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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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四摸着绳索,心中数着路过的军法官数量。om他听说现在军法官也扩了人手,由各部主官推荐训练一丝不苟,性格坚毅的士兵加入,官面上叫宪兵,私底下大家都还以“军法官”称呼,颇有些一入宪兵营就成了军官的意思。
这些戴着“宪”字臂箍的军法官,多半就是宪兵吧。
刘老四心中暗道。他正想着,突然前面的人走得慢了起来。
走在刘老四前面的队侧身抬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刘老四慢下来。刘老四往前又缓缓蹭了两步,停住脚,身后也陆续传来停步后的轻微杂声。谁都不知道在往哪里走,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停,只是数月的纪律训练让他们坚定地服从了命令。
很快前面便有人从两队中间走了下来,往两侧的兵士手中塞了干粮。刘老四努力睁大眼睛,借着隐隐变成青紫色的天光,看清了那人原来是营中的民夫。
民夫一边发了干粮,一边干硬地说着:“趁热吃。”话音还没飘出两步远,人已经往前又走了。
刘老四轻轻捏了捏发给自己的炊饼,已经凉了,好在还没发硬,只是不知道“趁热吃”的“热”在哪里。他取下鞓带上的椰瓢,取下塞子,大大咬了一口炊饼,灌进一口凉水。冷食冷水让他精神一振,赶路时尚存的三分困意也顿时烟消云散。
原地休息了片刻,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了,天色渐渐由浓黑转变为青紫,继而露出了死鱼肚子一样白光。夜露早就打湿了衣裤,如今天光一现,才发现整个天地之间都有一团团浓浓白雾。
——这么浓的雾。就算生火造饭都没人能看见。
刘老四对于“趁热吃”的冷食仍旧有些耿耿于怀,心中腹诽一声。
在这浓雾之中,前面的队伍很快又动了起来,终于又要走了。
……
“各局队应该到位了。”佘安站在司总大帐前,身上的鱼鳞甲上挂着露珠,轻轻一抖便沙沙落了一地。
他从下令夜行军便站在外面。拿着族中长辈赐下的千里镜,努力地想看到自家部队的东向。然而黑夜彻底吞没了部队行径的痕迹,这让他在失望之余又有些欣慰——自家人都看不到,更何况敌军呢。
“把总,夜间行军还是有些冒险了吧。”训导官低声问道。
“走都走到这一步了,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佘安硬生生顶了回去。
训导官乍看有些监军的味道,但实际上权力极小。就如黔之驴的故事一般,各队主官开始时十分敬畏这些“监军”,时间久了便发现这些人不过是虚有阉人的名声。并无权宦的威能,后来便理所当然视作下属,毫无最先那般拘谨。
那训导官见主官心中不爽利,连忙赔笑:“卑职也就是那么一说,将军用兵如神,定然不会有错的。”
佘安皱了皱眉头:“我只是个做决断的,这具体计划也是参谋们的主意。”人在危险环境中必然要抱团。参谋制度正是为这些从未打过仗的军官提供了抱团的机会,用集思广益来弥补经验不足的缺陷。
训导官和军法官都要列席军议。只是不发表意见。见佘安今天不甚好说话,这宦官也不多言。只是看着对面的山坡上。
那面山坡正对闯贼大营的侧翼,若是两军对战正酣,有一支奇兵从山上杀下来,从侧面撕裂闯贼阵营,闯贼必然崩溃。
不光是闯贼,佘安绝不相信在这样的夹击中还有能够稳住阵脚的精悍强兵。问题就在于这小山岗上也有闯贼设下的一个百十人的寨子。绝不会白白让给官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夜里发兵绕到这座小山背后,在大军正面攻击敌营大寨的时候,山上的奇兵杀出,先拔了敌军的小寨子,然后整队从山上杀下来。
若是战况不利。此举便能扭转乾坤。若是战况顺利,此举便能更快击溃闯贼,甚至可以直接越过敌军营寨,截断这支闯贼的后路。
虽然也有参谋提出这种战术不应该是先锋的任务。本司的任务只是与敌军交战,探明虚实,为大军提供战斗力数据,好进行推演。否则空口白牙说一个东宫侍卫可以打十个闯贼,谁信?诚如太子一直说,掌握信息才是制胜关键,当前这一战正是为了取得足够的信息,而非单纯取胜。
佘安作为军事主官,只要点头签了军令,第五司上下谁都不能违抗。参谋的意见终究只是意见,并不能取代主官的角色。这些书吏、亲兵出身的参谋,更难理解佘安对这次战功的渴望。
只有堂堂正正打赢这一战,先锋司才能名至实归,才不会有人在背后说怪话!
——不过就是三百对一千,有什么好怕的!
佘安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具体到了这个数字上,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原本他就是以少战多,凭借着过硬的军事训练,能够在接触之后全身而退,获得敌军战斗力数据,这就已经不容易了。但他却不甘于此,偏要以少胜多,兵行险招,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这回分兵出去的一个局非但要连夜赶路,还得以最快速度攻下一个小寨子,任务不轻。而剩下的两个局还要承担正面主攻的任务,起码保证在奇兵出现之前顶住四倍于己的敌人。
——唉,萧陌把甄飞宇调出去也就罢了,大战在即竟然让他负责接应……不是应该让他回归第五司建制么!
佘安曾与甄飞宇是在锦衣卫时的好友,入了东宫侍卫营之后也是同级的百总。只是后来佘安顶了第五司把总的位置,而甄飞宇仍旧是带局百总。到汝阳之后,萧陌调走了甄飞宇,第五司的战兵局便只有三个了。结果这次发动攻击,甄飞宇部也是以独立姿态接应先锋第五司,并没有回归编制。
佘安现在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个,怎能不耿耿于怀。
“这么大雾,放烟放火恐怕都看不见吧?”训导官低声嘀咕着,心中忐忑。他没有军事经验,但也知道分兵的目的是合击,既然是合击就得有个约定信号。一般而言,晚上放火白天放烟,都是比较普遍的远程通讯方式,但也受天气的影响。
万幸的是虽然雾大,但好歹两天没下雨了。
“我们不用烟火为号。”佘安的心情突然好转起来,转身指了指帐篷里的大座钟:“我们用那个。”
“泰西铁钟?”训导官一愣,转而惊讶道:“把总的意思,咱们跟山上那局商量好了时辰,各打各的?”
佘安点了点头。
训导官的惊诧之中多了一丝惶恐:“这黑灯瞎火赶路哪能有个准?把总忘了萨尔浒之战么?”
萨尔浒之战是明金实力强弱的转折点,此战之后,大明在辽镇的优势全失,而努尔哈赤终于借此战立稳脚跟,开始跟庞大的皇明展开野狼撕咬大象的漫长战争。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年,但只要看过兵书的明人都不会忘记这个惨痛教训。
佘安斜眼看了一眼训导官,自信道:“你知道萨尔浒,那你可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讲说这一战的?”
训导官一愣,转而想起营中军官都曾陪太子读过兵书。虽说是陪太子读书,但实际上却是太子对过往战事的个人看法。无论太子说得是否正确,作为一名阉人出身的训导官,如果敢质疑太子,那就是绝对的不正确!
“我们能赢,看着吧!”佘安缓缓说道。既安慰了训导官,也安慰了自己。
轰!
一声炮响,碾碎了平凡早晨的清静。
佘安几乎是听到炮声的瞬间便举起了千里镜,望向预定位置的山头,旋即发现自己脑袋已经懵了:派出去的那个局并没有带火炮,所有虎蹲和弗朗机都留在了司部集中使用。
而且炮声的方向也不对。
佘安转向了战场东侧,同时问道:“现在几点?”
训导官飞快地跑进大帐,又飞快地跑了出来,捂着头上的官帽急冲冲道:“论小时是六点三刻。”
总攻时间是早上七点整!
第五司的三座座钟,一座派给了奇兵局,一座在主攻局,还有一座在大帐。分发之前再三核对,决不至于误差足足一刻钟光阴!
“那里是谁!”佘安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脑中飞快闪过各司局的防线部署……是甄飞宇!
“军法官呢!军法官怎么不砍他脑袋!”佘安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尚存一丝清明,知道千里镜来之不易千金难求,真恨不得重重摔在地上泄恨!
东宫侍卫营首战之功,竟然被人活生生抢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训导官满脸焦虑,腮帮肉都甩了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般乱来?”
“等等……”佘安怒到了极处,心中反倒清明起来:萧陌让他接应我部,所以把他安排在了侧翼。他这么一动手,岂不是会把贼兵都引过去?以他一个局的兵力,能吃掉敌营上千人么?是他胆大妄为,还是萧陌另有安排?
佘安旋即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萧陌是此战的总指挥使,无论谁立功都是他的功劳,有什么必要行此小人之举?甄飞宇胆子发毛,竟然做出这种事,就算赢了也讨不到功劳。否则军议定下来的事都当屁放,以后谁还怕军法官?
退一万步讲,甄飞宇那一局仍旧是第五司的战兵局,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抢的?(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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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一二一 男儿赌胜马蹄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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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知道,甄飞宇听到炮响时已经掌心发汗了。om
那炮声就像是在他耳边打了个响雷。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局的兵力配属,是典型的步营配置。每队两支鸟铳,属于次级训练科目,只要兵士会用就算合格。至于火炮这种大东西,只有五门虎蹲炮,放在局直属卫兵队。
而且这五门虎蹲炮都是身长二尺、三十六斤重的小虎蹲炮。此炮由熟铁制成,每次用火药七八两,可发射五钱重的铅弹一百枚,为了防止子小口大,散出无力的弊端,还要用重三十两的大铅子或大石块慢慢筑入炮口……这样可以适量射程,但也绝对打不到闯贼的营寨——否则哪里还需要等到现在发炮。
佘安今日要进行总攻的安排十分机密,但中高层军官之间还是瞒不过的。光是粮食调运,军法官安排,各种准备物资的前期准备,都不可能密不透风。而且严格来说东宫侍卫营的军官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大家对于各种动作都心中有数。
虽然闯贼不至于就此打过来,但肯定要进行防御调动,提高警惕。佘安苦心安排的奇袭战,极可能就随着这一声炮响而彻底葬送了。
如果不是虎蹲,那就只有中军火器局的弗朗机了。
甄飞宇心头一松。
火器局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之前甚至还有传言说要将火器局升成火器营,全营都用火器。指挥使萧陌照理说应该更清楚火器的重要性,但仍旧将其分成了三部,扼守重要关卡。其中为了接应佘安,也分了一门弗朗机过来,名义上是归甄飞宇统辖。实际上却有些若即若离。
那个队长屁大点事都要向自家百总传报候命,根本不将甄飞宇放在眼里,早就让甄百总心中不爽了。如今见他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自觉中竟然有些快意。
不过这层快意很快就消退了。
因为眼前的麻烦已经烧到了眉毛。
刘宗敏留下的一千中权亲卫连同辅兵、民夫总数也在三五千上下。如今的闯贼早不是当年见着官军要躲要逃的流寇了,现在他们自己也有军功激励和军法约束,听到炮响。第一反应自然是敌袭,各部将领急匆匆寻找自己的义子、部下,着实乱了一阵。
在斩下几颗人头之后,这股骚乱总算是被压制下去了,并没有造成更大的营啸。领兵的威武将军很不理解为什么官兵放了炮却没有进攻,不过他也没有这份好奇心去求证,只是让人列阵以待,准备以逸待劳,无论官军从哪里进攻都讨不了好处。反正他得到的命令是坚守营寨。牵制阻碍汝阳官军南下支援汝州,好让刘宗敏有足够的时间抓到汝州城里的“大鱼”。
——不过若是等会开战起来,有这么一门大炮放在身侧实在太危险了!
威武将军想了想了,扬起手中大长鞭:“派人去探探他们虚实,最好是把他们的炮搞掉!”
谁都不希望前面在对阵,侧翼有火炮轰击。而且按照明军一贯的尿性,火炮虽然厉害,但是打炮的兵见了敌人就要逃。所以只要冲过去就是一桩大功劳。而且现在不同当初,那时候营中什么都缺。弄到了大炮也只能融了铸造兵器。如今营中也有自己的炮手和大炮,当初打襄阳就用了不少。
作为襄阳之战的亲历者,这位威武将军绝不希望留下这个后患。他虽然说得模糊,手下人却与他十分熟悉,不一时便整出三百亲兵,其中还有百来骑马兵。都是甲仗齐全。另外还有五、六百辅兵,各个手拿大棒,看上去浩浩荡荡杀气腾腾,那阵势比之官兵丝毫不遑多让。
威武将军在闯营中的地位次于果毅将军,而果毅将军一级已经是有资格封侯的高位了。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又被刘宗敏所看中,焉会是无能之辈?他既负责后卫,必不肯龟缩挨打。但找敌人可是一门高深学问,否则撞到铁板上只会留下笑柄。
——这个莫名其妙开炮的营寨,多半是军纪有问题,否则怎么会无端开炮惊扰敌人?既然如此,柿子挑软的捏,必定是先从他们下手。若是一战而胜,夺了官兵的胆气,说不定还能连下汝阳、白沙,立下大功。
威武将军心中暗道。
……
“乌合之众!”甄飞宇站在哨楼上,看着乌泱泱而来的贼军。这是他第一次上阵,之前只看过东宫侍卫营的对阵演练,都是阵型分明,进退有据。而这股冲来的贼兵却只是隐约分出了马步兵三层横排阵型,一旦对上鸳鸯阵这样的竖阵,则无法发挥自己人多的优势,最终被突破、击溃。
“报!”传令兵驰马,停在哨楼下,仰头大声道:“报百总,第五司把总佘安传问:为何无端发炮!”
“已经查清了。有被贼人蛊惑的民夫侦知我军偷袭的计划,趁警卫不备,发炮示警。”甄飞宇第一时间查明了真相,向佘安和萧陌汇报的塘马也已经派出去了,恐怕是与佘安派来的人走差了。若是往汝阳去的塘马也走差了,估计很快萧陌的人也会来。
弗朗机虽然比不得大将军炮,只是胜在后装式射速高所以为太子青睐,但在这个安静的世界和时间点,它的怒吼也足以震动方圆五里。
传令兵正要拉转马头而走,又被甄飞宇叫住了。这位百总道:“一并告知先锋官,我部将力抗贼兵,请先锋官正面强袭,一举破敌。”
传令兵在马上行了个军礼,口中喊了一声“驾”,拍马而去。
甄飞宇看着渐渐落下的飞尘,再次将目光投向渐渐逼近的贼兵。在他身后,是已经布阵齐整的东宫侍卫营,安静地站着,感受大地中传来的震动。
……
“甄飞宇这是在求援了。”佘安听了通报,因那声炮响而产生的怒气已经消散了许多。虽然这一炮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收用流民正是他的主意,谁知道竟然会混进闯贼的奸细!
真是妇人之仁,必有祸降。
还好并不一定会输。
“他只有去求萧陌发兵救他,敌军本阵肯定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我部一动,敌军侧向击我,或者是直扑我军后方,让我部疲于调动,势必要被他们干死。”佘安脑中画出了两军之间的地形地貌,最终得出结论:“只有与敌军主力对峙,交战,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救甄飞宇。”
“就是不知道甄飞宇那边能挺住多久。”有参谋忧虑道:“若是萧指挥援兵尚未赶到,他已经被敌人击破,那援军也就搭在里面了。”
“退兵呢?”训导官弱弱问道。
东宫侍卫营的军官参谋看都没有看他。如今营中求战之心极盛,就算是萧陌下令甄飞宇退兵,甄飞宇恐怕还想打一打再走。而且甄飞宇一退,第五司的侧翼也就暴露在敌军刀锋之下了,到时候第五司也就只能跟着退兵。
这绝对是佘安不能接受的。
“报!敌军大队人马正朝本阵攻来!”哨兵飞马传递军情到了帐前。
佘安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鱼鳞甲,道:“终究是要来的,否则他那支打甄飞宇的偏师也就没用了。全体都有!列阵迎战!”
所有人看着的地图,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是骡子是马,该溜溜了。
轰隆!
又是一声炮响,如同炸雷一般打在众人心头。
佘安端起千里镜,循声找去。
是那座连名字都没有的矮山。只是为了军令明晰,这座山头被赋予了一个“鸡蛋山”的代号。谁能想到,闯贼非但在山上派驻了百十来人,更是连火炮都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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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一二二 男儿赌胜马蹄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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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造你十八代祖宗!”刘老四双眼通红,抱着队长的半截尸体。om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大家都十分感念老天爷的帮忙,一直等他们将队列整理完毕,找到了合适的展开阵地之后,方才放出了光明。
东边的天空中云彩由青而绿,继而变红,一切都是好兆头。
暴露在天光之下的流贼营寨只有不过一丈多高大木栅栏,从尚未干燥的树皮上可以看出建造时间有多么匆忙。木寨上也有哨楼,只比寨墙高不出多少。刘老四可以清楚看到哨楼上贼寇的容貌,以及他一脸震惊和胆怯的表情。
“把虎蹲炮架过来,先用实心弹把门轰开。”当时百总下令道:“第三旗队准备破门接战!辅兵队准备火油罐!”
第三旗队就是刘老四所在的那个队。
刘老四作为第三旗队第一小队的藤牌手,真正站到了战场的最前线。在他身侧落后一步,夹在本队两伍之间的就是他的队长。这位队长一手持了长刀,一手紧紧攥着竹哨,随时等待着后面旗队长的命令,呼虎而进。
刘老四又看了一眼这个营寨,只是单薄的一层木墙,心中暗道:上头那些军官还真是狠辣,这种木栅栏哪里经得住火烧?火油泼上去,火药一点,还不得烧成一堆灰灰?不过千万别烧到寨门,否则我们也冲不进去了。
就在虎蹲炮被抬到了阵前,两个炮手按照标尺和距离表,开始调整炮口角度。这些操作对于熟练大炮兵来说简直闭着眼睛都能做到,但对于才学了三个月数学的人而言,实在有些困难。即便炮口角度已经被分成了高低三档,只是三选一的选择题。但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高科技。
辅兵队准备好了火油罐,里面装的火油是猛火油柜用的石油。猛火油柜早在北宋时就已经列装部队了,燃料就是石油。这种漆黑色的能源在唐朝被称为石脂水,五代时叫猛火油,最终由沈括命名为石油。
华夏的炼丹术士一如发明火药一般,也对猛火油的改进做出了贡献。从最初使用原油,到明代进行一定的加工提炼,火力更猛,射程也有了一定的增强。然而猛火油柜喷出的火只有五步,最远不过六步,而且搬运不便,所以奇袭中还是以陶罐装猛火油,然后发射火箭引燃,可谓方便快捷。对于临时搭建的木墙寨子。简直是天然克星。
“放炮!”
军官高声喊道。
轰!
炮声大作!
并不是官兵这边的虎蹲跑!
闯贼木寨掀开一个炮窗,黑洞洞的炮口中喷出焰光,一枚黝黑的铁弹在焰火中飞射出来,重重砸向官军列队齐整的方阵。
实心铁弹重重砸在了第一队的侧后方,并没有砸到人。然而火炮真正的杀伤并不在第一落点,而是形成跳弹之后的无规则杀伤力。若是落入一团泥淖中,那也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连续两天没有下雨,虽然方便了官兵偷袭。同时也让土地坚实,跳弹威力加大。
这枚实心弹正好落在一块裸露出的石块上。带着碎石沫子高高跳起,将第一队的镗钯手轰成了骨肉相杂的碎块。在击杀了一人之后,这实心弹的动能仍旧十足,只是减缓了高度,从斜后方冲向了刚刚转过身的队长。
只是呼啸之间,队长的下半身就被炮弹撕碎。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想看清炮弹的去向。
刘老四在短暂的惊骇之后,心头涌起了巨大的悲恸。他一个跨步过去抱住了队长的残躯,不让他落地。
队长也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又像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不可置信地想低头看自己的伤势。刘老四已经先一步替他看了:炮弹击碎了他的盆骨,带走一大块血肉,连肠子都流出来了。就算真有神仙下凡,恐怕也救不了队长了。
“保、保持……”队长强吸了口气,吐出最后两个字:“阵、型!”
刘老四觉得自己的鼻头像是被重拳猛击了一记,酸痛难耐。他手臂一沉,队长终于从痛苦中解脱,彻底离开了人间。
实心弹又带走了两个人的性命,以及一双避让不及的腿,飞快地朝低处滚去。为了避开这枚炮弹,战士本能地进行规避,一时间阵型大乱。
军官呼喝着整理阵型,同时不忘下令自己这边的虎蹲还击。然而闯贼那边用的是弗朗机炮。这种炮原本是葡萄牙人的舰炮,整炮由三部分组成:炮管、炮腹、子炮。开炮时先将火药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因此明军也将这种火炮称为子母炮。
对于子母炮这种火炮的概念,很类似枪与子弹的关系。以后世的定装药枪弹为对照:空的子炮相当于弹壳,火门相当于底火,当子炮内装入火药与弹丸后就和子弹的功能一样了,炮腹则为枪支的弹膛,就像是一把放大了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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