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黄打非风云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跨过铺着红地毯的走廊,迈进了庄秘书长的办公室。
庄洪生的办公室是一个三套间的大办公室。第一间是秘书小何的办公室,小何见秦东方进门,忙从文件堆中站起来笑着打招呼。“秦秘书长来了,庄秘书长正在办公室等你。”
在秦东方看来,小何脸上的笑容有点神秘,鬼兮鬼兮的。
这时,庄秘书长满脸堆笑从里间快步迈出来。他左手拉着秦东方的手,右手拍着秦东方的肩,很亲切地说:“东方啊,我们聊聊,有些事想征求征求你的意见。”
秦东方随着他敦实的步子迈进了里面的大办公室。秋天温暖的阳光s进这里外两间宽大的办公室,外间是办公用的,里间是卧室和盥洗间,那是领导中午休息和晚上加班后睡觉的地方。办公室铺着深色地毯,正面墙上安装着满壁的木质书橱。橱内放着一排排精装本图书,图书前是一溜秘书长出访各国带回来的小礼品、工艺品。大班桌后面有一张转动着的大班椅,办公桌左侧c着党旗和国旗,右侧则安放着阔叶常绿植物。庄秘书长关上办公室的门,把秦东方向沙发里让。看着庄秘书长洗茶杯、放茶叶的殷勤样子,秦东方心中想,这些事本应当是秘书干的,而且我也不是外人,庄秘书长一反常态的热情,这使他有点消受不起。同事之间,正副职之间干吗这么客气呢?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为了理一理自己思想中的头绪,秦东方欣赏着庄秘书长办公室北面、南面墙上挂着的字画。靠沙发的墙上挂着的红木镜框中镶嵌着的是一幅水墨淋漓的梅花图。红梅老枝遒干斜挂在六尺宣纸上,这倒挂的梅,谐音“倒霉”是不是有点不吉利,这意念一晃而过,他没敢往深处想。再看枝干画得笔墨有点枯涩,主要是笔意不连贯,显得稚拙,虽是临摹画梅名家王成喜的作品,最多得了一个形似而已,那密密匝匝的红色梅花,点得艳丽而缺少疏密层次。秦东方心中很不以为然,再看名章落款果然是朱文小篆的“惠敏”两字,原来这是秘书长夫人李惠敏的大作。而题字却是陵州市著名书法家、省电视台台长凌志雄所题:“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洪生秘书长雅嘱,惠敏区长大方家画梅,志雄题于甲戌年立秋。”
庄洪生看他对墙上的字画感兴趣,脸上顿时显得快乐起来,他亲切地拍着秦东方的肩膀说:“老弟,这画,这字如何?”
“嗯,不错,嫂子这梅花比过去画得成熟多了,有大家风范,不愧为陵州才女呀!”秦东方言不由衷带点讨好的意味说。
“嗯,惠敏是正式拜香港东方书画院院长东方道宽先生为师的,准备苦练十载,这样我们退休后也有个精神寄托。哎!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呢。东方呀,你年轻有为,后来居上呀!”庄洪生用手梳理了一下夹花的头发,若有所思地说。
“哪里,哪里,在省政府您是老前辈,过去得您教导不少,今后还望庄秘书长多提携,我一定当好助手。”秦东方谦虚地说。
秦东方心中清楚,他所说的“惠敏”,是他的夫人李惠敏,时任陵州市郊区区委书记兼区长,人称陵州女强人。郊区是陵州市最大的区,与北市区分割陵州南北两条主要干道。这几年郊区政绩显著,道路改造,兴建居民小区,开发城郊市民广场都很有成效,尽管郊区的企业、居民苦不堪言,被集资款弄得怨声载道,银行贷款也高达数10亿元。但是李惠敏的声誉却如日中天,那是用金钱开发的项目所累积的。而这位铁腕女强人,听说最近正忙于著书立说,在编一本《养生精华》的书,她还雅好书画,经常参加书画家的笔会,与凌志雄、东方道宽两位书画家来往密切,常在一起切磋技艺。自称香港书画家的东方书画院院长、书画鉴赏家的东方道宽正帮她在他所创办的香港。大中华出版公司出一本《慧敏居士画梅集》,这慧敏居士自是李惠敏拜陵州五莲山金莲寺方丈智仁法师取的法号。
“看来,秦秘书长对书画也有研究的,赶明儿叫惠敏给你也画一幅。”
秦东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正面墙上挂的条幅面前。庄洪生紧随着秦东方的脚步跟在身后。也许他觉得他那矮胖的身躯随着秦东方仙风道骨般的身影移动太掉价,他转身回到大班桌后面,把自己拥进了大转椅中,打开茶杯盖吹了吹上好的碧螺春茶叶,呷上一口,慢慢地品着茶叶的香味,心中打着怎么与秦东方谈话的腹稿。
映入秦东方眼帘的是一幅清秀飘逸带点禅佛出世意境的条幅: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智仁书弘一法师佛音转赠庄子洪生先生雅正。
“东方,这是智仁大师的手笔,至理名言呀,我已混迹官场数十年,船到码头,车到站啰,最多明年就要退隐林泉,颐养天年了。世俗的名利权位,对我们这些年届花甲的老人来说已没有兴趣了。名缰利索束缚心性呀。我准备到时间就下,摆脱这利欲熏心的名利场,养鸟种花,写字画画,修身养性。你看,我和惠敏都有这个准备了。”
秦东方感觉到庄洪生这句话中带有虚伪的表白,摸不透他话中的含意。他沉默着,坐在秘书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中,呷了一口香茶。茶杯中冒出的热气蒙在他的近视眼镜上。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庄秘书长。庄秘书长的脸上一片模糊,好像在雾中,雾中有一个人在说话,声音瓮声瓮气,仿佛是裹着一块湿布,显得十分遥远而陌生。
庄洪生自顾自地说:“小秦啊,你来省府机关已十年了,从科长干到处长,从处长到副秘书长,踏踏实实,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脚印,是我的好助手呀。”
秦东方正要谦虚几句,却被庄洪生用手势制止住了。庄洪生继续说:“你对机关工作是很适应的,无论从组织能力、工作水平到文字水平、工作作风堪称一流,有口皆碑呀。只是对基层工作经验还比较缺乏,人往高处走,就要打好基础。因此,你这省府机关中的水就要向低处流。你缺少基层工作经验,而这是你再上一个台阶所必需的。党中央确定了干部队伍年轻化、革命化、知识化的方针,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担当重任。你自己也表示过要到基层锻炼的意思。组织研究准备放你出去,到基层任职。”
秦东方猜不透庄洪生的意思,此刻他眼镜片上的雾气已化开,可以清楚地看到厚厚镜片后面庄洪生的瞳仁正灼灼生光地盯视着他。他心中一时惶恐竟也无言以答。这消息太突然,不知是祸是福。下基层锻炼是下到哪里,是临时挂职还是工作调动,心中一片疑惑。他恍惚中记得,那是年初他和庄洪生去双山市陪省长视察时,接风酒宴之后,市委书记朱寿强安排他们去洗桑拿浴。在热浪翻滚的浴池中,他们有点醉眼蒙眬,也有点雾眼蒙眬,双方都有点看不清对方赤ll的身体。他随意说了一句,希望组织上安排他去一个地级市当市委书记。他心目中是希望去a省最富的临江市,那里紧靠长江边,离省城近,希望秘书长在省长办公会上提一提。说随意却不尽然,只不过是潜意识中自然的流露,因为那天他喝了不少酒,酒后思维就比较活跃,一活跃就要突破深藏的城府脱口而出了。他一直在盘算着今年庄秘书长五十八岁啦,还有两年快退休,自己干副秘书长快四年,能否顶替秘书长上一个台阶,也就是后两年的事,于是潜意识中有点拿话来试探庄秘书长的意思,于是这意思就借着酒劲流露了出来。
池水没到颈项,双手扯着毛巾在擦背的庄洪生不置可否地说:“小秦,你当副秘书长时间不长,要安心工作,到哪里工作,组织上会考虑,一个人不要想得太多,否则会患得患失,是不利于进步的。”这话说得秦东方有点脸红,但是因为晚上喝了不少酒,加上在这雾气萦绕的热水池中一泡,脸色原本就很红润,所以戴着近视眼镜的庄秘书长根本不知道是这脸红还是那脸红。环境气氛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秦秘书长脸上的尴尬,他也就顺势用双手拿住毛巾把浑身上下胡乱擦抹起来,双方一时无言。
庄洪生水淋淋地从大浴池中爬出来,赤条条地摊开四肢,在擦背的躺椅上听凭一名熟练的扬州来的擦澡工,为他周到地擦背、推拿、掐脚,再也不理睬秦东方。秦东方心中酸溜溜的,不好再说,就再也没提起下基层的事。
等秦东方从桑拿浴室擦完背出来,穿着休闲桑拿绸衫裤的朱寿强迎出来殷勤地说:“秦秘书长,洗得如何?去不去按摩间按摩按摩?庄秘书长已先去了。我们这富豪桑拿休闲中心,新来了几位广州姑娘,指法一流,泰式、港式、中式按摩均很熟练,你去试一试?”
秦东方心情不好,再加上他不好此道,于是不耐烦地说:“不去了,不去了,我去休息间躺躺。”他一个人去了幽暗的休息间,那里正放着一部美国枪战片。他喝了一杯茶,吃了几片西瓜,在那里闭目养神。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庄秘书长才满面红光青春焕发地由一位身穿白色尼龙低胸、窄裤紧身衣,显得玲珑凸透的妙龄少女陪伴着走出来。
少女脸上漾着灿烂的微笑,甜甜地对秘书长说:“首长,感觉如何?”
“不错,不错,按摩得很有水平,你是几号?”
“我是五号。以后再来,您就点五号,我就为您服务。”
庄秘书长优雅地挥了挥手,小姐知趣地退下去。
朱寿强讨好地为庄秘书长披上毛巾,低声问庄洪生:“这小姐长得蛮水灵,她叫陈梦桃,是双山市人,前几年参加市选美,被评为第一名,后来去香港、泰国学按摩。你如果喜欢,下次来双山,再请她按摩。她在广州干了三年,听说在香港、泰国经过名师指点的。”
“噢,噢,梦桃,这名字有意思。好!好!这小姑娘长得清秀,指法不错。我们坐机关的累了一天,来放松放松,我看也可以的嘛,只要不搞色情服务,按摩按摩,放松放松也不为过嘛。有些人就是左,其实是假道学。哪一个男人对长得漂亮的女人不感兴趣,简直就不是男人了。我在按摩间规规矩矩的,只是与小姐聊聊天,放松放松而已。来这里就是休闲的,按摩小姐就是要长得漂亮,弄个丑八怪来,那就倒胃口了。”庄洪生有点老滋老味地说。
朱寿强只是频频点头说:“是,是,是。秘书长说得好,我最讨厌假道学。”他们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躺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的秦东方,不约而同地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他们就这么说说笑笑地来到了休息间。
庄秘书长从泰式按摩间走出来,躺在休息间的长沙发上,请人做脚底按摩。那晚,一直弄到十二点才回宾馆休息。
这一夜秦副秘书长未休息好,他失眠了。
此刻,庄洪生重提往事,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苦涩,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庄洪生双手捂着茶杯把玩着说:“我们初步考虑,你去省出版印刷局当副局长,那是一个肥缺,属下管着出版社、印刷厂、书刊批销中心、物资公司,全是政府垄断经营的单位,个个赢利,到那儿工资收入也可翻一番。派你去主要的是考虑要加强那里班子的建设,掺进个把年轻的同志,有利于工作。”
“听说,那儿的班子复杂得很。”秦东方说。
“正因为班子复杂,才要充实德才兼备的年轻干部去,加强领导。杨敢之同志年龄大了,已不思进取了,思想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躺在垄断产品课本上吃现成饭,不注意开拓市场。去年机构改革,提出将出版局和印刷局分开,改为由他任省印刷企业管理局局长,他就不积极,结果没搞成。十五大确立了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目标,出版社、印刷厂、书店也要走向市场,下一步还要搞政事改革,政企分家,政府管理部门不再介入经济部门的工作,任务很繁重,再加上‘扫黄打非、打盗版’那一摊子事,充实调整出版印刷局的班子也就势在必行了。”
庄洪生话头一转,说:“听说那个副局长什么来着,噢,钱副局长,钱无忌同志很有魄力的,他兼了书刊批销总公司董事长,年纪轻,你要和他搞好团结,形成印刷局党组内年轻的有朝气的力量。当然,长江后浪推前浪,
扫黄打非风云录 第 2 部分
前浪,相信你能够胜任的。小秦,不,东方同志,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省委、省政府领导的期望,定能够在新的岗位上干出一番成绩。a省的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嘿嘿!”庄洪生亲切地笑着走过来,拍拍秦东方的后背。他个头太矮,秦东方个头太高,拍不到秦东方的肩膀,只好拍后背了。
秦东方头脑中一团糨糊,他想说让他考虑考虑,他又说不出口,他是组织原则极强的人。
庄洪生的秘书何进贤探进脑袋来说:“庄秘书长,你请吴副省长题写的《走向世界的a省》大型画册的封面题字,吴省长已题好了,刚才他的秘书小陈送了来。”
庄洪生说:“快拿来让我们欣赏欣赏。”他显得很快活。
秦东方正要告辞离去,庄洪生热情地拉着他:“小秦,别走,你马上要分管出版印刷了,省体改委为了纪念改革开放二十周年,准备和中华新闻社天狼星文化艺术传播中心合作出版大型画册《走向世界的a省》,我请吴省长题写了书名,你看一看,帮助策划、策划。”
秦东方笑着凑过去看字,他觉得吴副省长吴长昆的字写得不好看,像是小学四年级的水平,瘦精精的,一点力道都没有。但看到庄洪生眉开眼笑的样子,也只好附和着说:“好!好!好!这字写得不错。”至于好在哪里,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名堂,只是字没写错而已。他感觉到他的形象很滑稽,像是电影《地雷战》中的汤司令附和着鬼子说:“高,实在是高!”想到这儿他笑了。“小何,童副书记那篇序你快点催一催。”庄洪生说。
何敬贤说:“忘了向您报告,童副书记那篇序被退了回来,也就是信息处陈宏平处长起草的那篇,童书记说……”
“童书记说什么?”
“童书记说……说……”小何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
“说什么?你倒是说呀。”庄洪生追问了一句。
“童书记说,这序写得狗p不通,还是由省委研究室起草好!”
庄洪生的脸拉了下来:“小何你怎么搞的,这序你也不拿给秦秘书长在文字上把把关。这小陈怎么弄的,到机关这么长的时间一个简单的应景文章也写不好。”
小何哭丧着脸说:“陈处长他未把序交给我,也未交给秦秘书长过目。他偷偷弄好后交文印室打了出来,就自己兴冲冲跑去交给童书记本人了。这是童书记秘书小肖给我说的。”
陈处长把序交给童万春后出来,通知小肖说:“肖秘书,你待会儿看看我写的那篇序,整个一锦绣文章,童书记看了夸奖说我的文章写得不错,不愧是庄洪生秘书长的得力部下。我说如果发表,这稿费就让给书记大人,大人肯赏脸请小人吃一顿陵州宫廷宴就行了。”
小肖说:“你知道这一桌宫廷宴多少钱吗?没有3000元打不下来。你当童书记是造钱机器吗?”
“他妈的,这混小子说话老三老四,没大没小,跟省委副书记也敢这么说?太张狂了,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庄洪生轻轻骂了一句。
何敬贤心中想:整个大院也就陈宏平这一活宝是个人物,别的处长谁敢与书记这么说话呀。不过他嘴上没说出口。
秦东方乘机溜出了庄洪生的办公室。
秦东方坐在杨敢之的办公室聆听杨局长指示。
杨敢之长得方头大耳,一双大眼睛在双眼皮的眶内骨碌碌转动,他的人中很长,使得双唇有点突出。秦东方想起来了,这种长得像孙悟空一样的嘴被民间称做雷公嘴。他的头顶微秃,前额宽阔明亮,双耳耳垂很大很大,像是释迦牟尼的耳朵,人倒显得很爽气。
“秦秘书长,不,秦局长,欢迎你到出版印刷管理局工作。刚才党组研究,由你暂时管‘扫黄打非’办公室,叫你管这个处室我知道这有些委屈你,但这只是暂时的,黄鸣翱副局长年底到年龄,他退了之后,你的担子还可加重点,你还年轻,先熟悉熟悉全局情况,来日方长。对了,至于排名嘛,根据提拔副厅的年限和到局任职的时间算,你排在钱无忌同志之前。”秦东方想,排在钱无忌之前,也就是倒数第二。他皱了皱眉头。
杨敢之似乎看出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补充说:“东方同志,这排名问题我是专门请示过省委办公厅的,这是办公厅的答复。顺便告诉你,你还兼省‘扫黄打非’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秦东方说:“排前排后,我无所谓的,今后工作还靠杨局长多支持。”
“那是当然的,当然的,我想给你介绍一下你分管的那个处室的情况。”由于涉及到人事问题,杨局长小心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们闭门谈到了主持工作的“扫黄”办副主任宋瑞诚。
他们密谈了一个小时,这次密谈的内容,秦东方从来没说过,别人也无从知道。总之,他准备在出版印刷管理局好好干上一番,让世人看看我秦东方到底是骡子是马。至于局里的人际关系,他从刚才杨局长的谈话中也微微体会出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面对这种复杂微妙的局面,还是小心为妙,首先是种好自己的责任田,至于大田里的活,掌柜的布置多少干多少,没有必要挑肥拣瘦的。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呷着人参茶,仔细地翻看由他分管处室工作情况的材料。从材料中反映的情况来看,这位下级工作能力和工作水平都还是不错的,材料也总结得头头是道。通过杨局长的介绍,他对这位处长和处里的同志有了大致的印象。他耳畔响起了杨敢之局长深沉的话音:“‘扫黄’办副主任,宋瑞诚,今年四十九岁,1990年由空军转业,原为空军机械学院学员队上校政委,为人正直,有正义感,组织能力综合能力均很强,文字功底扎实,且多才多艺,业余时间喜欢舞文弄墨,画画,刻印,写小说,都能来几下。但是此人性格爽直,说话就有点随便。不分场合,不分对象,言词尖刻常常弄得别人下不了台。父母也只不过是上海滩的工人,说话却傲滋傲滋的像是一个贵族。他是因为在省书刊批销总公司党委班子里与钱无忌,钱副局长关系不好,被调到机关来的。有群众反映,这老兄部队里的作风不改,有点盛气凌人,个性太强,看问题显得偏激,对领导同志不够尊重,自以为是。有人说他是机关里的‘特别处长’,他还自命为‘狂狷之士’。总之,对他既要用其所长,又要抑制所短。这是个优点突出,缺点也很明显的有极大争议的人物。他在‘极大’两字上加重了语气以示强调。”
“我们这些情况也是干部处考察的,是一些领导和群众的反映,仅供参考,时间长了你自己会对他们有更深的了解。当然,这项工作在局里也还比较薄弱,不过我会全力支持你,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出来。下面我还有个会,我已叫机要室把这‘扫黄’办的材料调了出来,这几天你先看看材料,熟悉熟悉情况再说吧。”
杨局长上述介绍,他不仅详细地写在了笔记本上,还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对他的直属部下,他感觉仅凭杨局长的介绍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多观察观察。
下午他本想找宋瑞诚来谈谈办公室的情况,不巧,他上街执法去了。他只是和黄副局长交换了一下意见,就算工作交接完毕。老黄则是什么情况都没说,只是笑着说:“你来了,把我给解脱了,我也是外来的干部,比你早到一年。情况嘛,想必老杨都和你说了。你呀,多观察,少表态,这里的事儿复杂呢,我也不好多说……”说完,他看了看手表:“哟,下班时间快到了,我晚上省书法家协会还有个聚会。我们有空再聊。”
他带着神秘的微笑走了。
秦东方望着老黄微微有点驼背的影子,心想,这人是个人才,原来在临江市当市委副书记时,也曾政绩突出,后来他写过一个电视剧,临江市电视台就打着他的旗号到处拉赞助,群众有些反映,也就调到这出版印刷管理局来了。现在他的书法倒是写得越来越好,名气比他当书记时名气还要大,他明年就要退休了,局里的事不太过问,也不愿太得罪人。秦东方看着黄局长的背影在沉思。
下班的铃声响了。秦局长未走,他还在翻看眼前桌上的材料。
秦东方夹着公文包跨出办公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办公楼静悄悄的,惟有楼道灯发出昏黄的光,显得有点y森森的。他走到楼梯拐弯处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那女人的哭声在空旷的办公楼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显得恐怖而悲凉。哭声中还含混地夹杂着咒骂。都下班了,这是什么人在楼道中哭,他感到纳闷,向三楼楼梯走去。
在三楼和四楼的楼梯台阶上,坐着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她的衣服显得很单薄,显然是那种劣质的人造丝缝制的夏季服装。小女子听到他的脚步声并没有抬起头来,蓬乱的头发仍埋在臂弯里。仿佛是知道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哭声反而更大了,肩膀因哭泣而剧烈地抖动着。
“你这杀千刀的呀,什么也干不了,全家三口靠我来养活呀!现在东西全部收缴了,叫我怎么活呀?呜……呜……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我不是为了那个小崽子,我早就死了,这日子哪是人活的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呀?你是干什么的?”秦东方尽量放低声音,亲切地问。
那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边哭边诉:“你们的人,今天下午抢走了我的一纸箱光盘,那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全家指望这点货吃饭呢。今天下午才一出摊,就碰上来‘扫黄’的人……我这损失太大了,那个死鬼一点用都没有,全家就靠我一人死撑着,呜……呜……你们饱汉不知饿汉饥呀……”她复又埋下脑袋痛哭失声。
这使秦东方想起来了,这几天报纸上连续报道了号称电子一条街的海珠路有人沿街兜售盗版、y秽光盘的消息。省和陵州市“扫黄打非”办的同志下午会同公安上街“扫黄打非、打盗版”去了。所以他才未碰到宋瑞诚。这女人可能是下午被收缴了盗版光盘的小贩,跟到局里来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开导的架势继续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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