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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码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这个在外人看来神秘无比的办公室,郝智倒是来过几回,但每次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且从没有单独来过。只有一次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些,那是被省委组织部抽去考察一个地区的领导班子,回来后在这里向肖书记进行汇报。然而,在紧张的工作和忐忑不安的心境里,前几次来根本无暇顾及这里的一切。
此时的郝智虽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但这个世界上最知道自己的还应该是自己。面对肖书记的突然召见,他坦然相信绝不是什么坏事情。轻轻呷了一口茶,开始有意识环顾左右,放松起自己来。这所在外人看来十分神秘的四套间办公室,一边是一个带卫生间的小卧室,另一边就是肖书记正打电话的那间,那是一个布设简单的小办公室,中间则是大办公室兼会客厅。像严谨有序的肖书记本人一样,大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沙发前面不远处立着一个精巧的报架,架子上挂着的报纸有二十余种,每个夹上薄薄的只有几页报纸,就知道主人每天的阅读状态都是新鲜的。办公桌足有一张加宽双人床大小,八九个材料夹和几份材料整齐地码放在上面,十几支精制的毛笔和一些铅笔c在一个依稀可见彩釉的瓦罐里,从瓦罐的样子和颜色可以看出应该是汉代的。紧挨办公桌放着的是一台联想电脑,还算大的电脑桌上也摆放着一个瓷瓶,不用说那是蓝花宋瓷。在办公桌斜对面是几排古铜色的书橱,几乎把所有的墙壁全部占领。他走过去透过明亮的玻璃,可以看到书橱里既有《中国经济概论》、《西部经济发展的思考》、《中国与wto有多远?》等这些最新的经济书籍,也有《二十五史》、《毛泽东点评〈资治通鉴〉》、《孙子兵法》等历史书籍,其中,不乏许多线装本,他想这里面肯定有些是孤本。另外还有一层全是安放着如《红与黑》,仔细再看,又有“唯实第一,赠肖琦先生共勉”等一行小字,看那字在非凡的气势中时时散发着十足的霸气,懂一点书法的人就知道是那位全国数得上的书法家起码在喝了一斤茅台酒后潇洒泼墨写成的。而郝智坐的沙发上方, 也挂了装裱考究的一幅字,上书“有志肝胆壮,无私天地宽”十个苍劲的大字,一看便知是出自肖琦之手的自勉。这两幅大字遥相对应,好像在讲述主人的为人之道。
肖琦在省里有“老佛爷”的雅称。他的父母是早年的留法学生,差不多是和周总理同期的,回国后一直在北京的西方经济研究所工作。而他本人则是解放前夕北京某著名大学的学运领导人。五十年代,当我国和苏联老大哥结成同志加兄弟的亲昵关系后,大批的优秀人才都蜂拥到了苏联留学,他却不知通过什么关系,竟然以批判学习的名义,留学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几年辗转数个国家后在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国剑桥大学取得了经济学博士,回国供职于中央政策研究单位,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反面军师”。很快,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他这样的“反面军师”身份自然难逃厄运,上干校,蹲牛棚,下车间,直至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获得解放。之后,他在中央和国家部委之间倒腾了好多次,直到几年前从国家经贸委调任到这个地理、资源条件比较优越,但经济发展长期缓慢的西部省担任省委常务副书记。他的到来叫省里的政治家一致分析认为,以他的水平和资历,加上又是中央下来这个大背景,很快将会取代现在的黄书记。可无固定变数的政治就像秋天的云、姑娘的心一样不可捉摸,变幻莫测了几年,他的职务仍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去年底省委黄书记在出国访问时,不慎摔碎“半月板”(髌骨)中途中止了访问,在国内国外、西医中医间辗转几家医院治疗,又喝骨头汤,又吃钙片什么的,到现在却仍在北京的家里养病。即使如此,由于难以知道的原因,省里的班子还是原封不动,肖琦虽全面主持工作,却继续得不到转正。
“小郝,来了。”肖琦从里间悄然走出,一句“来了”吓了正在出神中的郝智一大跳,他连忙起身但身体还没来得及立稳,肩膀就被肖书记宽大肥厚的手轻拍了几下。
肖琦深陷在办公桌后的软椅子里,脸上弥漫着慈祥的微笑,明亮的眼镜片后,那对小小的眼睛被肥大的眼袋几乎包严,很难看到眼珠和应有的光芒。他拿起桌上的几份文件,用毛笔认真画了几个圈后,看起来很随便地问他:今年有四十岁了吗?
郝智连忙说自己已四十一了。
“不错,不错,正是干事业的年龄。”肖琦停顿了说话,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在案头的一份文件上写了几个字,按了电铃,秘书闻声进来取走文件后,他顿了顿,接着又和蔼地问,“怎么样,对目前的工作还有什么想法,比如说离开机关到基层什么的。”搞经济的人,话总是直来直去的简洁明了,话语像是要掏钱买的一样,十分吝啬,而不像当今的一些文学评论家们,本来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事情,非要用生僻的词说十句还叫大家听不懂,这才算体现了自己的水平。
听着这不无暗示的问话,郝智脸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潮,他小声说道:“我是学经济专业的,说实在话,当年搞共青团工作是不得已而为之的,y错阳差的,没料到一干就是近二十年。到了这个年龄,如果继续搞这项工作的话,确实已经不合适了。所以,要我说实话,当然是希望去基层,真正干点务实的事情,比如搞自己喜欢的经济工作。”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听自己说话的肖书记,觉得刚才说的话语无伦次很是失常,又补充说,“当然,还要看组织的安排和肖书记的关、关照。”关照这个词,他说得很犹豫也很拗口,但还是说了出来,面对“老佛爷”这样一个精明人,他感到还是开诚布公的好。
肖琦拿起一棵香烟,放在鼻子下来回滚动地嗅着,完全是一副温馨舒服的样子。停顿了片刻,他问道:“郝智,你对路山的情况熟悉吗?”
“去过几次,团省委搞过几个活动,还配合林业、水利、煤炭等一些厅局搞过专题调查,但谈不上怎么熟悉。”郝智说着,心不由自主地激烈跳动起来,他呷了口茶,咽下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来看。”肖琦说着径自走进那间小办公室,郝智心怦怦跳着紧撵几步,在他看来,能召唤进小办公室那是一种特殊的礼遇和信任。“你看,石油、天然气、煤炭,还有岩盐、石英沙以及铁、锡、铜、锰等等资源,在路山地区遍地都是,这里已经成为我国的‘科威特’了。一旦投入大规模开发,那就是西部经济的桥头堡啊!”肖琦拿红笔在省地图上比划着,两眼闪烁异样而明亮的光芒。
郝智认真看了和《世界地图》、《中国地图》大小基本差不离,并被这两张图夹着的全省地图,上面做了好多标记,其中在最北的路山地区,五彩的标记做得密密麻麻。
“可悲啊,可悲!就是这块风水宝地,在全国、全省经济迅速发展,gdp迅猛增长的良好态势中,却长期以来不可思议地落在全省的最后面,每年要中、省补贴近三十个亿,过着讨饭的日子。更可悲的是我们的一些领导不思进取,不努力改变这种尴尬的现状,却把讨饭当作无尚的光荣,扛着革命老区的大旗到处伸手。不错,战争年代路山是做出了巨大贡献,但革命先烈打天下难道就是为给乡亲们挣个‘讨饭钵子’?!”肖琦把手里的红铅笔放在鼻子下嗅了会儿,控制了愤然的情绪,接着说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局面?说穿了,就是当地的一些领导干部成天围绕着‘人、权’打转转,把做官当作惟一的价值取向,官本位意识凌驾于改革、发展和老百姓之上,把自己家的经济建设凌驾于地区和人民经济建设之上。他们只懂得个人腐败,哪管地区的经济繁荣?真是祸国殃民啊!这样下去,怎么了得!”肖琦说着,气愤得嘴都有点哆嗦。
重新回到办公桌前,肖琦才从愤然中恢复过来:“小郝,你在省报和中央一些部委主办的经济杂志上发表的论文,能找到的我基本上都一一看过了。特别是前不久发表在《地域经济》上那篇《能源经济建设应该和生态环境保护相得益彰》的文章,问题谈得透彻,很有见地。至于你其他的一些情况,我和大部分常委同志也都有所了解。前几天,我们个别同志私下碰过头,交换了意见,想把路山的担子给你压上,如何?当然了,这还要严格按照组织程序,对你进行全面、公正、客观的考察。今天就是给你打个招呼,征求你的意见,怎么样?”
方才,郝智在看地图时已经完全意识到“老佛爷”找自己的最终用意了,听到这番话后他瞬间感到了谈话的分量。在停顿的片刻里,他的脑海运转着该怎样回答才算妥当,权衡利弊后他觉得直截了当为好“感谢您和组织的信任,我同意去路山。不过,虽然不该给组织讲条件,但我想还是说出来好,仅供领导参考。”他看到肖书记眼睛里s出鼓励而亲切的目光,继续说道“一是,到路山任职我不认为是对我的提拔,而是给我压了千斤重担。因此,在我以后的工作中,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失误,但省委要首先考虑这些失误的出发点和目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违法乱纪的问题,就不要轻易调离我,领导干部频繁调动的弊端,肖书记您是最清楚不过了;二是在短时间里,路山的情况可能不会有大的改观,所以这一点请省委理解;第三,至少在一年甚至稍长时间内,中、省拨给路山的各种资金,还有相应的补贴不得减少,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和复杂事情,说不定还要请求增加。”
“完了吗?”肖琦问道,“前两点可以放心,后一点嘛,我相信省府那边也会支持的。说实在的,有省委、省政府的支持,有小平同志‘发展是硬道理’撑腰,为了老百姓的利益,为了寻求经济发展,还怕什么呢?希望经过不长的时间,路山的社会经济会得到应有的发展,贫困的面貌能得到大的改观。”肖琦离开椅子,在地上开始踱步,又问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咱们认识有几年了吧!我到省里也快十年了,你呢?在这个大院里时间更长。真是人生苦短啊!”
郝智也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算是同肖书记正式认识的,虽然同在一座大楼里上班,多年来和肖书记却没有处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程度,最多的关联,那也就是领导在台上讲话,自己坐在台下前排认真做笔记、带头给鼓掌,或者在电视镜头里当领导讲话时空镜头的陪衬。
“从中央下来的时候我是精力充沛、风风火火呀!可一晃就是好几年,当年好多设想和愿望如今却‘万事成蹉跎’啦!说真的,年龄不服不行啊,有的时候我也开始力不从心啦。当然,这也完全符合自然规律嘛!正像毛泽东同志所说的,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是你们的呀!”说着,他伸出肥厚的大手,郝智知道今天的谈话该到此为止,就连忙起身迎上去,两手一握,立马感到了“老佛爷”的力量,自己就也略微使了劲。他知道这握手有大的讲究,与领导握手重了显得比领导还自信,狂傲是极其危险的;轻了,则让领导认为是敷衍并缺乏足够的信心和能力,所以一定要轻重合适,把握好“度”才妥。
毕恭毕敬走出肖书记的办公室,郝智顿时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他热情地和相邻的秘书二处的同志们打了招呼,走在熟悉的楼道上,突然感到这座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大楼宽敞明亮了许多,人们也亲切可爱了许多。看到电梯正上上下下繁忙地运转,他突发奇想地从四楼顺着楼梯上到十八楼自己的办公室,走了有十来分钟,除了心脏跳动得有点激烈,其余竟然没什么反应。“这世界还真的是我们的。”他独自静静地在办公室里呆了半个多小时,马上想起给姜和平打电话,对方说正在开会,就约定下班后在省委西门附近新开张的亨得利酒家见面。
郝智把与肖琦的谈话过程大概说给了姜和平,姜和平的神情不易察觉地黯然了一下,然后就大叫这是天大的好事,说今天咱们打破机关中午不准许喝酒的禁令,喝它一瓶白酒,于是要了酒咕咚倒入两个茶杯里对饮起来。姜和平大喝了一口后,问:“你小子真有城府啊,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可一次都没听说过你与‘老佛爷’有什么交情?”
“你可是冤枉我了,事实上,我和肖书记的确没什么特殊的交往。依我看省委考虑我的安排是应该的,难道我就该把那个团委书记当老吗?”虽然话是这样说了,看姜和平还心存疑惑的样子,他便想告诉他为了自己的事情,可能北京有个朋友找过一些领导,但因为那个朋友是女士,就觉着说出来不妥。尽管说姜和平是他的好朋友,但涉及到太敏感的事情还是保密吧,知道了对谁也不好,也许这就是政治游戏的规则。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了,说出来的却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肖书记不分管团委工作,这几年来除了一般性的工作接触,就是和他分管的组织部打过几次交道,当然和他本人顺便也有过接触,但只是工作性的接触。自己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如何和他发展关系,自然也就谈不上刻意找什么所谓的背景,?





旱码头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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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智的话听来也应该相信,但姜和平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他一端酒杯,说:“真难以置信,在如今的官场里难道还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使天上真的是掉馅饼了,那也轮不到你这个有名无实、工作平平的团省委书记呀!我看现在只有这样理解了,要么,就是‘老佛爷’开始总结他转正不了的经验啰!他在本省没什么十分‘铁’的幕僚和嫡系,又从不搞拉帮结派的勾当,结果呢,自己整个窝了几年,迟迟得不到转正。所以,他现在看清楚了形势,开始拉弓,积蓄势力。再不,就是他有了当书记的动向,所以提前安排起人事了。管他呢,反正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两人喝着说着,又情不自禁地谈到了路山地区的现状,听说现任地委书记梁怀念因为突击提拔干部的事情,政治前景已经不妙了,能否保住位子还很难说。但这老家伙是个地头蛇,他是从路山最基层干起来的,在当地的根基很深也很硬,前任专员就是被他日弄得干不下去调走的。最近,新华社发的那篇大内参把他一次突击提拔400多个干部的事捅了上去,中央领导口气严厉地做了重要批示,省委组织部和纪委组成的调查组现在还在路山,结果是什么还不得而知,但牵连到买官卖官的干系最大。一般在买官者后面还可能牵扯几起重大的经济案子。不过,这种事情通常是一对一的非常隐密,不了了之也很有可能。看来选派你到路山可能和处理梁怀念的事情、稳定路山社会经济有直接的关系。姜和平劝告郝智对这种人一定要严加提防,即使梁怀念真的倒了,还有一张他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大网,要冲破它很难,如果使劲拧的话说不准把自己也织进去了。对咱们这些省里下去的干部,谁也不准备一辈子呆在那个小地方,还不是干几年把持住稳定的局面,能发展再发展一把,逮着机会p股一拍就走人?乘着现在还在年龄上占有那么点优势,或许遇到个好机会还能得到升迁。这样说来,我们又何必去招惹他们呢?郝智知道姜和平的为人哲学,也兴奋得只顾喝酒,不和他争论。
几天后,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亲自带队考察了郝智,考察情况自然十分满意。又过了一周,省委的任命就下来了,出乎预料的是,路山地区仍然空着行署专员的职位,郝智却一步到位被任命为地委书记。而原书记梁怀念则另行安排,将安排到哪里呢?没有人知道答案。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笼罩的浓雾逐渐散开,省城国际机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重新开放的机场是依照飞机的大小,安排航班次序的,这也是机场的一贯规矩。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地鱼贯而入,一架架波音、麦道和空中客车这些大飞机呼啸着升空,郝智他们这些去路山乘坐小飞机的乘客只有羡慕的份儿了。直等到两三个小时,一些进港的飞机也陆续落地的时候,他们终于盼来了登机的时刻。
去路山的飞机很小,人流队伍自然也就稀稀拉拉的,坐这样小飞机的人是没资格走上专用的登机通道的,大家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到最底层,进了机场行走在跑道上,三绕两转走了足有半公里路才到角落里的停机坪。大家站在飞机旁,耐心地看几个身穿制服、胸前挂着工作牌的人在狭窄的舷梯上忙活,费力地搬运包裹严实的十多件东西。“不好,机尾压下来了!”有乘客惊慌地尖叫着。“大惊小怪什么!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穿制服的人见怪不怪地说着,叫人扛来根明晃晃粗壮的支杆, “一二三”喊起号子,轻车熟路地把杆撑在机尾下,真好像建筑工地上在搭脚手架。
东西总算装完了。又不知从哪里开来一辆黑幽幽亮闪闪的别克轿车,下来俩西装革履、看似颇有身份的人物,工作人员拨拉开围在舷梯前的其他乘客,毕恭毕敬地请他们先上飞机,然后开始检登机牌。看着大家急不可耐、争先恐后的样子,躲在一旁的郝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他最后一个到了舱门,检牌时随便发问道:“刚才先上去的那俩人有票吗?”
“那是本系统的免票人员。”对方眼睛翻了翻,回答显然没好气。
这班飞机满员,满得出乎他的预料。举着40号牌找到座位,却早已有人。问不算漂亮的空中小姐,回答说本航班今天不对座号。无奈,只好找了前面紧邻机舱、噪音最大的位子坐了。
邻座是一位二十多岁小老板样的后生,好像有过几次坐飞机的经验,熟练地把安全带扣子系得咯吧作响,在显耀自己是乘飞机老手的同时,乜眼看郝智,弄得他只好闭上眼睛。
飞往路山的是国产运七飞机,被人们戏称为天上飞行的拖拉机。虽然档次不高,整个机体看起来都十分粗糙,行李仓甚至可以看见明显的两块大补丁,但它的安全性能倒还说得过去,迄今为止也就听说这种飞机掉下来过一次。
飞机虽小但毕竟也是飞机,起飞时还是憋足了劲,机器“汪汪”的直吼,好似一个使劲拉动的风箱,直吹得人的耳膜打摆子般抖动。在跑道上立定后,更剧烈的一阵颤抖和巨响中,飞机像是弹弓里的一颗刚脱离了皮筋的子弹,一通猛烈奔跑。就在机头高昂将要带动全身腾空的一瞬间,飞机猛地被沉重的尾巴给拖了下来,这颗弹弓发s出的“子弹”成了强弩之末,嗞咕遛遛地滑行了一阵就停在了跑道的中央。
惊魂未定的乘客,心都还在半空里悬着时,前面那个不大的驾驶舱门打开了,一个身体浑圆壮实、身着航空服的中年人走出来,他的脸色微微泛白,沙哑着嗓子说:“一切正常,大家不要紧张,就是后面的行李重了,把后舱的行李搬到前面走道上就好了。”
空中拖拉机里装的行李也五花八门,还有那种老式的黄帆布大提包,经过一阵凌乱的搬动,飞机又重新吼叫起来,好像一个人刚刚做过难堪事情一样,为了弥补刚才出现的窘况,这次重新发威就变得歇斯底里,巨大的声音引得整个机身都颤抖不已。加速,再加速,在大家提心吊胆中,飞机使足了吃奶的气力终于昂首怒上蓝天。爬行了十几分钟进入平稳飞行后,充满死寂的机舱里才又恢复了生气,乘客们开始玩笑式地讲述种种惊心动魄的故事,还相互交流在这些惊险事件发生后的体会,一时间庆幸声、吹牛声、还有对航空公司的咒骂声,乱糟糟地搅和在一起,机舱的气氛活跃得像个农贸市场。郝智邻座的那个后生,苍白的脸色还没有恢复,又神吹胡侃起自己几次乘坐飞机遭遇险情而又大难不死的经历,还转动着那双小聪明的眼睛迫他要表态。郝智只得嘴角挂笑,微微点头算是礼貌的应答。为了掩饰自己的讨厌,他把头扭向别处,却看见三个人高马大的老外,专心致志地对着一张图纸在比划着什么。
说实在的,郝智刚才略微也出了汗,尽管以前遭遇过多次危险的旅行,但像今天这样能导致心理恐惧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过。前年在赴美国探亲的途中,飞机在万米高空遇到了罕见的一块强冷气团,几十秒时间里飞机大起大落几千米,使没系保险带的百余名乘客碰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而且还有一位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女士,像秋风里无助的一片树叶,在机舱里被抛来抛去地摔成了重伤,就在这随时随地都可能机毁人亡的紧要关头,自己仍然是镇静自若,紧紧地抱住不知道经过多少个来回抛甩后才跌到自己怀里的女士,镇定地为她进行了紧急止血,直至飞机平稳降落在美国某空军基地。
今天的恐惧心理,是和登机前那一系列的所见所闻有关,还是和即将到达的路山地区有关呢?
喝过空姐送来的一杯淡淡苦味的咖啡,飞机的轰鸣声小了许多,“嗡嗡”的声音起伏着像涌上了爱潮的女人在舒服地呻欢,凭经验他知道飞机开始下降了。凭窗眺望外面的景象,像使用了放大镜那样看得越来越大,蓝天下面群山起伏,血脉般紧紧相连;纵横交错的沟壑,恰似血脉舒展流淌的河床,只是这河床不时腾起一股尘土,这是强劲的西北风在扫荡和发威,千百年来,厚厚的黄土层就是这样被层层剥离,使黄土高原变得赤露和荒凉。
又过了几分钟,地面变幻成平缓的地形。黄绿相间也不知是谁染了谁。不时地像洪水一般屡屡滚过一道道墙,绿墙在抖动,黄墙在走动。隐约中,可以看到在排列整齐、组成方格状的绿色屏障的护卫中站立了数不清的绿树,这些绿树仿佛就是布阵好的威武勇猛的秦俑,风头来时,迎着沙墙倒下,风头过去后又勇敢地站立起来,精神抖擞地准备迎接下一个更大的风头的到来。郝智看得出神时,路山城出现在几百米高度下。在沙尘浑浊弥漫中,一座方方正正的城池半遮半掩地出现在面前。古城楼房错落有致,巷道布局均匀,厚实的城墙像孩子们堆的积木,外面还有护城河水在缓缓流淌,多么规矩、典雅的古城!
来不及浮想联翩,“呼——”,飞机呼啸中发出刺耳的尖叫,迎着凛冽的寒风,摇摇晃晃地落到路山机场。

一走出机舱,飞机上的诗情画意荡然无存,实实地叫人感到风沙的厉害。虽然大风也不过四五级,还没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和y威,但风里裹着的沙子却是生硬地、毫不留情地刮到人的脸上,像柳条的抽打,叫人生痛生痛的,以前没挨过沙子扫s而不习惯的话随时会被催淌下眼泪。郝智不由得将皮夹克的领子竖起,提了小皮箱逆风走在孤零零的机场。跑道挺宽敞的,因为能见度不够,竟然望不到头,看导航塔、雷达等附属设施的规模应该算是二级机场。再向远望去,铁丝网外东、西、南三面被沙海包围了,机场看来倒像沙海里的孤岛,这样地形的机场大概在全国、全世界也没几个。这里如果要修建国际航空港,大概也不用为土地发愁。郝智盘算着,对什么都有一种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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