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臧白
那小士兵被这么一叱,自收敛起来,走前又小声对姜黎说一句,“没事来伙房找我玩,我教你。记住啊,我叫周长喜。”
姜黎冲他点点头,看着他走了去。那赵大疤去把灶里煮好的姜茶盛到一个小砂锅里,盖上盖子,加一木托盘,送到姜黎手里,“快送去吧,凉了可不好吃。”
“诶,谢谢您。”姜黎接下那小砂锅,便急忙忙往秦泰帐里去。到了帐前先问一句,“洗好了没?”
秦泰在里头出声,“穿衣裳呢,进来吧。”
姜黎不知他穿的哪件衣裳,便也没进去,在帐外又稍站了片刻,才打了帐门往里去。这会儿秦泰不止衣裳穿好了,还裹了一条被子,就在案前的蒲团上坐着,只露出一颗脑袋来。
瞧姜黎端东西进来,自问一句,“什么?”
姜黎把砂锅端去他面前的案上,“姜茶,现煮的,趁热喝了吧,去去寒气。”
秦泰吸鼻子,把那砂锅端到手里,掀开盖子,一口一口喝下去。这是辣口却暖心暖肺的东西,喝完确实舒服不少。他放下砂锅,说话的时候鼻音还是很重,看着姜黎道:“险些要了我的命了。”
姜黎在他面前没拘束,往蒲团上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秦泰把身上的被子又裹紧实了些,“要是故意的,我今儿就死那了。”说罢打了个喷嚏,忙拿帕子掖住口鼻。
姜黎脸上现出歉意,“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秦泰只管把口鼻掖着,闷声道:“你能做什么?能给我暖被窝吗?”
“不要脸。”姜黎嘟哝一句,低下头来不理他。她手里还握着那片生姜,凝黄色的薄片,贴在手心里,能看到手掌上的纹路。
秦泰伸头过来看看,问她:“什么东西?”
姜黎用手指在上擦两下,“没什么,伙房里一个士兵给我的。”
秦泰这便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到她掌心捏起这姜片来,仔细瞧了瞧,“我说什么玩意儿呢,一片生姜。”说罢往砂锅里一扔,和那煮过的丢在一起,“别跟他们瞎混,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姜黎驳他话,“我还不如他们呢,他们到底还是士兵,混出来了,也有头有脸,不像我,就是个奴才。”
秦泰不想与她争辩这个,没什么意义。他只觉鼻子里痒得厉害,又连打了几个喷嚏。好容易稳住,越发觉得鼻子堵塞,气喘不顺,便说一句:“可真难受。”
姜黎看着帐里昏暗,便拿火折子去点了油灯蜡烛,照亮了看秦泰的脸,才发现红得像猴屁股一般。她有些着急,伸手去他额头上探一探,半晌缩回来,“是高烧了吗?”
秦泰眼皮微耷,“你没探出来吗?”
姜黎双手握到一起,搓了搓,“我不懂啊,以前在家,乳母看我不舒服,就这么探的。但到底烧还是不烧,我也不知道什么样……”
秦泰看着她长长吸了口气,忽沉声重气叫了句:“王二,给我找大夫来!”
帐外守着的人应声,可隐约听得脚步声。两人在帐里等了一气,等来了提药箱的大夫。摸脉探头看舌,果然是受寒发热了。少不得又要开了药来吃,去伙房煎煮一番。
那药端来了,一碗乌黑的苦汁儿。秦泰不说话,接了碗一口吃下去,连过嘴的清水也不要。吃罢了自己爬去床上躺着,张着嘴喘气,看着大夫问:“睡一觉能好吗?”
大夫说:“这说不准,还看都尉的身子。过了这一夜不好,再吃一顿,也就差不多了。”
秦泰点头,让他出去,这帐里便又剩下姜黎两个人。他缩在被子里,还是只露一颗脑袋,看着坐在榻沿上的姜黎,“我跟他们说了,我不吃饭了,我这儿没事了,你去伙房看看,把晚饭吃了。”
姜黎坐在床沿上不走,“我等你睡着了,我就去。”
“你还会心疼人?”秦泰低声,“赶紧去吧。”
姜黎还未及走,外头就又来了人,是沈翼。他自然也是听说秦泰落水了,过来瞧瞧。看到姜黎在帐里,稍顿了一下,便直去了秦泰床边,问他:“如何了?”
“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小事儿。”秦泰说得轻松,那边姜黎看他们说话,自轻着步子悄悄退出帐篷去,一溜烟儿跑了。
帐里剩下沈翼和秦泰两个人,病情问过,无有正事,闲话便也显得多余。沈翼也不多问他和姜黎怎么又闹起来了,只嘱咐他,“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了。”
他往帐外去的时候,又被秦泰叫住。秦泰压着鼻音,看着他的背影说:“大哥,你和阿离的事,我不会再插手管了。以前的事,权做她不懂事,你瞧她现在,真的挺可怜的……”
秦泰没有再把话说下去,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之前他跟姜黎不熟的时候,处处为沈翼考虑,怕姜黎再伤害了他。现在跟姜黎熟了,又怕沈翼折磨虐待了她。真个是,两边都操心,操碎了心。两个人之间别扭,真个谁瞧谁别扭。
沈翼没有应他的话,动了步子出帐篷,背影消失在蜡烛的光影中。
苍头奴 19.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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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覆盖大地的时候,郊野一片混沌。掌灯的在各处点起火光来,由点成线,不消片刻,便亮起了成片星火。整个军营便在这一片浓稠的暮色里,显得明亮跳突。
姜黎跟着女人们在伙房随意吃了饭,便就回了自己帐里。帐里的女人又在传说她的事情,都来问她:“又和秦都尉闹起来了?这回,又为的什么?”这回可没人瞧见,只听说是在印霞河边上,秦都尉落了水,回到营地的时候浑身都起了冰渣子。
姜黎在暖炉边笼一怀暖气,知道这事儿肯定是要传开的,便解释了一句:“没闹,是不小心的。要是真闹,受了这样的罪,他不得活吞了我么?”
人听这话也有道理,不粘着问下去她和秦泰之间有什么过节,只又说:“这是你,有沈将军做倚仗。但凡换了咱们哪个,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就说这人啊,命数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
这事和沈将军有什么关系呢?着实是半点儿关系也没有的,姜黎却无心去解释这个,心里很是自然地不想说起过多关于沈翼的事情。他们之间,说白了,顶多就是肉-体关系罢了。此前有过的心结都解不开,其他自然是无从谈起。
等秦泰落水这话题谈说过去,姜黎又坐着与她们闲搭些话,便就轮流着梳洗换衣,准备各处伺候去。姜黎这回记了翠娥的话,找阿香讨药去,说:“匀我吃两口,也免了后头的事。”
那凉药原也都是伙房里头借了小罐煎的,几个人分用一罐。别人不知道姜黎什么心思,自然也无人跟她说起这个。这会儿她自个儿想起来了,来讨药,阿香便就匀了几口给她。都是草药熬出来的苦汁儿,多半都是一个样子,乌黑刺鼻,吃在嘴里苦到舌根儿。
姜黎吃罢了找清水漱口,这才往沈翼帐里去。时间是掐着好的,这会儿他应当忙完了一日的事情,洗漱罢了。她在这时候过去,不用浪费闲情废话,闷不吭声伺候一番,也就能回来了。
她到了沈翼的帐前给轮值守帐的士兵小小施了一礼,便打起帘子进去帐里。沈翼果也梳洗过了,一头长发简单束在身后,身着一袭月白色缎面寝袍,正坐在案边托恼歪头小寝。案角边的蜡烛散出柔和的光,照在他脸上,印得他整张脸棱角分明却又奇迹般地带着柔和。难得的,姜黎在他脸上瞧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来。原觉得他冰冷粗蛮,这会儿一袭白衣却也适宜。忽让她想起,京城里那个还带着青涩秀气的沈翼,那时,他也算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姜黎没有过去扰他,大约知道他其实没有睡熟,不过闭目养神罢了。因她自顾去榻边,解了身上全部衣衫,光溜溜地钻到被子里捂着去。心里想着等他过来,云雨一番,了了事儿,她就回去睡觉。这事儿有了规程,心里竟也能接受了。
被窝里冰凉,要捂上好一阵子。姜黎本就不是热身子,每晚睡觉那脚都要捂上好一阵子才热。阿香有时给她暖一暖,那一晚便比往常好些。她在被子里细搓脚背,忽想起秦泰送她那个汤婆子来。当时情急,丢在印霞河边上,给忘了。
想到这,她忽坐起身来,手里还拽着被子边沿口。这动作惹得案边的沈翼醒神,回头去瞧她。四目相视,她瞬时移开了去,连忙又躺下了。心里自然又琢磨,待会儿伺候完沈翼,还得先去一趟印霞河,把那汤婆子拿了,回去灌上热水好睡觉。
直到沈翼上了榻,从身后圈抱住她整个身子,姜黎才停住那桩桩件件计划来计划去的思绪。她闭上眼,身子微微蜷缩起来,等着下头的事情。心里总还是有些排斥的,只能暗示自己去接受。然等了片刻,沈翼在她身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把她圈在怀里,暖得她背上起火。
姜黎不知他什么意图,便就这么等着。她想探问几句,却不知该拿什么话问出来,是以便合目不动。就是这样,身后人的呼吸越来越趋于平缓沉静。又等了许久,几乎是过了子时,她想着沈翼大约是睡着了,便动了动身子想起来,然她刚有那样的动作,抱着她的胳膊就紧了几分。试了数次,皆是如此,最后只好妥协下来。
姜黎躺在沈翼怀里,毫无困意,便睁着眼听账外的风声。偶有脚步声,碎碎话语声,都是换班士兵发出来的。夜里寂静,时间便显得极为漫长。脑子里胡想许多事情,好的不好的。想到坏的,泪流满面,想到好的,也是泪流满面。拔-出情绪的时候,发现把沈翼的胳膊染湿了大半,寝衣全部湿哒哒地贴在他手臂上,便又上手去擦。可这是没用的,擦不干。
与姜黎同样的,沈翼也是一夜未眠。他合着眼,假装睡着,却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感受怀里人的动作。她数次想起身,无数次在他怀里轻着动作翻身,偶或叹气,然后会哭,哭很久,把他的手臂全部哭湿,然后又去擦。他很想在她耳边说一句“别哭”,帮她擦擦眼泪,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出来。
在五更天快结束的时候,她从他怀里钻出去,他胳膊上收紧的力道也没能留住。钻出去后便捡了衣衫一件件套上,暗色里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他一样。他便睁了眼看她,看着她模糊的身影动作利索,穿好衣衫便下榻急急出了帐篷。
姜黎心里惦记她的汤婆子,出了沈翼帐篷就直奔印霞河。到了那处,在石头边找着自己丢在的铜壶,才算松了一口气。拿着了,自然打算回去,却一转身,瞧见沈翼隔了约莫五步的距离站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瞧不太清神色,只出声问她:“来找什么?”
姜黎在他面前总不放松,低头看一下自己手里的铜壶,说:“这个,昨儿秦泰给我带的。走急了,忘这儿了。”
说罢了,她抬头,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感觉自己在模糊的夜色中瞧见了沈翼眸子变得深暗。她隐约觉得自己那话不对,忙又说:“这会儿人都没起,我怕来迟了,被人捡了去。”
可这又算什么解释?还是在告诉他,她惦记一夜这个汤婆子,生怕被人捡了去。所以一夜不眠,夜里数次试图起来来找。最后还是在大伙儿都没起床前,早早来到这里给找到了。
秦泰送的东西,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她惦记了整整一夜。不眠不寐,生怕丢了。
苍头奴 20.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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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翼想起很早以前的自己,听了这些话后,那心里唯有的心思就是委屈,显得颇为小气。而现在,已然想得不再那么狭隘,多生出了许多别的思虑。他当然还是不可控地在意,姜黎对他给她的好,一桩一件也记不住,从不往心上放,而对于别人给她的,总是珍惜许多。
他喉咙间有些发干,看着姜黎,在寒风中她身躯单薄,碎发凌乱。曾经一直是绫罗绸缎加身的人,这会儿穿的都是粗布素衣。两相对比,越发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好半晌,沈翼开口问了句:“那么冷吗?”
姜黎对于他语气上的平淡和问题的方向有些错愕,稍微滞愣了一下,方才应一声:“嗯。”
说起来,两个人是军营里认识时日最久的人了,却是显得最生分的。无有话题,话语搭得干涩,气氛也就慢慢凝固了起来。沈翼没有再问什么,只抬手扯下身上的斗篷,去到姜黎面前,往她身上披。
姜黎抬手挡一下,“不用了。”
沈翼却不是那个理会她说话的人,一面帮她披斗篷一面说一句:“回去补个觉。”
姜黎没有说话的机会,看着沈翼帮她系好斗篷,转身离去,自己还站在原地。斗篷是裘皮的,黑乌乌的颜色,沿边一圈绣着蝙蝠暗纹,而风帽沿口的毛却是发着光的白色。她抱着汤婆子的手指紧了紧,感受着自己的身子在原本就有热气的斗篷里聚起暖来,而后抿了抿唇。
沈翼身材高大,那斗篷披在姜黎身上便长了小半截。姜黎把汤婆子挂在手腕上,试图拉了斗篷两角把长的那截拽起来,却显得不容易。因也就不管了,拖了那半截儿在身后,拖过草地,拖过残雪,一步一步地往营地里去。
这会儿营地里早已打破夜的沉寂,人人都起了床梳洗穿戴了整齐。士兵仍旧排阵晨练,女人们找些残羹剩饭填肚皮,开始一日的粗杂琐事。姜黎梳洗罢了去到伙房的时候,女人们已经吃完早饭收了衣衫往河边去了。
她在锅灶里瞧了一遭,不见有剩吃的,自然就要离了去。偏那赵大疤又叫住她,抄起身上油灰黑暗的围裙擦擦手,去端出一碟包子来,跟她说:“特意给你留的。”
谁也不会跟吃的过不去,姜黎过去接下那包子,道一句:“谢谢了。”
“甭谢我,我没这闲心肠。”赵大疤看也不看她,又去给她端出一碗粥来,放在小案上,“沈将军交代的,咱们照着办的。”
姜黎先吃下一口粥,“那你替我谢谢沈将军。”
赵大疤冷笑一声,懒得理她,抬脚出去忙去了。
姜黎便安心地坐下来吃饭,在吃了小半个包子的时候,忽又有个脑袋探门往里瞧,钻进来坐到她对面,来跟她说话,“你今儿怎么来晚了,还有吃的么?”
姜黎咬着包子,看一眼面前这个小眼睛的男人。她还记得,昨儿个帮她煮姜茶的,叫周长喜。没等她说话,这周长喜便又说了,“哟,吃得比咱们好了去了。我还惦记着你呢,给你藏了一个馒头。”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白馒头来,自顾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姜黎手里的包子。
姜黎知道,他们做士兵们,吃得虽不是山珍海味,皆也是粗茶淡饭,但吃的是不会少的。少吃的的,是她们那个帐里的人,人家不当人瞧的营妓们。她把手里的包子吃下去,伸手过去把周长喜手里的馒头拿下来,“也给我吧。”
周长喜原觉得自己白好心了,谁知她竟又要这馒头,颇有些高兴,却还是问:“这包子不小,你吃了一个了,这儿还有一个,你吃得完?”
姜黎冲他笑笑,“给我就给我了,还管我吃不吃得完么?”
周长喜看她笑起来,说自己那心被她笑开花了也不夸张,自然道:“不管不管,你以后要是需要什么,悄悄跟我说,我平日里能给你留的,都给你留一些。好的没有,馒头糙饼,都不是问题。”
姜黎也确实需要这些,给帐里的女人们分口吃的,大伙儿也高兴。她把周长喜给的馒头塞到袖袋里,吃起剩下那个包子,并碗里的白粥,一口不剩。那伙头军赵大疤又进来,瞧见周长喜在姜黎面前坐着,油灰锃亮的抹布甩到他脸上,“干活去!”
周长喜二话不说就去了,留下吃了满口粥和包子的姜黎在案边。细嚼片刻咽下去,她也就起身离了伙房。这会儿不急着往河边找那些女人去,她还惦记着秦泰的病情,自然去秦泰帐里找他。
打了帐门进去的时候,秦泰正在帐里舞剑,动作幅度不大,大了这帐篷也包不住他。瞧姜黎进来,歇了手,把剑往架子上搁,“早上晨练没去,自己练两下。”
姜黎往他面前去,听着他的声音还有鼻音,自问他:“大好了么?”
秦泰吸吸鼻子,“还没好利索,顶多再半日,也就差不多了。今早起就不烧了,就是鼻子还有些塞。我这身子骨,这点小病,算不得什么。”
姜黎跟着他往案边去坐下,“好得是快,换了我,非得病上十天半个月不可。”
“换了你,当场就过去了。”秦泰拿了案上茶壶给自己倒水,给姜黎也倒一杯,忽问她:“昨晚偷人去了?”
姜黎没听明白,“嗯?”了一声,伸手去端茶杯子。他是生了病的,喝的是白开水,恰好的温度,不烫人,也没凉透。
秦泰吃下一杯,看她,“脸,整张脸都是黑的,眼窝里都是黑的。”
姜黎听明白了,是说她脸色难看,没睡好觉。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子,抿了下唇,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汤婆子都给你买了,还没睡好?”秦泰搭话这么问,姜黎却不知道怎么回他,因道:“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走了,你再休息休息。”说着话起了身,麻利地出了帐篷,一溜烟儿又跑了。
出了秦泰的帐篷后,她也没有回帐篷再补上这一觉,这么些日子蹉跎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娇贵的样子。她揣着那馒头去河边看女人们洗衣服,自己坐在锅边看着火。等翠娥过来了,她把馒头掏出来,让她放火头上烤热了吃。
翠娥接下馒头,插了根细树枝,放在火苗边慢烤起来,问她:“你吃了么?”
姜黎点头,“吃了,这是剩下的,拿了来。就这一个,也匀不开,你烤了吃吧。”
翠娥看她一眼,“当个零嘴儿吧,烤脆了,这皮儿好吃。”说着拿回来揭一小块皮下来,送到姜黎嘴边,“你尝尝。”
姜黎张了口接着,嚼得咯吱响,想了想,跟翠娥说:“我昨儿帮你跟秦都尉求了,就跟他说,真有回去那一日,把你捎上,让你回去。”
翠娥听到这话便双目发亮,转脸看着姜黎,“他答应了吗?”
“嗯。”姜黎点点头,也不是十分肯定的模样,说:“他是答应了……”心里又想着,事情总有变故,不定就是能成的。想想却又打住了,自己选择跟她说,就是为了让她高兴,给她这个希望。那下头话,说出来就是扫兴,索性也就不说了。
翠娥开心无可不可,以往暗沉不已的脸这会儿亮得发光。她不知怎么谢姜黎才好,想着措辞的时候,阿香忽靠了过来,夺了她手里的馒头,“哟,都烤糊了。”说罢了看向姜黎和翠娥,“吃独食,也不叫我一声儿。”
翠娥正高兴呢,看着她,“你爱吃,都给你吃。”
阿香撕下一块脆皮来,焦黄带着烟黑,一面往嘴里搁一面看着翠娥说:“吃欣喜丸儿了?瞧你乐的。”
翠娥把那股子高兴敛了敛,她不跟阿香说自己高兴什么。只站起身子,把地方让给姜黎和阿香,高高兴兴往河边去帮着洗衣服去了。
阿香便往姜黎身上靠过来,一面撕着馒头吃一面问姜黎:“她高兴什么?”
姜黎也不想这事弄得谁都知道,自然也摇头,“没什么。”
好在阿香也不是那计较的人,不追着问,只又问姜黎:“对了,你昨儿在哪睡的,沈将军帐里?”
苍头奴 21.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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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点点头,每回与她谈说起沈翼,都是这副无有情绪的样子,显是不想说他。阿香便多看了她两眼,撕了馒头一块块往嘴里塞,到底是没再问下去。姜黎刚来军营那会子,她怕她心气压不下去,白受罪,才日日屁股后头盯着说了那么些。这会子姜黎已然安稳了下来,她也就没必要再絮叨那些有的没的。因又找些其他的闲话来说,只不让嘴闲着。
姜黎坐在火堆前,面上印着红光,眼皮微耷。火堆烤得她浑身暖热,困意便借着这股暖流一阵阵往脑子里漫。她合合眼,歪了头靠在阿香肩头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过去。印霞河边阳光和暖,偶过冷风,从她鬓角的碎发边擦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姜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帐篷里。被子松软,伸直了腿能碰到滚热的汤婆子。那外头包了布包,也不是灼人皮肤的烫。她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帐里没有什么人,只还是翠娥一个。
姜黎恋那被窝里的温度,不想起床,因只侧翻起身子,转向翠娥,与她说:“她们呢?”
翠娥没事的时候最爱做针线,这会儿自然也不闲手,抬头看了姜黎一眼,“你醒啦?她们都出去了,今儿沈将军放了大伙儿半天的假,不必操练不用干活,还可以到玻琉城买东西去。军营里大约也有许多东西要置办,能去的都去了。不能去的,也找地方玩去了。”
这军营里老少爷们上大几千的人数,自然不能全往玻琉城里去。但难为得了半日休闲,自然要好好放松闲乐一番。像翠娥这样还在帐里做针线,也就她一个了。
姜黎听了这话,也觉得了闲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原就是合衣睡的,没人给她脱衣服,是以也不需要再套衣服去。她下床趿上鞋子,去找了热水来喝,解了渴,又坐去翠娥那处,问她:“我不是在河边睡着的么?怎么到了这里。”
翠娥看她一眼,嘴角勾出微笑,“咱们都瞧见了,沈将军抱了你回来的。那会儿咱们在晾衣裳,他不知怎么去了那里。瞧你睡着,大约怕你受凉冻着,就给你抱回来了。”
“哦。”姜黎闷声应,把手里的木茶杯子往嘴边送。
“你不欢喜?”翠娥却是看不懂她的情绪,“得了沈将军的专宠,在这军营里日子好过那么多,也不必各帐里伺候人去,多好的事儿啊。瞧你这样子,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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