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王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乱世妖娆
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不由愣愣的瞪着慕容垂的笑容,忽然抓着他身上的衣服一扯,恶声说道:“还本皇子衣服,我要睡觉去了!”
慕容垂这才发现原来秦陌之所以赤裸上身,原来是将衣服给了自己穿,面上不由更是一笑,这个二皇子,果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凶。
在火边烤干了自己的衣服,想了想也没有再去山洞中打扰秦陌,就着这块平地躺了下来,将就着睡了一夜。
半夜之时,仿佛有人到他身边看了一看,不过因为身上实在太过疲累,这山谷中又没有旁人,也就没有在意,只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身旁的火堆依然燃着,明显是被人加过了柴。
睡醒之后,慕容垂本来说立刻寻路上崖,却被秦陌虎着脸喝斥了一顿,说是可不想再有个包袱在身边。
几日相处,慕容垂也习惯了秦陌的嘴硬心软,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也就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直到第三日,秦陌觉得慕容垂的身体己经恢复的差不多,这才好好准备了一番,正式寻路上崖。
这一次因为准备充分,二人又有前次的经验,倒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很顺利的就来到了崖上。
站在崖顶四下望去,天高海扩,烟霞缭绕,秦陌不由深吸一口气,狠狠一脚将一块大石踢到崖下,以出这些天来胸中莫名憋闷的一口恶气。
“二皇子,己经脱离险境,你我也该就此分别了。”重回人间,慕容垂也有种心胸一畅的感觉,看着秦陌发泻的举动,不由一笑,抱拳说道。
“哼,下次若在相见,本皇子定不会手下容情!”秦陌冷哼一声,不客气的说道。
慕容垂轻轻一笑,认真说道:“在下也不会,我视二皇子为对手,若是那样做,岂不是对二皇子最大的不恭?”
这句话说的诚恳,听的秦陌心中舒畅,面上却是再次冷哼一声,也不告别,转身向着密林中走去,
虽然在谷中对那个男子有着诸多古怪想法,不过想来一定是环境逼仄,所以才会幻由心生,只要一离开这里,想必就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吧?
脑中正想着,心头忽然涌上一丝古怪至极的感觉,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让得秦陌猛的侧身,脚尖一点,连续暴退。
就在他侧身的同时,林中一支箭矢如长了眼睛的毒一般,飞窜而出,堪堪擦着秦陌的身子飞过。
代嫁王妃 番外之灿如飞星(九)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代嫁王妃最新章节!
“二皇子……”下意识的惊呼出声,却见银衣旋转,飘然落定。
“好,好,当真当我没脾气的木头人么?”秦陌怒极反笑,面容上三分凄凉五分惨淡,还有一丝莫名的心伤。
母后宠盛父皇恩重,并未造就他的恃宠而娇,还是幼儿时起,便常常见了皇兄倾尽一切努力,却仍落得个落寞萧索。
黄金宝座之上千人呼喝万人叩拜,在那小小少年的眼中,却不过是浮光虚影,不值一哂。
那金色太绚,怎敌得过天的蓝,草的青,花儿娇红?
犹记得那年上元大宴,他与皇兄共献剑舞,博父皇大悦。老皇连声呼赏,侍儿捧来一把精钢宝剑,一幅疆域地图。
皇兄面色倏然惨变,上意何其明了,王者之尊,方可手执天下领域,宝剑虽锋,却不过任人驱使,终为人臣。
他将皇兄神色收入眼底,不顾拂逆上意,抢在父皇开口之前含笑抢先:“谢父皇赐剑,儿臣房中收藏,正缺这样一把神兵利器。”
他以为他已经表达的够清楚,可是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他一番兄弟亲情骨肉,浓浓的血色,在别人的眼里,连王座的一角都比不上。
“宵小奴才,也敢欺我!”惊人努气乍然薄发,如狂风扫过冰原,卷起雪粒如烟似雾,夏日火热的空气,仿佛也在这刻,莫名冰凉几许。
雪过,血落……
一袭银衣静静的立在崖边大石之上,天地飒然寂静,只有风拂过那人的发丝衣摆,回响淡淡呢喃。
衣袍破败,遮不住他绝世容华,满地血腥,藏不住他心头悲意。
那个男子就如玉山雪顶冬夜子时的浩荡月光,在夏日正午的热烈阳光里,流溢彻骨的冰凉。
良久,慕容垂迈动脚步,小心的避让开满地的残肢断臂,行至秦陌立身的大石前,双手抱拳,郑重的躬身一缉。
秦陌诧异间,慕容垂己抬起头露出如轻云如霞烟足以媲美世间一切美好的温和笑意:“在下慕容垂,不知可否有幸,与秦兄结交?”
相识至今,慕容垂从来都只叫二皇子,到了此时,却是蓦然改口,唤了一声秦兄。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秦陌皱眉,他并非伤春悲秋之人,一时义愤难平,过了也便过了。
慕容垂眉目淡淡,仰首微笑:“只是突然觉得,秦兄可为一生之友。”
秦陌挑眉,尚未及答话,山下传来焦急呼唤:“公子,公子……”听声音似是陆明持。
林中脚步声纷沓,来人竟不在少数,想是边关士兵连日搜索,今日终于搜到此处。
慕容垂眉头一皱旋即松开,双手微拱,含笑说道:“秦兄,我先下去稳住他们,秦兄请稍后再行,我会下令撤除周围一切哨卡。”
转身行了一步,忽又退回,将身上宝甲摘下,双手捧着:“秦兄此去想必艰险仍多,在下与秦兄相交,无以为礼,些许薄物,尚请秦兄莫要嫌弃。”
秦陌目光微挑,不予做答。
慕容垂也不介意,将宝甲平平整整放在秦陌身前地面,再抱拳一礼,快速转身离去。
慕容垂的身形并不算高,男子之中,顶多算得上中等,也并不雄壮,细细看来,甚至有几分瘦弱。可那待人接物之中的坦荡诚恳,却平白的为他添了一抹无法言喻的高华,无论其他人有怎样高贵的身份,肃杀的气场,可只要心中存了一分私心,在他的面前,就断然无法理直气壮的安然而立。
秦陌静默的立在原地,双目淡然平视,仿佛在看慕容垂离去的身影,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
周围静谥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吹林木,枝叶草尖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叠翻起波纹,秦陌发丝被风吹的向后纷飞狂舞,空气间带出一股浩然的天地之气。
秦陌不自觉将这股气息与方才离去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两者何其相似,坦荡,浩然,无所避忌。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露出那般的笑意,才会在他大开杀戒之后,于遍地血腥之间,含笑相询:“在下慕容垂,不知可否有幸,与秦兄结交?”
“慕容垂?”秦陌喃喃低语,唇边露出微不可见的轻柔笑意,俯下身拾起地上的金色宝甲,脚尖一点,快速消失在层层翻滚的叶浪之中。
榆次王庭。
御花园中,一道银色身影斜卧软榻,如丝缎发轻柔滑落,塌上的上好曲水锦与之相形,竟黯然失色。
举杯就唇,今夜月色正好,适独酌,适群欢,适三五亲朋好友,赋诗吟对,也适与知己一人,把酒倾谈。
知己……
秦陌纤长手指轻点额间,丝丝无奈,想到知己,为何脑中竟不自觉浮现那人如清风如朗月的笑意?
堂堂风华绝代的苍梧二皇子,恣意妄为,形骸放浪,脑中知己不是红粉娇娘,不是清丽佳人,不是名楼艳妓,居然是那么一个只会傻笑的呆子?
这要是说出去,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手指轻勾,桌上的酒壶隔空而至,这份内力的深厚与控制程度,放眼世间,也没有几人。
银色的酒线落入杯中,反射银色月华,发出悦耳声响。
回来己经三个多月了。
犹记得突然出现在朝堂上那日,他的好皇兄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异,以及强硬挤出的一丝笑容。
他俯身相揖,笑容浅淡:“多谢皇兄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日后定当如数奉还。”
明明是温柔的问候,可是他那皇兄,缘何竟会面色惨变,更加难看?
他不要这江山,是他看不上,若有人因此便以为他好欺负,恐怕是打错了主意。
银色衣袍之下,贴身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甲,几日之前,随母后太庙礼佛,闲来入山林一游,却落入早已设好的天罗地网。
贴身侍卫突起发难,惊天一剑,起于身后……
若不是身上这件宝甲,只怕如今,真的要去黄泉游览一遭。
同室操弋,竟至于此,人不留情,他又何必?
借着那侍卫一路追根究蔓,硬生生逼着幕后之人断了自己左膀右臂,方才傲然收手。
想不到,那人于漫长的时光之后,于万里遥遥之外,竟又救了他一命。
代嫁王妃 番外之灿如飞星(十)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代嫁王妃最新章节!
勾勾手指,对着一旁侍酒丫头戏谑开口,似极了浪荡公子,无良恶少:“过来!”
小侍女绯红了脸庞,小步趋前,手指拼命扭搅着衣衫,福身将头低低的埋下:“二皇子。”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
“今年几岁?”
“十七岁。”
“何时入宫?”
“两年前。”
“十五岁。”秦陌手指垂在一侧腿上,轻轻扣击:“己然不小了,这般年纪,也该订亲了。”
小侍女面色更是羞红,草原民风粗旷,宫中婢仆流动频繁,除却核心卫队,其余人等,时常有看中宫中待遇优厚,签了契约服役两年,然后各自离去。
臻首用力埋于胸前,语声甜蜜柔婉,将夜色都裹挟而进:“在家里己经订了亲,他也在宫里,只等服役两年,换些用度,好回家置些牛羊,成亲过日子。”
“你可喜欢他?”
小侍女猛的抬头,一张脸已经红的如天边云霞,连夜色都无法遮掩。
“无妨,说来听听。”秦陌绝色容颜勾起温良笑容,骗尽世人不着痕迹,更何况诱拐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宫女。
“嗯。”半晌,终于传来低若蚊蝇的一声。
“那你且和我说说,喜欢是种什么感觉?”秦公子好学不倦,虚心求教,只是一双明亮如月光的眸子里突然泛起淡淡云雾,让人猜不透眼底情绪。
“这个……我也说不好。”见得二皇子和蔼可亲,又说起自己心爱的人,小丫头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抬起头,侧着脑袋望向遥遥的夜空,仿佛那里有答案。
“我见不着他,就老想他,见着了他,又总想骂他,可骂完了,心里既不恼,也不生分,反而莫名的喜悦。就像我娘说的,打是亲,骂是爱。二皇子,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该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
话方出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扑通跪下惶恐谢罪:“二皇子,奴婢不是故意打探您的事情。我是个粗人,说也说不好,还请二皇子找有学问的大师们来问问。”
“你说的很好,真叫那些老古板们来,可就无趣了。”秦陌浅笑消解小宫女的惧意,又挥手叫她退了下去。
见不着,便老想着?
三月以来,除了夜深人静闲来无事的寥寥数次,一次也未曾想起那人。
见着了,又总想骂?
那种呆子,难道不该骂么?宁可被人要了性命,也不肯杀人,还真当自己是佛祖不成?
秦陌鼻中轻轻一哼,果断下结论:该骂!
骂了之后,心里既不恼,也不生分,反而莫名欣悦?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每一次,都将他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那呆子处处留手,他堂堂苍梧二皇子,又何至于被人逼的掉落高崖,过了那么多天狼狈日子,还白白欠了他一条人命?
看来不是喜欢了。
秦陌长长吁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手指轻弹,杯子稳稳当当落回桌上,连些微声响都未曾发出。
躺平了身子望着天上郎朗明月,时近中秋,天高月远,月色却如秋水洗练,越发的凝练皎洁。
自从那日被身上宝甲救了性命开始,脑中就着了魔一般,总是浮现那人的身影,就如这大好月色朗朗清风,他想到的不是美景佳人,不是壮怀激烈,却偏偏是那夜那人闭目凝神坐于一泓清池之中,黑发散乱,在水底柔柔摇曳,仿佛水草蔓生,缭绕心头,纠缠不去。
短暂的烦乱之后,便是似真似假的思考:难道竟是喜欢?
因此才有了方才那一番问答。
如今被小侍女的回答安了心,秦二皇子总算觉得舒服一点,想他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兼且位极尊荣,怎么可能不爱丰腴面颊,柔软腰肢,竟喜欢上男子?
然而欣慰之余,心底极深极隐处,又有一丝淡淡的怅然,若隐若现,似有还无。
曲起胳膊,将手掌遮于眼睛上方,慢慢张开五指,从指缝中眯着眼睛看天上银盘似的明月。
月光在指缝招摇跳跃,间错杂乱,重叠扭曲之间,居然隐隐成像,仿佛又透出那人清和的笑脸来。
“慕容垂,本皇子对你并无他意,你今夜可莫要再擅入我梦,否则,下次见你,本皇子定要将那你张可恶的笑脸,打成红红紫紫的猪头!”
秦陌喃声自语,极美的面容身姿,却吐出绝不文雅的话语。
手指渐垂,星眸半闭,恍恍惚惚间,心头怒气驳发:这个混蛋呆子,果真欠揍,竟敢又入我梦!
夜色渐深,御花园中飞红妍翠,轻柔飘曳,嫣红如火的花树之下,一袭银衣的男子安然而卧,单手轻枕颊侧,面容如玉,映出通透毫光。
只有细细看去,才会发现,那人如玉般的安详面容里,不知缘何,竟有丝丝不甘的微怒之意。
周围侍女屏息而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了这如画一般的人。
惊雷乍响,音波利剑一般劈开沉厚的夜空,轰然砸落,环立的婢仆措手不及,惊了手中的托盘。
软塌上的身影猛然跳起身,于众人眼花缭乱之际,几步奔上御花园中最高的一处树枝,面朝东方,遥遥眺望,银白色身影随树枝上下浮动,恍如谪仙降世。
一丝纷乱情绪莫名窜过心头,方才梦中笑容突然破碎,瞬息化为万千光点,散入无边黑暗,他下意识的身手去抓,竟连一片也不曾抓到。
出事了!
心头那一丝惊痛,来的明明白白,没有丝毫迟疑。
“暗卫何在?”
黑衣的身影突然现身,默默伏跪。
“可有朝云慕容垂的消息?”
黑影尚未及答话,另有人诡异出现,语声中微带喘意:“回二皇子,慕容垂奉命讨伐西戎,孤军深入,生死未卜!”
“为何不早来通报?”
“消息刚刚传来。”
散着淡淡银芒的眸子猛然眯起:刚刚才在苍梧打了这样漂亮的一仗,他不好好的做他的边城守将,跑去西戎做什么?
打起仗来精的狐狸一样的人,会孤军深入?
比任何人都更爱惜自己性命的人,会如此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
骗三岁的小孩子都不能够!
身形轻飘飘如一片随风而落的叶片,秦陌脚不沾地,径直向着宫外飘去。
“传令,暗卫全体,前往西戎,即刻!”
代嫁王妃 番外之灿如飞星(十一)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代嫁王妃最新章节!
策马狂奔,风驰电掣,烈烈秋风扑面如割,将头发吹的仿佛都直立起来,扯的头皮生疼。
秦陌不闪不避,身体前倾紧紧的贴在马背上,绷紧成黑夜中一抹银白的闪电。
激烈的风刃在周身锋利的划过,吹起银袍猎猎如狂,吹不散心头如浓云如重墨沉沉俯压的重闷。
慕容垂,你的命是本皇子的,你给我……
好好的活着!
西戎密林。
这里的冬天总是比别的地方来的更早一些,还只是秋末的日子,树叶却己早早落尽,露出虬结缠绕的粗枝。
铁灰色的天空与暗褐色的枝干形成压抑的囚笼,将绝望的气息一点一点,毫不留情的推近眼前。
陷入这里己经有多久了?
至少也有七八天了吧?
那一日从绝谷脱身,回到雁门没多久,他便接到回京的旨意。
到了京中,尚未进家,便被宣去陛见,金銮殿上,皇上温言赞赏,说我朝云大幸,又出一名少年英杰天策上将,然而紧接着,便以恩赏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去了他的军权。
与父亲一起从殿中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父亲目光严肃复杂的看着他,仿佛想说什么,然而最终却只是沉痛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看着父亲仿佛瞬间微驼一分的背影,他心底泛起丝丝的疼痛内疚。
他知道父亲为何叹那一口气。
绝谷之上撤去所有守卫,将苍梧皇子光明堂皇的放出朝云,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他不是慕容家的世子,如果慕容家不是与皇族之下第一大世家,如果不是他们的手上握着朝云三分之二的兵权,就算他再怎样天策绝才,也早己死了一万次。
如今只是夺去兵权,还是用恩赏的名义,己经是天大的幸运。
可是父亲,我始终学不会,硬起那副心肠。
战场上的绝杀冷冽,己经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如果我不冷,就只能看着我麾下的士兵们,一个个变冷……冷成僵硬的尸首,再也温暖不过来。
卢叔叔火一般滚烫的鲜血,浇灭了我年少虚妄的炽热。
可是除此之外,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你看天那么蓝,云那么轻,阳光那么和软。
无论是朝云的繁华盛景,赤焰的火热炽烈,银翼的悠远神秘,还是苍梧的秋草高茂,这个世间的每一个人,心心念念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份微小慎重又温暖的幸福。
我冷了我的血,是为了守护这份幸福,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去年上元之夜,带了明持在街中漫步闲游,心头被扑面而来的笑意撑的满满,孩童肆无忌惮的笑,父亲粗声爽朗宠溺的笑,母亲宜嗔宜喜,口中叫着莫惯坏了娇儿,手中却急急的去买孩子看中的一串糖葫芦。
那时只觉得心中无限喜悦,人生在世,所求所愿的东西本就虚妄,迎面而过的这些笑意也许明天就要重新陷入为生计挣扎的艰苦困境,可是只要能这样开心的笑上一刻,所有那些痛苦,也就都值得了。
走了一会儿,突见前方有处极热闹的所在,拉着明持凑了上去,却是有人在当街捏泥人,那老者面容晦暗,眉目低垂,手上的技艺却是极好,只要有人付了钱,再被他抬眼看上一眼,倾刻间便有一尊栩栩如生的小小人像立在他的手中,眉毛眼睛,衣着发饰,就连神采形态,都是分毫不差。
捏好了雏形,再刷上些浆漆,往旁边的明炉里翻滚几下,原本还有些稀软的泥立时定了形,就算想要在家里摆上个三五十年,恐怕都不会散落变形。
明持小孩心性,撺掇着慕容垂也去捏上一个,慕容垂不忍拂了他的意,便笑眯眯的站在那老者面前,递上劳资。
老者抬头瞅了慕容垂一眼,不言不语,手指飞快翻动,陆明持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超小号的慕容垂一点一点的,出现在视线之中。
捏好最后一缕衣摆,老者将人像往竹签上一穿,伸手递进明炉。
只是片刻之间,只听明炉中啪的一声脆响,正等着看最终完成品的陆明持面容一怔,这样的声音,之前那么多个,都是从不曾听过的。
“废了。”老者终于出声,语声不大,却是出奇的醇厚。
拿出来的人像上,一道裂缝如黑色的闪电,将慕容垂的面容劈裂。
“你这是什么技术?这么多人都不破,偏到了我家公子就破了!你说,怎么办?”陆明持气的几乎跳脚,叉着腰指着那老者,泼妇动作十足十的标准,也不知是和府里哪个小丫环学来的。
老者抬头,看着慕容垂:“公子说怎么办?”
慕容垂轻轻的笑笑,面容温和如三月里最暖的那缕风:“不妨事,修补一下便可。”
老者翻翻眼睛:“己经破了,再修只能伤上加伤,伤到最后,终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老先生有何高见?”
老者想都没想,将破了的泥人放在桌上,一掌用力重重砸下,语声如重锤击落金铁:“不破不立!砸了他,老夫再帮公子做一个!”
原本尚有雏形的泥人瞬间化为飞灰,喷散在周围的空气中,又袅袅婷婷,安然散落。那些泥土有的落在了桌上,有些散入了空气中,有的不知飞溅到何方,还有的洒在地面,与其它的泥土交杂混合,再也分辨不清。
慕容垂伸手轻轻的拢了台上的那些泥土,修长白暂的手指廋不露骨,透出坚实的力度。
将泥土在手中缓缓揉搓,目光清明了悟,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中却盈盈的浮上一层雾气,些许悲欢变幻如浮游不定的银丝,在雾底纠结缠绕。
“太疼。”粉薄的唇轻轻吐出谁也听不懂的话语:“就算这些泥土还是原来的泥土,可是重新做过之后,他还是他吗?那些失去的,离散的,又该由谁来负责?”
手掌用力一握,竟是再不说话,带着收拢在手中的泥土,快速的离开繁闹依旧的街市。
那老者垂了头,一语不发。
老者身后的巷子里,有人轻轻叹息一声。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