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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殊不知,天山北路是水草丰茂的游牧山地,南路是适宜农耕的平原沃土,其富饶程度根本不是只能种青稞、油菜花,养牦牛的青藏高原可比。
图鲁拜琥从小到老,不知在心中呐喊了多少遍:若不是老子打不过你们准噶尔,早就率部回天山了!
“圣皇所言极是!”图鲁拜琥把心一横,只要能够回到天山,跟谁不是干?当年不也跟着巴图尔打过哈萨克么?最后打了胜仗,好处都叫准噶尔给吞了,和硕特人还不是白白流血流汗?
如果大明真的肯承兑诺言,和硕特肯定跟着大明走。
“我曾经亲自去过哈萨克,知道那里的情形。”图鲁拜琥道:“如果让我部先回到天山南路安顿妇孺老弱,族中青壮皆能为天军先锋。”
两旁陪坐的阁老、都督见了图鲁拜琥上钩,心中纷纷偷笑。
只要他敢拿天山南路,和硕特和准噶尔就不可能和解。哪怕日后真的打下了整个哈萨克三部,统统交给准噶尔经营,准噶尔人仍旧会怀念天山南北的曼妙风光。
“朕准了。”朱慈烺平和道:“我朝会知会准噶尔的僧格,叫他让出天山南路。”
“圣皇,若是僧格不肯……”
“我朝大军将在年底之前入驻轮台。”朱慈烺斩钉截铁道。
轮台建制于唐,位于后世乌鲁木齐的南郊。
只要明朝大军屯于轮台,就如同控制了天山南北路的中心点。而且此地周边都是石油,脚下却是大储量的煤炭,故有“油海上的煤城”之说,必须及早纳入手中,为大明进一步推进技术革命提供能源。
有明朝大军作为屏障,隔绝准噶尔南下之路,和硕特当然能够尽享地利。
图鲁拜琥喜笑颜开,浑然没注意一旁被打懵了的葛尔丹。(未完待续。。)
ps:昨天小汤倒是赶回家码字的,无奈一直无法登陆更新,欠的那章只有周末补了。因为周六要去外地,很可能是周日晚些时候补更。





金鳞开 六九九 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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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尔丹很难理解为何慈眉善目的大明皇帝会在突然之间变成一个敌人。更不能理解为何在准噶尔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汉人与和硕特人就可以决定天山南北路的归属问题。这便是政治的残酷性,丝毫不会因为面子上的客气而手下留情。
大明将在兰州和西宁卫之间修建一条官道,使兰州与青藏高原连成一片,更加密切。山陕陇三省的劳动力将进一步向西转移,同时朝廷也将大型的机器生产厂放在了北方。
一来是北方土地价格低廉,二来因为天候影响,北方的土地闲置较多,适合国家整体战略部署。
从长远来看,大明的南方已经不存在一合之敌,最多有一些土民动乱。而随着北方的拓展,敌人将是正处于上升期,或是即将迈入上升期的文法国家,需要调动更强大力量进行对抗。
火炮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能够对二里开外的骑兵造成打击的,也只有火炮。
隆景五年十月,明廷在兰州设立了西北火炮局,负责制造火炮,主要供北伐部队进行装备。
在西北火炮局成立的同时,新的西域疆臣也到任了。
一个年过古稀,完全可以致仕的老者骑着毛驴,悠然地进了兰州城门。他便是原四川巡抚,如今总督甘肃、天山两省的张诗奇。
张诗奇的经历恐怕能够与姜子牙媲美。在他六十四岁之前,一直都是碌碌无为的小书吏,突然有一天,他就成了东宫属官,继而开始了自己飞黄腾达的传奇故事。从县官而知府,继而参政、巡抚。终于坐到了总督的位置。
而且还是如今兵威最重的两个省。
北伐进入第四阶段之后,漠南彻底平定,喀尔喀诸部降服,大明北疆已经再没有任何敌人。秦晋两省也由战备状态转入治理、发展阶段。惟独甘肃,因为北伐转成西征,成了大明军备重镇。
加上九月间宣布建立的天山布政司。这两省可以算是前沿阵地。
尤其是天山布政司,如今还处于沦陷状态,明军主力尚未出关,该省建制也都暂时放在兰州。
兰州在汉代为金城郡,因城南有皋兰山,故于隋文帝开皇三年得名兰州,置总管府。
太祖洪武二年,明军大败元军,攻取兰州。次年置兰州卫,洪武五年置庄浪卫。
建文帝元年,肃王朱楧率甘州中护卫移藩兰县——兰州,以三分军士守城,七分军士屯田,加之东南诸省移民不断移兰屯垦,兴修水利,促进经济发展。人口增殖,至成化时兰州“城郭内外。军民庐舍不下万馀区”。
国变之时,肃藩与兰州文武守官虽然意图抵抗,但最终还是被轻易打败,宗人尽死。原本的肃王府也就成了张诗奇的总督行辕。
张诗奇骑着毛驴,如同一个前来西部谋生的冬烘先生,行到城关。触目可见两旁饭庄茶肆林立,甚至还有人打出了酒旗,在禁酒令尚未取消的情形下颇有些惹眼。眼看行辕近在眼前,张诗奇反不急了,施施然到了一家酒家。轻快地跳下毛驴,将缰绳甩给迎出来的小二。
“这里有酒?”张诗奇进了酒肆,出声道:“打一斤来,再来些下酒的吃食。”
店家迎了出来,面无表情,显然不以为张诗奇是贵客。
“老丈,小店卖的是果酒。”店家解释一句。
张诗奇略显失望,吧唧了一下嘴,道:“不拘什么,先来一壶解解渴。哦,甘蔗酒就不要了。”
张诗奇在成都时喝过甘蔗酒,颇不待见。好在陇西盛产水果,却没有甘蔗这种热带作物。这家酒肆里卖的也是葡萄酒和苹果酒,口味还算不错。不过在在四川能够吃到的便宜牛肉,在甘肃却是没这个口福。
因为地域之间的阻碍,加之四川土司惯常养牛,牛多得可以食用,而甘肃的牛却还是十分宝贵的生产资料,只有偶然碰上寿终正寝或是意外而死的牛才能料理入厨。
张诗奇虽然年纪大了,但牙口好,饮食习惯与年轻时候并无太大变化,可谓无肉不欢。他在四川任上,最大的享受恐怕就是吃牛肉了。
“有什么肉食么?”张诗奇说着摸出一张钞票,在桌上抹平。
店家双眼一眯,十分自然地换上了谄媚的神情,道:“老先生,小店有大肉、鸡肉,还有鱼肉。鱼是今日才打的,保证新鲜。”
“多大的鱼?”张诗奇问道。
“过三斤呢,大个的。”老板夸耀道。
张诗奇在四川吃叼了嘴,摇头道:“太大了。这里能打的无非黄河鲤鱼,鲤鱼过了一斤就老了。还是切盘鸡肉来吧。”
老板腹诽一句:你个冬烘倒是讲究!他又怕这老冬烘问那母鸡的生辰八字,高矮肥瘦,连忙退到后厨去安排杀鸡了。
张诗奇对鸡肉倒不怎么挑剔,打眼扫了一圈酒肆里的客人,见几个背着长刀的汉藩人物混坐,也喝着酒,桌上却没有酒菜,小声低语,倒不似寻常江湖客那般粗鲁。
等店家端了酒来,张诗奇低声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他声音虽然轻,却还是惊动了那些客人,纷纷回头看他。
店家倒是无所谓,道:“不过是些闲汉,手上有些功夫,想去西边捞些好处罢。”
“西边有什么好处捞?”张诗奇问道。
“哦,老先生您是新来,许是没有听说。”店家站在一旁,看着桌面上那张抹平的钞票,道:“以前的高巡抚曾有文书通行省内,招募健儿壮丁护送粮草前往嘉峪关。若是沿途杀得马贼胡匪,便在关内划给土地作为奖赏。所以陇省闲汉纷纷到兰州等着车队,一旦应募进去,就盼着遭遇马贼了。”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亏了……”张诗奇话音未落,就见那边有人忍不住啐骂道:“晦气!”
张诗奇连忙起身拱了拱手,道:“壮士。老小老小,出言无忌,别放在心上。”那边见他还算懂礼,也不跟个半截子入土的人计较,重又安稳下拉。
店家却显然有所凭恃,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维护自己的贵客,道:“老先生不必与他们说话,若是真有志气不投军去?”
那些人听了店家的话,倒真没造次,闷头抿着酒。
“军中招人这般严格?”张诗奇自己主持四川民政,对于义务兵役制度颇有感触,却不知道在陇西竟然想投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看他们可都是健儿啊。”张诗奇怪道。
“健儿是健儿,不管怎么说体大力不亏。”店家头也不回,道:“可是他们有身份么?”
张诗奇更加奇怪了。道:“只要有个住处不就有身份了?”
“陇西不同内地,许多犯了事的人背井离乡,居无定所,要办户口却也不容易。”店家道。
张诗奇长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
的确,这些就是大明最为头痛的流民。在内地,尤其是京师和江南诸省,这种人已经近乎绝迹。只要警察发现路上有可疑之人。就有权利检查户口凭证。一旦发现没有随身携带户口凭证,便可将其拘留。
若是查证下来此人确实没有户口。那么必然会被发配矿山做工,或是海西、台湾等地实边。
这是大明充分梳理社会闲散人力资源的举措。
暴力,但是有效。
然而在秦晋陇三省却不然。这三省都毗邻边境,一人一马就可以往返汉地和蒙古人的部落。尤其在秦晋之北,蒙古人的势力范围内还有汉蒙杂居的板升。这无疑给核查户口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何况这三省的民风都颇为彪悍,在内地是警察抓捕流民。偶尔需要巡检司帮忙,在这三省却很可能反过来。
警察也不是傻子,等闲不敢去查这些武装流民的户口凭证。
张诗奇在四川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他也知道在别处许多官员信奉的是剿杀策略。不过人上了年纪之后心肠往往会变软,看看这些小伙子有的和自己的孙儿一样大。更是不忍心做这种铁血决策。
“高巡抚是个好官啊。”张诗奇道:“如此一来,这些人有了土地就有了户口,国家也就安生了。”
店家一愣。这本来是他下一步打算卖弄的,谁知道这老冬烘竟然一语道破,看来读书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老夫倒是有些奇怪,高巡抚为何一定要这些人先押送军资呢?”张诗奇问道。
“是投名状。”那边站起一人,高声答他。
张诗奇好奇道:“这又不是让人落草,叫什么投名状。”
那人显然对此门路颇为清楚,道:“押送军资的自然还有朝廷大兵,哪里需要我等草民去对付马贼?只要走完一趟,哪怕是马贼胡匪的内应,拿了地也就成了良民,再也回不了头了。”
至于敢劫夺的军资的马贼胡匪,倒也不是没有,但几次打击下来差不多就绝迹了。到底谁都不想啃硬骨头,更何况万一豁出命抢到的东西不是粮草,而是水泥,那岂不是亏了血本!
张诗奇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法子不知管不管用,但实在太小气了些。”
众人纷纷望向这个奇怪的冬烘。
“朝廷做事就该大方些,只要百姓忠于大明,管他之前犯过什么事?总是有苦衷的居多。便送他一块地又如何?只要登记了户口,兴许这些好汉子还要投军报效皇恩呢!”张诗奇道。
站起来的那个大汉闻言动容,显然被触动了心事。
另有一个尖耳猴腮的闲汉怪笑一声,道:“皇帝家的地是你说送就送的?好有意思。”
“新总督不是个吝啬人,有何举措大家到时候自然能够看到。”张诗奇悠然道。
店家见张诗奇出口不凡,低声问道:“老先生是部院幕宾?”
张诗奇笑而不语,故作高深。
隆景五年十月初八,陇、天两省总督行辕发布公告,凡是愿意置业安家的百姓人等,不问身份皆可以获得嘉峪关外千亩土地。
唯一的要求就是人不能离地。若是离地十日无家人居住,则土地收回归于朝廷。若是有人连续居住某地三个月,地主未能提起异议,则此地归于居住者所有。
嘉峪关外尽是戈壁,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水。数条发源于祁连山脉冰川融水滋养着这片贫瘠干涸的土地。固然不能与江南的鱼米之乡比拟,但也足以让人们在此勉励生活下去。
有些人是被“千亩”这个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数字打动,有些人则是因为家中子弟多,想出去自己博个前程,还有些人就是冲着户口来,并不在意有多少地。
形形色色的百姓蜂拥总督衙门,惊得兰州府紧急戒严,封闭城门,调动巡检司应对可能发生的动荡。
张诗奇当然有自信解决这个问题。他身穿便服,仍旧像是个冬烘先生一般,带着一个年轻大胆的书吏从总督府的侧门出来,混进了人群。
“先生在找人么?”书吏颇有些紧张,见张诗奇没事人一般东张西望,忍不住问道。
“对,找个尖嘴猴腮的闲汉。”张诗奇随口道。
书吏下意识地跟着找了起来,却看谁都像,细看又都不像,浑然没有头绪。
“就是他!”张诗奇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目标,招呼书吏,两人一同朝那闲汉挤了过去。
日子过的不久,西部又是人少,那闲汉竟然对张诗奇也颇有印象,拿着一双小眼睛看他。
“就是你。”张诗奇哈哈一笑,上前抓住那闲汉的手臂。
闲汉担心自己一挣会伤到这冬烘老人,只得让他抓着,问道:“你抓我作甚!”
两人一问一答,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竟腾出了个小圈子。
“你找他作甚?”前日那个壮汉也挤了过来,不知道是与此人认识,还是单纯的仗义。
“你可知道我是谁?”张诗奇抓着那闲汉的胳膊,大声道:“老夫便是陇、天总督张诗奇。”(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明天照例周末休息,周三欠的一章周日补。




金鳞开 七百章 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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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众人将信将疑,年轻的书吏被张诗奇这般表明身份吓得双腿打颤,恨不得装作不认识这个老头。
被抓那人却有些惊恐,急道:“就你也是总督?”
“正是!”张诗奇扬臂大声道:“前些天就是他说老夫坐不得主,送不了地。如今看看又如何!”
那尖嘴猴腮者一脸苦相:“谁知道总督老爷竟然是这般模样?求老爷饶命!”
“你得罪了本督,哪里这般容易就饶过的。”张诗奇说着,犹自拉着那人不放手。
总督行辕里卫士也发现了异象,连忙分开人群挤了进来,保护张诗奇。
“我便在这里看着吏目给你登记,分给你一片只有黄沙的土地!”张诗奇道。
那尖嘴猴腮的听了苦恼,道:“老爷开恩些,小的真不知道老爷身份尊崇,否则怎敢放肆!”
“孙吏员,给他登记!”张诗奇大声招呼随他一起出来书吏,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只要略有煽动就会闹事一般。
孙航硬起头皮,心中大声呐喊着:人倒势不倒,怕个球!一边又忍不住腹诽这位黄土掩到脖子总督老贼,将他拖入这等危险的境地。想自己二八年化,刚从乡学毕业混了吏员小官人的身份,若是就此被人踩死,岂不冤枉!
“全是黄沙……”孙航双手颤抖,捻起黄册的页纸啪啦作响,“新探查的都是有水草的地啊……”他颤声喃喃,突然发现周围静得即便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自己的窘态尽数暴露在围观众人眼中。
——他们连大气都不喘?
孙航脸热如烤,手颤得更厉害了!
张诗奇一把夺过黄册,哗啦啦一翻,道:“就是这里了!地号:荒甲三百六十七!造册!”
黄册中划定要送的土地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字定方位,然后以十二天干定区域,最终配上数字确定地块。光是这个地号,谁都不敢说是好是坏,只是因为沾了个“荒”字,又是三百六十七那样的大号码,难免让人误以为这块地真在戈壁荒滩。
孙航总算忍住了手颤,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那闲汉造册。
张诗奇眼看这里已经安定下来,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教训道:“看你日后还能不能管住自己那张嘴!”
闲汉不敢回应,只是垂着头。
张诗奇扫视一圈,摆出要走的架势,众人纷纷闪出一条路来,躬身让总督老爷回衙门。
孙航终于稳住了颤抖的笔,书写速度也追了上来。
众人眼看着一行行墨字落在纸上,纷纷露出笑容。其中还有人打趣那闲汉:“看,这回你那良田美眷的梦可是有着落了。”
那闲汉无奈地接过地契,自嘲道:“本也就是想落个户口,好去投军。小官人,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若是去投了军,也就没人住了,地会不会收回去?”
“参军不算。”孙航高声宣讲道:“参军非但不会把地收回去,官府还会派人帮你们各家打理土地!朝廷洪恩浩荡,就是为了我等百姓安居,将士无后顾之忧!”
“吾皇万岁!”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随之而起,虽然皇帝陛下远在北京,却还是喊得地动山摇,饱含热情。
张诗奇已经回了衙门,从护卫手中接过一把紫砂泥壶,凑到嘴边饮了一口。听到身后传来的山呼万岁,张诗奇充满笑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步朝职房走去。
原本对这老冬烘并不算恭谨的甘肃官吏,这回算是心悦诚服。再看张诗奇的背影,顿时高大起来,就像是个斩将夺旗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
“总督安一仇以定众心,手段颇为了得啊。”有书吏小声交谈道。
他身边却有人不以为然道:“只是与个闲汉为仇,不怕玷了朝廷的脸面。”
“若是闹出大事,便是朝廷的脸面了?能俯首时便俯首,这是大智啊!”有人一本正经恭维道。
一干书吏都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迟早会传到总督耳朵里。之前对总督有所质疑还可以圆过去,但现在有人摆明车马要投入新总督座下,再说不不合时宜的话就是犯蠢了。
……
“陇督这是汉高封雍齿的故伎,却还能用。”吴甡面带笑意,轻轻端起案前的热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若是单看这情形,却也寻常,但将视野拉远一些,却能看到对面坐着的正是这个偌大帝国的主宰,九五至尊皇帝陛下,那实在有些惊悚了。
朱慈烺却全然不计较首辅老先生的失礼,一边靠在椅背上,笑道:“蜀人有谚:猫不分黑白,能捕鼠者为上佳。张诗奇这是学会了。”
吴甡对于皇帝陛下的功利思想早就习以为常,虽然并不认同,但也不会犯颜直谏。他正待笑笑揭过此章,与皇帝陛下讨论棉花在西北大力推广种植的问题,突然发现皇帝身边的太子竟然皱着眉头。
年幼的皇太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朱慈烺的那般惊人的天赋,但在学习上十分肯下功夫,好学程度一度让黄道周惊叹说他是自万历以来最用功的皇储了。
“父皇此言颇有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意思,但儿臣怎觉得其中颇有问利而不问义的意思?”朱和圭出声道。
朱慈烺手上一颤,颇为惊诧。
吴甡也望向这位储君,不知该如何观想。虽然他这辈子是很难再有机会成为三朝元老,但仍旧很关心未来的皇帝会是个何等样的人。
“这孩子,跟黄道周学迂了。”朱慈烺轻笑一声,伸手要爱抚儿子的后脑勺。
谁知一向很享受被父亲爱抚的朱和圭竟然跪了下来,用稚气未脱的声音大声道:“父皇!黄先生教了儿臣好多做人的道理,他并非是个迂人。”
朱慈烺的手还停在半空,颇有些尴尬。
“国家根本在义理,焉能不分黑白,只重功利?若非此,如何能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之心呢?”朱和圭大声说着,颇有些慷慨之情,但配上他不过***岁的幼稚容貌,却让人听了想笑。
吴甡脸上一本正经,想笑不敢笑。
朱慈烺脸上带着笑意,却是不想笑而硬挤出来的笑意。
“你这般与父皇说话,指摘父皇的不是,就合于义理了么?”朱慈烺反问道。
“儿臣不敢指摘父皇,但黄先生说,国有明君而容诤臣。儿臣非但是父亲之子,也是皇帝之臣,不敢不做诤臣,以毁父皇的圣明。”朱和圭说着,还看了看在一旁微微垂头,恍若老僧入定的吴甡。
朱慈烺伸手把儿子一把拉了起来,扫了扫他的膝盖,道:“父皇知道了,你先带弟弟去玩吧。”
朱和圭这才老不情愿的向朱慈烺行了一礼,牵了浑然无知的弟弟朱和圻退了出去。
朱慈烺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方才苦笑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吴甡只得宽慰道:“陛下,这也是皇太子天资过人。寻常人哪有这般年纪就懂得这些道理的?”
“老先生不要诳我,”朱慈烺摇头道,“那些个七八岁考中秀才的神童,在我朝又不是少数,哪个不比他强?他就是被黄道周……”朱慈烺寻摸了一下措辞,方才补完说道:“就是被黄道周鼓动得以为自己是个卫道士。”
卫道士在眼下还是个褒义词,多少儒者为了这个称号上皇帝家门口讨打讨骂。世间再没有与皇帝对着干,更能体现出自己精神品格的事了。皇帝们一不小心就会沦为他们的殉道工具,也是十分无奈。
不过朱和圭是皇太子,可不是个儒教教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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