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寒小期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春梅、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肉片、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傻人有傻福呢?
……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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