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茗荷儿
一念及此,连忙道:“是姐的错,姐没想那么多,就只看见眼皮子底下这点事儿,那个林大哥说得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对了,林大哥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严青昊眼中顿时流露出仰慕与叹服,“他叫林栝,不是宽阔的阔,是一种树,听说是知府老爷的亲戚,反正就管着我们,有时候教头也得听他的。”
一种树?
以树为名,那就是栝了。
严清怡莞尔,“栝是桧树,二郎庙门前不就种了两棵?桧树经霜不坠寿高千古,是个好名字。”
“林大哥功夫也很好,我们十几个人联手都打不过他,教头说他是经过高人指点的……就是太严厉了。”
严清怡鼓励道:“严师才能出高徒,你好好跟他学,将来打败他。”
“我打不过他,”严青昊丝毫没有底气,“能在他手下坚持一会儿就行。”
严清怡笑嗔,“你这个没出息的。”
姐弟俩嘻嘻哈哈,其乐融融。
傍晚归家的严其华脸色却不太好,神情木木的像凝了一层霜,看向严青昊的目光颇为不善。
严青昊心里发憷,低着头只顾扒米饭,连炖的肉骨头都不敢动。
想必,小寡妇已经把田二胖在府衙被骂的事情告诉了严其华。
现下就等着严其华为私生的儿子讨公道了。
严清怡鄙夷一笑,夹起两块肉放进严青昊碗里,“别光吃饭,多吃肉才能长得壮实,不怕被人欺负。”
严青昊感激地瞥眼严清怡,三口两口把肉吞进肚子里。
收拾完碗碟,严青旻照例在饭桌旁看书,薛氏继续糊袼褙,严青昊则在旁边蹲马步。
严清怡见灯光暗淡,又点了一盏油灯。
严其华“噗”吹灭了,不悦地说:“点那么多灯干什么?家里有多少钱由得你糟蹋?”
严清怡低声道:“一晚上点不了半两油,费不了许多钱。”
“顶嘴?”严其华“啪”拍在桌子上,严青旻猝不及防,哆嗦了下。
严清怡本待开口,见薛氏摇头便没作声,严其华却愈加来劲儿,又拍下桌子,“仗着能挣几个臭钱胆气壮了是不是,是不是还想飞?连老子都敢顶撞。”
“就点灯油,你想哪里去了,生这么大气?”薛氏温声劝道,朝严清怡使个眼色,示意她回屋,又给严其华倒了杯热茶。
严其华却不领情,怒道:“还不都是你惯的?”手一推,茶盅的水尽数泼在薛氏手上。
薛氏“哎哟”一声,手背已红了大片。
严清怡手脚快,立刻绞了凉水帕子覆上去,又要打发严青昊寻郎中要烫伤膏子,薛氏止住她,“不用,外面冷,灌一肚子凉风,我手不要紧……你们不用在这杵着了,收拾下早点睡,明儿早点起。”
严青旻迅速合上书溜回北屋。
严青昊担心地看眼薛氏,跟在严清怡身后回了屋。
屋里冷清清的,北风呼呼拍打着窗扇,顺着窗缝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严清怡放下窗帘,挡住了些许冷风,又将屋里的棉布帘子拉好,褪去了外衫。
帘子里头,严青昊悄声问:“姐,娘不会有事吧?”
不知是说薛氏的手,还是别的什么。
严清怡同样低声答,“不会,你快睡,明儿早些起来把屋子院子扫一扫。”
严青昊答应了。
没多久,就听见悠长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微微呓语。
这两人,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严清怡无声地笑笑,掀开帘子见两人被子盖得严实,又掩好帘子,蜷缩在被窝里,全无睡意。
南屋有说话声传来,先是窃窃低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只听得薛氏道:“你低些声,孩子都没睡,听见了笑话。”
“你怕笑话我不怕,”严其华拔高声音, “争吵几句怎么了?堂堂当家爷们手里一文钱都没有,要想出去打点酒还得从娘们手里要,传出去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薛氏仍是温言温语地道:“我手里也没有钱,上个月从箱子底儿找出匹花色过时的府绸换回一两银子,新做了四床被子,给阿昊和阿旻各添了身衣裳,再买了些米面还有墙根那些萝卜白菜,余下三百文没敢动,打算留着过年……今儿炖的骨头是阿清去买的,阿昊在府衙清水寡汤地吃,回家若不添点油水补补,身子受不住,阿旻也正长身子。”
“无知娘们就会败家!”严其华骂一声。
严清怡分辩不出这是在骂自己还是骂薛氏,只觉得可笑。薛氏识文断字,而自己前世算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至少能够吟诗赋词弹琴作画。
严其华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还有脸说别人无知?
默得片刻,南屋又有了声音,仍是严其华,“阿清可是攒下不少银钱,我前几天听元壮提起才知道,大勇竟然能把小小一篮桃子卖到五十文……阿清卖杏子肯定没少赚,这满树杏子都让她卖了,得来的钱我可是一文都没见到。”
薛氏叹道:“还哪里有余钱,阿旻的纸笔花费大,阿昊每月要十五文,还时不时买些肉食,又给你打酒,都填补到这个家里了。”
“还有绢花呢?今天经过小仓特意打听了,阿清做那些最少五文一支,我看她最近没闲着做,至少也能卖出百八十文。”
薛氏解释道:“她就往外卖过一回,这个月家里针线活儿多,她没做出几支来。”
“你就别跟着推三阻四了,”严其华突然凶狠起来,“老子好吃好喝养她十几年,花她几文钱怎么了,不应该?”
严清怡立刻猜测到严其华的意图。
她早有预感严其华要打她银钱的主意,还以为会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动手,没想到竟是现在。
她要继续装睡只作不知,还是假装被吓醒,惊呼几声?
尚未拿定主意,就听南屋的门开了,说话声便愈加清晰。
是薛氏有意压低的劝阻声,“阿清都十一了,这么大的姑娘谁不戴个花儿朵儿的,就她身上一点首饰没有,她攒点私房钱不容易,你何必……”
“你少跟着掺和,要不是你整天惯着,老子早就把钱拿到手了,你给我让开。”严其华不耐烦地斥责几句,接着又听到重物的撞击声,夹杂着薛氏的低呼。
想必是薛氏被推倒了。
那沉重的脚步声却丝毫未停,仍是渐行渐近。
严清怡心头火蹭蹭地往上蹿,伸手从床头针线笸箩里摸到剪刀,塞在枕头底下。
不过数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间的灯光晃进来,影影绰绰的,照出个高大的黑影。
严其华根本没往床上看,直接弯腰将床下的柳条箱子拖了出来。
严清怡悄悄握紧了剪刀……
严家长女 14.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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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严其华搬着箱子直起身,严清怡咬咬唇,抖着手将剪刀刺过去。
好像刚触及严其华身体,就被他闪身躲开,紧接着传来箱子沉闷的落地声,伴随着严其华的怒吼,“小兔崽子找死。”
薛氏举着油灯过来,“怎么回事?”
严清怡颤着声儿道:“睡得迷迷糊糊的,见床边站了个人,以为是小偷……”
不等她说完,严其华一巴掌挥在她脸颊,发出“啪”的脆响,“孽畜,想捅死你老子?”
这一下甚是用力,严清怡只觉腮旁火辣辣地,肿胀酸麻,眼泪立时盈满了眼眶。
薛氏根本没料到严其华有此反应,因忙着给严清怡绞帕子,又端着油灯出去。
屋里霎时暗下来。
严清怡抬袖擦掉脸庞泪珠,低声解释,“我真没想到会是爹。”
严其华“哼”一声,“你眼里还有老子?”抬脚将箱子踹翻了个个儿。
“又怎么了?”薛氏听到响声,忙不迭地端着油灯跑过来,见只是东西洒了,松口气,把油灯放在床头,回厨房将打湿的帕子取了来。
帕子用冷水浸过,凉得刺骨,刚覆在脸上,先前那股热辣立刻消弭而尽。
严清怡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大晚上的,爹怎么想要搬箱子?”
严其华不回答,伸脚不断踢着地上散落的衣物。
灯光摇曳,照在他白净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严清怡所刺那一剪刀根本没伤到他,就只将棉袄表面划破道口子。
适才出手时,严清怡尚犹疑不决,现在却是后悔,如果准头再强点,力道再足点就好了。
终于找到盛钱的小布袋,严其华俯身捡起来,俯视着严清怡,目光狠绝,“老子缺钱。”
严清怡冷笑,“爹手头紧,开口说声就是了。”
何至于跟做贼似的,半夜三更跑到闺女屋子偷钱。
可见他本身就心术不正。
严其华梗一下,气急败坏道:“老子养你这么大,吃我的,穿我的,有了钱不赶紧孝敬过来,还用得着老子开口?白眼狼!”
说罢,大踏步离开,进了南屋,用力将南屋门关上。
声音之大,如同响雷。
薛氏无声地叹口气,蹲下~身把衣物归置到箱子里,重新塞到床底下,又在床边坐下,对着灯光看看严清怡的脸,“也不知明儿能不能消肿……你爹他……”思来想去找不出为严其华开解的话,再重重叹声,“你快睡吧,被窝里都是冷的,我烧点水给你灌个汤婆子。”
“不用,”严清怡拦住她,“我穿着夹袄,不冷,娘也早点歇着,都这么晚了。”
薛氏端着油灯走了出去。
帘子那头却传来严青昊低低的声音,“姐,我的被子暖和,你换了我的被子吧。”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醒了。
也是,严其华闹出那么大声音,不被吵醒才怪。
严清怡嗔道:“别瞎折腾,折腾出风寒还怎么去府衙,赶紧睡觉明儿早起。”
严青昊噤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姐,以后我会护着你,再不让别人动你。”
严清怡骤然泪湿,忙用被子掩住了脸。
第二天,严清怡起床时便觉得头有些沉,身体也倦怠得很。
薛氏端来一碗澄黄色的汤汁,“你有些发热,让阿昊往郎中那里要了点大青根和玄参参须,我加了勺蜂蜜在里头,趁热喝。”
严清怡情知自己病不得,赶紧喝了,又用了半碗白粥,发了身汗,到正午时候身子已经轻快许多,遂穿好衣裳下了床。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院子里晾了好几件褙子、罗裙,被风吹着,摇动不停。
薛氏道:“有两件事我以前穿过的,有两件是成亲时候做的,都没机会穿。本打算等你大大再给你,又想越放越旧,花色也不时兴,倒不如这会儿就改了给你。”
衣裳都是好料子,有潞绸、府绸还有杭绸。
可见薛氏没成亲前是过过好日子的,只可惜……严清怡瞧瞧薛氏身上靛青色的粗布衫子,眼眶发酸。
这些衣料,在严家确实没机会穿。
只是,严清怡眼下身量未开,穿着既肥又大,倘若重新改过,费时费力不说还糟蹋东西,
严清怡笑着推辞,“娘收起来吧,好好的衣裳剪去一截,多可惜,等我长高点再说。”
薛氏却很坚持,“能穿就不可惜,白收着才是糟蹋,箱子里还留了两件等你以后穿。”
严清怡能猜出薛氏的心思。
定然是昨晚看到柳条箱子里少得可怜的衣物,才临时起意。
其实,她本来还有几件的,因是男装,就都给了严青昊,所以才显得格外少。
可薛氏既然打定了主意,严清怡不便拂其意,笑盈盈地挑了件水红色绣着绿梅的褙子穿上了,“这件套棉袄正合适,就是有点长,留着过年穿怎么样?配那条姜黄色的裙子,裙子把腰身收一收,长短不用改,上次到文庙街我看有人裙子下摆带一截襕边,正好我在下面加道褶,就不显得长了。”
薛氏眸中带笑,温柔地看着她,“你主意多,自己看着改。”
严清怡便依从自己的想法,将褙子下摆剪掉两寸,重新收了边。剪下来的绸布并不浪费,衬上白色细棉布,可以做几只荷包。
中午,只严青旻回来了,严其华却不见身影。
薛氏将昨晚留出来的大骨汤加上白菜与粉条,炖了一大锅汤,三人就着杂粮窝头吃了个饱。
饭后,严青旻支支吾吾地开口,“夫子说我写得字不好看,让换支笔多练练。”
多练,就意味着多费纸墨。
想必昨夜严其华闹腾这一出,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不好出口。
严清怡掏出荷包,将里面铜钱尽数倒出来,数了数差不多十几文,笑道:“正好够一支笔,下午我便给你买来,你先蘸着水在饭桌上练,等阿昊回来把这些绢花卖掉,就去买纸。”
严青旻面无表情地答应着进了北屋。
薛氏看着他的背影,不无担忧地说:“阿旻这性子随你爹,真怕他跟着不学好。”
严清怡宽慰道:“娘先别担心,弟弟还小,现下跟着袁秀才读书,肯定要学三纲五常伦理道德。读书多了,自然明事理。”
薛氏点点头,“这话不错,袁秀才仕途多舛,可人品学问都没得挑。他日阿旻要有了出息,头一个谢的就该是你。”
严清怡莞尔一笑,“阿昊也说呢,以后要多多谢我,我就等着享他们的福。”
说笑过,却是正了脸色,压低声音,“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我听阿昊说,后街田家那个小寡妇经常往铺子里去。”
薛氏脸色白了白,过了会儿,淡淡开口,“以前还没有阿昊时,他们就不清不楚,后来先后有了阿昊阿旻,倒是收敛许多。现在竟是不避人了吗?”
能不避讳严青昊,想来也不在乎别人知道了。
严清怡无言以对,吸口气,续道:“瓦沿子那里有两处耍钱的馆子,阿昊有次巡街见过爹。”
薛氏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喃喃自语,“难怪这几个月一直说生意不好没有进项,前几天还跟我要去一百文。”
说着说着,目光开始发直,脸上显出绝望的神情,“这日子没法过了,人沾了赌就没有肯回头的,他是要逼死我!”
严清怡突然跪在她膝前,仰头望着她,“阿昊跟阿旻都知道上进,如果爹非要在烂泥坑里打滚,是不是我们也要陪着在泥塘里等死?”
薛氏愕然地盯着她,“阿清,昨晚你……”
是问她是不是有意为之。
严清怡不承认,却也没否认,只坦然地承接着薛氏的目光,“咱们一家和和美美地多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做些让人生气的事儿?”
“谁知道呢,他就是个没心的,”薛氏伸手拉起她,“地上凉,膝盖受了寒,以后一辈子腿疼……你以后可不能鲁莽了,他再浑也是你爹,你这是大逆不道。”
严清怡低声嘟哝着,“我倒是宁愿没有这个爹”,咬咬唇,开口道:“我过生日那天做了个梦,梦见周岁时候,爹往我嘴里塞了几粒炒豆子,还问我怎么不去死……”
严家长女 15.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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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个在你面前胡吣?”薛氏情急,竟然脱口说出粗言。
严清怡追问:“是真的吗,爹真给我喂了炒黄豆?”
薛氏道:“怎能可能是你爹?你那天倒是真吃了豆子,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喂给你,好在你命大,眼看着没气了又给缓了过来。”
严清怡平静地说:“可我在梦里看见的就是爹。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穿件绣着大红鲤鱼的衫子,裹着鹅黄色包被,躺在现在大伯母的东屋,爹穿一身靛蓝色裋褐,前襟上绣了道绿色的水草纹……会不会神仙托梦?”
薛氏如遭雷殛。
严清怡抓周那天穿的衫子,是她刚得知有孕之后费了两三个月的工夫才绣成的。为了鲤鱼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她花了十几文钱特地到文庙街选的丝线,惹得张氏好一个不快。
严其华那件裋褐,是他摘杏子不小心被枝桠划破一道口子,为做掩盖,她才绣的水草纹。
当初怕张氏知道,严其华拦着她不许把严清怡噎着的事情说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
时过境迁,薛氏再没提过此事,严其华也绝无可能告诉严清怡。
而严清怡才刚一岁,还没断奶的娃娃能记得住什么?
可她竟说得真真切切丝毫不差。
难道真是神仙托梦?
这世间又哪里来的神仙?
严清怡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因为我是个闺女,身体不好时常生病,祖母嫌弃我请郎中花费大,虽然都是娘的私房银子,爹仍然生出这个念头……我还梦见三岁那年冬天,爹带我去升仙桥,趁人多拥挤,丢下我走了。”
这事儿也是有的。
薛氏在家除尘照看严青昊,严其华到小仓置办年货,带了严清芬和严清怡两人同去,归来时却只有严清芬一人。
严其华说,严清怡不听话四处乱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提着东西又领着严清芬不方便,先把严清芬送回来再去找。
不等严其华出门,严清怡被二郎庙的郭大叔送回家来。
薛氏还记得郭大叔的话,“小丫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升仙桥桥墩子旁边,不哭也不闹……这孩子,别看不爱说话,心里都明白着。”
尘封已久的往事猛地被揭出来,薛氏不敢相信,又消除不了心底的疑惑。
严清怡自小就乖巧,只要出门总不离她左右,要说严清芬乱跑还有可能,严清怡是绝对不会的。
可严其华毕竟是亲生的父亲。
虎毒不食子啊!
严清怡见薛氏沉吟,轻轻说声,“我先去给阿旻买笔。”
出得门口,没走近路,而是特意绕了个弯儿,从胡同另一头出去。
自家的木匠铺子门上挂着锁,可见严其华并不在,也不知他得了那几百文银钱去了哪里。
隔壁吴家的炒货铺子倒开着门,吴大叔拿把大铲子正炒南瓜子。
严清怡稍站片刻,待吴大叔停手,上前买了二两南瓜子,问道:“吴叔可知我爹往哪里去了?今儿天冷,我娘惦记着,让我爹早点回家暖和暖和。”
“你爹一早跟黄任贵出去了,”吴大叔看着面前俏生生如桃花般娇美的小姑娘,眸中露出些许怜悯,“孩子,你长点心吧,你爹最近没少往黄任贵跟前凑……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黄任贵?
严清怡迟疑着问:“就是儿子在监牢当狱卒的那个?”
“就是他,把闺女送给李老爷之后就发达起来了,整天耀武扬威的。那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爹也不知咋想的,跟他们搅和到一起干啥?”
严清怡想起严其华平素盯着自己那副假装和蔼的面目,无端地生起一种猜测,又问道:“李老爷在府衙任什么官职,今年多大年纪了?”
吴大叔摇摇头,“什么官职我不知道,反正见过的都说他年岁不小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也是造孽啊,十四五岁的闺女往老头子身边送。”
严清怡顿时想起东坡居士写给子野的名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
可张子野总算是才高八斗的名士,这位李老爷……
不由讽刺一笑,“兴许李老爷气度高华风流倜傥,两人各取所需,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个清冷的声音,“李丰显,年五十有二,司狱司的司狱,从八品。”
严清怡蓦然回头。
面前站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身靛蓝色裋褐,身材高且瘦,脸庞也瘦,显得那双眼眸格外明亮幽深,这幽深里分明还含着丝轻视,“司狱是个肥缺,掌管着好几处监牢。”
难怪黄任贵的儿子能当上狱卒。
原来李老爷就是主管的头头。
狱中被羁押的犯人怕被苛待,少不了花费银钱去打点,倒真是个肥缺。
黄任贵这女儿卖得值,卖得值啊!
严清怡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告知。”
跟吴大叔告别,复往前行。
林栝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背影,身姿笔挺,肩膀平直,步伐不紧不慢轻盈舒缓,虽然穿着粗布厚棉袄,却格外地显出纤细的腰身来。
下~身穿着湖水绿的八幅罗裙,裙摆间或被风扬起,她脚上墨绿色鞋子时隐时现,像花丛中翻飞的蝴蝶。
在大街上,极少见到这般端庄而不失优雅的姿态,也极少见到八幅罗裙。
这好像还是十几年前时兴的样式。
印象里,他的娘亲就有条颜色样子都差不多的裙子。
那年冬天,扬州好像格外冷,娘亲穿杏子红的袄子披灰鼠皮斗篷,牵着他的手走在花园的石子路上,小径湿滑,娘亲却走得从容淡定,一边指着路旁翠竹轻声细语地说:“雪霜徒自白,柯叶不改绿,竹凌冬不凋虚空有节,所以又叫冬生草。”
娘亲爱竹,学其刚直的气节,也死在名节上。
距今已有七年。
而昔日的情景却始终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
所以,当他看到身形相似的女子,就不由自主地走近前来,不想听到了那番话。
打听衙门里油水丰厚的李丰显,还说各需所需是好事,难不成她也贪图富贵,想去伺候足可以当她祖父的李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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