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走?大家在一起才更安全。)
燕忘川冷笑安全?
最不安全的是人。
剩下的人对大沙漠全都充满恐惧,众人盘点人数和装备,脸色都极为糟糕。
骆驼一头也不见,大家还不甘心,在附近的沙堆里寻找了许久,什么也没找到。
他们一共只剩下十个半人,其他人全部都或者走散,或者并不想同他们一起。
事实上这么大的风暴,在这一片沙漠里,简直也是百年不遇,非常罕见,现在还能看到如此多的同伴,甚至算得上幸事。
林见竹和两个护卫,三个年轻的姑娘,大概是姐妹,其中两个十七八岁,另外一个只有十一二岁。
还有一对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夫妻,他们是行商,家里生意败落,又心有不甘,这才想着冒一次风险赚钱回去支撑家业,如果不冒险,他们很快就要沦落到街头讨饭去。
剩下的就是两个江湖人士。
燕忘川和一位女侠。
之所以说她是女侠,因为她背后背着剑,只看容貌气质,到像是家里娇宠的女儿。
除了这十个人,地上还扔着个四五岁的白胖娃娃,光着脚,梳着两个小辫子,衣服乱七八糟,但看得出布料很好,显然家里就算不很富贵,也没有特别穷。
“娘,娘!”
娃娃拼命地扯着嗓子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林见竹把孩子抱起来,舔了舔他的眼泪。
小孩儿登时吓得闭了嘴。
林见竹这才笑道“对,不要哭了,接下来你就是想哭,恐怕身体里也没那么多的水。”
伸手拎起小娃娃,把他团一团塞怀里绑住。
他们遇见的这些难题还不算最难,更难的是,他们失去了向导!
没有那些熟悉大沙漠的向导,他们已经失去了方向。
他们在沙漠里迷路了。
林见竹对着太阳仔细地判断了方位,可是大体的方位能判断,却还是不知道绿洲的位置。
只能碰碰运气!
“收拾东西,走。”
(不走永远寻不到绿洲。)
(压力好大,不知能不能把所有人都带出去。)
(阿爹说,人从生到死遇见无数个坎的人,才是真英雄……可我真不想当英雄!)
(有血腥气!)
林见竹转头盯着燕忘川,燕忘川一身黑衣,胸前背后已经被浸透了一大片。
只是看他神色,表情,竟是丝毫不见异常。
(哎!)
林见竹趁着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仅剩的行囊,走过去替这少年公子检查了下伤口。
像是专门打造的刀造成的,贯穿伤,前后都大片大片的往外涌血。
林见竹扫了一眼跟破烂一样倒卧在沙堆里的人,还有飞了老远的断手,他想了想还是没问,幸亏随身带的有金疮药,都是军中用的,非常珍贵,也的确见效快。
(好疼,看着就疼。我要不要……)
林见竹侧过脸不多看。
他们这些人剩下的物资已不多,帐篷早就不见,到是还有两张不知谁落下的毛毡。
其它的就是大家身上背着的一些零碎。
林见竹看了眼自己脚下的水袋,这水袋还剩下大半袋子水。
把自己怀里只剩下一半的牛皮水袋灌满。
又把其他人都叫过来,依次灌好了水。
水袋里也就只剩下一小半。
林见竹当仁不让,自己背到了身后。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不曾反对,分别收拾其它零零碎碎的物件。
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看人准得很,眼前这小公子一身的贵气,可是心眼正,也有本事,如今他们这些人想在这沙漠里挣一条出路,还是就得有这么一个明白人带着。
且大家随身带的两三个水囊都灌满了,便是没什么吃食,在沙漠里熬个三五天,问题不大。
只要有水,心中便安稳。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跋涉。
(燕忘川再不出现,我怕是等不到了。)
太阳烤得黄沙能烫熟了肉皮,刚刚风还很大,可转眼间就一丝凉气也无。
沙漠一望无际,看不到绿洲,看不到水源,连前面时常能偶遇的仙人掌也不见踪影。
“呼,呼!好热!”
女侠打扮的少女抓起水囊,拼命往嘴里灌水。
旁边那对夫妻里的妻子,大约是见女侠年纪小,有些怜爱,叹道“小口小口地喝,喝一口沾沾唇便好,你这么喝根本没有用,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水源……”
女侠又连喝了几口,塞住水囊低头不语。
那位妻子也便住口不言,大家其实都是陌生人,提醒一句便是,谁又能管得了谁?
燕忘川也充耳不闻。
他知道,那江湖人打扮的少女并不傻,她的目光一直在林见竹背后的水袋上打转。
她怕是在打那水袋的主意。
(小丫头到挺精明。只是别处到无妨,眼下这环境,精明用处可不大。)
林见竹怀里的孩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埋头钻到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不禁笑了笑,把孩子抱得更紧些。
同调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以后,杨玉英的意识只剩下一丁点,缩在识海深处,并没有试图影响林见竹的行为。
系统的剧情提示里,燕忘川在沙漠中的经历没有细说,但想必是踩踏了一地枯骨前行,充满血腥和杀戮。
他从沙漠里出来,心性大变,总不会没有原因。
天降暮,依旧没有找到绿洲。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四天简直像是四十年一样漫长。
一行人只好开始想办法宿营,没有帐篷,年纪比较长的那对夫妻,还有林见竹的两个护卫一起动手,靠着沙丘把毛毡铺好,大家背对背围坐在一起,风渐冷,星光闪烁,所有人都没有力气说话。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跋涉
“林哥。”
江湖侠女莫梵梵,出身江陵郡莫家堡,莫家是个小小的剑派,连同门中弟子不过十余人。
论地位,在江湖中也不过是末流。
但是他们家有一大特点,女儿相貌好,也会钻营,几家姻亲都相当了不得。
莫梵梵是家中幼女,自幼被送到姻亲家谢家学艺,跟着姑母生活,自小也时常游历江湖,年纪虽小,到算是很有江湖经验的一女郎。
这次来沙漠,她纯粹是为了一株药草而来。
谢家有一道祖上传下来的方子,能治早衰症,其它药材都有,只欠一味回春草,而且不能是常见的黄,蓝二草,必须是一种罕见的黑草。
莫梵梵想求回春草,救治一贵人,若这贵人得救,莫家说不定就一飞冲天。
当然,最重要的是莫梵梵想救那个人。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一个女人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只要他能活着。
可谁又知道,在这沙漠里奔行竟这么苦?
如果早知道如此艰难,她绝不会自己亲自进来。
莫梵梵的面上露出些柔软的可怜:“我的水囊空了,能不能……再给我灌一些。”
林见竹点点头,接过水囊又给她灌了半袋。
其他人顿时侧目,目光闪烁。
(哎,队伍不好带啊!要是跟我的是咱老林家的军队,哪有这般麻烦。)
“所有水平均分配,你既提前灌了,接下来找到绿洲之前,你的水只有这半水囊,下次省着些喝。”
莫梵梵一怔,心口隐隐发紧。
周围好些人心下松了口气,却是颇好笑地给了她一个充满嘲弄的眼神。
林见竹却是面容舒缓,神色间也很温柔,并未流露出任何鄙夷,只是带着一丝无奈道:“这里是沙漠,大家要活下去,就少不了水,这水,必须平均分配,谁也别抱怨。”
其他人到是不觉得平均的做法有什么不好。
事实上,那水袋是人家保下来的,否则早被人带走了。
当初整个骆驼队都属于林公子的,这水袋自然也是,按理说,人家就是一点也不给旁人分,旁人也没处抱怨,在沙漠里水便是生命,多少人乐意把命分给别人?
莫梵梵抿了抿嘴唇,抱着水囊低着头,讷讷道:“……啊,是奴家没想那么多,对不住!”
林见竹摇摇头:“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莫梵梵连忙点头。
林见竹也缩了缩身体,先把怀里的小孩儿放在身边毯子上面,任凭护卫把披风盖在他身上,闭目养神。
所有人分成了三组,三人或者四个人一组守夜,各自盯一个方向。
像这种沙漠里,沙盗也很少在夜间出没,夜晚实在太危险,但是大沙漠中并不只是只有沙盗才危险。
夜里火堆必须燃着,晚上温度会急剧降低,一旦熄了火,没有柴,大家说不得会冻伤,甚至冻死。
不要说冻死,就是生了病,这样的环境下一样和丢了性命没什么区别。
还有那些毒蛇,毒蝎子,没准一直潜藏在黑暗里,只待时机成熟,就给这些旅人致命一击。
这一夜太平无事。
第二天又是艰辛跋涉的一天。
没有绿洲。
没有植物。
没有水源。
“该死的太阳!”
中年夫妇里的丈夫,看了眼妻子潮红的脸颊,已经有点迷瞪的眼神,把妻子拉得更紧些,神色间露出几分沮丧。
林见竹侧头看了看,心下叹息。
(在水喝完之前,能找到绿洲吗?)
他摸了摸水囊,自己没有喝,倒出一水囊盖子,凑到怀里的孩子嘴前。
小孩儿睡得昏昏沉沉,大约渴得厉害,连眼睛都没睁,就一口喝了下去,舌头伸出来拼命舔舐,舔了许久却一片干燥,就连口水也渐渐减少。
“哇!”
那孩子太小,还不大懂事,许是难受的厉害,急得哇哇大哭。
林见竹无奈,用手堵住他的嘴。
没想到那孩子闭着眼就一口咬下去,死死咬住,拼命吮吸他手上渗出的血丝。
“属狗的不成,你这臭小子!”
林见竹疼得闷哼一声,一夺愣是没把手夺下,他也稍稍犹豫了下才哄着那孩子抽抽搭搭地松手。
(三尸虫是入脑的,血里应该没毒。)
(这孩子忍耐力差得很,我还是坚持一下,给他省下两口是两口,总不能到最后真要让他喝我的血……那岂不是更惨!)
燕忘川抬头看了看他,心下越发奇怪。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别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那小孩子又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负担!
这些问题在燕忘川的脑子里晃动,这一次,它们没有像以前一样,只是晃一晃就消失,或许是身体有些虚弱,也或许是天天被迫读一个人的心声,燕忘川的脑子里终于能留下些东西。
林见竹第三次试图挖掘水源,却无功而返之后,大家变得更艰难。
所有人都隐隐开始焦虑。
喝水的频率不用人提醒,就渐渐变低,但大家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缓,都本能地保存体力。
林见竹已经把水袋里的水都分了下去,如今更吝啬更节省的人,差不多还有多半水囊的水,不够节省的便只剩下一半,像莫梵梵,她这几日几乎硬熬着,渴得厉害,也只是拿润一润嘴唇,表现出她以前从来没表现出来的韧性。
但第一天喝得太多,如今只剩下一小半,如果放开大口灌,没片刻就能全灌进肚子里。
(水快没了。)
林见竹一整天只抿了一小口水,再多他实在不敢喝。
又一次夜幕降临,还是一点都看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