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因为蒙古问题而触发了西藏问题,这点并不让朱慈烺感到意外。不过迎来了四**王之一哲布尊丹巴,却让朝廷上下有些迷茫。
该用何等规格的礼节来接待这个僧人呢?他跟明廷认可的大宝法王是什么样的关系?是否会提出一些让皇帝陛下尴尬的问题?
这些前置工作从札那巴札尔刚刚踏上漠南的草原时,就已经开始了。十余名礼部的官员从北京前往张家口,名义上垂询迎接,实际上则是判断是否应该让这些番僧见到皇帝。到底在明人的观念中,蒙元正是因为信奉这些番僧诡异的佛教才最终败亡的。
隆景五年正月,札那巴札尔终于到达了北京,驻锡妙应寺。
正月十六,大明新年法定假日结束后的第一天,朱慈烺在武英殿宣召札那巴札尔,接受他的朝觐。
作为一个学问僧,札那巴札尔非但精通蒙语和藏语,对于汉学也颇有造诣。信奉他的人相信这是累世的宿慧,但明廷上的儒生们却对此不屑一顾,坚信札那巴札尔只是因为聪明,学东西较快,在愚昧的蛮族之中就显得灵异了。
“考究此人自报累世行状,从未来过汉地。即便真有转世之说,能说汉话也断然不会是宿慧所致。”吴甡已经失去了成为大明儒教领袖的机会,相比徐阶那样政学一体的首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但对于佛教抵制还是必须坚持的,这是每个信仰坚定的儒者都应该做的事。
“到时候怎么称呼他?名字还是法号?”朱慈烺问道。
“若是他行俗礼,陛下可称他法号。以示宽大。”吴甡道。
若是这个番僧只是行合什礼,不肯行叩拜大礼,那么明廷就连他的僧侣身份都不承认。
至于尊号那更是违法的。因为普天之下只有大明皇帝才能册封尊号,不会承认蒙古外藩私下的封号。
朱慈烺点了点头,大步迈进武英殿,一眼就看到身穿喇嘛服饰的年轻人站在堂上。朱慈烺穿的是龙袍,彼此之间都是制服,都能第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那年轻人垂首的同时,双膝弯曲。行了藏传佛教中顶礼上师的大礼。
“赐座。”朱慈烺简单明了说道。
近侍当即搬来绣墩,放在中间,让这番僧坐了。
吴甡作为首辅,按照惯例是赐座的,皇帝没说不许坐就可以坐。不过其他陪同会见的文官,则只能站在两侧,没有落座的权力。
“罗桑丹贝坚赞,草原上一切都太平么?”朱慈烺问道。
“陛下。”罗桑丹贝坚赞道:“如今的草原纷乱不堪,人心惶惶。都以为大明要兴兵动武,是以小僧特来到大明皇帝陛下面前,请求皇帝陛下平息这场纷乱,让草原重新恢复宁静祥和。”
朱慈烺没想到这个小和尚竟然胆子颇大,并没有见到高位者的畏缩。从这点上来看,此人的心性倒是磨练得十分坚韧。要想通过谈判折服对方恐怕并不现实。
“明人不说暗话。”朱慈烺一语双关道:“我朝惩戒车臣部,是因为他有心叛乱。若是漠北诸藩能够忠心事明,难道朕就乐意看到大明子弟奔波万里之外?想当年蒙元肆虐华夏,圣主起临濠,战四极。取而代之,何曾亏待过蒙元后裔?若是尔等一如当年心怀敬畏,谨慎施行,哪里会惹来兵灾?”
罗桑丹贝坚赞垂着头,心中暗道:这位皇帝看来也不是善人。明朝立国以来,数次北伐,挑拨离间,哪里对得起我们蒙古人?给他这么一说,倒将责任全都推到了我们头上。
“陛下是圣明之主,应当看到车臣汗反叛……”
“停。”朱慈烺打断了罗桑丹贝坚赞的话头,故意打乱他的节奏:“车臣汗一向忠心,如何反叛了?”
罗桑丹贝坚赞大奇,心中不禁暗道:难道这位皇帝竟然被手下人蒙骗了?不知道漠北发生的事?
“陛下,车臣汗已经被天军拘禁,如今生死不知。”罗桑丹贝坚赞道。
朱慈烺望向吴甡:“吴老先生可听说此等事?”
吴甡会意,淡然道:“车臣汗兀立罕自册封以来,忠心不二,目今好端端在克鲁伦河畔的汗庭,如何会被我军拘禁?”
“陛下,”罗桑丹贝坚赞道,“却是误会了。小僧所谓的车臣汗,乃是兀立罕之父,老汗硕垒。”
“唔,他啊。”朱慈烺皱了皱眉头:“朕从未册封过此人为车臣汗。硕垒只是个草原白身,和尚的确误会了。”
罗桑丹贝坚赞心中一拧,非但前面的思路被生生截断,如今又面临着皇帝的进攻:如果说硕垒是白身,那么同样没有接受明廷册封的土谢图汗衮布不也是白身么?
格鲁派自从宗喀巴创立以来,一直是以口舌之才横行藏地和蒙古。尤其是三世**喇嘛索南嘉措,更是以言辞服人的高手,几乎每个接见他的草原领袖都会被他折服,从而皈依。格鲁派寺院中甚至还有“辩经院”,为僧侣们提供辩论的场所,进行口才训练。
罗桑丹贝坚赞在西藏随班禅修行,对此自然不会陌生,而且他以这样的口才横行漠北,从未遇到过一合之敌。如今却是棋逢对手,刚一布局就被人硬生生用蛮力打破,直捅命门。
如果罗桑丹贝坚赞果然是十六世累世为人,朱慈烺这位二世为人的皇帝似乎有些弱。但从罗桑丹贝坚赞自己提供的履历来看,他从第一次入世为人,成为释迦牟尼的弟子,至今都在印度、西藏、蒙古三个地方打转。
这样的眼界能够跟朱慈烺比么?
何况朱慈烺前世是专门靠头脑和口舌吃饭的,早就将言谈间的交锋训练成了自己的本能,能够运用一切外在形势增强自己的语言力量。
如果说谈判桌如同擂台,言辞如同拳脚,朱慈烺早就位列一流高手行列了。
之所以不能算是大宗师,那是因为地位的局限,已非人力所能够突破得了。
“陛下,”罗桑丹贝坚赞笑道,“在大明册封之前,虽无车臣汗之名,却有车臣汗之实。如陛下这般的圣主,如何只见其名,不见其实?”
——还算是个不错的格挡。
朱慈烺也笑道:“我人所谓:实至名归。实至,名才能归。之前他得不到名,正是因为实不至的缘故。”
吴甡等文官纷纷掩口二笑,这和尚要玩弄口舌,却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更是擅长此道,甚至著有《逻辑论》,使此纵横之术登堂入室,成为学问。面对这样的宗师,你这小小番僧岂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么?
罗桑丹贝坚赞只觉得这句话如同草原上的狂风,无法招架。
朱慈烺却不给他机会醒悟其中的概念偷换,道:“朕视天下子民皆如己出,蒙人也好,藏人也罢,都与汉人一般是大明子民。在大明天军前往漠北之前,漠北难道是一片祥和乐土?朕昨日才听先生们讲过一些史论,倒想请教大和尚。”
罗桑丹贝坚赞无论是否有十六世的修为,都有些难以招架了。他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否认蒙古草原上的部落征伐。
“以暴易暴,终究不是上乘。”罗桑丹贝坚赞面色平和,好像丝毫不为所动。
“非也。朕这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斩罪非斩人。”朱慈烺道:“天军只是霹雳,更要有雨露。这雨露就是佛法啊。”
罗桑丹贝坚赞终于动容了。(未完待续。。)
ps:眼看今天累得只有一更了,所以字数稍稍多些。至于大家诟病的章节名,小汤也不想分辨了,这些天身心疲惫,就从俗吧。某些人如愿以偿,小汤也落得轻松。
金鳞开 六九三 大光明法王和大光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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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道理说,朱慈烺应该对藏传佛教格外亲切。因为只有藏传佛教才将生生世世轮转修行做成了自己的招牌,即便是同宗释迦牟尼的汉传佛教,也不曾如此招摇说自己这是第十几次来刷人间副本。
然而问题就在于轮回转世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能够肯定这是真的。但别人说同样的话,又如何验证真伪呢?就如眼前这个罗桑丹贝坚赞,到底是累世宿慧,还是人中精英?如何判定?
更何况朱慈烺总觉得即便真的发生了累世轮转的情况,也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没必要拿出来挂在口头上。否则就有迷惑人心,贪据前人功劳之嫌疑。再加上藏传活佛的种种政治目的,更让这种转世之说显得可疑。
作为一个立志成为政治家的人,朱慈烺已经不会被真伪这种天真幼稚的问题困扰了。只要藏传佛教对大明的统治有利,就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朕之前曾给硕垒下诏,只要他遵行,仍旧是大明的顺民。可惜啊……”朱慈烺点了点《定蒙三章》,又道:“可见人心鬼蜮,已经很难揣测了。朕反躬自省,想来还是彼辈凶顽,当有良药医治其心。”
罗桑丹贝坚赞精神一振,顺势道:“圣皇英明,智慧广彻,佛法正是医治人心的良药。想土蕃地方,本是愚昧之地,正因为佛法传播,使人多知礼义廉耻,有所不为。圣天子若以大愿力在蒙疆推行佛法,实在功德无量,小僧幸能与焉!”
“仿照乌斯藏、朵甘地方,分封法王以为治政之首,而以俗官为辅助。如何?”朱慈烺看似征询,其实是抛出的肉。只要罗桑丹贝坚赞一口咬上来,蒙古也好,西藏也罢,都是逃不掉的了。
罗桑丹贝坚赞在西藏求学多年,知道西藏的前因后果。也知道此地僧王僧官权力极大,可以说是以寺庙为中心的独立王国。
法王这个称谓,“法”是身份标识,“王”才是实际权力。法王又以座下弟子门徒组成了自己的统治机构,所谓僧官,在辖地内生杀予夺,实质上也与世俗藩国无异。
藏人看到喇嘛僧侣便要跪道顶礼,这不仅仅是信仰,也是世俗权力的压迫。
大明皇帝这分明是要与黄教达成盟约。一同瓜分蒙疆诸汗的土地和人口啊!
“圣皇英明。”罗桑丹贝坚赞甚至无法在脑中搜索出足以表达自己欣喜之情的讴歌之辞,只能重复了之前的话,不过这一次却带着浓浓的钦佩。
“格鲁教是要清修的吧?”朱慈烺问道。
罗桑丹贝坚赞道:“回圣皇,的确如此。”
朱慈烺点了点头:“朕就钦佩能够克己清修的方外人士。若此,南至长城,北至极点,石大兴安岭以西,凡是格鲁教士。一律免其税赋,不服公役。使其安心修行。”
“多谢圣皇恩典。”罗桑丹贝坚赞伏地顶礼。
朱慈烺抬了抬手,又道:“但朕的恩典只给真正的修行人,那些披着僧衣败坏佛法,不守清规戒律的假僧人,和尚可要为朕看好喽!”
“不守清规之辈,断然不会令其混迹佛门之中。”罗桑丹贝坚赞肯定道。
“蒙疆地域非小。一位法王恐怕不足以治理妥当。”朱慈烺道:“朕的意思是以大漠为中心,分设东西南北四个蒙古都司,都指挥使由汉官出任,负责保护法王,通达上下。在各都司之内。便以法王为尊,治理所有僧侣、信徒。原来的蒙古汗王们就只治理信徒之外的庶民百姓,如何?”
罗桑丹贝坚赞听出了弦外之音。与乌斯藏都司和朵甘都司不同,大明天子有意让汉官出任都指挥使,这其实是要让汉兵常驻草原。又说保护法王,那么法王的亲随僧兵还能设立么?
这就是大明的条件,如果黄教要争取利益,突破口只在那些蒙古汗王身上。
饼子就这般大小,不可能凭空多出一块。大明既然割去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法王与汗王的事了。
“圣皇,敢问百姓出家可有规矩?”罗桑丹贝坚赞问道。
从唐朝开始,为了避免僧侣过多影响国家生产力,朝廷都要对出家僧侣进行考试。考试不合格则不给度牒。因为僧侣免税免役的好处,度牒一度也是硬通货。
明皇给了格鲁教僧侣免税免役的优待,若是没有限制,怎么想都有些不现实啊。
朱慈烺道:“只要有上师愿意收纳门下,登记在册,送交都司,都司自然会给出免税免役的文书。若是底下都司敢因此索要财货,和尚尽管来京师告状。”朱慈烺笑了笑:“吴老先生,该礼部知道,每三年恭请大和尚入京。朕也乐得与他聊天。”
吴甡坐在座上躬身应承。
“不拘人数?”罗桑丹贝坚赞大奇。
“佛门广大,拘什么人数?”朱慈烺笑道。
罗桑丹贝坚赞心中震动:莫非这位皇帝真是信佛之人?
“大和尚,”朱慈烺突然正色道,“你能来告状,各部汗王也能来告状。若是你座下的僧侣为非作歹,朕也不会偏袒。”
“此乃正理,小僧也乐见王法恢弘,清理那些披着佛衣的邪魔。”罗桑丹贝坚赞道。
“罗桑丹贝坚赞,”朱慈烺道,“朕封尔为大光明法王,统领四蒙诸法王,累世为四蒙诸法王之师。”
“谢陛下隆恩!”
“塞外苦寒,朕为你建一座寺院,作为教育法王、僧众之所在。”朱慈烺见几个文官有些异样,又道:“朕从皇家内帑里拨款三十万两,如何?”
罗桑丹贝坚赞只得再次跪伏下去,顶礼膜拜。
这座寺院因为是大光明法王的驻地,御笔钦赐“大光明寺”匾额。一应制式全是藏式。为了将三十万两用干净,寺院内金碧辉煌,奢华无比。任何一个僧人进了大光明寺的山门,都能立刻感受到庄严佛土。
寺院修建工期预计耗时三年。这三年中还将会有不少信众捐款出力,所以最终完工时不可能少于百万两的开销。如果换成个没远见的活佛,或许会乐呵得嘴都闭不拢,可惜罗桑丹贝坚赞却不是那样的庸人。
他整日都沉浸在纠结之中,只有打坐诵经时才能得享片刻清静。
因为大光明寺并不在乌尔格,不在土谢图汗部,不在喀尔喀,甚至不在蒙古……
大光明寺在西安。
大明,陕西,西安。
按照约定,等大光明寺建成之日起,罗桑丹贝坚赞就要前往西安大光明寺担任住持,以后累世都是大光明寺的住持。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被控制在西安也就罢了,偏偏明廷在蒙疆四**王的确认上设立了门槛。
蒙疆四**王的转世灵童一定要由大光明法王确定,并且每个灵童都要在大光明寺学习满十年,才能返回四蒙都司坐床。大明设在四蒙的都指挥使有权观礼,并对不合规矩的坐床典礼予以否认,不承认其法王地位。
——这就像是一块掺了毒的奶酪。闻着诱人,吃了却会伤人性命。
罗桑丹贝坚赞踱步在庭院之中,即便有十余世修行,也无法解开这个死结。对他而言,看着蒙古族人与天兵开战是最下策,因为汉人人多,蒙古人少,即便双方死伤参半,蒙古人也耗不起。
因为车臣部这个变数,许多喀尔喀部族都不愿意与明军生死相搏,更希望能够开立集市,交易商货。这是人心所向,若是自己用佛门的影响力逼迫他们,他们甚至可能会和林丹汗一样背弃黄教,改投其他教派。
固始汗用武力帮助格鲁教在拉萨成为了佛教领袖,但不可能铲除其他各派的势力。如果黄教不肯接受明廷的盟约,大宝法王那边肯定十分乐见。
大宝法王是成祖御封的藏僧,其封号为“万行具足十方最胜圆觉妙智慧善普应佑国演教如来大宝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统领天下释教。从派系而言,大宝法王是噶举派上师,因为僧人的僧裙中加有白色条纹,后人学者又俗称“白教”。
黄教在西藏的崛起,大势扩张,自然是其所不乐见的。诚如此时藏地的政治生态,宗教领域的扩张直接导致领地面积、僧众、民众、庙产和税赋的争夺,所以相信佛教是宽容、祥和的人,显然不知道当时宗教之争的残酷。
为了让罗桑丹贝坚赞知道大明还有备选,僧录司专门派出汉地名僧前往拉萨楚布寺拜谒大宝法王。并且流露出请大宝法王入京,与罗桑丹贝坚赞这位大光明法王辩经的意图。
一旦辩经就要有个输赢,对于满脑子宗教狂热的信徒而言固然是巴不得的事,但对于政治人物却是要极力回避的。尤其对于罗桑丹贝坚赞而言,胜了,不足以取得更多的政治利益。败了,却肯定要失去更多既得利益。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他怎么会做?
而作为主动方的明廷,无论是真心想见识两**王的智慧比拼,还是在讹诈,都让年轻的大光明法王无从招架。(未完待续。。)
金鳞开 六九四 班禅与国师护法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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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光明法王终于还是向明廷妥协了,带着一车空白诏书回到漠北,广收弟子,册立法王。。。
这四位法王都有十余世的前世可以追溯,即便不是宗喀巴的弟子,也是大光明法王前世的弟子,颇有来头。而这些颇有来头的累世修行者,又都恰好出自喀尔喀蒙古诸部的汗王家庭。
都有个做汗王的父亲,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活佛们转世时的标准。
大明虽然设立了都指挥使司,但现在各省都司其实并没有军事权力。尤其是四蒙都司,只是在法王驻锡的寺庙附近设立一座城堡,在堡中度日,一任中能碰上一回法王坐床典礼就已经不错了。日常工作只是核查僧侣人数,登记造册,发给免税免役的文书。这些文书三个月一换,总算让都司的官吏有些事做。
“有时候管理不一定是收取某些利益,免除属下义务一样是管理层需要花心思做的。”朱慈烺教育渐渐年长的朱和圭,过了隆景五年正月,他虽然还不足以正式出阁与自己的东宫老师们接触,但教学任务已经越来越重,每天都有了固定的功课。
在这个世界观和价值观形成的敏感时期,朱慈烺更加不敢放松对皇太子的意识灌输。重点是让皇太子知道太平盛世不是某些人喊出来的,而是大明上下,占绝大多数百姓的生活来决定的。
这不是为了一个虚荣和美名,而是实打实决定家族荣辱兴衰的关键。如果绝大多数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有事做有恒产,李自成和张献忠又怎么可能闹腾得起来?
朱和圭却像是被课业压得有些麻木,眼中不再有幼年时的灵动。朱慈烺几次下令讲师不应该给皇太子太大压力,但讲师们也很无辜。因为这是皇太子自己求学心切,总不能禁止皇太子读书吧。
朱慈烺只能抽出时间强令儿子陪他骑马、散步,赏玩花草。事实上这是很痛苦的,因为朱慈烺本人并不乐衷于此,皇太子也纯属敷衍。
坚持做自己的爱好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但坚持做对自己有益却无趣的事。则是对毅力的考验。
隆景五年四月,近卫第二军在狼居胥山、北海——贝加尔湖、乌尔格等多地留下了记功石碑,并且捐建庙宇。在大草原上,石碑会随着风沙变成一块模糊不清的麻点石板,但庙宇却会一代代传承下去,不用担心倒塌。
近卫第二军的足迹也将由这些石碑和庙宇固定在大草原上。
同年五月,近卫第一军抵达嘉峪关,与党守素率领的陇军会师,兵锋直指哈密。
……
“明朝原本已经盛极而衰。几乎亡国,如今却又大肆用兵,不知是何道理?”留着络腮胡子的固始汗图鲁拜琥恭谨地向面前的老者问询。
“凤凰会在烈火中重生。”老者沉声道:“明国有了一次重生,仅此而已,不足为怪。”
“师尊,您的弟子罗桑丹贝坚赞如今接受了明国的封赐,将明军放进了草原,直面瓦剌四部。这不足以让人警惕么?”图鲁拜琥是漠西蒙古——也就是瓦剌的和硕特部首领。
和硕特部原本在天山北麓驻牧。因为准噶尔部打压排挤,和硕特部翻过天山。到了南麓驻牧。在明万历二十二年,图鲁拜琥只有十三岁,便率军击败俄伽浩特部的四万大军,占据了后世巴里坤、乌鲁木齐一带。
万历三十四年,图鲁拜琥因为平息了瓦剌人与喀尔喀蒙古之间的战事有功,备受推重。被东科尔呼图克图授以“大国师”称号。固始汗的固始二字,便是“国师”的音译。
其后的岁月里,图鲁拜琥又与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葛尔丹的父亲,联合起来入侵哈萨克,获得了胜利。
崇祯九年。为了寻找新的牧场,图鲁拜琥接受了四世班禅罗桑却吉坚赞之邀,与巴图尔珲台吉联兵进军青海,击败却图汗,占据青海。
崇祯十一年,图鲁拜琥到拉萨会见**五世和班禅四世,获“顾实?丹增曲结”——国师持教法王尊号。也称“丹津却吉甲波”,意为“佛教护法王”。蒙语又称为“顾实?诺门汗”即“国师?护法汗”。
崇祯十五年,图鲁拜琥率兵攻上拉萨,将信奉噶举派的藏巴汗缝进牛皮袋中,抛入河中。
因为藏巴汗曾经废除过**的封号,是黄教的敌人。
图鲁拜琥从此开始了和硕特汗国在西藏、青海的统治,大力扶持黄教。他拜了四世班禅为师,奉上了“班禅博克多”的尊号。这个尊号之中,“班”是梵语智慧之意,“禅”是藏语宏大之意,“博克多”是蒙古人对英武人物的尊称。只从这个尊号里,就能看出青藏之地的文化融合之杂。
如今四世班禅罗桑却吉坚赞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无论在藏地还是在汉地都属于老者。他经历过了许多事,心性坚韧,在温和仁慈的老僧面容之下是高原人的坚忍不拔。
“如果凡事都抱有对抗之心,那便已经落入了下乘啊。”班禅道:“大明的重新崛起,未尝不是一个获得安宁和平的机会。丹贝坚赞已经给我送来了书信,他坚信大明皇帝是个有心护法弘教的皇帝。”班禅顿了顿,又道:“你应该相信他的判断。”
图鲁拜琥在心中问道:大明皇帝固然可以信佛,但我们这些部族汗王又该如何是好呢?大明不会抢了我们的土地和牧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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