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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残地缺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深藏未出韬

    “我娘不让我出去。”

    “那就没辙了。”郑二狗耸了耸肩。“不过你放心,我有空就来这儿摘桑果给你吃。”说罢他从树上敏捷的跳下去,墙外传来一句话“改日见!”

    晚上,母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她见了阿忠,忽然二话不说便抄起洗衣棒,劈头盖脸的将他打了一顿。

    边打着,母亲边问道:“你知不知错知不知错”

    阿忠懵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但母亲哭的是那样伤心,他也只好说:“孩儿知错了!”

    原来桑果在他的嘴唇边上留下紫色的汁水,只是这一眼,母亲便知道他今天没有好好读书。蛋疼

    棍棒打在儿身上,母亲心中也在滴血。

    但她下手却绝不容情,她要让阿忠永远把玩耍和疼痛联系在一起,她要把这份恐惧烙进他灵魂深处。

    儿啊,别怪娘,娘这是为了你好。

    第二天一早,阿忠便出门了。他脸上多了几块淤青,眼圈也是黑的。为了弥补贪玩儿而犯下的过错,他读书读了整整一夜。

    郑二狗远远望见他,吃惊道:“书呆子,你怎么了”

    阿忠摇摇头:“我没事。”

    他想了想,问道:“我要到虎台书院请教先生。你跟我一起来吗”

    郑二狗看着遍体鳞伤的阿忠,点了点头。一路上,二狗给阿忠讲些笑话,说些自己在市井中的见闻,路便没那么难走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半年。忽然有一天,母亲病倒了,很重。这是迟早的事,没哪个女人受得了那么高强度的劳作。

    阿忠拿了一吊钱去买药,二狗自然仍是陪着他一起。可是还没离开这雀儿街,半路上忽然闪出几个泼皮无赖。

    他们消息最灵通,知道阿忠母亲病了,手里一定有钱。

    为首的泼皮对他说:“小子,你把钱交出来,再跪到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爷爷,我便放你走!”

    阿忠道:“吾可以跪者:天地君亲师也。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么”

    泼皮反手一个嘴巴便把阿忠打翻在地,指着他大骂道:“小杂种,你跟老子装什么清高知道你娘是干什么的吗是窑姐!花钱就能嫖的婊子!你手上的钱也是她卖身挣的,赶紧给老子拿来”

    阿忠大声道:“你胡说,不许你骂我娘!”

    几个泼皮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但他扔死死抱住了那一吊钱。

    这时只听一声大吼,郑二狗不知从哪儿捡了块石头,发疯似的朝泼皮冲过去。

    为首的骂道:“小混蛋,你……”

    话未说完,他胸口狠狠挨了一下。泼皮都是欺软怕硬之人,即使是个发疯的小孩子,他们也不敢正面相抗。

    扔下几句狠话后,泼皮便连滚带爬的跑了。满脸是血的郑二狗拉起阿忠,说道:“走,还得给你娘抓药呢。”

    而阿忠,这个铁石心肠的孩子却落泪了。

    他爱母亲,但现在却只剩满腔憎恨。

    虽不太懂妓女这个词的含义,但他知道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娼妓乃是贱籍,其后代终生无法为官。

    读多少书都不行。

    人的命运往往是一些小事决定的。如果那一天阿忠没有挨揍,便碰不上那个管家模样的人,那么他的一生也会随之改变。

    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普通的测字先生,过完平凡的一生。在某天回首曾经的苦难时,报以淡然一笑。

    但老天爷似乎故意让人打了他一顿,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成全了他,那管家模样的人叫龚清,身披名贵的黑貂裘,从秦王府过来的。




第44章 湟州旧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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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夕阳很好,把整个天空都染成红色。管家掏出一把糖果,在夕阳的映照下像宝石般闪闪发光。

    穷苦人家的孩子对甜食没有半点抵抗力,他们着了魔般被吸引过去。

    管家背后是一顶黑色轿子,他和轿中人低于几句后,对围在身旁的上百名孩子说道:“小友们,你们有谁会背诗举手来我看看。”

    阿忠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心跳也加快了。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顶普通的轿子。

    虽然轿子纯是素色的,但在右下角却绣了一个小小的金箭头。阿忠对这个国家里所有贵族的家徽都了如指掌。

    这个叫箭头代表的是湟州张家,他们的王。

    据每月时评上记载,秦王张啸卿,夫人无所出,至今膝下无子。所以一直有收养继子的想法。

    阿忠心想:莫非这轿子里的人就是秦王,和这管家一同来挑继承人的

    无论是不是这样,眼前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手,缓缓举了起来。

    不出所料,这些孩子中懂得背诗的只有他一个。他张口诵道: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背完这一首,管家愣了。轿子中的人也一语不发。于是阿忠张口又诵道:

    “诸君莫叹贫,富贵不由人。

    丈夫四十强而仕,余当二十弱冠辰。

    莫言草木委冬雪,会应苏息遇阳春。

    对酒叙长篇,穷途运命委皇天。

    但愿樽中九酝满,莫惜床头百个钱。

    直得优游卒一岁,何劳辛苦事百年。”

    这两首诗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启蒙作品,而是南朝鲍参军的《拟行路难》,阿忠读得铿锵有韵,意中尽是凌云壮志。哪是十岁孩子的学问

    只听轿子里,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你还会什么”

    阿忠道:“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皆略知一二。”

    说罢他也不等人家开口,便自行背起《春秋》来。

    因为他知道《春秋》讲的是“忠义”。而挑选继子,最看重的一定是这两个字。

    轿中人忽然道:“停,不用背了。我且问你,家中有什么人没有”

    阿忠的脑袋嗡了一声,这是他最害怕的问题。但此时有进无退,他直把心一横答道:“我父乃是大梁的军士,征青海时为国捐躯。我母……我母义烈,也舍命殉夫了!”

    他边说着,边用乞求的目光望向郑二狗。这个秘密只有二狗知道。

    二狗也望着他,目光中说不清是什么东西。

    二狗最终选择了沉默。

    可他们毕竟只是小孩子,怎能瞒得过老管家的眼睛

    只听管家忽然说道:“既然如此,就带我去你家里看看。”

    阿忠浑身的寒毛都炸了。拼命想着该把他们引到什么地方。

    却不料管家一指郑二狗:“你们是朋友,你来带路。”

    阿忠感觉在万丈悬崖上一步蹬空,不停的坠落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这一路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如果上天不曾让他看见希望,或许一切都还可以忍受。3a阅

    但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他的心会在煎熬中度过每一刻,万劫不复。

    二狗的脚步终于停下。然而不是在东边第十五间,是第十四间。

    这是郑二狗的家。

    二狗一指,冷漠的道:“到了。”

    “龚清,你进去看看。”

    管家领命,推开了房门,只见果然是家徒四壁。这里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这点是伪造不了的。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郑二狗家里居然也有几本破破烂烂的书。

    那是四书五经。

    这一瞬间,阿忠明白了,二狗一直在让着自己。

    无论是背诗的时候、还是领路的时候。他只要轻轻戳破秘密,便可以立刻取代自己。

    但二狗没有,他在成全自己。

    书页上的字儿都被磨的看不清了,管家恭恭敬敬的将书捧来,呈给轿中人。

    “主子请过目。”

    那人大受感动,道了一句:“安贫乐道,生子当如此也。”

    管家微微一笑,冲阿忠道:“小友,愿不愿意换个地方住”

    阿忠最后看了二狗一眼。二狗却背过身去,不与他目光相接。

    阿忠点了点头。“愿意。”

    阿忠就这样走了。那串为本该母亲买药的铜钱,被抛弃在泥淖里,和这条雀儿街一同腐朽下去。

    后来阿忠改了名,他拥有了一个雄健而光亮的名字:驷明。

    从那以后他再没见过郑二狗,也没回过雀儿街。知道驷明身世的几个泼皮,被晨雾的刺客干掉了。这段记忆终于沉沉睡去。

    今天郑二狗虽然旧事重提,驷明却依然很高兴。

    他现在是秦王了,甚至以后还会做皇帝。史书会尽一切溢美之词,修饰他的家谱,改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的地步。

    所以他不再害怕过去,只感到疼痛罢了。

    郑二狗当然是热泪盈眶:“阿忠,我终于找到你了!”

    驷明微微一笑:“二狗,别叫我阿忠,叫我驷明。”

    二狗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退后几步,连声道:“是!秦王殿下!”

    驷明又笑了:“也不用那么生分。驷明就好。二狗,你怎么做起和尚了还入了戎教”

    郑二狗道:“你走后不久便打仗了。我出城逃难,被一支胡人的商队收留,后来便稀里糊涂的信了他们的教。”

    驷明感叹道:“真是人各有命。当年我在树下吃你摘给我的桑果时,哪会想到今天呢”

    二狗道:“是啊,我也想不到,你竟然成了王爷。”

    驷明沉默片刻,说道:“二狗,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答应你。地位金钱或是用庄严的庙宇供奉你们的神这些我都可以做到。”

    “都不要。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我的朋友,湟州城要完了,赶快逃走吧”

    “什么”驷明脸上忽然戴上一层名为微笑的面具。“二狗,是谁派你来的说出来,我绝不会加害你。”

    二狗叹了口气:“还能有谁当然是我自己。现在天下人谁不知道法外之地令

    尊主保佑!那是魔鬼的命令,会把盘踞在人心中的恶鬼全都放出来,任谁都无法幸免!朋友,你听我说,我用烈火占卜过,绝不会错的!

    现在离子时还有不到六个时辰。事情已经很紧急了,快跟我走吧。阿忠,我会帮你的!”

    驷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二狗,忽然干笑两声道:“谢谢你的美意。不过我很忙,叙旧就到这儿吧。”他忽然提高音量:“送客!”

    门外进来两名亲兵,对二狗做了个请的手势。二狗用近乎乞求的语调说道:“阿忠……”

    而驷明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第45章 法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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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王府后,驷明思绪翻涌。

    郑二狗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跑来对自己说这番话难道真的只是出于好心吗不,不会的。没人会这么蠢。

    昨天的阿忠,今天的驷明,已经忘了善良两个字怎么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郑二狗的话起作用了,他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他忽然大声问道:“四大家将何在”

    旁边的亲随道:“奉王爷令,皆各司其职,在府中巡查。”

    驷明安心了一些。

    心中的弦一松,人就乏了。他靠在桌案前,意识模糊起来。

    但这时一阵寒风袭来,驷明猛地惊醒,大叫道:“宝剑……我的宝剑在哪儿”

    亲随又将宝剑奉上,驷明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梦中光怪陆离。他梦见自己在大海上航行,时而被抛上半空,时而被卷入深渊。浪涛中是数不清的陌生人的脸,对他说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他拔出宝剑,向四周狠狠斫砍。因为他看见了,遥远的海平线上升起一座城堡。那里是他的目标,他必须坚持下来。

    大海中的波浪忽然变作书页,浪涛声中传来的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驷明抛掉宝剑,向苍穹祷告:“让他们停下吧!”读书声果然远去,而港口也到了。

    驷明猛然发现这里是湟州城,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他一下惊醒,发现阳光已经斜斜的落在案头。

    驷明悄悄握紧怀中的宝剑。周围很安静,就和往常一样。“法外之地令”从子时便生效了。人们不会真的互相杀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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