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明一挑眉,反手拔剑,瞬间削断缠上他小腿的绿藤,剑气划破长空,直冲杨玉英而去。
一瞬间,扑面而至的压力,同她面对庄主的剑时,也相差不大了。
来不及闪避,杨玉英抬手瞬间拔剑挡在身前,一股巨力冲得她向后退了一步,倒退的同时擂台上草木疯长。
夏志明却瞬间悬空,只见剑光流转,所有攀援而上的草木皆纷纷扬扬落了地。
杨玉英一笑:“你的剑更快了!”
最后一个字吐出,杨玉英合身扑上,两个人霎时间就撞在一起,眨眼间交手数次。
殿内几乎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夏志明还好,他本就是高明的剑客,可是杨玉英的剑法却着实让人心惊。
此时隔壁擂台上,夏晓雪操控的三个木偶傀儡,刚让常青拆完,她也被逼得一步落下擂台,输了一招,却轰然叫道:“好,好!”
常青脚步一顿,脸上不自觉露出几许无奈,眼看他对手一输,就冲到隔壁擂台旁边,完全不记得他。
“明明旗鼓相当,叫什么好!”
杨玉英同夏志明对彼此的招式都特别熟悉,有时剑招还有相同之处,交手时经常一招未尽,就被逼得不得不变招,胜负着实难料。
但是这话你和人家闺蜜说,人家闺蜜可不肯承认。
夏晓雪的世界里,就不存在杨玉英失败的可能!
所有人全神贯注地看擂台比武,杨玉英身体忽然一顿,一剑向夏志明身后掷去!
夏志明一招未收住,杨玉英整个人飘出擂台,但是她凌空回转,一勾擂台柱子又飞回来,趁夏志明愣神,草木缠他双足,把人拖下擂台去。
“杨玉英胜!”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关注这些,齐齐向夏志明身后看去。
刚刚杨玉英那一剑,切开一箭枝,直直戳中一女子的肩胛骨,将其钉在武德殿外的玉柱之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案
眨眼间武德殿内数十位禁军将士,御前侍卫已经兵刃出鞘,将那女子团团围住,即便如此,所有人依旧满脸戒备。
众多学子自发组成人墙,牢牢将皇帝护于身后。
大臣们也是骇然变色。
在武德殿举行擂台赛,大家都要带兵器,皇帝到是兴致勃勃,可其实御前侍卫和禁军,还有皇城司的人都很紧张。
虽说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祖宗十八代都被调查过了,可终日打雀还有被啄瞎了眼的时候,谁敢保证就不会出意外?
禁军的人早就把武德殿围得水泄不通,皇帝身边的护卫力量加强了五倍有余。
皇帝表现一回礼贤下士,高高兴兴地收买人心,当人手下的,就得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辛苦工作。
有什么法子,吃朝廷俸禄,就得为君分忧。
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家最担心意外,偏偏就出了意外!
让人把弩箭带到武德殿前,禁军统领当时冷汗就下来,决定回头自己不死,先把这些小兔崽子给削一顿。
禁军侍卫两步扑过去,前前后后将那女子搜了三遍,没找到弩弓一类。
杨玉英道:“此人是臂力惊人,刚才的箭枝是她用手掷出……”
话音未落,女子惨叫一声,四肢皆被打断。
杨玉英:“……”
那女子凄厉地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冲着夏志明破口大骂:“你个没有人伦的东西,弑杀祖父,该下十八层地狱,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疯了似的嚎叫,叫声凄厉。
殿内众人忍不住侧目。
长平书院一干人等立时本能地做出防护的姿态,护在夏志明身前。
柳国公身体微微颤抖,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吼道:“哪里来的疯女人,胡说八道!我儿好好的,杀了谁?”
他话音未落,皇帝心下也暴怒,面上一沉,冷声道:“拖下去!”
禁军侍卫并不是不会体察圣意的粗人,连忙堵住嘴,拖着人匆匆向外走。
却不曾想,这女人力气极大,虽四肢折断,可凭胸腔中一口气息,竟一下喷出堵嘴的汗巾,哭道:“夏志明,你明知你乃是我父周崇之子,还敢杀死我祖父,你就不怕报应?呵,也是,你娘可是大顺安乐长公主,最得皇帝疼爱的妹子,你就是连你亲爹一起杀,也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是吗?”
殿内登时哗然。
皇帝大怒:“此等妖言惑众之徒,留她何用,杀!”
禁军侍卫正待动手,几位老大臣连忙跪地求情:“陛下三思。”
皇帝一怔,到底还是听劝,闭了闭眼,摆摆手,侍卫们这才停下。
大臣们都低下头,都松了口气,此女乃周兆的孙女,也是斡国使臣,虽然死不足惜,可大顺同斡国的关系岌岌可危,遇见事关斡国之事,总要多加几分小心。
何况若是杀了她,那她口中的话,怕是立时便要成真。
勋贵大臣脑子里一瞬间不知转了多少道弯,刚才皇帝的表现可有一点不对。
夏志明立在擂台下,脑子里还回旋着刚刚那疯女人的话,可那话,他却一时没办法理解,双目茫然,四肢渐渐地凉了下来。
皇帝此时深吸了口气,冷静许多,转头示意左右。
“报——大理寺卿王钊,刑部尚书郭淮,京兆尹高林觐见!”
三位大臣分别带各自的手下,大理寺少卿,刑部两位侍郎,京城名捕王不易进入大殿。
皇帝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厉声道:“今有一女子,控诉周兆被害,此事你等可知晓?”
王不易默默抬头,看了看夏志明,他身为京城赫赫有名的神捕,办过的大案小案无数,这次的案子十分明显,但他私心里却总觉有哪里不对。
可此时大殿之上,陛下高居御座,文武百官在列,他是半个不确定的话也不好说,沉默片刻,还是道:“回陛下,机关大师周兆,于昨日子时在永吉陵外三里的梁水坡遇害,有目击者称,凶手正是柳国公世子夏志明。”
大殿内鸦雀无声。
王不易停了停,抬头问夏志明:“昨日子时,夏公子所在何处?”
夏志明静静地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那疯女人忽然抬头:“呸!”
一口和血的吐沫喷向夏志明的身上。
夏志明一动不动的,就在那脏污即将落在他青袍之上时,一把折扇恰好飞至,替他挡去。
这时,夏志明才好像惊醒,慢慢转头。
“你要报仇,还请不要找错了人。”
寂静无声的武德殿,忽然被一个声音打破。
殿内众多学子中间,缓步走出一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有些文弱,到也有人认出来——这不是长平书院的林官?
林官并未夺取擂主之位,胜率也不算很高,同赵彦,杨景泽等高手比,成绩黯淡无光。
但是各大名书院的高手们,总有些人注意到,败在他手下的成名高手并不少。
夏志明转头,目光轻轻跟随林官的身影。
林官却没看他,径直走到当今陛下面前,行跪礼道:“陛下容禀,周兆乃为林官所杀。”
长平一众学子:“……”
杨玉英也有些意外。
唯独夏志明面无表情,只是缓缓转头,再不看他。
林官又道:“昨夜林官去翠香楼消遣,归来路上正好撞见周兆与兰苑高手接头。”
“林某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话,兰苑的那些人道,已经窃取了我大顺登州驻防图,不日即可交给周兆,林某大惊,不免露出痕迹被周兆发现。”
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地道,“我只能奋起反抗,没想到一时失手,误杀了他。”
周兆的孙女还未被拖远,闻言一呆,随即嘶嚎:“胡说,我看到,我也听到了,当时我祖父同夏志明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认得那张脸!”
林官轻轻叹息,用手在面上轻轻一拂,他的脸顿时与夏志明一模一样,再开口,声音竟也同他一样。
“我从小就爱扮他,扮他有什么难。”
周兆的孙女愕然无语,终究还是被侍卫拖走,万岁爷看过来的目光阴森得让这帮侍卫都有点心惊胆战。
大殿众人却早就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事上,一听对方窃取了驻防图,几乎所有人大惊失色。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气
丘应带着王天和郭文平立在藏书楼下,也不进门,声音拔得很高,正同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先生说话。
“老爷子这话理偏,我才从乡下回来,风尘仆仆,连家都没回,第一时间就来找宋然说说话,这与他还不算亲近,那还要怎么个亲近法?”
那老先生闻言摇头“你可莫找他,你一找他,我们孙山长就得头疼好几日。”
丘应摇摇头“胡说,我和老宋那是打小的交情,有什么好事我都想着他,这不,前几日我得了一幅好画,听说老宋也喜欢得紧,画是我的,给他肯定不行,但是我把作画的人带来了,他要是想,完全可以交流交流。”
杨玉英就看宋然猛地抬头,蹭一下站起身,那速度简直比十八的大小伙子还利索。
转眼间人就到了藏书楼外。
荣公子一把拖起杨玉英,拔腿跟着向外跑。
“咱去看看,万一要是出点事,打起来,好歹也别让宋先生孤立无援。”
刹那间,藏书楼里楼外人头汹涌,书院里老老少少都跑来围观。
杨玉英眨眨眼,决定回去之后再也不说徐梦他们八卦。
看眼下这情形,分明是天下书院学子皆是这般模样,风气如此,哪能怪徐梦。
丘应意气风发,得意地从袖子里取出两张草纸递过去“瞧瞧,咱们大顺朝的工笔名家,有一个算一个,画这一幅的人能不能排在前十?”
宋然眼睛黏在那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的画纸上,散漫地道“画作也如文章,人各有好,如何能排出高下?”
“我看这画,也只是不错而已,笔锋还稍嫌稚嫩,线条也有些僵硬,不能算顶尖之作。”
话虽如此,但看他忽然亮起来的眼睛,面上的小表情,江南书院的学生怎能看不出自家先生的口是心非?
“分明喜欢好吧。”
荣公子嘀咕了声。
杨玉英却是嘴角抽了抽。
宋先生从丘应手里抢回来的,竟然是她练习绘画时的草稿,连吃饭后沾的那点污渍都在。
目光落在站在丘应身边,低头不言的郭文平身上,杨玉英登时了然。
怕是自己离开郭家没大在意,丢了些稿纸。
郭文平会作画吗?
杨玉英在识海里触碰了下夏晓雪,夏晓雪抬头看了看她,面上还有些木讷,却显得比以前好得多。
她怔了良久,僵硬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杨玉英已翻阅了夏晓雪的相关记忆。
作画,郭文平肯定会,他读书好些年,又爱去参加个文会,各项技能点好歹是都点亮了的。
琴棋书画,他都会。
当然,一样也不精通。
同平小镇在江南舆图上最多只能占个小点,那么小的地方,文教方面也比较落后,本地的学子们水平都很一般。
郭文平也就是同平本地水准而已。
杨玉英一时好奇起来,郭文平是想什么?
绘画这东西不比文章诗词,文章诗词还有妙手偶得一说,一生只作出一篇好文章的名士不胜枚举。
夺了旁人的文章诗词,没让人抓住把柄,暴露的可能就比较低。
可作画不同,绘画需要基本功,需要长时间练习,天分固然重要,可是只要画出一幅能打动人的完美作品的画家,便是喝醉了也照样能挥毫泼墨,且再没灵感,画得也不会坏。
窃取别人的画作,若是让你再画一幅出来,你当真能画?
仿得再像那也不是你的,若是能以假乱真,那怕是只有作假高手能做到。
以郭文平的那点能耐,但凡只要下笔模仿杨玉英的画作,三笔之内绝对就要露馅。
就算他不露馅,自己也不可能坐视他骗宋先生吧。
郭文平想什么?
他就是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
而且他也不知道那画是出自‘夏晓雪’之手,他怎么会想到?在他眼里心里,从没有夏晓雪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