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李歆.
我冷笑:“布扬古凭什么替我作主?他将我扔在建州不闻不问多少年?如今他凭什么又来对我指手画脚?”
拜音达礼神色诧异而又古怪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他凭什么?凭他是你的兄长,凭努尔哈赤毁约未曾娶你过门,现如今更是让乌拉那拉氏做了大福晋,彻底抬高了乌拉的地位,而蔑视了叶赫的尊严。你难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听从于布扬古……”
我错愕的呆了呆,而后了然。是了,我如何就忘了呢,这里的女子地位低下,打从出生就不是自由之身,作为附属于男人的私有财产,不是属于这个,就必定属于另一个,反正自主权绝不会属于自己。
就像现在的我,在没有被贴上努尔哈赤的标签时,所有权必然仍属于兄长布扬古。
我悲哀的冷笑,不只为自己,也为古代所有的女子而感到可怜可悲!
“布喜娅玛拉,我想不通的是,凭你的美貌和智慧,无论如何都会使努尔哈赤待你如珠如宝,可为什么偏偏让乌拉的一个小丫头后来居上,抢了你的地位和名份?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努尔哈赤吗?他如此看轻于你,看轻于叶赫,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如今是叶赫老女,乌拉那拉氏年轻貌美,会比我受宠那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以叶赫和建州这几年的关系,我姑姑侍奉多年尚且失宠,以致落得含恨而终的悲惨下场,我又能如何?乌拉与建州姻盟不断,关系非比寻常,乌拉那拉氏能后者居上,谁又能说这不是必然时局导致?”
我一面胡诌应对,一面不断的思忖,布扬古把我另许拜音达礼,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叶赫未必当真会怕了辉发,如果惧怕,当初就不会抢夺部民和奴隶,可为何一转眼就完全变了呢?
难道……
“哈哈……”拜音达礼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努尔哈赤那老小子,当真以为布占泰会是个心甘情愿受他控制摆布一辈子的主么?布占泰装傻充愣了这么多年,对建州百般讨好,为的什么?还不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乌拉成熟强大的时机……嘿嘿,如今乌拉羽翼渐丰,恐怕努尔哈赤再难掌控住布占泰那头豺狼。乌拉反噬之期已近,努尔哈赤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离灭族之日也必将不远矣。”
我凛然!
好复杂的局势!
没想到赫图阿拉内一片平静繁华,而城外却已成山雨欲来之势。
恍然之间,我领悟到布扬古的用意。
是了!他是想趁着这个混乱诡谲的时局,将我抛进这场混水之中,搅得原本一触即发的事态更加敏感而复杂,而他却可趁机混水摸鱼。
建州若因为我跟辉发起冲突,能够打起来最好,若是无效,这背后还有个乌拉垫底。搞不好布扬古又会故计重施,再度将我抛给布占泰,使得三个原本就有嫌隙的部落,打着争夺我的借口,然后三方拼得个你死我活……
最不济的结果,建州、辉发、乌拉也会因此而元气大伤,而置身于局外的叶赫将重新成为女真族最强的一部,在战乱过后,大兴风雨。
而我——这个冠有“女真第一美女”之名的王牌,则将在这场战乱里起到最佳导火索的作用。
这个恐怖的推测在脑海里渐渐成型之后,我已觉毛骨悚然。
“布喜娅玛拉,跟我回扈尔奇城吧……”拜音达礼柔声低喃。
我往后一退,后背抵住了墙壁。
扈尔奇城?!若是真到了那里,恐怕很难再得以保全,我势必会被拜音达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惶然心悸,耳畔似隐隐飘过皇太极轻柔的话语:
“……到年底……我来接你回去……”
“嗯,年底……我等你来接我……”
独步天下 第七章 3、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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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得甚是艰辛。
听说整个建州已然严防布控,四旗兵丁遍布每个角落严密搜寻,边界盘查更是严苛。
为了避开耳目,拜音达礼一行人扮作普通百姓企图蒙混出境,我被打扮成寻常妇人,弄成一副灰头土脸的蠢蠹样,被逼着跟随他们一路往辉发行去。
到古代十余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遭这种罪,虽说这里的生活物质条件不如现代,但平日里也是一大堆奴才围着,我不事生产,连简单的针线缝补都不会,努尔哈赤将我养得活似个大米虫。我素来养尊处优惯了,现如今猛地让我体会底层平民生活,还真是一下子适应不来。
骑马赶了几天路,长途跋涉不说,碰上穷山恶水,沟沟坎坎,便不得不下马步行。我一双娇气的脚底板很快就磨出了水泡,之后水泡破皮溃烂,痛楚难当,两只脚一落地便针扎般疼。
拜音达礼想必也了解我不适应吃这种苦,于是每次总会是安抚我说,到了扈尔奇城后会如何如何的补偿于我。
我只能默然无语,不知该表现出万分高兴还是极度憎恨。
拜音达礼喜怒不形于外色,我很难猜度到他的真正心意,于是只得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继续跟着他们埋头赶路。
到得后来,脚底水泡终于发炎变成脓疮,开始大面积溃烂化脓,拜音达礼见我这回实在无法走路了,便亲自背了我走,时而停下休息时也不再派人严密监视我。
想来他认定以我现在这样的状态,连路也无法走了,哪里还能逃跑?况且我一路表现良好,十分配合,完全没有半点拂逆的样子。
他对我的戒心大减,我内心窃喜,不敢流于面上,暗地筹划该如何寻隙逃走。
脚烂了算什么?我若是当真被他带回扈尔奇城才是生不如死,所以哪怕我的双脚俱废,即便用爬的,我也要逃走。
这天日落歇脚,拜音达礼照例打发手下支帐篷,打野味,烧雪水,好一通忙活。我冷眼坐在一处干净的石头上,呵着冻僵的手指,眼珠四处打量。
这里四周密林环抱,皑皑白雪覆盖之下,一眼望不到几点翠色,更加看不出有丝毫的人烟。我暗暗摇头,不是个很理想的逃生之地。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林子深处“嗷——”地传出一声浑厚的怪吼,没等我明白过来,拜音达礼和两名烧水的手下神情紧张的站立起来,其中一人因为心慌竟然碰翻了铁锅,锅内的烧开雪水哗地翻出,全浇在他自己的腿上。
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捧着烫伤的膝盖痛得直打颤。
“蠢东西!”拜音达礼毫不留情的扬起马鞭,照着那人脸上就是一鞭子。
“啊——”惨叫声陡起,不过不是那名挨抽的手下发出的,而是传自于密林深处。
拜音达礼悚然失色,他边上另一名手下大声叫道:“糟了!爷,怕是咱们的人碰上黑瞎子了!”话音未落,就听得远处“嗷嗷”又是两声长吼,这次连我都听出来了,那是黑熊在咆啸,而且数目还不止一头。
拜音达礼从马鞍上飞快的解下挎刀和弓箭,箭囊负上肩背,锵地声腰刀出鞘:“走,去看看!若能打到两头黑瞎子,那今日的收获倒也不错。”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头,对我笑说:“你且等着,今晚给你烤熊掌吃。”
天色将暗,他连同手下一共只有十三人,去掉我和那个被烫伤的倒霉鬼,他仅凭这么几个人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能和两只黑熊搏斗?
我暗自摇头,不知道到最后谁将成为谁的晚餐!
虽然我巴不得拜音达礼被熊一口吞掉,但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由少了几分把握,看样子他经常狩猎,打个把只熊跟吃顿饭一样简单。
目送他和手下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我立即回头瞪向那名倒霉鬼:“喂,给我倒碗水喝!”
他瘸着腿,正呲牙咧嘴忍痛重新起锅融雪烧水。听我吩咐,忙哈腰说:“格格请稍待片刻……”
我冷哼:“我口渴了,你把那马鞍上的水囊递给我吧。”
他有些为难:“格格,那水太冰……”
“没关系,你取来便是。”
他无话可说,只能一瘸一拐的转身替我拿水,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腾身站了起来,忍着足下钻心似的刺痛,搬起视线瞄准的一块五六斤重的石头,没有半分犹豫,对准他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身子沉重的倒在雪地里,脸朝下,背朝上。
我捧着石块,心脏怦怦地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吞了口唾沫,慌慌张张的扔掉手里的凶器。也不敢去看那人是死是活,只是心惊胆战的勉强撑着身子从他背上踩过,飞快的攀住一匹白马,翻身骑了上去。
正欲策马狂奔,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连忙勒转马首,从马鞍一侧的背囊里摸出一把匕首,咬咬牙拔出,一刀刺向身旁一匹黑马的马臀。
那黑马吃痛受惊,咴地嘶叫一声,高高扬起前蹄,蹶腾了两下,嗖得蹿了出去。
我如法炮制,一连扎伤了七八匹坐骑,将马儿赶得四下逃窜,这才一勒马缰,“嗬”了声,双腿一夹马肚,纵马疾驰奔出。
我的骑术一向不佳,这几年还是皇太极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抓刀恶补,才勉强算是过关。不过持久力仍是不好,在马背上坐得时间太长,我就容易产生屁股发麻,全身骨架被颠散等一系列骑马后遗症,需得用好长时间才能休复,所以,我轻易不纵马狂奔。
但这次是逃命,逃命的时候哪会去管后果如何?
这一刻,我心里的只有一个念头——快跑!快跑!快……
绝对不能被拜音达礼抓回去!抓回去的话,我就算是不死九命猫妖化身,也非得被恼羞成怒的他给活活扒下一层皮来。
天色很快就彻底暗了下来,我原本就完全没方向感的乱跑一气,这会子深山老林的,眼前一抹黑,更加不知哪边是生路,哪边是山崖,只得勒了马缰,无奈的放任马儿自行溜达。
约莫在山里绕了一个多时辰,忽觉脸上一冰,抬头望去,微薄的月光下,扯絮撕棉般飘起了鹅毛大雪。
我心里不由一凉。
果真是天要亡我!身处如此恶劣的地理环境下,现在居然连老天爷也来捉弄我!
没过多久,我全身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手脚僵硬发麻,胯下白马也是一个劲的喷鼻、哆嗦。我又饿又冷,只得弯下腰伸手搂着马脖子借点暖气。
马蹄得得轻响,在空旷寂静时而野兽发出一声嘶吼的山林里默默回响。
饥寒交迫,我悲哀的想,恐怕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不知道皇太极能不能找得到我的尸首?但愿别教野兽给啃得尸骨无存……
好暖……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渗进我的体内。
眼皮吃力的撑开一线,黑暗中有一点光亮在不远处跳耀,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光亮处朦胧模糊的来回晃动,令我心头一暖:“皇……太极……”眼睑沉沉阖上,我低吟一声,安心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个压低的男声问:“她醒了没?”
我心头一惊,想起拜音达礼,竟一个骨碌翻身坐起,直愣愣的睁大了眼。
一只手停在我鼻端前,一个陌生的少年满脸惊讶的看着我。
“咦,她醒了。”身旁有团墨绿色的影子一晃,一张皎洁如花般美丽的脸庞凑近了我,大大的杏元眼中盛满笑意,“哥哥,你一来她就醒了呢。”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长相甜美可亲,与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少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少年见我醒了,微微一笑:“醒来就好,阿丹珠,叫你的丫头把熬好的肉糜粥端来,这位姑娘想必饿了。”
我的确是饿得狠了,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问:“你们是谁?”
这时少女已然掀了帐篷出去,剩下那位少年含笑盘膝坐到毯子上,随手往炭盆里添加木料:“我叫乌克亚,方才出去的是我妹妹阿丹珠,我们昨儿个路经此地,阿丹珠执意要到山上来打猎,是猎犬发现了被雪掩埋大半的你……”他边说边回眸冲我一笑,我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一表人才,俊雅秀气,身上穿了一袭貂狐裘皮,就连背上拖着的长辫上也坠了一颗硕大圆润的东珠,这通身的气派绝非一般山野猎户所能拥有。
“你们……到底是谁?”
我问的有些突兀,乌克亚却没生气,只是些微愣了愣,转而又柔声笑说:“忘记介绍了,我们是东海瓦尔喀部族人,姑娘你是哪人?为何会孤身一人迷失在山里?”
几句话便轻描淡写的把局势整个扭转,这下子轮到我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叫步悠然,我是汉人,我原打算上长白山挖野山参的……”
乌克亚瞅了瞅我,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原来你是汉人……汉人参客冬天一般不敢进山,你是新手吧?在大雪封山的冬天独自进山,太危险了。”
我面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喃喃说:“是。”
正觉气氛尴尬,帐帘一掀,寒风卷着雪花将蹦蹦跳跳的阿丹珠送了进来:“姐姐,你喝碗粥吧,这粥是用哥哥昨天打的新鲜鹿腿肉搅成肉糜熬的,味道很不错呢。”
我连声称谢,将粥碗接过,狼吞虎咽的将一碗粥喝得一干二净——我真是饿极了,哪里还顾忌什么吃相。
阿丹珠噗嗤一笑,我有些尴尬的放下碗,讪笑。
“不够还有……”她笑着在我脚边坐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双脚上被白布裹得个严严实实,脚趾和脚后跟麻酥酥的有阵钻心痒痒,我曲起腿,正想伸手去挠,却被阿丹珠一把按住,“别动!哥哥才帮你上好药,你的脚全被冻烂了,若不是哥哥懂点草药,及时帮你敷药,恐怕你这双脚真就烂没了。”
我吃惊的扬起头,乌克亚正笑吟吟的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我来不及说出感激的话语,他已然笑说:“以后每天换药,过上一个月也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我不敢保证会否落下什么病根,我毕竟不是大夫,回头还是找个大夫瞧瞧的好。”
我无语,这双脚没有废掉,能够成功的逃离拜音达礼的魔爪,我已是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还顾得上管这以后的事?
“姐姐……你好美啊!”阿丹珠忽然挨近我,笑嘻嘻的搂紧我的胳膊,“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姐姐这么美的美人呢。姐姐……你是哪里人啊?不如你跟我们回斐优城去好不好?我阿玛和额涅见了你,肯定欢喜……好不好?好不好嘛?你跟我们回斐优城过年好不好?哥哥——”她拖长了音,回头瞥向乌克亚。
乌克亚只是淡淡的一笑:“那得看步姑娘的意思。”
我现在根本就是无处可去,想着与其回赫图阿拉继续过囚禁生活,不如跟他们兄妹到斐优城去一试?也许那里的生活会更适合我,也许在那里我可以彻底抛弃东哥的身份,以我步悠然的名义真正的活上一回……
“那就叨扰了。”我轻轻吐气,莞尔一笑。
皇太极……对不起!我爽约了,我不能回赫图阿拉!我不愿再背负着布喜娅玛拉之名,痛苦压抑的活下去!
“哇!姐姐答应了!哥哥……我们回斐优城!我们马上动身回斐优城!”阿丹珠欢快的笑声感染了我,我忍俊不已。乌克亚宠溺的看着妹妹,然后瞥了我一眼,也笑了起来。
独步天下 第七章 4、斐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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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喀部乃隶属野人女真的一支,首城斐优座落在风景秀丽的图们江左畔,隔江相望便是朝鲜国的地界。
斐优城周长两千多米,墙高丈余,基宽三丈,东西南北各设一门,门前立有角楼。斐优城历史悠久,虽然在规模上远不及赫图阿拉,但因地处深远偏僻,当建州和扈伦等女真部落受明国的影响,已经开始出现垦地播种这样的生活方式时,野人女真的部民仍然停留在最原始的渔猎文明。
瓦尔喀部的生活条件比起建州贫瘠艰苦许多,但也正是如此,使得这里的民风更加淳朴,我十分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
瓦尔喀部首领贝勒策穆特赫,即是我的救命恩人乌克亚兄妹的父亲。对于这一点我并无多大惊讶与意外,毕竟最初见面时,乌克亚一身不俗的装扮和谈吐,已让我约莫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简单。乌克亚在众多兄弟中排行老幺,阿丹珠是他的同母妹妹,因是嫡出幼子,又聪颖能干,是以极受老父亲的喜爱,策穆特赫已经年老,如无意外,乌克亚便是瓦尔喀部将来的继承人。
对于我的身份来历,我谎称自己乃是一名孤儿,父母双亡,家就住在明国边境的卫所附近,为了生计,想学着邻居入山采参,谁曾想在山间迷了路……
这种谎言,其实仔细一推敲便满是漏洞。莫说这里离大明北关卫所已经远得不是普通汉人能孤身抵达的地界,只说从这里到赫图阿拉也不是轻易走到的。但不管乌克亚兄妹还是策穆特赫,都没有对我多加盘问,他们待客人热情,坦诚直爽,和他们相处久了,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太过虚假。
什么都是假的,以前的我生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里……直到现在,虽然我苦苦挣扎,希望得到自由,但这种虚假,使得我永远没法完全摆脱。
正月十五那夜,乌克亚提了盏纸扎的莲花灯来找我,阿丹珠在他身后笑嘻嘻的提了盏玉兔灯,隔了老远就听见她喊:“步姐姐!步姐姐!你看这灯好不好看?”
我笑颜逐开:“是啊。这灯扎的很漂亮,哪儿买的?”
“哪里也买不到!”阿丹珠一昂头,骄傲的说,“是哥哥亲手扎的,有钱也买不来。”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真想不到堂堂一位娇生惯养的阿哥,居然会做这等手工活。
“给你。”乌克亚将莲花灯递给我,眸瞳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光。
“给我的?啊……谢谢!”我满心欢喜,兴奋的将莲花灯接在手里,荷心一点橘红色烛火,正跳耀着发出暖融融的微光。
“如此月色映衬,步姐姐美得真像是天上的仙女。”阿丹珠将玉兔灯提到我的面前,无限感慨的说,“和姐姐一比起来,我显得多么平庸……”
“鬼丫头!”我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哂笑,“那么在意美丑作甚,长相太美未必是件幸事,何况再美的人也会老去,一副皮囊算得了什么?”说这话时,我瞥见乌克亚在一旁微微颔首,眼中颇有赞许之色。
“步姐姐,明天哥哥要去和扈伦乌拉的那帮野蛮人谈判,我好担心……”
扈伦乌拉?!
我扭过头,乌克亚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为什么要和乌拉的人谈判?”
“没什么。”他淡淡的回答。
“什么没什么?”阿丹珠不满的大叫,“乌拉人蛮横霸道,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多次欺压我们族人。那个胡达利最最可恨了,掠夺咱们部民妇人,还……还……”她猛地扭腰一躲脚,月光下那张涨红的小脸布满怒气,回头冲着乌亚克嚷,“阿玛和哥哥就知道一味的忍让,上回他强要了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居然也能忍得下这口气。这回他若是开口要我,或是要步姐姐,你们也由他么?”
乌克亚剑眉一轩,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微微起了变化,他极快的扫了我一眼,清脆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就是嘛!”阿丹珠犹自忿忿不平,“所以,明天你一定不能示弱,胡达利若要再强横无礼,你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叫他晓得你的厉害——哥哥的身手那么棒,又岂会怕了他?”
我见乌克亚凝眉欲言又止,便哄着阿丹珠说:“姐姐觉得有些冷,你帮姐姐到屋里拿只手炉来好么?”
阿丹珠愣了愣,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打断她的话,想打发丫头去拿,却发现自己孤身和哥哥出门,并没有随身带丫头出来。她不好意思拂了我的意,只得讪讪的说:“好吧。”
等她走开,我凝目望向乌克亚:“乌拉如今很厉害么?”
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才避开目光,抬头看着月色:“嗯,很厉害。”
“整个瓦尔喀的兵力加起来,抵得住乌拉几分?”
他似乎想不到我会把话问得这般直白,愣怔了下,才道:“十分之一也不及。”
我心里怦地一跳!真想不到短短几年之内,乌拉的实力能增长到如此地步。
“那么……整个奴儿干都司,已无人能与之匹敌了么?”
“有!”
“谁?”
“扈伦的叶赫,以及……建州。”他背负着手,缓缓将视线从月亮上拉了下来,侧过头看向我,“我……今早建议阿玛,弃城迁族。”
弃城迁族!
短短的四个字蕴含的却是石破天惊的份量!
“你们打算投靠谁?”我失声惊呼。
“叶赫不足取!现今掌权的首领贝勒那林布禄和布扬古都非等闲之辈,然而容人之度有限,终非成大器者。我看好建州的努尔哈赤!”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柔和了许多,“阿玛答应考虑我的建议了。步……你放心……”
我放心?我放什么心呢?瓦尔喀若是举族投奔努尔哈赤,我这不是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得重新回到赫图阿拉去继续坐牢?
可是……我能说些什么呢?乌克亚的决策眼光犀利得没有半点瑕疵和错误。的确,再在斐优城守下去,最后瓦尔喀铁定会被乌拉吞掉,与其做亡国奴,还不如趁早替自己找个可靠的主家。叶赫的确不足取,因为不久后的历史将证明,由努尔哈赤率领的建州才是真命所归。
我幽幽的叹口气,心底一片茫然。
这个世界太乱!乱得我真是一点容身之处也没有!
天大地大,我究竟还能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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