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僵尸嬷嬷
信息发出去,她又看了几遍,怀疑会不会太客套了些,但想改也来不及了,索性随它去吧。
她把手机装进背包,换好衣服,下楼随意吃了些早饭,接着往马路对面的医院走去。
小仲今天运气不太好,换药的时候医生发现有感染和坏死组织,于是又做了次清创,将坏掉的肉切掉。
麻醉退去以后,他痛到无法忍受,不断叫着她:“姐,你救救我,吗啡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好痛啊,好痛啊……”
今萧整个脑子嗡嗡作响,这一刻真恨自己无能,眼睁睁看着他痛,什么也做不了,嘴里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安慰的话,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不能缓解他的痛楚,他也根本听不进去。
后来因为发烧,他又陷入昏睡中,今萧守到晌午,离开隔离病房出去吃饭,等再回到烧伤科的时候看见二叔二婶来了,正站在外廊家属等候区说着什么。
廊间很静,他们两人似有争执,话语声远远传了过来。
二婶说:“我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小仲可怜,大嫂也不容易,突然发生这种意外我也很替他们揪心,作为亲人,能帮的忙都尽量帮了,你还想怎么样?总不能把我们自己的生活也搭进去吧?”
二叔说:“我们活得好好的,搭进去什么了?你要是不想来就别跟着,存折银/行/卡不都在你手上攥着吗,难道还怕我偷偷塞钱给大嫂?”
二婶说:“游树坤,讲话要凭良心,我要是真那么不通情理,先前会同意借出五万块吗?大嫂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我说过什么没有?”
“那你现在胡搅蛮缠的干什么?我就想问问,再拿五万出来有那么难吗?”
二婶气得面红耳赤:“我也想问问,这个无底洞你准备填多久?!女儿还要不要留学了?外教的补习费那么贵,还要不要交了?!”
“所以我说你为什么偏要让她出国留学,我们家的条件根本负担不起四年的学费,你让她半工半读,那不是累死她吗?待在国内有什么不好,大家都轻松,也用不着降低生活质量,还有富余的钱可以帮帮大嫂……我就这么一个亲侄子,大哥没了,我要是眼看着他的女人孩子受罪,我还是人吗?”
“游树坤,你讲情义,就把女儿的前途赔进去,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今萧心跳发沉,转身离开。在护士站待了一会儿,不多时,见二婶红着眼眶疾步出来,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迎上前打招呼:“二婶。”
对方冷淡地“嗯”了一声,说:“你二叔在里面,进去吧。”
“好。”
“今萧,”忽然又叫住,语气似有忍耐:“今天佳佳要上补习班,所以没有一起过来,你知道高三的孩子每分钟都不能浪费的。”
今萧点头:“复习比较重要,没关系。”
二婶抿了抿嘴:“其实你现在长大了,很懂事,有些话二婶想直接跟你说,反正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刚才你二叔跟我吵架,就为了小仲的事情,听你妈讲,后续治疗至少还需要三十万,我们家能挪动的钱都挪出来了,剩下的必须留给佳佳上学,希望你跟你妈妈体谅一下,顺便待会儿去告诉你二叔,如果这个家他不想要了,让他自己走,别连累我和佳佳,就算离了婚,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养活女儿,根本用不着他!”
二婶说完,红着眼眶别开脸,神态憔悴又漠然。
今萧低头静了片刻:“我明白,二婶,你们为佳佳存钱不容易,能拿出五万块借给我们已经很慷慨了,这些天我妈妈一直住在你们家,早出晚归,一定也添了不少麻烦,我还没有好好谢谢您和二叔,今天你们又为了小仲的事情闹得不愉快,我心里也很内疚,实在太对不住了。”
二婶摆摆手:“都不容易,大家相互体谅吧。”
她其实有满腔的愤懑想要发泄,但听完今萧那番话,也就没什么可说的,转身离开了医院。
今萧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回到隔离室外,告诉二叔说:“二婶刚走,应该还在楼下,您去看看吧。”
“谁管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二叔一副无谓的样子,问:“小仲今天怎么样了?刚才医生说他有些感染,所以没让我们进去。”
“早上做了清创,还在发烧,不过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今萧稍作思索,道:“二叔,佳佳明年就要出国了,不管怎么说,不能耽误她的前程,您和二婶帮衬我们那么多,已经够了,无论如何不能动佳佳的学费,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你这孩子,”二叔忙说:“这是大人操心的事情,你不要管,安心念书就好了。”
今萧闻言浅笑:“可我已经是大人了,二叔。”
下午母亲回到医院,手里拎着两罐野生蜂蜜,说是带给二叔二婶的:“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人家,怪不好意思。”接着又掏出一张存折,叹道:“外公外婆把棺材本拿出来了,里面有十万块,还能撑上几天,剩下的钱再想想办法,看你二叔那儿还能不能借个两三万……唉,人家也不富裕,我寄人篱下,还要开口借钱,真是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嘴……”
浮沙 4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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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端午这天清晨,天气很好,裴若接到安华的电话,询问她的行程安排。
裴若懒洋洋地说:“照常开工啊,我现在要去店里。”
安华在那边笑起来:“这么拼干嘛,假期也不休息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过节客人比较多。”她停顿片刻:“你还有事吗,我在开车。”
“哦,没事。”
说没事,到中午的时候人却出现在餐厅里,手里提着袋子,一路进她办公室,脸上笑眯眯的,问:“裴小姐,忙着呢?”
裴若抬头望去,略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过节送礼啊。”他说着,把购物袋放在桌面上,顺便拉过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
裴若疑惑地接过一看,怪道:“端午节,你送包?”
安华挑眉:“不然呢?难道你想收粽子?”
裴若思忖片刻:“好吧,”她欣然收下:“谢谢。”
安华双腿交叠坐在那儿打量她,略歪着脑袋,面色带笑。裴若好不自在,扯扯嘴角,敷衍地抬手指了指:“那边有一次性水杯,你自己倒水喝。”
他轻哼:“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你也不算客人。”
“嗯?”他闻言展眉笑道:“那我算什么?”
裴若自知失语,低头摆弄笔记本电脑,装作没有听见。安华犹自乐了一会儿,清咳一声:“说件正事儿,今晚你这儿能不能留个位子,我有朋友要带家人过来吃饭。”
“可以啊,”裴若一口答应:“大概几个人?”
“五六个吧。”
她想了想,倒是一笑:“怪了,怎么不让他们去你那儿呢?”
安华说:“我想帮你拉多些客人,怕你这小餐厅破产。”
裴若狠狠瞪他。
安华悠然笑道:“说真的,刚才我一路进来就觉得不太对劲,服务生好像没有接受过系统训练,显得特别不专业。你知道客人来这里消费,除了享受美食和环境以外,服务水平也直接影响就餐体验,如果没有一个规范的管理,看上去就像一盘散沙,迟早歇业倒闭。 ”
裴若皱眉微叹:“我知道,这两天也在烦呢。”
“烦什么,这是店长的问题,你管好店长就行。”
她说:“我就是打算换一个店长,但人家在这里干了一年多,刚开业的时候就来帮我了,平时相处也不错,但为人私心比较多,还把自家亲戚给招进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想辞了他,可是好像开不了口。”
安华瞅着她笑:“连这点儿狠心都下不了,你还当什么老板呢?优柔寡断可做不成事的,裴小姐。”
她抿抿嘴:“我知道,可如果突然辞退他,我一个人怎么管得过来?现在店长也不那么好找。”
“这个好说,我调个人给你不就行了。”安华说着忽然停顿片刻:“其实这人你也认识的。”
“谁啊?”
“阿玉的儿子。”
裴若想了想,“哦”一声:“小何啊。”
“嗯,就是周老爷子以前资助的那个小伙子。”安华打量她的表情:“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
“我为什么会介意?”她随口道:“熟人很可靠,我相信他的专业。”
安华提醒:“只是暂时调借给你,等你找到合适的店长还是要把人还给我的。”
“稀罕。”
正说着,叩门声传来,员工领着一人立在外头:“裴小姐,花店的人找您。”
“花店?”裴若疑惑地望去:“请他进来。”
一个年轻小伙子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送到她面前,安华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她签字收花,等人都走了,调侃道:“你业务挺繁忙的,这又是哪位啊?
裴若略有些尴尬,把花搁在角落三角桌上,说:“我妈介绍的一个朋友。”
安华盯她半晌:“你什么意思?一边跟我那什么,一边不耽误相亲是吗?”
“没有,”她张口结舌打断他:“别提那些有的没的。”
安华哼笑一声:“你就打算跟我这么不清不楚地混日子,没事的时候装傻,寂寞的时候才想到我,你当我是成人用品吗?”
“……”
他又说:“你到底在等什么?以后总要结婚的吧,不然老了一个人怎么办?”
裴若小声说:“我有琰琰,不是一个人。”
“琰琰?人家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好不好?”安华撇着她,端详了好一会儿,问:“你该不会在等着跟周措复婚吧?”
“……神经病。”
安华哼道:“别想了,告诉你一件事,前两天我听一个朋友说,在餐厅碰见周措和游今萧,那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估计他们早就结婚了。”
裴若皱眉:“关我什么事?”
“呵。”
“你笑个屁。”
他又哼一声,盯着她不言语。
裴若撇撇嘴,忽又开口,问:“对了,你跟周措还有联系吗?”
“怎么?”
“没怎么……”她表情不大自在:“只是觉得你们十几年的朋友,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你不难受吗?”
安华闻言半晌没吭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低头看表,转开话题:“琰琰在家吧?”
“嗯,放假了。”
他起身:“我带她出去玩儿,你给阿琴打个电话交代一声。”
“哦。”
安华起身往门外走,两步以后顿住,忽然想起什么,转而走向角落:“这花真丑,简直有碍观瞻,我帮你拿去扔掉,不用谢了。”
他说着,抱起那束玫瑰径直离开,裴若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人的背影,愣怔数秒,摇摇头,低眉苦笑。
晚上,安华送完琰琰,独自返回家中,进门的时候留意到鞋柜上一个不起眼的盒子,似乎已经摆在那里很久了,平时也没怎么在意,他以为是空盒子,随手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双毛线编织的高帮拖鞋,款式又老又土,出现在他家里实在令人费解。
安华思索一阵,猛然记起它的来历,不就是那次去乡下,游今萧的外婆送的吗。他记得后来周措特意要走了一双,也不知这么丑的鞋子他拿去干嘛。
这么一想,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闷,安华默然走进卧室,洗完澡出来,躺在沙发里看球赛。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犹豫半晌,给周措发去一条短信: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那边一直没回。
安华有些失望,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好难受的。
开着电视,迷迷糊糊睡去,好像刚睡着不久,忽然听见手机在响,他倏地惊醒,抓过来一看,是周措的回复,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谢谢。
安华一下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大概友情也是身上的一块肉,割掉它也会很痛很痛,但好在肉还会重新长回来。
也许很慢很慢,但它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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