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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皇帝不等陈萍萍开口,继续说道:“朕……可以给他名份,但是……现在不行。你替朕把这话告诉他。”
陈萍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太后还活着的,皇帝总要看一看老人家的脸面,不过从这番话看来,范闲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孤臣敢当,已经让皇帝对他有了足够的信任。
“陛下有心。”陈萍萍笑着说道,其实像有心这种字眼儿,是断不能用在一代君王身上的,只是他与皇帝自幼一起长大,加之ri后的诸多事宜,让君臣间的情份太不普通。
“朕有心只是一方面。”皇帝缓缓摇头,“关键是这孩子有心,而且他有这能力……北齐的事,江南的事,胶州的事,让朝廷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而且这孩子一不贪财,而不贪名,实在是难得。”
陈萍萍沉默片刻后说道:“是不是要把他调回来。”
“不慌。”皇帝淡淡说道:“明家还有尾巴没有斩掉,你前些ri子入宫讲的君山会……让安之在江南再扫一扫。”
“是,陛下。”
皇帝忽然反手握住了轮椅,将轮椅推了起来,沿着太极殿前的长廊行走了起来,一面推,一面笑着说道:“你年纪也不怎么老,这些年却是老态毕现,这大热的天气怎么还盖着羊毛毯子,也不嫌热的慌,费介那老小子到底给你用过药没有?”
“便是要死了的人,费那个药钱做什么?”陈萍萍花白的头发在轮椅上横飞着,“陛下放手吧,老奴当不起。”
只有在二人单独相对的时候,陈萍萍才会自称老奴。
“朕说你担得起,便是担得起。”皇帝平静说着,“想当年在诚王府的时辰,你是宫里赐过来的小太监,打那时你就天天伺候我。如今咱们都老了,你伺候我伺候的断了腿。朕帮你推一推,又如何?”
陈萍萍缩着身子,半晌后叹息道:“有时候回忆起来,似乎昨ri种种仿佛还在眼前。奴才似乎还是在陪着陛下,与靖王爷和范尚书打架来着……”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道:“是啊……朕前些ri子还在想,什么时候如果能回澹州看看就好了。”
…………皇帝出巡,哪里是这般简单的事情,所以陈萍萍想也未想,直接说道:“不可。”
皇帝微笑说道:“你又在担心什么?”
陈萍萍知道,皇帝去澹州的背后一定隐着什么大动作,他嘶着声音缓缓说道:“您下决心了?”
皇帝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不等陈萍萍开口,这位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冷冷说道:“朕与你,当年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眼下这些小打小闹的小丑……还不足以让朕动心思收拾,只是有时候也很贪心,如果云睿真的有能力说动那两个老不死的出手……借着这件事情,完成咱们君臣一直想完成的那件事情,岂不是很美妙?”
“太险了。”陈萍萍叹息着,心里却在想着,怎样让陛下的心意更坚决些。
皇帝微笑说道:“这天下,不正是险中求吗?”
远处的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一幕,看着陛下亲自替陈院长推轮椅,不免心中震惊无比,也是温暖无比,如此君臣佳话,实在是千古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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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十八章 天子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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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去澹州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皇帝推着轮椅走到了太极殿的边角,身前的栏杆在夜里反着幽幽的白光,与面前广场略有几尺高度的落差感,让庆国乃至天下配合最久,也是最为恐怖的这一对君臣同一时间叹息了声。宫墙虽然高大,但与广阔的广场一比,就显得不那么高了,远处南方的夜空上有点点星光洒了下来。
“朕只是想去看看。”皇帝很随意地说道:“有很久没有去过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还是不是像当年一样,有那么多鱼。”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圣上去澹州的时候,那里还不能完全算是咱大庆的辖郡。”
“是啊,从东夷坐船到澹州似乎更近一些。如果澹州北边不是有那么一大片吃死人不吐骨头的密林……四顾剑想必不会放弃那么好的一个港口。”
“幸亏有那片林子。”陈萍萍微笑说道:“她才会坐船,我们才会在海上遇到她。”
皇帝沉默了,很明显不想继续这个回忆。于是陈萍萍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陛下站的比天下人高,看的比天下人远,我不敢置疑您的判断与决定,只是……我想不出来,如果长公主真有那个心思……她怎么说动那两个人。”
皇帝不加思索,直接说道:“不需要说动。如果有机会能将朕刺于剑下,这等天下最大的诱惑,不论是苦荷那个苦修士,还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想必都舍不得错过。”
如果范闲此时在旁边听着,一定会无比赞叹于皇帝此时的分析与梧州城里那位老相爷的分析竟是如此的一致,庆国少了个林若甫,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觉得有些可惜。
陈萍萍一直抚摩着膝盖的双手缓缓地止住,似乎是在消化陛下的这句话,片刻后,缓缓说道:“如果那两位真的孤注一掷,我大庆朝应该拿什么来挡着。”
“兵来将挡。”皇帝冷然说道。
“谁是将?”陈萍萍平静说道:“叶流云在南边劈了半座楼,别的人可以误会他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我可不这么看,指望他出手不可能,我还怕他临老变疯。”
“安之也来信说过。”皇帝冷漠说道,“他毕竟是我大庆朝的人,总不好与外人勾结。”
“至于那两人,终究是人不是神,朕手握天下,何惧两个匹夫。而关于将的问题……”皇帝淡淡说道:“老五乃当世第一杀将。”
…………很平淡的话语,很强大的信心。但陈萍萍的唇角却挂起了一丝颇堪捉摸的笑容,只是他坐在皇帝身前,皇帝看不到那一丝古怪的笑容。
“朕会给云睿一个机会。”皇帝冷冷说道。
陈萍萍默然,却在心里想着,只怕……陛下只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说服太后、以至说服自己的机会。
只是直到如今,陈萍萍依然不知道皇帝这种强大的信心由何而来,虽然他一直在往最接近真相的那方面努力着,但是悬空庙上因为范闲的横插一手,想让五竹看的那场戏终究是没有演完。
“陛下。”
“讲。”
“我想知道您对ri后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安排的。”陈萍萍叹了口气,问出了以后绝对不会问出口的问题。
皇帝似乎也有些讶异,旋即微微笑了起来,颌下的那络须在夜风之中缓缓飘着,中年人独有的洞悉世情的眼神也稍柔和了些。这是诸多年来,陈萍萍第一次主动问及此事,皇帝心中微动。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理会这些事的?”皇帝嘲讽说道:“便是以往朕征询你意见时,你也跟个老兔子似的,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陈萍萍瘪瘪嘴,说道:“一帮小孩子的事情,但终究是陛下的孩子。”
皇帝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想了半晌后,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朕还没有想好。”
这下轮到陈萍萍惊讶了,他忍不住摇着头,像农村里的老夫子一般叹息着。
皇帝缓缓说着:“承乾太过懦弱,老大太过纯良,老二……”他皱了皱眉头,“老三年纪太小。”
陈萍萍又叹了一口气。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将手从轮椅的椅背上松开,负到身后,走到陈萍萍的身前,隔着汉白玉的栏杆,望着幽深皇宫里的阔大广场,似乎是在注视着千军万马,注视着天下的一切。
“我知道有很多人认为朕把这几个孩子逼的太惨。”皇帝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舒芜有一次喝了酒,甚至当着朕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说到此时,皇帝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隐怒。
“可是,皇帝……是谁都能当的吗?”皇帝回过头来,注视着陈萍萍那张老态毕现的脸,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又或是在问宫内宫外那几个不安份的儿子。
远处的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方,他们根本听不到陛下与陈院长在交谈着什么,更不清楚,陛下与陈院长的谈话涉及到很多年之后龙椅的归属。
…………“身为帝者,不可无情,不可多情。”皇帝将脸转了过去,“对身周无情者,对天下无情,天下必乱。对身周多情者,必受其害,天下丧其主,亦乱。”
“朕不是个昏君,朕要建不世之功,也要有后人继承才成,挑皇帝,总不能全凭自己的喜爱去挑。”皇帝冷笑说道:“我看了太子十年,他是位无情中的多情者,守成尚可,只是朕去时,这天下想必甫始一统,乱因仍在,他又无一颗铁石心肠,又无厉害手段,怎样替朕守住这大一统的天下?”
“老二?”皇帝脸上的冷笑依然没有消褪,“朕起始是看重他的,这些年与承乾的争斗,他并没有落在下风,只是后来却让朕有些失望,一味往多情遮掩的无情的路上走,他若上位,定是一代仁君,可朕这几个儿子……只怕没一个能活得下来的。”
陈萍萍沉默着,心里却在想这世道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二皇子当年也是位只知读书的俊秀年轻人,如果不是被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没有这般大的压力与诱惑,他的心xing又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陛下啊陛下……养狮子这种手法,确实不怎么适合用来培养帝王的接班人。
庆国皇帝这些年放任诸子夺嫡的潜在心思很简单,掌天下艰难,谁能熬下来,这天下便是谁的,只是他没有想过,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像他一样习惯在墨一般的河流里站着欣赏河边的风景,他把自己的儿子们改变了很多,只是最后这种改变的结果,只怕也不是他想要的。
“大皇子怎么样?”陈萍萍今天晚上说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平ri里所禀持的理念。
所以当皇帝听着这话时,再次吃了一惊,笑意更盛,似乎很喜欢陈萍萍回到当年这种有一说一的状态之中:“我并不意外你会提到他的名字。”
皇帝微笑说道:“这母子两的命都是你和小叶子救下来的,你对他自然多一分感情。朕也是喜爱他的……只是他太重感情,在这场凶险的争杀中,谁心软,谁就可能身陷万劫不复。”
皇帝叹息着:“再加上他毕竟有一半东夷血统,难以服众,更关键的是,ri后若要血洗东夷城,你看他有这个决心吗?”
陈萍萍叹了口气,今天夜里的皇宫中,这位院长大人叹的气,似乎比所有时候都要更多一些。
“所以他不用考虑。”皇帝缓缓说道:“老三……年纪还小,朕还可以多看几年。”
陈萍萍忽然古怪的笑了笑,说了一句可能会让整个天下都开始颤抖的提议。
“范闲……怎么样?”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萍萍,不知道看了多久,却始终没有回答这句话,许久之后,皇帝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便在太极殿前空旷的长廊里回荡着,让长廊尽头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心惊胆颤。
笑声渐宁,皇帝缓缓敛住了笑容,平静却又不容置疑说道:“毫无疑问,他,是最适合的一个。”
多情总被无情恼,范闲在这个世界上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恰好契合了庆国皇帝对于接班人的要求,貌似温柔多情,实则冷酷无情,却偏生在骨子的最深处却有了那么一丝悲天悯人的气息。
皇帝始终在想,范闲骨子里的那丝气息,应该是她母亲遗传下来的吧?
如果皇帝的这句话传了出去,只怕整个庆国的朝廷都会震动起来,甚至整个天下都会发生某种强烈的变化。
“他没有名份。”陈萍萍古怪笑着说道。
皇帝的笑容也有些古怪:“名份,只是朕的一句话……当年的人们总有死干净的一天。”
陈萍萍知道陛下指的是宫中的太后,他轻轻咳了两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皇帝似笑非笑望着他:“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喜欢范闲的,不过这两年看来,你是真的很疼爱他。”
“疼爱是一回事。”陈萍萍皮笑肉不笑说道:“我和范建不对路是一回事……不过依我看来,以范闲的xing格,他可不愿让范柳两族因为他的关系都变成了地下的白骨头。”
皇帝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陈萍萍太了解面前这位皇帝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皇帝真的想扶植范闲上位,那么在他死之前,一定会将范柳两家屠杀干净。不惜一切代价屠杀干净,而这,肯定是范闲不能接受的。更让陈萍萍有些疲惫的是,他终于清楚地确认了皇帝根本没有将范闲摆在继位的名单之上。
陈萍萍站在中间,知道那条路是行不通了,自己只好走另外一条道路——陛下有疾,有心疾。
…………“朕喜欢老大与安之,是因为朕喜欢他们的心。”皇帝站在皇宫的夜风之中,对于龙椅的归属做了决定xing的选择,“朕要看的,就是这几个儿子的心……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便罢,如果有,朕要看看太子与老二的心,究竟是不是顾惜着朕这个父亲。”
陈萍萍没有作声,只是冷漠地想着,身为人父,不惜己子,又如何有资格要求子惜父情?
———————————————————————“皇帝的眼光应该比自己这些人都看的更远。”
范闲如是想着,此时的他,正像一个猴子一样,爬上了高高的桅杆,看着右手方初升的朝阳,迎着微湿微咸的海风,高声快意叫唤着。
海上出行,是怎样惬意的人生,不用理会京都里的那潭脏水,不用理会官场之上的麻烦,不用再去看胶州的那些死人头。范闲似乎回到了最初在澹州的多动少年形象,成ri价在船上爬来爬去,终于爬到了整只船最高的桅杆上面。
他搭了个凉蓬,看着远方红暖一片的se块,心想自己已经算看的够远了,只是还是不清楚皇帝究竟已经看到了那一步。
船自胶州来,沿着庆国东边蜿蜒的海岸线缓缓向北方驶去,驶向范闲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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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十九章 海风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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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重生之后,更准确地说,是自从由澹州至京都之后,范闲坐着黑se的马车,穿着黑se的莲衣,揣着黑se的细长匕首,行走在黑暗之间,浑身上下,由内及外乃是通透一体的黑se。
今ri在海上,在这宽阔碧蓝的海上,那艘船却是纯净的,桅杆高耸,白帆有如巨鸟洁翼,似要向着天边的那朵白云穿进去。
那个跛子丹中尉曾经将自己捆在杆头,对着满天的惊雨与惊天的海浪痛骂着世道的不公。而此时爬在最高桅杆顶端的范闲却没有这种感觉,在将陈萍萍与阿甘好友进行一番对比之后,穿着一件单薄白衫的他微微眯眼,迎着晨间的海,整个人的心思心境犹如身遭之景一般单纯快乐起来。
骂天呵地,怨天尤人,与天地争斗,要成那一撇一捺的大写人字儿,这不是自私惧死的范闲所希望的生活。他只是贪婪地享受着重生之后的每一刻,荣华富贵是要的,美人红颜是要的,惊天的权柄是要的,而偶尔独处时的jing神享受也是要的。
离开澹州之后,虽也有诸多快意事可以把玩,但成ri里忙于勾心斗角,忙于杀人以及防备被杀,这种完全的轻松,心无旁物的空灵,却是许久没有享受过了。
毫无疑问,范闲是庆国这个世界上第一位小布尔乔亚,他的那位母亲,明显是保尔那一派。所以他不肯放过出海吹风这么小资耸耸的机会,像楚留香一样喝着美酒,吃着牛肉,像许公子一样当着这船的主人,只是可惜……船上并没有太多穿三点式的美人儿。
船儿破浪,在碧蓝的海面上留下一道白se的细痕,擦过似乎近在咫尺的红ri,桅杆之上,那个年轻人手舞之、足蹈之、口颂之,真的……很像一只猴子。
…………晨间的海风其实有些凉,范闲高声喊了几声之后,便被风穿得衫角有些湿冷,浑身上下不舒服。虽然以他的内力修为早已寒暑不侵,但这种湿乎乎的感觉总是不舒服,他这才知道,原来扮酷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有些悻悻然地准备下到甲板上去。
他仍然忍不住再贪婪地看了一眼仿佛永无边际的海面,心里充斥着某种不知名的渴望。这种渴望打从年前便开始浮现在他的心中,却一直没有能够准确地把握住究竟是什么,与海棠曾经谈论过,却也没有办法从自己的心里挖出来。
船外开阔的海面,与他那颗永远无法绝对放松下来的心,形成了一种很别扭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头,呸了一口唾沫,那唾沫画着弧线,远远地落入海中,让海上多了丝泡沫,多了丝污染。
下方甲板上的水师官兵与监察院众人仰头看着这一幕,这几天,他们已经习惯了钦差大人偶尔会流露出来的癫狂举动。虽然一代诗仙、一代权臣忽然间变成了只猴子,还是只站在桅杆顶端眺望远方的猴子,会让很多人不适应,可是人们转念一想,但凡才子,总是会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也便释然。
范闲吐口水的动作,落在了甲板上很多人的眼里,一位水手忍不住赞叹道:“吐口水都吐的这么帅。”
“噢噢……嗷嗷……”桅杆顶端传来怪叫声,“我是泰山!我是泰山!”
…………甲板上众人面面相覻,先前那拍马屁的水手胆子果然比一般人大些,壮着胆子问着身边的监察院官员:“大人,泰山是什么山?”
他问的人,正是范闲的亲信洪常青,洪常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脸转了过去。
一阵风起,啪的一声轻响,一双赤足就这样稳稳地踩在了甲板上。一个穿着白se单衣的年轻人松开手中的绳索,打了个呵欠,旁边自有水手赶着过去将绳索重新绑好。
范闲从桅杆顶端跳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虽然看了很多次,可是甲板上很多人依然不免傻了眼,这桅杆得有多高?怎么小范大人就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下来?
洪常青看着范闲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所有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但他们真的无法想像真正的高手,原来是这样的厉害。
有人将躺椅抬了过来,范闲像浑身骨头软了一样躺了上去,两只脚翘在船舷之上,让海风替自己洗脚,感受着海风从脚趾间穿过,就像情人在细柔的抚摩,他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左手拿着杯内库出产的葡萄酒在缓缓饮着,右手轻轻撮着坚果的碎皮,往唇里送着。范闲再一次涌现出在桅杆上相同的遗憾,如果婉儿和思思在身边就好了。
“大人。”洪常青站在他的身边,yu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声子轻声问道:“泰山是什么山?”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出名的山峰,但泰山却从来没有人听过,洪常青轻声道:“是不是今夜的密令?”
范闲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哪有什么泰山?东山倒是有。”
忽然间,船上的水手高声喊了起来,话语里带着一丝兴奋:“东山到了!”
范闲一怔,旋即起身,与那些兴奋的监察院官员们一起走到了船的左舷旁,等待着东山的出现。在这一刹那,范闲无来由地想起了,前一世自己还没有生病的时候,曾经坐船经过三峡,将要经过神女峰的时候,那些旅客也是这般的激动。
只是那一次神女峰隐在巫山的**中,只看见寢幄在动,却看不见神女**,可惜了哉。
好在今ri天气晴朗,空中纤尘不挂,东山并没有隐去他的容颜。
大船往北行了数里,绕过一片暗礁密布的海滩,辛苦万分地往左边一转,船上诸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已经看了数ri的寻常景致忽然间消失,而一座宛如陡然间横亘在天地间的大山,就这样充斥了所有人的眼眶。
大东山!
这是一座石山,似乎寻常,只是这座石山竟是如此之大,高不知有多少丈,而且临海一面,竟是光滑无比的一片石壁,石壁上一丝细纹也无,就如同玉石一样光滑,就像是有天神曾经用一把神剑将这山从中劈开一般!
范闲看着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他的眼力判断,这座山至少有两千米高,怎么这临海石崖竟是毫无断面?虽然他在地质学方面是头猪,却也知道这种奇景太难看见了。
大东山并不大,只是一味地高且陡,就像一根石柱,一根巨大无比的石柱。
尤其是临海的这一面本就光滑,海风不知多少万年的侵蚀也没有让它出现任何松动,没有任何动物活动的痕迹,就连那些桀傲不驯的巨禽,都没有办法在上面安窝。
范闲眯着眼睛,心想这地方果然神妙,比北齐的西山石壁更美……更绝。
而在大东山背海的那一面,却似乎附着不少肥沃的土壤,郁郁葱葱的山林在那一面的山上生长着,繁荣着,营造出一片绿意盎然、青se森然的模样。
一面是青,一面是白,这大东山的两面用这种绝然不同的颜se点缀着天地,并且形成了一种很和谐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由绿转淡的翡翠,美丽至极。
…………范闲忍不住再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大东山。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作东山的有两处地方,一处在庆国京都西郊,那只是一个小山丘,只是因为庆庙在那里有个祭庙,而且一些民间神仙在那里也享受着供奉,所以有些名气。
而另一处便是在这东海之滨,在整个人间都享受盛名的大东山。
大东山之所以出名,首先便是因为这绝妙的构造和完美的景致,还有就是这座山里出产世上最完美的玉石。范闲还记得一年前北齐太后大寿之时,便有人曾经进贡过大东山的jing玉,只是庆国当年北伐将这片地方打下来后,便在大东山上修建了另一座庆庙,严禁开采玉石,所以东山之玉,如今在市面上只有存货,价钱倒是越来越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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