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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袁继咸本想再给他一记耳光,力气却不如正当壮年的左梦庚,竟被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只等左梦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痛,方才清醒了些,松开袁继咸,道:“军门,军门啊!小侄该如何是好啊!”大几十岁的人,竟然像个无助的孩子似哭了起来。
袁继咸也泛起了同情之心。他以前虽然恨楚镇跋扈。也恨左兵军纪糜烂,状如土匪。更恨左良玉将他软禁,不明大是大非……然而此刻死者为大,他还能计较什么?袁继咸扶着左梦庚道:“左帅可有何遗言?”
左梦庚抽泣道:“我爹他看了邸报,大呼一声‘黄澎误我!’便走了,没有留下遗言。”
黄澎名为巡按,实为左良玉之谋主。袁继咸早就猜到左良玉此番“勤王”多少有此人参与其中。他听左梦庚一说,脑中飞快一转,已经明白了左良玉的意思。
左良玉这是知道自己命绝于此。抛出一个替死鬼来为子孙挡祸呀!
所谓知子莫若父,左良玉肯定知道儿子不足以统领一镇官兵打下南京。可以说,自己一死,这次起兵便已经败了。既然败了,那就只有维持“忠良”的面目,否则就是夷族灭门之祸。
然而起兵作乱的左良玉若是“忠良”,难道皇帝皇太子、江南百官都是白痴?
当然不是!
这个白痴还是只有自己来当。左良玉一声“黄澎误我”。便将巡按御史黄澎牢牢钉在了主谋的位置上,而自己却是个急公近义、被人利用的“白痴”。
“你这痴儿啊!这便是左帅的遗命呀!”袁继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左梦庚泪眼如桃,喉间哽咽,不解地望着袁继咸。
“左帅见了邸报,心中登时清明,知道自己为小人所误。故而有‘黄澎误我’之语。拨乱反正,弭平兵燹,此乃左帅之遗命啊!”袁继咸是个忠良之臣,却不迂腐,权当不知道左良玉最后的心机。只是将左梦庚往自己这边引。
左梦庚原本天资不足,再加上自己父亲刚刚去世。心中毫无主见。他听了袁继咸的话,连脑子都没过,就跟着问道:“军门啊,还请主持大局!”
袁继咸听了心花怒发,但也知道自己绝没威望镇住左镇诸悍将。他道:“少将军,老夫不得明旨,如何能够节制贵部?不过当下之计先得稳住人心,不妨暂不报丧,召集心腹之将,擒拿黄澎,向朝廷请旨,回归信地。然后再为左帅请谥号、请兵部荫职。”
左梦庚脑子渐渐清晰了一点,暗道自己的确不是改朝换代的材料,只听到了“谥号”、“荫职”哽咽地点了点头,道:“全凭军门做主。”
袁继咸才不肯做什么主呢!他让左梦庚照计行事,自己借口回去更衣,径自往住所去了。
傅山刚清洗了一番,换了衣服出来就见袁继咸转回来了,颇有些吃惊:“明公这就回来了?”
“快,准备行装,左良玉死了。”袁继咸语速极快:“我要留在这里稳住左梦庚不让他发丧,你速速将消息报与朝廷。”
傅山躬身揖礼,转身就走,真是来去匆匆,竟然连个行李包袱都没有。袁继咸追上去,将随身的钱袋塞给傅山,道:“路上万万保重。”
傅山也不多推辞,收入袖中,再行一礼,亟亟往江边赶去。门口的左兵正犹豫是否该追上去,却不想傅山在山上学得道家身法,看似走得从容不迫,实际上步速却不低,只在他们犹豫间已经拉开了距离。
那条渡船倒是还留在原处,艄公也不愿白白摇一程,在等这边的渡客。
傅山看到那船,朝艄公招手示意,发足狂奔,跳上渡船,将一颗银子拍在艄公手里:“快过江。”
艄公适才就知道这位道爷跟官面上有往来,出手又是豪阔,当即撑船离岸,往江东而去。
……
崇祯十八年十二月初六,朱慈烺得到了左良玉的死讯,心中却没有丝毫愉悦。
左良玉一死,楚镇诸将是真正失去了约束,必然四下溃逃。这些乱兵或是落草为寇,或是祸害乡里,造成的损失实在无法估算。
现在更大的问题是粮食。
现在大明治下,只有山东勉强能够自给自足——前提是不负担苦役营和劳工营的粮食开销。河南、山西刚刚光复,要恢复粮食生产达到外销的水准起码得过三年。还有辽东方面和北直战场,粮食生产都处于极低水准。尤其是北直,基本都是打仗、支援打仗为主,下田干活为辅。
江南虽然一切都好,还是一副繁华盛世的模样,但这个鱼米之乡早就不能保证粮食供给了。因为烟草的利润是粮食的十倍,桑叶产丝的利润也能达到粮食的七倍。大量的耕地被地主改种烟草、桑树。从趋利心看,地主当然愿意自己的土地种满了烟草和桑叶。只要粮食价格不能上涨七倍,肯定是从外地购买更合算。
所以人说“湖广熟,天下足”,实在是因为全天下都指望着湖广。
左良玉虽然跋扈一方,形同藩镇,但好歹没有造反,比辽西将门也要客气得多。朝廷仍旧能从湖广拿到粮税,实在不够,用银子买点也没问题。现在这么一个集权人物一死,麾下将领各自为政。防区富裕的不想动的,防区贫瘠的要眼热,少不得互相龌龊,最终兵戎相见。
而且湖广实在没有能臣。
巡抚何腾蛟在历史上名声很差,虽然最后死得也算英勇,但他一手挑起了诸营内讧,断送了一次绝佳地将满清赶出关的机会,是个只会挑拨离间、贪功喜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庸人。
……
“此人一直跟着左良玉大营,真是浑浑噩噩不知所谓。袁继咸都已经派人送到了消息,而他身为巡抚竟然迟迟没有音讯。
朝会之后,内阁诸臣循例到了皇太子殿下的书房开内阁会议。朱慈烺拿出袁继咸让傅山带来的通报,对湖广形势表达了忧虑。
“楚镇之强的确不是他一个巡抚能够节制的,但连消息都不送来,实在难逃渎职之罪。”吴甡道。
孙传庭看了吴甡一眼。他刚好知道,何腾蛟一介举子,是刘永祚看中栽培的。而刘永祚是东林党人,又是吴甡老对头温体仁的同乡。这个时候顺着皇太子的意思附和一声,顺便就把罪定下来了,倒是不讨人嫌。
朱慈烺对于党争看得很淡,甚至不认同这些人属于“党”。他们完全是一种利益集合或是关系牵连,虽然有控制政权的朴素愿望,并没有统一、坚定的核心理念。这样的集团说穿了就是乌合之众,不攻自破。
一切的根源就在考成法。
之所以张居正的考成法没有杜绝后世的党争,一者是被后人荒废了,再者也是因为张氏考成法缺乏具体的数据标准,使得考功令史的主观意见便得太过重要,掺入了太多的非客观成分,反倒变成了党争时候的工具。
而朱慈烺的考成法却以客观事实为根本,尽量排除个人主观因素,所以就算有人要借此打击政敌,也不可能颠倒黑白。譬如吴伟业这事,若是最后他拿出了自己的确满足任职要求,那个攻击他怠政的御史很可能就要反坐。
朱慈烺道:“现在左良玉的死讯还没传开,先给他点甜头,让左镇诸将稳一稳。咱们先把北直的仗打完,然后慢慢料理湖广。”
“殿下,莫不然先加袁继咸湖广总督之职,压住左镇?”孙传庭自认自己没有结党的私心,故而也不担心这个时候举荐一方督抚犯了忌讳。
朱慈烺看了看李遇知和蒋德璟,见他们没有意见,方才道:“袁继咸德行操守足以堪任。如果湖广没有乱,他去安民布政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形势不明,恐怕有些不合适。我的意思是,派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去督师湖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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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四四 吟到真诗喜欲狂(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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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藩镇肇于天启朝,成于崇祯初年。
在崇祯十年左右,各镇武将或是不听调派,或是阳奉阴违,仍会被督师斩于阵前。而到了崇祯末年,镇将非但不遵督师号令,甚至连圣旨都不管了。
到崇祯十八年这个原历史剧本中不存在的年份,甚至连文官都不听圣旨了。
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国家覆灭的情形。
人人都存有这种怨念,反倒是皇太子朱慈烺已经很满足了:果然有了对比就有了心理平衡。
史可法拿到了督师湖广的任命,袁继咸拿到了总督凤阳的任命,马士英莫名其妙拿到了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至于何腾蛟则被发往云南当巡抚去了。
朝廷的这一轮人事任命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连崇祯都看不明白儿子的这番调动。
“史可法是东林,左良玉也是依附东林侯恂出身,这两人若是沆瀣一气,如何是好?”崇祯在偏殿召见了自己的长子,直接问道。
“父皇,东林也并非铁板一块。”朱慈烺有了田存善在江南活动,对东林党内部也清楚了许多。
东林以书院为,虽是南人为主的,但随着势力的扩张,势必要引入其他地方的士子。这些士子到了今日,也轮上了东林骨干的位置,故而在东林内部也有地域之分。侯恂和史可法都并非真正的江南人士,自然是属于东林中与党魁不同的一派。
崇祯并不知道这些秘辛。不过还是自以为明白地点了点头,道:“史可法能制衡左良玉么?”他只以为史可法与左良玉分立两派。却不知朱慈烺原本就没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左良玉一死,楚镇与东林的联系自然就断了。
派史可法督师湖广,只是一个表态。
如果史可法去了湖广,自然是忠于朝廷的,是不相信谣言的。如果他不肯去,则表明他对“谣言”持肯定态度,那就是站队问题了。这点任何一个江南士子都明白,所以只要史可法奉旨前往九江。东林党内的分裂也就呈上桌面了。
马士英前往南京出任兵部尚书这个实职,看似捡了一个便宜,却是一面被人攻讦的盾牌。如此一来,党争造成的混乱就会更大,暴露出来的立场也就更细化。
更何况,朱慈烺看中的是这个人的敛财能力。
此人在崇祯五年巡抚宣府,到任才一个月就檄取公帑千金。馈遗朝贵。后来他被镇守太监王坤告发,坐遣戍。当时还颇有东林党人为他鸣冤,说他被阉党构陷。由此也可见党争时的黑白是多么难以分辨。
如今江南陷入党争,肯定找不到干活的官员了。这种状态之下,明年的钱粮怎么办?朱慈烺可以放纵党争,但不可能拿自己的钱袋米缸开玩笑。所以就需要换个渠道保证收入了。
如果马士英能够拿出高于十七、十八两年的钱粮,朱慈烺必定不吝嘉奖,保他不倒。若是他拿不出那么多钱,王之心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抄家灭门也怨不得别人。至于他自己是否明白自己的位置。就纯粹看个人悟性了。
当然,马士英跟阮大铖关系极好。说不定阮大铖还会在关键时刻再拉他一把。
只是这话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日后难免被人口水。
“马士英虽非救时之臣,但他镇守中都日久,保江南不受流贼蹂躏,也算是一员能臣了。”朱慈烺道:“宋时宰辅非经地方守牧之职不可轻授,马士英出仕以来,历知严州、河南、大同三府,当可寄望。”
崇祯对马士英几乎没有映像,听儿子这么一说,也觉得颇有道理。尤其是得知马士英为东林所恶,崇祯更觉得将这么一个人放在东林老巢是个不错的主意。
“至于袁继咸督凤阳军务,主要还是为了配合蒋阁老治淮。”朱慈烺道:“袁继咸久在江淮,为人清廉。治淮工程所耗银钱动辄以十万计,非此等忠正廉明之官不能出任。”
真正原因当然是袁继咸经过历史考验,绝不会在淮南做小动作,可以保后路无忧。当然,治淮需要分段管理,光是蒋德璟、张必谦实在人手不足。
“故而袁继咸非但要督凤阳军务,也要兼督田务、淮务,与阁部同心齐力,使黄淮之地百姓得以生息。”朱慈烺道。
崇祯颌首道:“你考虑得倒是周全。那何腾蛟派去云南,有何用处?”
“碍眼,索性放远些。”朱慈烺这回是实话实说。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只能扔得远一些,就算云贵也被他搅合得乱了,危害并不会太大。
“那为何不直接罢官呢?”崇祯不自觉地流露出虚心请教的姿态。
——因为我没没想到……
朱慈烺沉默不语,微微摇了摇头。
崇祯以为这其中自有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意,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至于知道了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父皇,儿臣听闻左良玉病入膏肓,随时都有身死之虞。若是他死了,最坏的局面也就是乱兵祸乱湖广。有我山地师在,剿灭乱兵不过早晚之事,不必担忧。”朱慈烺先给崇祯吃了一粒定心丸,然后才道:“儿臣近日还要赶去天津。”
“北直可是有了变化?”崇祯只觉得心中一紧,暗道:难怪最近都没看到捷报了。
朱慈烺脸上的肌肉僵了许多,并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忧虑,道:“进度有些难以控制了。”
崇祯从喉间发出两声憋出来的笑声,安慰道:“不要着急,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治我大明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恢复的。”
“呃……父皇所言极是。”
崇祯见儿子表情有些怪异,突然想明白了似的,哈哈笑道:“你也是从未吃过挫败之故,胜败乃兵家常事嘛!顺时自然,逆时坦然,你也该修修心性了。”
“是这样……萧陌来报说近卫一师第一营围困保定之后,如今城中有人传出消息,愿为内应。天津的萧东楼传讯说东虏攻势日益疲软,从之前的一日五六波攻势,到如今的每日一两次攻势,明显是有退意。”
朱慈烺缓了口气,见崇祯脸上肌肉抽搐,终于还是告诉了父皇实情:“恐怕东虏有撤逃之心,光复北京就在眼前了。”
崇祯伸出双手,双手朝上抖了抖,用力搓了搓脸,道:“能早收回来总是好的。”
“只是兵力有所不足。”朱慈烺道:“收回北京之后,要固守的地方太多。”
虽然收复北京的政治影响可谓是震惊天下,足以让诗人们作诗歌颂,但是因此而产生的军事影响却未必称得上是好事。
首先要守住山海关,不让东虏进一步进犯;其次要守住内三关,不让大同的乱兵和蒙鞑冲到北京城下;最后要守住北京城,同时在天津还要安排一支海陆兵,用来准备支援辽东师。
因为连续的增加兵员,导致民间募兵越来越困难,几乎已经到了一个瓶颈。由此可见募兵的兵员虽然素质较高,但数量是个硬伤。如果要改变这种状况,起码要五到十年的光阴,用以改造民间观念。
对于这个问题,总训和总参给出的解决方案都是从苦役营和劳工营招募罪过较轻,胆子较大,身体较好的人员加以补充。这些人的优势在于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纪律训练,有较高的服从性,但缺点在于战斗意志薄弱,不愿奋命拼杀。
朱慈烺对此也只能采取“有没有”优先于“好不好”的原则,批准两部的建议,尽可能保证前线兵员补充。这回他去天津,也是要对这个方案进行视察,看看因此造成的战斗力下降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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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四五 但得饱掠速飏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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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啊!”
一声凄厉的喊声刺破夜的静谧,多尔衮猛地张开眼睛,额头上登时冒出一片虚汗。
听到多尔衮被梦魇惊醒,房外隔间里睡着的侍妾翻身下床,不等睁开眼睛已经摸到了主子身边,轻轻挨住瑟瑟发抖的多尔衮,用柔软的声音吟唱着满洲民谣,好让这位主子镇定下来。
自从上月见了那地狱一般的景象,摄政王就时常被噩梦惊醒,只听每次失声喊出来的梦话,就知道梦中情形十分瘆人。别说摄政王如此,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惊骇,想来回家也都免不了噩梦袭扰。
侍妾仍能记得那是十二月十五的清早,王府里有几位福晋在吃斋,祈祷大清国运昌隆,自家上前线的兄弟能够平安归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平凡、安详的早上。
直到那个噩耗将一切祥和击得粉碎。
一大早出城巡视丰台大营的摄政王多尔衮,被人抬着送回了府中。
骑马出去,抬着回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侍妾们纷纷打探,终于从零零碎碎、语无伦次的讲述中,拼凑起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那是足足五十座京观,每座一百级人头。
足足五千级人头,在城外空地上堆成五十个土垒。
这是京观。
五千满洲大兵,被人砍掉了脑袋,而且还被送了回来,被人筑成京观。
被侍卫团团围在中间的多尔衮原本不用亲眼目睹这一幕,只是听了奴才语无伦次的汇报之后,他坚持要亲自看一眼,以体现他的勇武。结果却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被这五十座京观惊得魂飞魄散。直接坠下马来。戈什哈们这才手忙脚乱地将多尔衮送回王府。
在丰台出现大规模京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京城,几乎引得万人空巷。驻扎在丰台的八旗兵奉命出动,驱散了民众,面对这些京观却手足无措。
在他们的文明中,从未出现过这种东西。
说到底,这是儒教文明所特有战争产物。起源于商周,成熟于春秋,泛滥于秦汉。
在商周时代,诸夏与诸夷的距离并没有后人想象得那么遥远。位于天下腹心的卫国,出城二三十里就是夷人部落。犬戎攻破宗周,也并非千里奔袭,更像邻居窜门。概括而言,那是个华夷杂处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中,战胜的一方为了彰显武功。惩戒敌人,威慑不服,会在大道两旁将敌人尸体垒成一堆,覆盖以土,名为京观。有时候为了增加视觉冲击力,在尸体不够的情况下也会临时杀俘,筑成京观,此所谓坑(阬)杀。
随着历史车轮的推进。京观就如所有古老习俗一样,渐渐被人遗忘。上一次被记录在案的京观。是俞大猷在万历三年四月平定广西洛门之乱后勒刻的“京观石”。那是一块巨大的花岗石,正中间是鲜血淋漓的“京观”两字,右下记着“斩首级五百一十余头”的文字。
那只是京观石,并没有筑造真正意义上的京观。
现在,最贴近古老传统的京观重现人间,一座座骇人的人头塔。直接将人们带回了千百年前的杀戮时代。
信奉萨满和喇嘛教的满洲人不敢靠近,只是亲吻大地,呼唤佛菩萨的圣号,眼中流泪,低声抽泣。他们从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同族尸首。也从没有想过“蛮子”竟然有如此野蛮的手段。
……
博尔济吉特氏的布木布泰以皇太后的身份坐在坤宁宫中,手中飞快地转动着佛珠,口中喃喃诵经,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奴才们。直等她平息了心中惊恐和愤怒之后,终于问道:“这些人是哪里的,可查清了么?”
索尼跪在最前面,这是他作为忠诚于福临的报酬。盯着地上平整、无缝的金砖,老巴克什回道:“回主子,这些人是南路大军巴牙喇营的白甲兵,已经有家人认出来了。”
索尼说得含含糊糊,好像是自己查明的一般。其实在京观现场就有一块石碑,上面详述了这些首级的来源、数量,甚至还有几个梅勒章京的籍贯和名字,显然对方在杀他们之前经过拷问。
这个老谋深算的巴克什却没有立刻将石碑交上去,因为石碑上说这些人是阵殁于天津土城之战,被明军近卫第二师第一营聚歼。但如果是阵殁,明军从何得知这些梅勒章京的籍贯、姓名?还有被俘没死的巴牙喇么?巴牙喇章京鳌拜又身在何处?这土城之战到底是怎么打的?
一系列的问题都必须等到济尔哈朗回复,然后才能整合起来,送到皇太后身前。否则皇太后随便抛一个出来,他都无言以对。
“这些诸申勇士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布木布泰就算不知道石碑的存在,也是会问这些问题的。
索尼只能含糊其辞,说是阵殁。
“为什么?”布木布泰将自己的问题说得更透彻了一些:“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做?”
索尼冷汗淋漓,心中暗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明军将勇士们的首级偷运过来,就是为了吓唬咱们?”布木布泰追问道。
跪在下面的奴才们纷纷缄口,不敢吱声。
眼看着皇太后就要大发雷霆,这群奴才之中终于有人跪直了身子,道:“奴才刚林,请太后容秉。”
“说!”布木布泰满脸寒霜。
“恐怕的确是吓唬咱们大清的。”刚林身为满人中少数通达汉学者,对京观也是略有所闻。他道:“华夏筑京观,本意就是彰显武功,威慑不服。这些京观,无非是说他们能与诸申勇士一战;更能出入我军防线,如入无人之地……”
“够了!”布木布泰重重将缠着念珠的手拍在炕几上,线绳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扯断,上头串着的珠子登时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布木布泰胸口剧烈起伏。终于缓过了劲,声音嘶哑道:“这事太过瘆人,先不要报知皇帝。”
哪有人敢跟皇帝说这事?
连多尔衮那样的成年人都被吓得丢了魂,连着几天请喇嘛去王府念经都没能把魂魄招回来,何况一个七岁的小孩?
“太后,如今摄政王爷多尔衮不能下床落地。主上又不能亲政,奴才们斗胆请太后垂帘听政。”索尼磕了个头,提出了一个让正黄旗进一步独掌大权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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