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
朱心坎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等家人来帮他松绑,知道这事多半难成,只能在床上流泪。就这么哭着哭着便累得睡着了。等他眯了一觉醒来,却听到门外有人抽泣,原来是自己的母妃。
“王爷,就让他再在家中睡一晚吧。真要入了营伍,恐怕再也睡不到这软床了。”晋王妃哭泣哀求道。
“唉,长痛不如短痛,再拖下去只是自家遭罪。”朱审烜劝道。
朱心坎知道自己再难逃过此劫,也只得认命。他索性扬声叫道:“父王,母妃,儿子愿意去了……把绳子解开吧!”
晋王妃在外面听得心肺俱裂,哭道:“王爷,先把绳子解开吧。”
朱审烜也是颇为心痛,隔着门说道:“儿啊,你与你大哥不同,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此事关系到我晋藩上下数百口人,你也不忍心爹娘一把年纪了还去海西种地吧?且先忍忍,父王已经安排了马车,这就送你入营,忍忍就好了。”
朱心坎听了父王的话,不知道是身上捆得痛还是心里更痛,默然流泪,直到下人们进来将他扛出去,放在马车里。朱审烜和晋王妃都不忍心看儿子吃苦,便叫了管家陪同,不到营门口绝不松绑。
大明内地的新兵营比边疆的强了许多,起码还有砖木结构的营房。朱心坎被抬进了营区,因为天色已经暗了,卫兵还以为抬来的是口猪,出声喝道:“走后门去庖厨宰!哪有走辕门进的?”
“军爷,这可宰不得。”管家连忙上前,取出征召令:“我家二爷是来应诏入伍的。”
那卫兵大奇,看了一眼征召令,道:“这怎么就捆着送来了?他体检过了么?”
按照一般征兵流程,首先是各县准备好适龄兵源名单,发体检通知。体检合格之后还要审查亲属关系,看有没有在献贼、满洲从贼的近亲属。等体检和审查通过之后,才发征召令,算是正式被朝廷征召入伍。
朱心坎这道征召令是走特别程序出来的,一般而言只有军中将校的直系亲属才有这个待遇。这种优待的程序自然有所不同,乃是兵部先发征召令,然后入营,随正常程序征召进来的新兵一起复检。
卫兵对这种高端的关系兵不甚了解,所以会问体检的事。
管家一听,当即恍然大悟,连忙让人将二爷又抬回车里,低声道:“二爷,当兵是要体检的呀!如果二爷身上有个残疾……”
“那就不用当兵了!”朱心坎惊喜叫道。
“嘘!”管家急得差点上去掩他的嘴,这事是可以高声的么?
“我宁可做个残废,也不要去漠北打野人!”朱心坎斩钉截铁道:“你把我手打折吧!”
管家想了想,腿脚是不能打的,万一真留下残废,一辈子要怨他。打手倒是不错,就算日后养不好,也不容易被人看出来。
“爷,您忍着点!”管家叫人将马车驾驶到一处偏僻的弄堂,又从外面找了一块布,塞进朱心坎的嘴里,叫人拿了木棒进来,拉出朱心坎的左手,就要往小臂砸。
朱心坎突然拼命挣扎,口中呜呜发生,双眼圆瞪,额头上渗出一层层的油汗。
管家看了心中不忍,暗道:二爷从小养尊处优,别说当兵卖命,就是断只手都受不了啊!
“你们快些,听着让人不落忍。”管家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抵御朱心坎在身后的呜呜声。
咔嚓!
脆响过后,朱心坎发出一声闷哼,不再呜呜做声了。
管家转回身,取了自己的帕子给朱心坎擦去额头上汗水,掏出那块咬布,道:“二爷,成了,您就忍这一时,今晚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朱心坎气若游丝,喘息道:“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我是左撇子,断右手……”
管家干咳一声,道:“二爷,关键是咱们不用去当兵了。”
听到管家这句话,朱心坎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道:“咱们快去营房报道,然后去看大夫。”
管家应承着,让人快快赶回营房。
因为考虑到较远州县前来报道的士兵没有地方住,新兵接待处倒是日夜都有人值守,灯火通明。朱心坎独自一人进了营地,顺着卫兵的指示前去报道,任由小臂呈现出诡异的扭曲。
新兵接待处的人常年招兵,什么人没见过?这种低级别的自残还想瞒过他的眼睛?那人扫量了朱心坎一眼,微微摇头,喃喃道:“这年头,竟然还有傻子不愿当兵搞自残的?哼哼。”
朱心坎权当没有听到这冷嘲热讽,心中暗道:等老爷我成了郡王,定要将你挖出来套麻袋打个半死!
那人拿起桌上的方印,在蓝色印泥里按了按,重重盖在朱心坎的征召令上。
朱心坎就着灯光一看,征召令上赫然是两个大字:“拒接!”
这两个字顿时让他心旷神怡,手臂上的痛楚也瞬息不见,整个人都好了。
“这是拒接说明,拿回去在坊里备案,今年就不会招你了。”那人信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盖了章,推到朱心坎面前。
朱心坎心中一急,脱口而出:“怎地才缓一年?”
朱心坎大惑不解,再仔细看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写明的拒接原因却是:肥胖!
一阵眩晕袭来,让朱心坎差点站不稳脚。
——合着我这手臂是白遭了!
朱心坎内中悲愤,却是有苦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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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八六 旌旗荡野塞云开(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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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就在朱心坎痛得心中流血转头要走的时候,一位挂着少校军衔的军官走进了接待处。他左手的衣袖空荡荡的,显然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落下了残疾。看着朱心坎痛不欲生的面孔,少校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将拒接说明夺了过去。
“肥胖?现在军中肥胖也算拒接理由了?”那少校转向接待处值守的上士,面色严厉。
朱心坎何尝见过如此严厉之人口吐如此犀利之词?虽然不是针对他,但也吓得缩头勾颈,粗气都不敢喘。
上士起身行礼,不敢分辨。
少校又看了看朱心坎的手臂,道:“人家手臂断了都不去医治,先来这里报道,这份意志就是好种子!你却只因为人家身形有些、有些……有些太大,就要断送男儿之志,说得过去么!”
少校一席话句句说在大道理上,上士无从分辨,只是默然站着,心中暗道:主战军中日日被训导官教育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他却不知道这世道哪有那般忠勇热血,人人都向往行伍生活?
这人身穿绫罗绸缎,身型肥胖,显然是出身豪门富贵人家。又打断了一只手,显然是想逃避兵役。这种败类与其收入营中浪费粮食,不如恶心他一把将他踢出去,也不至于连累军旅形象。
士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不能说长官错了,只能继续沉默。
少校拉过朱心坎的手臂,看了看,道:“别担心,这就是一般的骨折,军中实在太常见了,等养好了就跟没受过伤一样。”他顿了顿。又道:“胖也不是问题,新兵营保证把你的肥肉练没喽!放心吧。”
“长官……”朱心坎嘴唇颤抖,似乎预见了自己的不幸,这个横里杀出的程咬金分明是要收自己入伍啊!
“只要我一日执掌顺天府新兵营,断然不会将任何一个有心战功武勋的人拒之门外!”少校慷慨激昂道。
朱心坎心中哭喊:我没真的没有啊!苍天啊,大地啊!让我回家吧。我不要当郡王了!
大明从各县征兵,在各府设立新兵营进行基础操练。等新兵能够服从号令了,这才会送到设立在各省的教导营继续受训,然后根据各项成绩,分成三品九等,由各军前来选人。
一般而言,三个近卫军只选上品兵,轮到朝鲜师这样的边缘部队,就只能从下品之中选人了。
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
即便在军中都有很多人不解,为何大明如此缺乏兵员,在征兵过程中还挑三拣四。这只能说是他们对武人的误解实在太深,以为战士只需要身强体壮就可以上阵杀敌。实际上即便是在最没战术含量的上古时代,也不是人人都有当兵的资质。
勇气,强健,忠诚,服从。纪律。
这些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更不是训导官念叨两句就能领悟的。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打磨,才能琢出一块美玉。
朱心坎受伤的手臂打了石膏,在入营的前几天还算轻松。因为朱审烜的积极,让他早到了十来天。
新兵营营官考虑到他的伤势,特许他不参加每日的跑操,只是跟着其他新兵了解各部队的光辉战史。军官、士官的肩章徽标,以及各部门的职能,算是初步了解一下士兵们未来五年的新家。
五六日之后,朱心坎觉得自己的伤势没有半分起色,被厚厚的石膏包裹着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而少校营官却觉得这点小伤。休息这么久已经足够了——“哥手臂给锯了,也不过休息了三五日。”他道。
于是,朱心坎的苦难生活开始了。
每日早起跑操,唱歌,吃早饭。然后开始早上的体能训练,别人跑十里,朱心坎得跑十五里,因为营官说过,对他要格外照顾:他较常人体胖,所以得加大训练量,决不能让一个胖子从新兵营出去。
非但体能训练上朱心坎要承受极大的身体痛苦,下午的战术操练更是让他身心受伤。
因为身形比人形标靶还大,教官很喜欢将他拉到众人面前,脱光了上衣,用朱笔在他身上画出要当日的攻击训练部位,并且要战士们牢记正确姿势刺中之后的反应。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教官就会似真似假地打朱心坎一下,让他夸张地将反应演绎出来。
“我是晋王之子!我是皇亲!”朱心坎几次发出呐喊:“你们如此对我,是对皇家不敬!”
“军中只有律例操典,不知皇亲国戚。”军法官摆着寒霜似的脸:“永王殿下还是亲王呢,在受训的时候一样和寻常士卒无异。朱心坎,你几次三番自陈身份,逃避训练,本官现在罚你禁闭三日!以及二十里跑圈!”
隆景四年,朱心坎成为大明宗室子弟中第一个真正参军入伍宗亲子弟。在经过新兵营的基本训练之后,朱心坎果然瘦了整整一大圈,以“壮硕”的身材前往蓟镇的教导营接受进一步新兵训练。
因为手臂受伤的关系,朱心坎许多科目的成绩都惨不忍睹,三大近卫军是没有机会进去了。最终因为识字,被选入后勤总部直属部队,成了一名光荣的督粮官,驻地在呼伦湖的克鲁伦河口。
这里东靠大兴安岭东麓,再往西北走就是蒙元太祖铁木真的故乡。
隆景三年十二月,近卫第二军萧东楼率军从沈阳开拔,沿途清扫不臣之蒙古部落,一路越过大兴安岭,在贝尔湖短暂休整之后,终于在隆景四年五月到达呼伦湖畔,设立营地,旋即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军,兵锋直指一千二百里之外的狼居胥山(今蒙古国肯特山)。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大明其实算是客军,真正的主人是东喀尔喀的车臣汗。
这位车臣汗名叫硕垒,是蒙元太祖铁木真的十九世孙,因为其父谟啰贝玛游牧于克鲁伦河一带,没人来管。他便自立为车臣汗,成为与土谢图、扎萨克并称的喀尔喀三大部。
或许是因为成吉思汗的血液已经被稀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从硕垒这位初代车臣汗身上看不到一丝蒙古人的骁勇好战,只有如同草原上狐狸一般的狡诈。
他最初投靠漠南蒙古的插汉部(察哈尔)林丹汗,后来林丹汗被满洲人打败,一路逃向青海,最终身死国灭。硕垒也就理所当然与土谢图汗衮布、札萨克汗素巴第一起向后金行九白之贡,表示臣服。
作为占据了世界四大草原之一的呼伦贝尔草原,车臣汗并没有向野人效忠的想法。所以一方面往沈阳进贡白马白骆驼,一方面也没有忘记与明朝——辽镇进行贸易往来。在崇祯十九年,大明还没有进行大反攻之前,硕垒就诱使苏尼特蒙古背叛满清,并且派出了三万大军帮助苏尼特部抵御满清。
这种完全为了一己私利的背叛,在如今却是极好的投名状。
硕垒派遣儿子巴布前往呼伦湖,献上劳军的马和羊。希望能够重归大明皇帝治下,成为帝国外藩。
“硕垒要是靠得住,呼伦湖里就都是美酒,不是水了。”曹宁对此人没有丝毫信任,这并不单单因为硕垒劣迹斑斑,让这位秀才从精神层面厌恶他,更因为曹宁曾亲自前往克鲁伦河中游的车臣汗王庭,见过此人。
用曹宁的话来说:那双眼睛就没停在一个地方超过一息。滴溜溜转个不停,一看就是满肚子憋着坏水。无时无刻不在寻摸着害人的主意。
萧东楼从在山上落草为寇的时候就十分信任曹宁,此刻犹然。
“但是总参认定喀尔喀蒙古只有八万战兵,如今看起来一个车臣部就不止五万!咱们要是打,就是大打;要是不打,就得冒险把后路暴露在他们鼻子下面。”萧东楼无奈道:“而且车臣汗已经送了儿子来当人质,又是求贡。如果朝廷不同意还好,若是朝廷同意了,咱们怎么打?”
“那也不能行险。”曹宁踢了踢脚下的青草,抬头眺望远处的地平线,隐约能够看到黑色的山峰。
“封狼居胥固然牛气。但如果后路被人抄了就只有傻眼了。”曹宁又道:“咱们可不是霍去病的骑兵,还可以就地因粮。”
萧东楼一度认为方阵步兵已经是天下最给力的兵种了,简直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就算是蒙元再起,没有足够数量的人命也休想攻破身穿胸甲的方阵兵。然而进入大漠和草原之后才知道,原来方阵离了城池,就如鱼儿上岸,任人宰割啊!
蒙古骑兵根本不需要冲锋破阵,只需要不断骚扰后方粮道,切断补给,就是铁打的大军也会不战而溃。
“其实如今已经很危险了。”曹宁道:“我军距离最近的固守点有千里之遥,沿途都只是一些军堡,合理抵抗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如果喀尔喀三部真的联手与我朝为敌,光是平定后路就需要两三年。”
萧东楼啐了一口:“都是总参那些夯货!没事煽风点火,说人家秦军到了哪里哪里,骑兵第一军到了哪里哪里,还不是挑逗着我军往前死冲么!最可恶就是也不给个章程,这到底能不能打笑脸人啊?”
“自己耳根子软,还怪别人?”曹宁叹了口气,又道:“先等等吧,无论大都督府怎么说,咱们自己得把后路保住。我可不想当李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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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八七 旌旗荡野塞云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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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卫第二军并不惧怕打仗。
虽然步兵对骑兵因为地形环境处于劣势,但萧东楼仍旧相信曹宁等一干参谋能够想出足够制敌的策略,打败或者打跑蒙古车臣部。
关键问题就在于朝廷的国策是打是抚。
如果打,三五年后这里就是大明的后花园,即便大明没有开设府县治理,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草原民族敢称王称汗。甚至可能只留下一片焦土,再也没有蒙古人这一民族了。
如果抚,喀尔喀蒙古肯定愿意接受册封,开设边市,互相贸易,如同漠南一般,那么很可能在未来十余年内获得边境安宁。如果大明持续强盛,蒙古人就是大明治下的一个民族。如果大明日后再度走向衰弱,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叛大明。
大都督府面对这样的局面无法做出建言,只能将利弊呈给皇帝陛下,仰听圣裁。
历史的车轮滚到隆景四年,大明王朝的天劫基本已经过去了。虽然小冰河的尾巴迟迟不肯走,但大规模的基础建设,以及从南面购入运输的粮食,让大明北方非但安定,简直可以算是繁荣了。
“对大明而言,如今这样的态势是最好的。”面对皇帝陛下的咨询,首辅吴甡和次辅孙传庭意见一致。
吴甡道:“继续北伐,可以让南北货物更快的交流,朝廷能够收到更多商税。百姓能积蓄恒产,人心安定,休养生息。然而若是真的与喀尔喀三部开战,恐怕徒耗人命,伤了国家元气。”
朱慈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故而最好的法子还是‘北而不伐。伐而不战’。”吴甡道:“我朝继续往蒙古方向筑堡屯兵,设立边防,却也要给蒙古各部册封,让他们臣属我大明。如此可以持续北伐之利,又能避免北伐之害。”
朱慈烺将手边的黄铜地球仪轻轻转动,手指在一处凹陷处点了下去。道:“这里,这里才是朕北伐的真正用心。”
吴甡和孙传庭对视一眼,知道皇帝的心愿是恢复大唐故土。如今东面的确恢复到了唐时的北庭都护府,甚至更有过之。但西面要打到葱岭谈何容易?而且唐朝也是靠土官土兵治理,多有羁縻性质,论说朝廷直接管控地域未必比大明更大。
就以乌斯藏而论,唐时两国为兄弟之邦,吐蕃偶尔还要兴兵劫掠唐土。如今乌斯藏却是大明的藩属,其法王接受大明册封。所以说时势不同。未必就一定要比个高下出来。
“陛下,能否先安定漠北诸部,然后起蒙古兵与大明一同西向?”孙传庭提议道。
朱慈烺微微颌首,捻了捻并不算长的胡须,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他们对瓦剌人更为熟悉,大可伐谋伐交。”
喀尔喀三部如果随大明一同出兵,大可让点好处给他们,而漠北对大明的威胁也就减弱了。
朱慈烺读高中的时候就上过准格尔部葛尔丹的叛乱。
说是准格尔对满清的反叛。不如说是葛尔丹在统合了瓦剌四部之后对喀尔喀蒙古发起的战争。只是因为葛尔丹打得太厉害了点,逼近了大兴安岭。又对漠南过于贪婪,这才导致了满洲人的出兵。
现在葛尔丹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自然不可能统合瓦剌四部,更不可能对大明造成威胁,但如果放任哈密卫,以及天山南北路落在瓦剌手中。数十年后未必不会有一场新的准格尔之乱。
“等朕考虑一下,今日散衙之前给你们和大都督府一个准信。”朱慈烺道。
吴甡有些欲言又止,倒是孙传庭出言道:“陛下,军国大事,不该如此刻意。还是要多方询证,最终定夺。差个一两天功夫,路上跑快点就都出来了。”
朱慈烺点头称善。
实际上到了这个层面的讨论,已经不可能再有“多方询证”这回事了。
内阁得到的情报多是从兵部职方司,兼顾锦衣卫,少数军情司通报。大都督府则相反,主要是靠军情司打探,辅以锦衣卫的通报,少量职方司的消息。
这就是大明的耳目,以及左右大脑。如今内阁和大都督府都在仰听圣裁,朱慈烺还能去向谁询证呢?
不过朱慈烺不向他人询证,未必就没有人会主动献策。在国事方面,总有一些人认为自己比皇帝、内阁、督府看得都远。借着大明报业的发达,广发议论,甚至能够直达天听。
朱慈烺对此多有不屑,随便他们如何说,我自岿然不动。然而同样看报纸的崇祯却做不到这点,往往看看这家说得有理,看看那家说得也不差。还好现在他不用担心党争的问题,所以也不算太过耗心劳力。
对于喀尔喀蒙古的事,崇祯更希望各部的头人能够前来北京受封。
“你若是仍旧信不过他们,权且当作是缓兵之计嘛。”崇祯劝朱慈烺道:“给他们一些王爵,让他们各安本土,然后我大明可以从容布局,移民实边,调大军前往西域,收复哈密卫。”
朱慈烺不能否认崇祯说得有道理。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有些加重。
这个病并非生理上的疾病,而是精神上的洁癖,甚至像是强迫症。
朱慈烺不能容忍自己的帝国有一群不受朝廷管束的王爷。即便是朱氏的亲王,在自己的藩国也不可能有如此之高的自治权。
“册封可以,但官员必须出自朝廷,而且他们本人也必须遵循朝廷法度。”朱慈烺道:“汉蒙虽然文化有别,血统有异,但只要蒙人安生度日,遵循大明的法律法规,朕也必将一视同仁,绝不允许旁人对他们施虐。”
崇祯听了儿子的话,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知道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隆景四年六月,基于皇帝陛下答复太上皇帝的话而拟成的诏书送到了车臣汗的王庭。诏书中强调:
一,车臣汗硕垒当亲自前往北京,接受明廷册封;
二,凡车臣部所属土地、河流、山谷,皆为大明所有,其治理之官亦当由大明委任;
三,车臣部所有男女老幼,对大明皇帝效忠,遵守大明律法。其本俗法仿照各地宗族法例,受大明监管。
硕垒已经是个年过花甲老者了,如果不是曹宁那样的火眼金睛配上五步毒舌,一般人看他就像是个人畜无害的憨厚老者。只有偶尔从那对浑浊双目中射出的精光,暴露出此人的野心和贪婪。
“大明能够如此善待前朝之后,贱民无不赞叹大明皇帝宽宏似海,仁厚无双。”硕垒以生涩的汉语对大明使者说着,甚至挤下了两滴老泪,仿佛真的铭感五内。
使者并不知道国家大局,只以为自己顺利完成了任务,颇为兴奋,在硕垒为他准备的晚宴上放纵豪饮,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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