降,心中既有惊喜也有疑惑,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扔掉兵器、甲胄!”林大哥快步上前,手中长刀指向铁甲兵面门。
其他几人也又换上了弓弩,遥遥指向这些投降的清兵。
“大哥,他们还有这么多人就投降。怕是有诈!”络腮胡道。
“不敢!不敢!”那些清兵已经喊了起来:“你们杀了我家主将,我等就算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愿意跟壮士一起上山!”
“想跟我们上山?”林姓大哥见那铁甲兵果然脱了甲胄扔了兵器,冷笑一声,道:“先好生回爷爷我的问话,若有欺瞒便一刀砍了!”
“绝不敢欺瞒。”那些清兵喊道。
林大哥先命人将这投降的七个清兵三三两两绑了起来。方才问道:“哪个是你家主将?姓甚名谁,官居何职!”
七人争先恐后地将孔有德指认出来,又说了那两个真夷的满洲名字。
络腮胡一听自己射死的竟然是恭顺王孔有德,顿时欣喜若狂,却强压住声线,道:“大哥,这孔有德身为鞑子的王爷,怎么会只带这么几个人,穿着小兵的衣甲来河边巡视?他们定然是在骗人!”
“壮士明鉴啊!”被剥光的铁甲兵连忙道:“王爷……呸!是孔贼!孔贼谁都不信。一切地形、敌情都要自己亲自探过,从北到南,他都是如此啊。小人绝不敢欺瞒爷爷!”
“你们身为他的家丁,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林大哥也疑惑了。
“爷爷明鉴,”清兵摆出一脸愁眉苦脸的模样,“我们不是他的家丁啊!”
“敢诳你爷爷!”络腮胡突然暴起,长刀破空,登时砍下了那清兵的脑袋。
颈血足足喷了一丈高。如同雨水一般洒将下来,落了那些清兵一身一脸。犹自冒着热气。
其他清兵没见过有人能够翻脸比翻书还快,吓得吱哇乱叫,有两个甚至直接尿了裤子,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尿臊气。
“哎!”林大哥上前拉开络腮胡,故意大声道:“这些人既然要降咱们,咱们何必杀人呢?”
“大哥!我本不想杀他。谁让他诳我至此!”络腮胡一双狼一般的细眼,扫过其他清兵,阴狠道:“孔贼也是鞑子的王爷,征战多年,哪有出来勘探地形竟不带亲信家丁的!”
“爷爷容秉!”那个铁甲兵哭道:“确实冤枉啊!如今朝廷疑心汉人。就连汉军也免不得猜忌。肃王爷、呸、鞑子头领叫豪格的下令,所有汉军、绿营将帅要出营,不得带亲信家丁,还得去他帐前领两个满洲真夷作为监视。就是防备着咱们汉人逃去投奔大明。”他生怕这些人是闯逆余部,连忙又补道:“和大顺。”
络腮胡心中激动,对林大哥道:“大哥,看来鞑子自己先乱起来了。”
“鞑子人少,咱们汉人人多,哪有以少御多的道理?他们迟早是要败退的。”林大哥眼中泛光,又道:“若是咱们汉人上下一条心,不自相残杀,这些鞑子哪里能够在关内如此横向霸道!”
“哥,话也问完了,这些人怎么办?”另一个壮士问道。
林姓大哥走到孔有德身前,仔细看了一番,摇头道:“啧啧,他若是穿着建奴王爷的甲胄,还真不至于被射死。”建奴高级将领的盔甲能将全身包括脖子都保护起来,的确不容易被冷箭射死。
“真是命中注定啊,汉奸不是那么好做的。”林大哥握住露出的箭杆,用力搅了搅,方才将箭矢拔出,确定这孔有德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他解开铁甲系带,将孔有德的衣服裤子尽数剥落,只发现了装着一锭金子的钱袋,别无他物。
“怎么连个腰牌、印玺都没有?”林大哥问那几个清兵:“可是在你们身上?”
那几个清兵知道这人才是真大王,听他说话又和气,格外配合,连忙道:“这些东西照军法是不能带出营门的。”
“那他若是碰到其他清兵,又不认识,如何证明自己身份?”林大哥问道。
“每日都有口令和回令,以此来辨别敌我。”
“那探马一出去就是几日,他们怎么识别敌我?”林大哥越发觉得奇怪。虽然他知道腰牌靠不住,手艺好点的工匠要多少做多少,但连腰牌都不配,那不是开玩笑么?
“探马只管勘察敌情和地形,不管旁的。他们倒是有腰牌。但也没人会去问他们要。”那清兵道:“如今陕西都在鞑子手里,也不怕明军的奸细。”
“大哥,这对咱们来说正好哇!”络腮胡喜道:“咱们只要穿了鞑子的衣甲,大可以光明正大在外跑,也不用藏山沟子里放冷箭了!”
林大哥却稳重得多,道:“让他们脱光了。搜一搜。”
几个弟兄当即上前,将这些清兵的衣服剥了下来,果然没有搜到鞑子的腰牌。这在有些军事常识的明人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但且换个角度想想:汉鞑之间的区别就在头发,可谓一目了然。汉人是宁死不肯剃头的,所以看到金钱鼠尾就可以知道是自己人,看到全发的便是明人,何必要费力去做腰牌?
再说如今陕西各军混杂,有绿营、有汉军、有满八旗。文字互不相同,再加上基本都是文盲,做了腰牌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么?
“好!”林大哥大笑一声:“鞑子如此轻敌松懈,覆灭就在旦夕!”他顿了顿,目光在清兵脸上扫过,道:“爷爷庙小容不下这么多人,只收三个,你们自己决定。死了的就当是投名状了。”说罢。他上前挑开了清兵绳索,让他们捉对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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