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李歆.
“皇太极!”努尔哈赤拍着桌子,站起厉喝一声,“没规矩!在天朝老爷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胡闹?”吼完又赶紧给余希元赔罪,“小儿无礼……”
余希元又是一阵嗯哼、喔嚯的卖力轻咳。李亿礼将努尔哈赤的话翻译出来,余希元面上没怎样,嘴上却加了句:“都说小儿三岁见大,七岁见老,这些蛮夷未曾开化,真如野人一般,毫无教养。”
李亿礼翻译的时候自然不会把这句话说给在场的人听,只是含蓄的对努尔哈赤说:“将军莫太苛责令郎……”
不等努尔哈赤发飙,我抱着皇太极腾身站了起来:“我先去擦干衣裳再来。”也不管努尔哈赤是什么表情,低头匆匆退下。跑到隔壁暖阁,奴才们捧着手巾、手炉等物紧张地准备伺候,我准备把他放下地,却发现那孩子一直紧紧的吊着我的脖子,两条腿像青蛙似的盘挂在我腰上。
我只好柔声安慰说:“下来好不好?衣裳湿了,得赶紧烘干了,不然会受凉的哦。”
“不要!”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拒绝,继续牢牢的巴住我。
我一愣,前一刻还挺感激他的任性胡闹无意间替我解了围,没想到这会儿就要为他的任性付出代价了。
“下来。”我的语气已经称不上是温柔了。他趴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细微的呼吸以及说话时泄露出的欢乐笑意。
这小鬼!一别三年多不见,怎么变得如此顽劣了?小时候看他多么天真无邪啊,如今怎么淘气得直让我手心痒痒呢?
“再不下去,小心我揍你。”我恶狠狠的板起脸恫吓。
他从我肩上抬起头,小脸离我一尺,愣愣的望定我,眼珠黑白分明,看样子是被我的凶样吓住了。
“东哥!”他突然喊我的名字。
“嗯?”
“你是叫东哥吧?我额涅说,你是我的采生人!”
我挑了挑眉,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小孩子讲话表达含义不清时,是不是经常这样鸡同鸭讲?
他忽然大大的舒了口气,煞有大人模样的说了句:“很好!我很高兴你是我的采生人!”他突然凑过小嘴,在我脸颊上叭地重重亲了一口,然后松开我顺溜着滑下地跑出了暖阁。
他的乳母慌乱地跟了上去,口里犹自唤着:“八阿哥,我的小祖宗哦,您慢点啊,小心摔着……”
我呆呆地看着那小人终于跑没了影才醒过神来,那老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果然……这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从大到小,统统都有继承到努尔哈赤**的恶劣基因。
冷不防的,我被身边的某个人大力的推了把,踉跄着险些仆倒。我狼狈的扭过头去,没瞧见伺候的丫头,却是一个壮硕的青年侍卫,正冲我憨厚的傻笑:“格格,爷唤你。”
我急忙应了,匆匆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侍卫走出了暖阁。
独步天下 第三章2、重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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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依旧高朋满座,宾主皆欢。我离开这会儿工夫,余希元身旁的方杌上已经又坐了个女人,舒尔哈齐正替代努尔哈赤的主人角色在给明使团一一敬酒。我一看这状况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刚松了口气,那侍卫却领着我走到了努尔哈赤身边。
努尔哈赤眉宇间已透出明显的不悦,我慌了神,别开眼不敢看他,垂着头低低的喊了声:“贝勒爷。”
“一会儿献舞,你去准备准备。”
什么?献舞?这是从何说起的事?要我跳舞,这……这不是逼我找根绳子勒脖子吗?
许是见我脸色难看,他扫了我两眼,忽然向我招招手——这个招牌动作,这些年我梦里不知梦见过几回,这时陡然真实再现,不由地心里一紧。他又是不悦的皱起了眉,我赶紧凑了上去,不敢再有半丝犹豫。
他伸手探进我的衣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脸上一红,想抽开可偏又不敢。他面朝众人,并未看我一眼,只嘴角微微嚅动:“不要再考量我的耐性。”
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就如同当胸一剑,准确无误的刺中了我的要害。我缓缓垂下眼睑,身子抑制不住的微颤,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坐下陪我看歌舞。”他不着痕迹的一拉,我便跌坐在了他身边。
刚才坐在主席上首时被那只色狼手骚扰,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人,这会儿放眼望去,入目的都是一些熟人,不由羞得我面红耳赤。正狼狈地欲收回目光,视线在人堆里对上一双熟悉的清泠眼眸,一脸淡漠的代善静静的望着我。我心头怦地一跳,心慌意乱的别开眼,却发现代善上首的位置,竟然坐着褚英,他阴鸷着脸,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不禁一个哆嗦,却被努尔哈赤用力搂在腰侧:“怕我?”
是的,我怕他!他将我圈禁了三年之久,我怎能不怕他?然而我更怕见到他们——褚英和代善,甚至还有东果格格,莽古尔泰……曾经,我和他们是最最亲密的玩伴,可现在我却注定要背叛他们,选择走上一条我不得不遵从的道路。
我曾经还那样笃定而又自信的告诉代善,绝不会做他的继母占他的便宜……往事历历在目,我心里一阵酸痛,犹如利刃剜心,忍不住泪意涌起,一滴眼泪寂然无声的落到衣襟上。
丝竹乐器之声缓缓响起,努尔哈赤叫了声好,我趁他不注意,悄悄侧身举起衣袖将眼角的泪痕擦去,瞥眼间却见蹲在一角的皇太极紧蹙着眉头,正若有所思的瞅着我。
堂上一片轰然喝彩,我转过头,看见一群身着齐胸襦裙的女子穿梭如蝶,翩翩起舞。我这时哪还有心思欣赏歌舞,只是低头无语,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犹如在熬粥。
“不好看?”努尔哈赤突然沉声开口,“我倒觉着有些新鲜,汉人女子柔媚娇小,和咱们女真女子大不一样……”
我呆呆的望着他,这还是我打从进殿第一次正视他。看他对明使卑躬屈膝,看他对金台石得意自满,看他对臣子严明重情,看他对我威逼恫吓……这样一个多变多面的男人,真的就是努尔哈赤吗?那个开创历史的一代伟人!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的正视过他背后的赫赫功绩,只因我认识的努尔哈赤完全和后世传说中的那个不一样,我一直错觉的以为后世过于夸大了他的能力,夸大了满清的能力,只因为我面对的这个建州,超乎想象的贫瘠落后。
但是……
他在强大!
在我不曾留意到时,他正在一步步的强大起来。这样的强大在平时还不足够凸显,直到我被封闭圈禁了三年,再次面对这个男人,我终于心寒的意识到这股强大的积累。努尔哈赤之所以能成为一代伟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绝不仅仅止于很会打仗而已。
我为什么没有更早就醒悟呢?跟这么厉害的人较劲,渺小又平凡的我怎么可能会有半分赢面?
“怎么了?”见我直愣愣的盯着他看,他有所察觉的收回视线,扭头瞥了我一眼,而后轻笑,“吃味了?呵,原来你也有吃味的时候……放心,你依旧是女真族的第一美人,无人能够及得上你。”
我悲哀的叹息,他所想的和我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真能心甘情愿的和这种男人一起生活二十年?为什么不让我早点死了呢?为什么还要让我继续无望而又痛苦的熬上二十年?
一时歌舞演毕,满堂将士个个红着眼蠢蠢欲动,正在此时,对面余希元忽然含笑拍了拍手,只见门外款款走进两位盛装打扮的绝丽女子,莲步姗姗,一并走到堂前,冲努尔哈赤敛衽道福。我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真是人间绝色啊,这位天朝老爷可谓是太有心了。
“这欣月、霁月两姐妹出自大明江南绅衿之户……”李亿礼抚掌轻笑解释,“皇帝厚爱,将军艳福不浅。”
我没再留心听下去,只是拿眼不住的打量着她们。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穿粉,一个着绿。粉色罗裙的那位欣月脸若满月,杏眼桃腮,长相十分喜人,行礼时语笑嫣然,娇媚处透着一股叫人怜惜的清纯;绿衣的霁月则恰恰相反,削肩细腰,凤眼秀眉,举止端庄间凛然透着一股神圣不可欺的冷傲。
我正寻思着努尔哈赤会如何喜出望外的接纳这份大礼,却听他爽朗一笑:“既是明国大家闺秀,绅衿千金,下臣自不敢怠慢轻辱。”指着那欣月高声喊道,“褚英!”我一怔,还没回过神来,他手指已往左一移,指着霁月又喊了声,“代善!”
我震得险些从杌子上跌下地去!褚英十七岁,已成家立户,给他赐个美女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代善才多大啊?居然就……我咋舌,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可用常人眼光来衡量的。
李亿礼显然也是一愣,呐呐的说:“怎么……将军你……”
“我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相信将两位姑娘指给他们,也不至于辱没了她们的出身。”他说话声音洪亮,话语里满是骄傲自豪。
余希元先是一愣,过后嗤的一笑,笑容说不出的诡谲:“蛮夷娶这等贱人为妻,真是天作之合。”
努尔哈赤听不懂他说什么,李亿礼笑着翻译:“余大人的意思是说……两位姑娘给将军做儿媳,也正好与将军的身份相得益彰,天作之合啊。”
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真恨自己耳朵太好使了,听了一些不该听的。我怕被人看出来我神色有异,忙把视线调开,看向别处。
不一会儿,褚英和代善一齐上前谢恩,跟他们靠得那么近,我直感坐立难安,真想掩面钻到杌子下去算了。
等到两位美女被两位阿哥分别领着退下,这场宾主欢宴终于到了尾声,舒尔哈齐发出邀请,请使臣赏光驾临他住的地方,由他也做一回东。努尔哈赤最后都没有提要我献舞的事,我才要松口气,他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于是我也被动的被他拉起身。
“都散了吧。”对属下留下这句话后,他不由分说地将我一把拦腰横抱在怀里,在我惊骇的噫呼声中,毫不在意众人眼光的大步走向门外,“褚英,去你三叔那里,替阿玛好生款待这些明国来的使节,不可怠慢。”
我惶恐的左右观望,翻天覆地的眩晕感将我重重包围,目光所及,仅仅是褚英深沉的脸色。下意识的,我把左手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伸了出去,无声的张了张口型:“救我——”
救我!我害怕的战栗,就像溺水的人惊惶失措的想要抓住任何一样可以救命的东西,哪怕……那只是根轻浮的稻草。
褚英紧绷着脸,在我被带离厅堂的瞬间,我看到他终于向前迈开脚步……我欣喜万分,可是紧接着何和礼的手已飞快的按上了他的肩……
黯然……唯一的往生门被紧紧关上,最后剩下的唯有无边无际的绝望,痛彻心扉。
独步天下 第三章 3、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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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被天旋地转的抛进一张软榻里,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头顶盘着的两把头散了下来,长发凌乱的垂挂到肩上。
急急忙忙的回头,却看见努尔哈赤单膝跪在床沿上,身子前倾,似乎想要爬上床。我尖叫一声,心里长久绷着的那根弦砰然断裂,抬脚踹他:“走开!走开!走开——”
我怕他!我真的怕他!怕死了这个翻手就能整得我不死不活的男人!极度的恐惧让我陷入疯狂,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抵死不从!
“又想胡闹些什么?”他狂吼,怒气上升,抓住我踢腾的双脚,牢牢摁住,“这种把戏你还要玩几次才死心?难道还想回木兰集沟?你可自己掂量清楚了!”
我怔怔的喘气,胸口起伏不定,他冷冷一笑,挥手撩下帐子。我眼眸瞳孔收缩,身子像虾米一样抽搐的往后弹跳,背撞上床柱的同时,翻手抓过刚才掉落在褥子上的一根发簪。我昂起头,将尖锐的簪尾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尖叫:“不要过来!”
努尔哈赤顿住,原本已充满情欲的脸上忽然一白:“你……”
“不要逼我!”我呼呼的喘气,声大如牛,心脏紧张得抽搐,“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你听懂了没有?努尔哈赤,我不喜欢你!你今天就算是强要了我,我也还是不喜欢你!”
他目光一凝,眉心拧在一处,眼眸微微眯成一道细缝:“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布占泰?不,那种无能之辈,你怎会瞧得上他……你心里头到底藏了谁?”声音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从他唇齿间阴森森的磨出,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我仿佛已被万箭穿心,虚汗涔涔沁湿了我的衣衫。“你心里头有了谁……是褚英,还是代善?”
“你……你在胡说什么?”褚英和代善?他还真会胡乱给人扣帽子,他们两个当我小弟还差不多。
“是么?我胡说?”他冷笑,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那根簪子的簪花。他的手劲如此之大,以致那簪子上尖锐的装饰深深的扎进他掌心,鲜血丝丝缕缕的从他指缝间渗出,滴入我的衣领。
我呼吸一窒,感觉全身的气力被猝然抽空,举簪的手颓然落下,吧嗒摔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一片万念俱灰,只觉得今后当真是生不如死,于是再也忍不住的伏在膝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盘腿坐在我对面,也不吭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哭。我想着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种鬼地方,想着莫名其妙因为这张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脸,竟惹来无止尽的羞辱,想着自己的懦弱无能,虽然真的有刹那间想过不愿苟活,可当真下手自尽却偏又没那股子狠劲……我越想越伤心,四年多的委屈和伤心一股脑发泄出来,我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就只为了今日这一哭。
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被我哭花,我用手背胡乱的在脸上抹眼泪,泪眼婆娑间就听努尔哈赤低低的叹了口气,转而软声安慰:“好了,别哭了……我不碰你总行了吧?”
我愣了愣,哽咽着停住了嚎啕,然而转念一想,今后总有一天还是会在劫难逃,无论我怎么逃也逃不出他的魔掌,前途黑暗。我伤心欲绝,眼泪继续哗哗直流。
“真是……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怜惜的揽过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没想到过了三年,你仍旧没有长大……东哥,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难得见他流露出温柔的一面,加上他方才已允诺不会再碰我,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哽咽着哀求:“你就放了我吧。”
他眸光一寒:“那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果然……逃避不了!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不想死,我怕没到命数,我就是空有想死的决心到头来偏偏死不成,只是白白受苦而已。
好吧!既然已是骑虎难下,那就别无他法了!我握紧拳头,缓缓松开的时候,舒气说:“我不喜欢你,所以……不要逼我嫁给你。如果你想要的只是这身子,那么我给你。现在就给你……”他眼眸幽暗,毫无波澜的锁紧我,我昂起头,再无所惧。既然逃不掉,那就勇敢面对吧。尽量保持住冷静,我双手微颤的解开自己的衣襟盘扣,当着他的面将长袍缓缓脱去。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蓦地一把抓住我的长袍丢到床角,犹如一头猛兽般扑上来狠狠的将我推倒。眩目间我的双唇已被他炙热的吻住,我紧紧咬着牙关,麻木的睁着眼瞅着他。他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我眼前清晰可数,我苍凉的冷笑,跟一个毫无感觉的人亲热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滋味?
认命的闭上眼,我松懈的让神智渐渐飘浮远游,他却突然停止索吻,放开我猛地跳下床。我诧异的张开眼,看见床头的帐子轻动,不远处传来门枢转动的响声。砰地声,门被砸上,房内恢复了一片沉静。
我茫然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任何动静。窗外天色渐暗,我突然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方才鼓起的勇气顷刻间已荡然无存,我好怕他再回来,不知道再次面对他时,我还有没有勇气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豪言壮举。
慌慌张张的披上外套,来不及整理妆容,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悄悄走出这间房。外屋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昏暗的光线笼在屋内,透着阴森森的气息。花盆底踩在地砖上发出咯咯的响声,我心里愈发毛毛的,心虚的将鞋子脱了拎在手里,作贼似的偷偷溜出大门。
幸好天色已暗,这院落里似乎也没什么人住,要不然以我此刻这副样貌走出去,多半会被人当成女鬼。
我蹲在墙根探头探脑,正思量着接下来该往那边走,猛地从身后兜头罩下个大斗篷,我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都青了。
“跟我来。”
居然是皇太极。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一副严肃冷漠的表情。
人小鬼大,的确有够臭屁!
“你来不来?不来算了!”他没回头,鼻子里冷哼。
我立马换了张笑脸,咧大了嘴哄他:“来!马上来!我就知道八阿哥人最好了!”
他又是一声冷哼,没理我,自顾自的在前面七拐八拐的走得飞快。
我这人最没方向感,一会儿就被他带晕了。沿途虽有下人四处走动,但见八阿哥一副凛然的神气,也就不敢多过问我这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怪人。
“进去。”推开一扇门,他回头瞥了我一眼。我瞧里头黑咕隆咚的连盏灯都没有,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这是哪里?”
他仍是不理我,横了我一眼,自己先走了进去。
怎么会有如此臭屁的小孩?褚英当年也没他横,莽古尔泰更是比都没得比。想当年,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差不多大的时候,还只是个被褚英欺负了就只会找阿玛哭鼻子的可怜虫。
皇太极熟门熟路的摸黑穿过外廊,跨进暖阁点了油灯,然后回头怔怔的盯着我。几乎是屋里的火烛亮起的一瞬间,我马上记起了周围摆设布置正是孟古姐姐的屋子,只是在我原先住过的明间里又隔了间小小的暖阁出来——显然,这处暖阁正是皇太极的寝室。
我被他看得发毛,颈后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这小鬼,年纪小小,怎么眼神跟x光似的像是具有超强的穿透力?不过,想到他今后将会是满清的开国皇帝,心里倒是稍稍平衡了些——能成大器者,必非凡夫俗子啊!那个余希元说什么三岁见大,七岁见老,他见得能有我久远吗?我可是从他出生起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凡人。
嗯,以后记得一定要多拍拍这小子的马屁。
想到做到,我立即腆着一脸亲和的微笑,弯下腰看他:“八阿哥有何吩咐?”
他默然的看着我,忽然伸出食指戳在我脸颊上,闷闷的说:“你这样子……丑死了。”
我愕然,内心抓狂。这小鬼……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我是女真第一美女!”我尖叫抗议,猛地摘掉他的帽子,露出一头红孩儿式的可爱脑袋,我用手指弹他脑门两边弯翘的小辫,“敢说我丑?没大没小的……”小孩子果然是不能宠的,就算他将来是开国皇帝也是一样。
“丑女才对!”他哼哼,“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你又不愿做我阿玛的福晋,不过是跟我平辈而已。”
他……居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明白我的心意?我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心酸,真想不到最懂我的人,居然会是个五岁大的娃娃。我忘情的一把搂住他,下巴支在他稚嫩的肩上抽泣。
“喂,丑女人,别把鼻涕蹭我身上,这件褂子是昨儿个额涅才给我缝好的……”
“小气……”我不管,仍是巴着他让眼泪流个够。他抱怨归抱怨,却没有当真把我推开。一直到等我哭够了,抽抽噎噎抹眼泪的时候,才没好气的说:“完了没?完了就赶紧松开手!脏死了!”
我依言放开他,却见他原先还故作冷漠老成的小脸竟然泛起了一丝扭捏的红晕。我忽然觉得他这个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亲了亲他微红的脸颊:“我最喜欢八阿哥了!八阿哥果然是个好人!”
以前有空常回儿童福利院做义工,对于哄小孩我实在是个高手中的高手,通常这种又大又漂亮的高帽子戴下去,没人不会飘飘然忘乎所以。果不其然,皇太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难掩的得色,指着对面炕上的一张小几说:“肚子饿的话,那边有吃的。”
一听吃的,我顿时双目放光,飞一样的扑了过去——天哪,有沙其玛,还有油酥饽饽……我简直太激动了,我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些奢侈的点心了?此刻不仅仅是馋虫作祟,早上喝的粥,中午倒是有吃有喝有舞看,可我当时慌得哪有心思去顾那些?现在我胃里空空,肚子相当不雅的咕咕响起。
我嘴里咬了半口饽饽尴尬的愣在当场,身后猛地爆出皇太极的一阵捧腹狂笑。我老脸一红,当时就感觉以后在这个小鬼面前再不会有半分颜面可言,不禁叹口气,索性也不再强装淑女矜持的小样,左右双手齐下,将那些精致的小点流水似的直往嘴里塞入。
三分饱时我缓过劲来,终于感觉哪里不对劲:“你额涅人呢?这屋里怎么一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
“金台石来了,阿玛白天忙着招呼天朝使臣,晚上腾出时间在栅内另外设宴给他接风。额涅自然是要陪阿玛一起的……至于这屋里人,是我让他们今晚不许踏进这屋子半步的。”
“为什么?”正奇怪,冷不防头皮被扯得一痛。皇太极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替我将头顶乱了的发髻拆下。他的手法显然极为生涩,时不时的扯痛我的头皮,我哇哇大叫:“够了!够了!别玩了……”我作势欲抢下他手里的梳子,他甩手藏到身后,闷声不理,只是拿眼瞪我。
我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他要把人都赶出去了,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更何况刚才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还帮了我。撇撇嘴,我可怜兮兮的低下头:“要玩也不是不可以啦……”咬了口沙其玛,嘴里含糊不清的提醒他,“拜托小八爷你手下留点情……我这头发可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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