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卿之以诚

    殿内众人谁也不知道锦画堂的真实想法，他们只能看见——一身红裙似火的小姑娘紧紧抱着昭德皇后的大腿，哭着摇头耍赖，无论昭德皇后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昭德皇后……

    面对撒泼耍无赖的小姑娘，昭德皇后很是头疼，想发火，却又舍不得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的小姑娘发火，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可一直让小姑娘这么抱着她的大腿哭，也不是个事儿啊……

    无奈之下，昭德皇后只得看向跪在殿内地上的那些重华宫的小宫女们，如是声音温和地吩咐：“别跪着了，都起来罢。”

    吩咐的话语说出去，不等那些伏趴在地的小宫女们作答应是，昭德皇后又如是精准无误地点名：“芍药，还不过来将公主带回重华宫去。”

    被昭德皇后点名的芍药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是”，然后手脚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微微垂着眼帘，双手交叠于腹前，朝着昭德皇后那边就疾步走了过去。

    待走到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姑娘身边了，芍药一边伸手去掰小姑娘紧紧抱着昭德皇后大腿的双手，一边柔声细语地说着：“公主殿下，您听话一些好么皇后娘娘这会儿过来东宫，定然是找太子殿下有事的。您在正事上一向乖巧，可不能在这种时候胡闹，打扰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呀！您先随奴婢回重华宫去好么”

    其实真要说起来，一个才五岁大的女娃娃，手上能有什么力气呢

    尤其是，这个才五岁大的女娃娃早已经哭得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笔下文学 www.bxwx.co

    先前昭德皇后拉不开小姑娘，那是因为昭德皇后舍不得对小姑娘使力气。

    但是芍药就不同了，她可是得了昭德皇后的吩咐要将小姑娘拉开的！

    是以，当真动手去拉挂在昭德皇后大腿上的小姑娘的时候，芍药的动作看似轻柔，实则强硬得很。但也是因此，芍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小姑娘从昭德皇后身上拉开了，且完全没有伤到小姑娘。

    突然被人从昭德皇后身上拉开，锦画堂先是一愣，随即就开始挥舞着小拳头去打那个将她拉开的人，一边打还一边嚎哭：“你放开我！你放开！！”

    被小姑娘接连几拳头捶打在胸腔附近，尽管小姑娘因为哭了太长时间，手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芍药依然感到了疼痛。毕竟眼下的芍药，也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而已。

    但芍药作为一名宫女，根本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去控制小姑娘胡乱挥舞的双手，只能耐着性子柔声安抚：“公主殿下，等回了重华宫，你要怎么责罚芍药都可以。但眼下您是真的不能继续由着性子胡闹了，听话啊！”

    芍药嘴上说着“听话”，心里却根本没指望她怀里的小姑娘当真能听她的话。

    毕竟打从头一年芍药被调到重华宫去伺候这位小主子时起，这位小主子整日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从来也没听过她的话……

    然而，就在芍药以为她还得挨小姑娘几拳头，并且已经做好了准备时，却见前一刻还形容疯癫、哭闹不休的小姑娘，下一刻突然就不哭也不闹地安静了下来。

    小姑娘安静得实在太过突兀了些，不单单是抱着小姑娘的芍药愣住了，就连昭德皇后、慕翎太子和文旭太子等人也俱都愣住了。

    而就在殿内所有人都怔愣当场的时候，就见，脸上尤有泪痕的小姑娘倏然抬起脸，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抱着她的芍药，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就这么静默了几息后，小姑娘突然如是问了一句：“你真的是……芍药”

    被小姑娘问得一头雾水的芍药点了点头，虽不明白她家小主子因何有此一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奴婢不错。奴婢的名字还是公主您亲自给赐的啊！”

    熟悉的声音，只是和最后留存在记忆里的那道声音比起来，要稍显稚嫩清脆一些……

    也是直到此刻，锦画堂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难怪她之前一直觉得耳边有道声音份外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却原来……是芍药啊！！！

    而当锦画堂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将她从昭德皇后身上拉开的人竟是芍药以后，才收住了哭声的锦画堂忽然又抿了抿唇，又是一副欲要哭起来的模样……




第49章 昭德皇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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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画堂记得，上一世，她的重华宫里有七个因为得了她的亲自赐名而从此在重华宫里变得有头有脸的宫女。她们分别是——

    芍药、海棠、连翘、玉兰、香堇、杜鹃、芙蓉。

    芍药是重华宫里唯一的大宫女，是锦画堂四岁上入主重华宫的时候，昭德皇后亲手选了送去重华宫的。又因芍药当时年岁虽小，为人却老成持重，处事沉着冷静，便被锦画堂提拔为了重华宫的大宫女。且是唯一的大宫女。

    而身为重华宫里唯一的大宫女，芍药不但有着极高的让其他宫人望尘莫及的身份，她肩上的责任也是相当重的——

    芍药不但要近身伺候凝胭公主，在每一日开始之前便将凝胭公主当天的日常所需全部打理妥当，绝不能让凝胭公主的日常生活所需有任何差池的同时，芍药还得将重华宫里的一切人、事、物俱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比如提前将重华宫里所有宫人们每一日需要做什么事都一一安排好；

    比如偶尔遇到些宫人之间发生摩擦纠纷什么的，芍药还得在不惊动凝胭公主的情况下，将纠纷妥善且完美地解决之类的……

    嗯……言简意赅点的说法，芍药就是重华宫里的大管家——

    除了凝胭公主的个人行为不归芍药管辖之外，重华宫里的一切都归芍药统管。

    而海棠、连翘、玉兰、香堇、杜鹃、芙蓉这六个小宫女，则是重华宫里的二等宫女。

    虽然她们六人平时也是在凝胭公主的寝殿里伺候的，且偶尔遇上芍药分不开身的时候，也有机会近身伺候凝胭公主的日常生活起居。但大多数时候只要有芍药这个大宫女在，就不需要她们六人近身伺候凝胭公主。

    回忆着上一世的情形，锦画堂不动声色地将殿内那些梳着双丫髻，髻上均簪着几朵粉色珠花，且俱都穿了一身衣领处绣着朱红色盛开牡丹的橘红色宫装的小宫女们一一扫视了一遍，就发现……

    嘿！！那些人还当真就是她上一世亲自赐名的那些个宫女们！一、二、三、四、五、六！好嘛！加上抱着她的芍药，正好七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收回视线，看向仍牢牢地搂抱着她的芍药，锦画堂抿了抿唇，似是想哭。但约摸是今天真的哭的太多，已经哭够了，所以锦画堂最终只是哼哧了两声，到底还是没哭出来。

    刚刚芍药一瞧见小姑娘开始抿唇，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屏主呼吸，默默地做好了小姑娘再大哭一场的准备。却熟料，小姑娘最后只是哼哧了两声，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芍药今日也算是见识了她家这位小主子的哭功了，也着实是怕了这位小主子再哭一场。

    这会儿小姑娘终于收了声不哭了，芍药难免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芍药一口气才松了一半，还憋了一半在喉咙里呢，就听见被泪水糊了满脸的小姑娘忽然张口吐出来一句：“从今天开始，你去学游水，半年之内必须学会！！”

    于是，芍药被她剩下那一半憋在喉咙里的气呛到了，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文婷阁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从来没有反抗过凝胭公主的任何吩咐的芍药，含着两泡可怜兮兮的泪水，第一次发出了充满疑惑的反抗：“为、为什么啊！！公主您对奴婢是有什么不满意吗！为什么要这般对待奴婢啊！！”

    芍药觉得此时此刻的小姑娘很可怕——

    她小时候被水淹过，那种呛水窒息的感觉她体验过一次就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而自打小时候被水淹过那一次以后，她到今天都怕水！别说湖边了，连大一点的池塘她都不敢靠近，就怕再失足跌落进水里！

    自打去年她被遣送去重华宫伺候这位小主子以后，这位小主子就知道她很怕水。所以这一年里，但凡去水边玩儿的时候，这位小主子基本都不会带她去水边，大多是让会水的海棠和连翘跟着，她只需要远远照看着就行。

    也是因此，她一直以为这位小主人顽皮归顽皮，其实心眼儿还是很善良的，所以无论这位小主子闯了什么祸，她都不会过多指责。但今天看来……

    难道是她当初看走眼了吗其实这位小主人的本质也是很恶劣的！

    为什么突然要让惧水的她学游水！！！若是这位小主子当真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直说不行吗为什么要变相地折磨她啊！！嘤嘤嘤嘤……

    芍药面上可怜巴巴的，实则内心深处戏份很多，几乎悲愤欲死那种……

    然而，无论芍药面上再如何可怜，一身红裙似火的小姑娘却完全无动于衷，只板着一张糊满了泪痕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叮嘱：“没有为什么，本公主让你学，你就去学。要是到今年冬天你还学不会，那你也别继续待在本公主的重华宫里了。”

    学不会游水就要被赶出重华宫什么的……

    芍药默默抬眼瞧了瞧凝胭公主身后站着的昭德皇后的脸色……

    为什么要笑容温和地盯着她看！！难道皇后娘娘您现在要做的，不是制止凝胭公主这般无理取闹的要求吗

    被昭德皇后神色温和地盯视了一会儿，芍药默默收回视线——

    果然……无论凝胭公主提出什么样莫名其妙的要求，昭德皇后永远都是站在凝胭公主那一边的……嘤嘤嘤嘤……

    思及此，芍药默默仰头忍住眼中泪水，半晌儿后才重新低下头来看着她怀里的小姑娘，一张瓜子脸笑得那叫一个苍白悲凉：“是……奴婢芍药……领命……”

    锦画堂知道芍药是个答应了就会努力去做到的性子，因此，得了芍药的肯定答复后，锦画堂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悄然放松。

    其实锦画堂也不想这样逼芍药啊！可是，在学游水这件事上，锦画堂若是不逼一逼芍药，怕最后也只会害了芍药罢……

    毕竟，谁也不会料想到，就在九年后，就在凝胭公主锦画堂十四岁出嫁的那年，重华宫里唯一的大宫女芍药，竟在一天夜里，悄然溺毙在了丹衢城外的护城河里……



第50章 昭德皇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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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锦画堂成婚以后，芍药、海棠、连翘、玉兰、香堇、杜鹃、芙蓉等所有原先在重华宫里供职的宫人们，俱都跟着锦画堂一起去了宫城外的公主府。

    虽然换了一个环境，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好好的，日子过得安静平和极了。

    可是熟料，就在两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芍药突然就失踪了！

    当时芍药失踪了大约三天左右的样子，锦画堂才听见府中下人说，有人在丹衢城外的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且女尸已被送进了京兆府等待亲朋去认领。

    等到锦画堂带着几名公主府的护卫匆匆赶到京兆府，于存放尸体的暗室里，看见那具被泡得发白发胀的女尸的时候，锦画堂差点当场落泪。

    尽管当时那具女尸已经被水泡得几乎面目全非，可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近十年的大宫女，只一眼，锦画堂就确定——

    那个躺在尸床上的人，是芍药没错……

    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等到她终于找到的时候，人却早已溺毙在了丹衢城外的护城河里……

    对于此，锦画堂不是没有过怀疑。

    所以，当年锦画堂只是稍一犹豫，就让人去找了当时挺有名的一位老仵作给芍药验尸。

    而当年，那名老仵作检验过芍药的尸身后，却告诉锦画堂，芍药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死因确实是自然溺水造成的。

    那名老仵作还说，应当是小姑娘夜间在护城河边行走时不慎失足跌入了护城河里，没能及时爬起来，便溺死了。

    也就是说，芍药确确实实地溺死的，而非外力打击致死。

    而当年，对于芍药的死因，锦画堂到是并未怀疑，只因芍药确实是不会水的。

    一个不会水的人掉进几十米宽、十几米深的护城河里，能活下来的几率几乎是不存在的……

    唯一让锦画堂感到疑惑的是——

    芍药小时候因为被水淹过，所以后来芍药连湖边、池塘等地都不敢去，就怕再失足落水。

    且从前每次乘坐画舫游湖的时候，其她几个小宫女都是兴冲冲地往画舫上跑，拉都拉不住那种。唯独芍药每次都是拒绝上画舫的，那是拉都拉不上去……

    可以说，上一世的芍药是真的怕水怕死了的！

    那么，明明怕水怕死了的芍药，当初又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到城外的护城河边去！

    难道芍药不知道她那样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吗

    而且，虽然她从不限制芍药的外出，甚至是放任不管的；但芍药素来以她为重，几乎是她在哪儿，芍药就在哪儿守着，寸步不离。

    这样忠心不二的芍药，不可能放下她不管，反而大半夜的独自一人跑去城外的护城河边去闲逛……

    对于上述这些问题，锦画堂是真的很疑惑……爱我小说吧

    上一世，直到锦画堂最后跳下重华宫的殿顶，关于当年芍药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去到丹衢城外的护城河边一事，锦画堂是真的至死也没有想明白过……

    但，无论上一世的芍药是因何而去了丹衢城外的护城河边，又是因何而溺亡的，事实就是芍药在她十九岁那年，溺亡在了丹衢城外的护城河里……

    而现在……

    看着抱着她且满目悲凉的芍药，锦画堂默然：无论上一世芍药溺亡的事情有没有疑点，如今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有机会重新来过一次，她这辈子，一定要让芍药学会游水！！

    尽管她也知道芍药怕水怕得要死……

    但为了不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这一世，她必须让芍药学会游水！！

    哪怕她可能会因此而被芍药记恨也无所谓！！

    对了……除了芍药以外，还有那几个小丫头……

    拍了拍芍药的肩膀，锦画堂以眼神示意芍药先将她放开。

    尽管芍药这会儿心里头很不舒服，但……凝胭公主有命，她不得不从。

    芍药才松开环抱着锦画堂的双手，锦画堂就大跨步地走到了芍药身后。

    看着那六个束手垂头，安静地站在一旁，俱都穿了一身衣领处绣着朱红色盛开牡丹的橘红色宫装，年纪只有七八岁左右，个头比她现在这幅身体高不了多少的小宫女们，锦画堂抿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