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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不过关于第二条,却也不是绕不过去。想太祖高皇帝将安南列为不可征伐国,但到了成祖时候就将安南纳入了版图,设立交趾布政司,派官治理。大名鼎鼎的解缙就曾去交趾做过县官。当然他是因为朝争失败被贬谪的。
朱慈烺自己其实也做过这种事。
那便是琉球。
《皇明祖训》中罗列了两个琉球为不可征国,其中一个是王子及陪臣之子入太学读书的大琉球,这显然是指琉球群岛的三山王国,因为台湾还不存在“王子”,更没有人来大明留学。
另一个便是没有朝贡往来的小琉球。
无论哪个琉球,都是不可征伐之国,也就是大明基本不干涉的外邦。而朱慈烺给小琉球换了个“台湾”的名字,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东海,而朝臣们对此也是漠不关心,就连江南报纸也没有发出让人不愉快的声响。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收复台湾主要与福建势家有关,他们或是屈服于皇太子的淫威。或是看到了台湾开埠之后的好处,都没有理由到处嚷嚷。
朝鲜却是不同。
在太祖时期。李成桂废高丽幼主,自称“权知国事”,派使者求国号于明。太祖因为“东夷之号惟朝鲜之称美”,乃赐号朝鲜。朝鲜国王是大明的郡王,享受亲王待遇,以示优待。
关于朝鲜民族的来历,在明时还是以箕子为始祖,直到后来中华衰弱。檀君朝鲜的传说渐渐推广开来。现在的朝鲜人非但以箕子之后自居,建庙供奉,神位上号为“始祖”,而且对于檀君朝鲜的传说视作荒诞不经,无从考据。更有人认为即便檀君真实存在,也不过是蛮荒之民,不能与八条开化的箕子相比。
这种民族根源的认同感。使得朝鲜成为了一个半独立的藩国。终有明一朝,朝鲜用大明的年号,用大明的服饰礼仪,用《大明律》作为国法,国王接受大明册封,归登莱巡抚节制。
语言文字上也是以汉语汉字为上。吏读已经是等而下之了,至于朝鲜庄宪王——其所谓世宗大王者,发明的拼音文字谚文,更是下等人才用的书写符号。
这种情况下,大明如果真的要吞并朝鲜。朝鲜恐怕也会半推半就吧。至于朝鲜贵族,以及两班、中人阶级。多半会涌现出大量为“民族融合”做出贡献的忠臣孝子。
然而朝鲜实在与大明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了任何一个读书人都知道东方有藩国名曰朝鲜,其国受箕子之教,以《洪范》为上。如果贸然发兵收复朝鲜,肯定会在国内引起极大的反响。尤其是太祖高皇帝已经说了“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
……
“这赵启明真是屁股里插扫把——装大尾巴狼!将军已经来了不下五次,竟然还避而不见!”随行的侍者忍不住抱怨道。
陈德面色阴沉。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行事最受不得拖泥带水。若不是有《三顾茅庐》的故事打底,他说不定真会一把火烧了这赵启明的茅庐。尤其是被贬谪到朝鲜之后,日日夜夜都是懊恼和悔恨,心中一股邪火无从发泄。
陈德回想起当年跟在皇太子身边聆听教诲,想起萧陌、萧东楼之辈那时不过是行伍新嫩,而如今自己被贬在东夷之地,而萧陌和萧东楼都已经登坛拜将,成就令名。这样大的反差让他咽不下这口气,发誓要在朝鲜做出一番功绩。
然而朝鲜却是个比辽东还要贫瘠的地方。人民懒散,不堪操练。即便是这里所谓的强兵,陈德却觉得连辽东师的矿工都不如,也真是难怪倭人只十四万人马就几乎将之灭国。
就在陈德近乎绝望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一个消息:在平壤府远郊有一个明国来的贤人,平日施医赠药不说,还为村民子弟讲学,且不收束脩,深得百姓爱戴。
如果有这样一位“老乡”存在,陈德当然要巴巴地从汉阳赶往平壤,希求一见。他被贬谪之后,虽然名头很大,提督朝鲜兵马,但整个朝鲜他只能调动从辽东带来的十来个侍卫,以及这一年多时间里编练的五百朝鲜兵。
至于文官,那可不是他能够调动得了的。而且人人都嚷着人手不足,哪里肯分出资源来帮他?同时也因为这些文职官员大力搜罗在朝鲜能够征辟的汉人,使得陈德对于那位名叫赵启明的贤人越发有种如饥似渴的感觉。
可惜贤人都有避世的病态心理,总要迫不得已才肯出山。这赵启明更是病入膏肓,陈德都去了五次,每回都只有一个朝鲜小童看门,一问三不知,到现在连这位赵秀才的年纪大小都不知道。
茅适跟在陈德身后,却是略有所思。他被发配辽东师后,多得陈德照拂,没吃什么苦头,而且还得意继续领兵。陈德因为撤兵丢土被贬谪朝鲜之后,茅适对陈德心怀愧疚,总懊恼自己没有亲自督战,以至于战败,所以请求跟随陈德入辽,并且得到了辽东方面的同意。
一个戍卒的调动,当然不需要经过太高级别的审批,如果不是萧东楼对茅适格外上心,根本连相关文书都不会看到。
“将军,”茅适出生叫住陈德,“有些不对。”
“怎么?”陈德勒马停下,转头问道。
“今天没看到他家的牛。”茅适沉声道。
“那又如何?”陈德不以为然。牛是活物,可能自己跑出去吃草了,可能被邻居家借走干活了,也可能赵老爷馋虫发作宰了吃肉……没看到很稀奇么?
“赵启明是外来户,村人又说他没有田土,养牛干嘛?”茅适道。
“代步?”一个随侍小声借口道。
茅适转向那个随侍,却没笑话他,只是道:“那上两回为何我们却见他将牛留在家中?”他又对陈德道:“我觉得大概是两桩事,一桩是挤奶,一桩是拉车。”
陈德略有所思:“照此说来,他是不堪其扰,要逃!”
“不错。”茅适道:“咱们不妨杀个回马枪,尾随那个童子,多半能够找到赵先生的藏身之处。”
陈德捻起一缕马鬃,叹道:“何必如此呢?他既然铁了心不为我用,咱们再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我一个罪卒有什么关系?”茅适道:“将军风华正茂,真要在此消磨么?”
陈德心中一动,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茅适轻轻一咬牙,突然拨转马头,一言不发地朝来路奔驰而去。
陈德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将军,咱们跟过去么?”随从问道。
“回城吧。”陈德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就算真的找到这个贤人又能如何?天下隐居的文才之士不知凡几,又有几个人能够如诸葛卧龙一样指点江山呢?
茅适却不这么想。
他知道读书人的思路跟武将的大相径庭。
想当年曹军师不也是个生员么?在卢都督营中只能做个抄抄写写的小书吏,管管粮草军资。一旦上了山,出谋划策,杀人越货,绑票勒索,黑吃黑……人家诸葛亮是三步一个计策,他是一步三个,走两里地都不带重样的!
自己这等武夫觉得困在了朝鲜,毫无办法。找个读书人来看看,说不定能柳暗花明呢!
更何况寻常生员哪有不远千里跑来朝鲜当隐士的?
这赵启明多半是个有故事的人。故事等于阅历,有阅历的读书人总能给人一点惊喜吧。
茅适一路策马回到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山村中,翻身下马,不想惊动外人。他到了赵启明家门口一看,正巧看到那朝鲜童子拎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碗筷等居家杂用,轻快地出了门,也没有锁就往村外走去。
茅适认准了那小童走的方向,却不追他,而是返身进了赵启明的屋子。
这屋子乃是大明法式营造,比周围朝鲜贫民的房屋高出了两头。茅适一边翻找,一边暗道:这个穷乡僻壤哪里去找会大明样式的工匠?多半是这赵启明自己就懂营造之事。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能人啊!
等茅适翻了一圈出来,心中更是确定赵启明要跑。
整座房子,除了家具不便搬运,其他能带走的都已经带走了,恐怕这小童就是最后一次来这儿了。如果陈德晚来两天,多半就是真的鸟去巢空了。
——这死心眼的读书人,让你做官又不是要你的命!跑什么?
茅适腹诽一句,朝那小童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小童步子本来就小,又提了东西,走得慢,浑然不知有人缀在身后,仍旧欢乐地唱着童谣,朝主人藏身的山中走去。
赵启明当初选择了平安道平壤府隐居,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山脉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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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零一 倚剑东冥势独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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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明从崇祯十八年坐船到了朝鲜,用龚鼎孳给的银两置地造房,已经四年了。wwwwcom
说起来正是他在此处定居,才引来了几户朝鲜山民,用他从大明带来的铁制农具开垦荒地,种植庄稼,才形成了如今的小小村落。
可以说,赵启明虽然不是地主,却实在被人当做圣人一般尊崇,一年四季的果蔬都不需他担心,自有农人送到家中。每年秋收之后,村民也会送新米过来。
赵启明又投资松商,从人参贸易中赚了不少钱,但始终不肯花钱购买田土。
恐怕早就预备了这一天,田土可是带不走的。
茅适追到山中,不见小童的身影。不过此时已经能够从地上看到两条车辙痕迹,顺藤摸瓜便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坳。
山坳中有一座茅草小屋,就像是猎人偶尔过夜、休憩用的。在这座小屋门前有两块开垦出来的菜田,已经冒出了蓬蓬绿色,显然一直有人照料。一头黄牛在菜地边吃着草,看到了外人方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哞声。
“你找谁?”
茅适正往茅屋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茅适回过头,却见阴面的山坡上有个农夫,身穿褐衣,头戴斗笠,双手拄着一柄锄头,警惕地望着自己。
“你既然跟我说汉语,自然知道我是来找谁的。”茅适匪气未泯,毫不着色地按着刀柄就往坡地上走。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道:“你在挖渠?”
坡地上已经开出了一条笔直的小水渠。里面汩汩流淌着山泉。这农夫正在横向开渠,要将山泉水引到旁边的地里。
“这里能种什么?”茅适问道:“赵先生。”
那农夫正是陈德苦苦寻访的赵启明。
赵启明见来人道破了他的姓名,又见他一手按刀,自知没有逃跑的希望,索性大大方方道:“人参。”
人参从被人们发现之后,一直是大补元气的圣品。许多年代久远,药效强劲的老参甚至还有吊命的功效,被吹得神乎其神。如果从历史人文角度来看。明与建州女真,以及朝鲜在东北的混乱局面,也完全可以说是“人参战争”。
当初正是汉、满、朝三国的参客因为挖参而逐渐积累下了血仇。
“嗬,还从未听说过人参能种的。”茅适低头看地里不知是野草还是人参苗的绿叶,颇为不信。
赵启明也不多解释,只是出于尖刻的天性,随口回了一句:“那是你见识少。”
茅适被呛了一口。心中却是大喜:这种出口伤人的水平跟曹军师简直就是同门师兄弟啊!
可别小看呛人这事,首先那人得有个好脑子,反应够快。其次还得有自信,也就是一股超越常人的傲气。有这两条打底,断然不会是个庸人。更何况这赵先生还会种人参,甭管能不能种成。起码说明这人真真敢想啊!
——不是庸人,绝不是庸人!
茅适心中暗爽。
赵启明见这武夫冲着自己怔怔出神,脸上还流露出一股诡谲猥琐的笑容,不由暗寒,道:“你此来何事。直说吧。”说着又用锄头去摆弄水渠。
“想请先生出山。”茅适如言直说了,又一把夺过赵启明的锄头。道:“这力气活还得看我的。”说着扭动腰肢一锄头下去,果然刨出一大块泥土,比赵启明温柔的手法自然大为不同。
赵启明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道:“别挖太深,山参过涝则死。”
“这般难伺候?”茅适道:“难怪只听说挖参,没见过种参的呢。”
“那是,”赵启明停了停,“也是因为北地读书识字的人少,没读过《农学》。”
“《农学》?”茅适十几年没做过农活,又一味求快,几下就已经有点喘了。
“那是你们太子写的,教人如何稼穑。”赵启明索性到一旁树下休息,又道:“其所谓天地水风气五论,的确发人深省,言前人之未尝言。”
“殿下还会农活?呵呵,我没读过,就看过殿下写的《操典》。”茅适道。
“如果天下真有生而知之的圣人,大约就是皇太子那样的吧。”赵启明叹道。
茅适听赵启明吹捧皇太子,不知怎的心里就高兴,对这脑壳有病的书生也多了一份好感。
“哎,你们为何来朝鲜?”赵启明问道。
“我们?你是说提督朝鲜军务总兵官陈德将军?”茅适道:“我们辽东师给东虏沾了点小便宜,于是嘛……”
“被发配了?”
“他那叫贬谪,仍旧是军官。我才是被发配的。”茅适叹了口气:“我要是不犯错,说不定还能当个师长呢。”
“你不怨么?”赵启明问道。
“怨谁?”茅适不以为然道:“要是再给我选一次,我还是得犯那个错。”
“你这般坚持,显然不认为自己错了,就不怨发配你的人么?”
“不怨。军法就是军法,怨什么怨?”茅适嘿嘿一笑:“现在总比我以前强,那时候还在山上打家劫舍呢。”
赵启明长叹一声,仰头望天,正是晴空之中点缀着朵朵白云。
他觉得人生真是一场玩笑。以前他死活看不上成国公朱纯臣,但现在自己的下半辈子却得在“道义忠贞”的压力之下为他尽忠。
他原本还想着:皇太子如此嚣张跋扈,必然难逃圈禁的下场,到时候自己用心谋划,替朱纯臣报仇,也算全了主宾之义。谁知道皇太子竟然越发昂扬,恍如光武再世,竟然起沉疴,肉白骨,硬生生将整个大明从覆灭边缘拉了回来。
此时若是再存着报仇的念头,那简直是千古第一蠢人了。
赵启明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带着朱纯臣的唯一骨肉,远走他乡,平安度过一世,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名节。
谁知道大明的触手终究是伸到了朝鲜。
“你们找我做什么?”赵启明道。
茅适停下锄头:“陈将军想请先生出山,助他在朝鲜一展军威。”
“你们是从哪儿听了我的名字?”赵启明不是那种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人,不相信成国公府上一个小幕宾的名号都能被皇太子得知。
“是从朝鲜商客口中得知先生的贤名。”茅适道。
“哦。”赵启明淡然道:“我还有妻子在此,不能遽然而去,等这片人参长成,我定去将军帐下效力。”
茅适脸上带着笑意,道:“先生,咱们远在东国,就是乡亲。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可别再跑了。”
赵启明脸上一红,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且去吧。”
茅适放下锄头,朝赵启明一抱拳:“先生,待你这片人参长成,大家再同帐饮酒!”
赵启明算算时辰,家人也快回来了,连连挥手:“快走,快走,人参没长成就别回来了。”
茅适大笑一声,健步而去。
回村子找回坐骑之后,茅适快马回了平壤城,找到了陈德。
陈德此时正与两个朝鲜汉商说话,都是贩卖人参的商旅,希望能够得到明军的军旗作为沿途通关的凭据。对于他们而言,给陈德一笔固定的红利,远胜于沿途受到朝鲜官吏的骚扰盘削。
陈德也常常以拉练为名,做些护卫工作,贴补军用。
茅适与这二人曾有过数面之缘,又要为陈德挣个脸面,故意上前道:“将军,那赵启明赵先生终于为将军诚意所感,愿意不日便投效帐下!”
陈德一喜,起身抓住茅适双手,欣然道:“如此甚好!全亏了你啊!”
“好说好说。”茅适哈哈笑道。
陈德又问道:“那位贤人何时来可有个准信?咱们也好准备迎他。”
“他种了一片人参地,才刚抽苗,说等长成就来。怕是怎么也要几个月吧。”
茅适话音未落,那两个商人已经笑喷出来。
两人连忙起身告罪,又道:“将军怕是被人糊弄了。姑且不说人参种不得,即便是野山里长成的人参,起码也得十五六年才能长成入药。那人实在是在消遣将军啊。”
茅适脸上一红,强辩道:“入药要十五六年,说不定炒来吃只要三五个月呢!我只与他约定长成,又没说要等到能够入药?否则他若是要种一棵千年人形参,咱们还等他一千年?”
“将军所言极是,所言极是。”两个商人暗中偷笑,嘴上认输。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种口头官司只能赢得一屁股的麻烦,还是认输明智。
陈德却不管这人参需要在地里待多久。无论是十五六年还是三五个月,他都没有耐心等着。
“他地里有多少人参?”陈德突然问道。
“只看缨子怕也有三五十棵吧。”茅适道。
陈德转向那两个商人,道:“且借五十棵人参与我。”
“将军这是要行偷梁换柱之计?”那年老些的商人生怕这人参如同荆州,有借没还,连忙道:“将军啊,这贤人多半是有些傲气的,若是行此不诚之事,他给将军来个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那时如何是好?”
陈德一听也有道理,心下难以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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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明万万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步入了提督朝鲜军务总兵官陈德的军帐。wwwwcom他草草行礼,却被陈德身后一副巨大的地图所震慑。这副地图并非大明或者朝鲜的地形图,而是囊括了寰宇天下万国的地图,正是《天下万国坤舆图》。
陈德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幅地图的时候也是颇为震惊,没想到天下竟然还这么大。他很满意赵启明的反应,随手抄起软木鞭,指了指朝鲜上面有数的几个城池:“咱们就在这里,朝鲜平壤,这一块黑线描出来的便是朝鲜八道。”
赵启明很快收束了心思,不解道:“人说朝鲜三千里山河,从这图上看倒像是不止啊。”
“这图是经世大学根据朝鲜进贡的舆图做的,怕是他们故意把自己画得大些。”陈德没有追究这个问题,反正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会拿着世界地图打仗,准不准并没有关系。
赵启明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从这图上来看,朝鲜就像是个弯钩,正好与大明的南直、浙江形成了一个钳形。如果取了朝鲜,莫说辽海,就是东海都是我大明领下一个大湖罢了。
再看日本,在朝鲜之东,相隔一道窄窄的海峡。若是嘉靖时候有这张图,说不定世宗皇帝就提兵走朝鲜打日本,端了倭寇的老巢,何必还在东南设防?
陈德见赵启明盯着舆图神游,也不打扰,只是在一旁跟着看,隐约中倒真的有那么一点意思。不等他领悟其中奥妙,赵启明已经长吁一声,对他道:“军门几次三番征辟野人。实在令在下受宠若惊,不知微薄之才有何能为军门效力之处。”
陈德连忙请赵启明坐了,又叫人请茅适作陪,这才道:“先生莫怪。我陈德是个武夫,临阵虽有些小机巧,大事上却糊涂得很。我一心想立军功。有幸得皇太子殿下垂青,授以一师虎符,可惜自己不争气,吃了败仗,坠了大明的威风,被贬到此地。
“原本的军令是整备朝鲜兵马,支援辽南作战,结果东虏土崩瓦解,朝鲜的虏兵也都跑了。辽宁一省已经再无东贼,可我……还是得驻在朝鲜,难道真要老死此间了么?”陈德越说越觉得伤心,积年傲气不再存有一丝。
赵启明看了陈德的精气神,心中暗道:果然人怕少年成名。像这陈将军举手投足都有股傲气的影子在,却说出这等低声下气的话来,看来真是被磨砺得不轻。
他清了清喉咙,道:“将军此言差矣。”
“敢请先生教我!”陈德抓到了一丝希望。连忙起身行礼。一旁的茅适也急忙跟着行礼,十分诚恳。
赵启明起身回了个礼。心中一动,暗道:我当年笑傲公侯,即便是朱纯臣给我行礼我也懒得回一个。如今一个小小总兵就让我如此慎重,看来人果然是会变的。
他边想边说道:“进驻朝鲜这步棋,绝非是为了支援辽东作战。”
“哦?还请先生明示。”陈德一愣。
“你们看这地图。”赵启明遥指万国坤舆图,道:“朝鲜北方多山。到了我国辽境更是山岭重重,这样的地形在兵法上是远地,彼此势均力敌,不宜挑战。而我朝在辽东强于东虏,自然是从辽沈通地强攻为上。听闻皇太子乃当世兵法大家。岂会舍长就短,在远地设一奇兵?”
“那……莫非我真是被流放来的?”陈德心中一沉。
赵启明从容道:“谋事在人,然后方可求成事于天。若是将军自暴自弃,朝鲜正是将军终老之地。若是将军奋发图强,朝鲜却是个成就大事的地方。昔者诸葛武侯曾有七观之说,如今皇太子殿下置军门于此,也是试观将军之能。”
“陈某德才浅薄,恐负殿下所托,还请先生教我。”陈德再行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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