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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王启年正se说道:“正因为如此,我还是觉着,大人身边的事务,还是让我来处理吧……至少我鼻子灵些,跑的也快些,六处里的剑手虽然本事不小,可要说防患于未然,我对自己的信心更足。”
范闲低头,手指头捏着那个小茶杯儿转着,心里盘算着以后的安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王启年看似滑稽,其实做起事情来滴水不漏,这一年多在北齐,竟是没有让范闲费什么心,就成功地与北齐皇室、锦衣卫衙门构恐了良好的关系,并且让当年因为言冰云意外曝光而变成一潭死水的六处北齐谍网,重新成功活跃了起来。
江南内库往北齐的走私,范闲对于北齐一动一静的了然于心,全部依靠着面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子。
这些事情都证明了王启年的能力,这位不声不响却有大能的监察院官员是范闲入京之后拣的一个宝,范闲想让他接手一处,也是指望他能够替自己暗侦京都百官,在京都惊涛骇浪来临时,能够有一个能掌握全局的亲信。
如果让王启年只是回到自己的身边,担任启年小组的头目,在范闲看来,实在是有些浪费。不过王启年实在是很坚持,范闲有些为难。
他皱眉说道:“这个再议一下……不过年关这几ri,你将北边的事务交代给子越,仔细一些,他没有在境外活动的经验,你多教一教。”
王启年心知提司大人等于变相默认了自己的请求,忍不住笑了起来。
范思辙看哥哥开始处理起监察院院务,觉着自己再坐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适,站起身便准备离开。
范闲却唤住了他,微笑说道:“你在北边做的事情又不仅仅是做生意,这抱月楼在天下已经开了六个分号,北齐上京的分号马上也要开业,一应情报收集都要注意,南边我交给桑文,北边就交给你……等若你如今也是院里编外的人员,今天这些事情你听一听也无妨,呆会儿邓子越过来,你也要与他好好亲近一下,他虽是我的下属,可来年在北齐,你们两个人要配合起来才行,切不可自重身份,如何如何。”
这是范闲在山谷狙杀之后,最紧迫的一个想法,他必须把自己的情报系统建立起来,这个系统不需要太大,而是要在监察院这棵大树上吸取养分,不然监察院一旦哑了,一旦对自己封闭起来,范闲很担心和山谷里一样,再次成为瞎子。
正说着话,房外被人叩响,来人用的正是监察院标准的禀见上司手法。
范闲笑着应了一声。
一身黑身莲衣的邓子越推门而入,对范闲单膝跪下行礼,起身之后,看着范闲下手方的王启年,激动说道:“王大人,您回京了?”
当年范闲组启年小组,只是挑了王启年一个人,后面的下属全是王启年亲手挑进,而邓子越则是王启年挑入组中的第一人,所以他一直对王启年以师以上司视之,今ri骤见其人,不免喜悦。
“得。”范闲笑了起来,“今儿这楼子里不要总叙别离情,安排的事儿得妥了再说。”
他顿了顿,开口问道:“婉儿他们还有几天到?”
“还有三天。”邓子越沉稳应道:“一路有虎卫剑手随行,加上听闻大人遇刺之后,各州jing惧,加强了防卫力度,应该无碍。”
范闲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暗杀这种事情总要有利益才好,杀死自己对于那些人来说诱惑太大,暗杀别的皇族成员却没有丝毫好处。
房间里安静着,范闲乃是监察院提司,其余的二人也是等同于八大处头目等级的高级官员,这种层次的院务会议,范思辙还是第一次参与,觉着这气氛和自己在北边召集商人们泡妞算钱大不一样,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里玩着自己粗笨的手指头。
偏生范闲却安静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王启年开口问道:“大人,还有人来?”
范闲点了点头,微皱眉头道:“他应该要来。”
王启年挠头说道:“我是与二少爷约好在这里见面,子越是大人通知……还有谁?”
范闲笑了起来:“如今京都各方势力都知道抱月楼是我的地盘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里,我们在这里说话的事情,只怕过会儿就会传入各王府之中,那小子才不会放松对这里的监视。”
他缓缓低头,说道:“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他凭什么不来?”
王启年却从这话里嗅到了一丝别的味道。
…………许久之后,那扇安静的木门,今天第三次响起稳定的叩门声。
一位年轻公子推门而入,白衣胜雪,眉间冷漠欺霜,浑身寒意,将这抱月楼外飘飘纷舞着的雪意都压了下去。
范闲心中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那股郁意一扫而空,展颜笑道:“算你来的快。”
那白衣男子却是不想与他玩笑,冷然说道:“大人身为监察院全权提司,应当知道,您的生命,不止是您一个人的事情。”
此时座中诸人赶紧起身行礼,请安问道:“见过小言大人。”
来人正是范闲的大脑,那位一直冷冰冰的言冰云,此时房中五人,都是监察院新一代的实权人物,很奇妙的是,这五个人恰恰也是一年前因为抱月楼的事情,与二皇子正面冲撞的关键人物,在范闲将范思辙逐出京都的夜晚,这五人都曾经在一处呆着。
除了远在京外营中的黑骑荆戈,除了留在江南处理内库事宜的苏文茂,再加上屋外的沐氏叔侄以及在院里记档的洪常青外,这屋内便是范闲在监察院里全部的嫡系。
各自落座,范闲似笑非笑望着言冰云,用食指揉揉自己的眉心,说道:“三件事情。”
众人静心听令,就连言冰云也微微拢了双手。
“一,陛下召了十四名年青官员入宫。”范闲平静说道:“朝廷要换一批血,却不知道要换出多大的动静,明ri之内,将这十四人的档案资料送到我这里,能控制的人,马上开始着手控制,无法控制的人,找出当年他还穿开档裤时做的不法事……也要想办法控制下来。”
开档裤……自然是要深挖官员们的灵魂最深处。
屋内众人一片安静,心里有些微微不安,朝廷摎拔官员,确实有时候需要监察院事先审核其过往宦途经历,但是像提司大人这样吩咐,明显不是为朝廷做事,而是……范闲知道自己的心腹们都听明白了,也不多做解释,因为自己的遇刺,皇帝肯定会趁机做些事情,而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这些年青的官员除了少数几人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派系,因其干净无大力量做靠山,反而给了范闲一个暗中插手朝政的机会。
言冰云忽然摇头说道:“我的也要给?”
十四名年青官员中,也有言冰云的名字,这只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言冰云是出了宫便知道范闲来到了抱月楼,便赶了过来,却也清楚,这个京都里没有太多事情可以瞒过范闲的耳目了。
“假假还是写一份。”范闲没好气说道:“秦恒就不用了,院里的案卷清楚着,重点在于贺宗纬,这个人……看来陛下很欣赏他。”
他旋即冷笑道:“可……我很不欣赏他。”
…………“第二件事情。”范闲轻声说道:“院里有jian细,朱格死后,内部的纠核似乎弱了些,把他揪出来,我不想ri后再出问题。”
言冰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范闲却偏生不笑,瞪了他一眼。
“第三件事情。”他望着言冰云说道:“你备些纸,准备给院里擦屁股……我准备杀几个人。”
“杀什么人?”言冰云直视范闲逼人的目光,平静问道:“如果是高层官员,我表示反对,这次暗杀的事情之后,陛下已经无法容忍了,如果你贸然动手,反而对事情没有帮助。”
范闲微微低头,手掌下意识地揉了揉身旁弟弟的脑袋,抬起头来说道:“杀人不是目的,也不是获取某种利益的手段,只是一种jing告与撩拨……院长大人的心意,想必你也清楚一二,应该知道这时候顺势再添一把火,对于大局是有好处的。”
其余的几个人听不懂,更不清楚陈院长所谓大局是什么意思,但言冰云却是唇中发苦,苦笑说道:“你要胡闹就胡闹,只是很幼稚地报复与出气,别和什么大局扯在一起。”
“我就是要报复。”范闲眯眼说道:“你们都是我的人,山谷里死的也是我的人,既然我的人死了,他们的人也要死。”
他最后对这些最心腹的下属们吩咐道:“婉儿回京前一ri,我在抱月楼设宴,宴请太子殿下、大皇子、二皇子、秦恒,枢密院两位副使……你们准备一下。”
“燕大都督?”王启年发现范闲遗漏了一个长公主一派的重要人物,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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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四十三章 楼外有雪、北方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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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范闲摇头叹息道:“老年丧子,我怕这位超级高手临楼发狂,把这楼中的皇族宰了个干干净净,到时候我怎么向陛下交待?”
屋内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听出了范闲的话外之意,这些人身为范闲心腹,当然知道提司大人温柔的外表下是一颗怎样坚韧yin沉的心,自然不会以为他是在说俏皮话。言冰云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震惊,抬起头来问道:“需要这样?”
范闲平静地点点头,食指还在自己的眉心间揉着,似乎想将这些ri子的yin郁全部揉掉:“澹州好,京都难,既然两边到最后终究是个你死我活之局,我个人习惯还是自己先动手。”
场间众人中,范思辙与范闲的关系最近,但他年纪太小,听着兄长般的人物们就这样**裸地讨论着某人的死活,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其他的人不敢对范闲的命令提出疑问,只有言冰云依然坚持说道:“提前爆发,不是好事情。”
范闲摇摇头,解释道:“不会提前爆发,我遇刺的事情,陛下一定会想办法变成对朝廷有利的事情,但对……院里只怕落不到什么好处。”
又略说了几句ri后京都以监察院事宜,这场青楼密会便结束了,如今陈萍萍基本上不再视事,监察院八大处里那些老头目都很冷静地让开了道路,范闲与言冰云商议着,基本上可以确定大部分的事宜。
王启年与邓子越当先出去,开始准备提司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而言冰云出门之时,却忍不住回头皱眉说道:“杀燕小乙的儿子……这固然是一个非常严重的jing告,但也会将一头猛虎刺疯,大人想来心中另有盘算没有道明。”
范闲沉默少许后说道:“不错,这事我不瞒你。燕小乙身为九品上的超级强者,是对方最可以倚靠的武力和军事力量,就算会付出宦途上的代价,我也要争取将他提前剔掉。”
他没有完全袒露自己的心思。
燕小乙和叶秦二家不一样,此人与长公主不是合作的关系,而是效忠的关系,终究会成为范闲道路上的拦路石,而范闲又不像庆国皇帝般,拥有着那种变态的自信——所以他对于燕小乙的箭始终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总觉着有些心悸。
在ri后的大爆炸来临之前,如果可以将这柄庆国北方的神弓毁去,范闲觉得人生定会幸福许多。
杀燕小乙的儿子,只能让那位绝世强者发疯,而将这位绝世强者杀了,想必长公主会发疯。
范闲很喜欢这种异常刺激冒险的尝试,哪怕此事可能会带来许多变数,可能会让皇帝的心志在一瞬间内发生偏移,他依然疯了一般地想试一下。
他想把心中那枝箭的yin影抹去。
言冰云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范闲,半晌之后叹息说道:“燕大都督修为惊人,哪里是这般好杀的,就算整个院子,也没有办法找到可以对付他的人……就算你没有受伤,你也不可能将他刺杀于剑下,更何况你如今伤着……另外就是,院长想必没有这种疯狂地安排。”
“不。”范闲摇摇头,“老跛子估计比我更疯,我可不想被他疯死了,所以我要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也得疯狂些。”
“除了你们两个人之外,我不想别的人知道我的想法。”范闲拍了拍思辙的肩膀,盯着言冰云说道:“以往在京都城外山冈里说的话,是算数的,如果你想跟着我创出一个大局面来,有些时候,我希望你能对我多用些心,而不仅仅是对监察院和朝廷。”
言冰云知道他说的是权臣之道及天下之乐这个话题,叹了口气,眉宇间终现忧se,下楼去也。
…………推开抱月楼三楼的临街窗户,范闲兄弟二人隔栏看着街中雪景,许久无语。
雪花缓缓从天空飘落,轻轻地降落在人们的帽上,肩上,伞上,马车的顶蓬上。京都多肃然,以深se为主,尤其是今ri抱月楼前的大街,全是监察院黑se的马车,车内车外是监察院官员深黑se的防雨雪莲衣,看上去更是乌沉一片。
幸有不尽雪,稍除yin暗意,纯白的雪花点缀着全黑的世界,形成一个分明美丽的画面。
范闲眯眼看着下面,王启年一行人走了,邓子越走了,言冰云最后出楼也走了,街上的监察院官员密探们瞬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如今这些自己的下属身边如今最少都带着十几个得力人手,朝堂上,官场上,谁敢不敬这几位小范大人的心腹?而这些有能力的亲信,也为范闲铺织了一张更大的权网,让范闲在庆国的地位愈加稳固与祟高。
所谓体系,便是这样一层一层地叠加起来,只是今ri的如此风光,又岂是当年初入京都那位少年郎糊里糊涂组启年小组时所能想像。
“今天说的话,不要告诉父亲。”范闲偏头看了弟弟一眼,温和说道:“我不想让他老人家替我们这些晚辈费心。”
范思辙嗯了声,嘿嘿笑道:“哥,说了也没用,父亲大人打理国库是一把好手,可是要说杀起人来,可帮不到你什么,哪里像你的监察院这么厉害。”
范闲笑了笑。
皇族惯常护卫所用的八十名虎卫,可谓是除了禁军侍卫之外最强大的武力,就算不可能人人都是高达那种用刀强者,但七名虎卫可敌海棠朵朵……这八十名,该有多么恐怖?
他兄弟二人那位严肃淳厚的父亲大人,替皇族暗中cao练了这么多高手出来,以范闲对父亲xing情的了解,如果他没有替范府自己保留些厉害人物,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样一位户部尚书,早就已经脱离了一部尚书的权能,杀人?范闲看着弟弟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想当年一国国丈、皇太后的亲兄弟,就是被咱们爹一刀砍了……谁敢说他不懂杀人?
只是父亲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平静的置身事外看着事情的发生,所以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狠厉处,除了像陈萍萍、林相爷这种老狐狸才知道这位户部尚书的真正厉害。
只是范闲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父亲陡然间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在上京城有没有见到若若?”范闲轻飘飘地转了话题,还是让父亲在弟弟的心目中保留那个肃然迂腐的形象好了,只是若若自从师从苦荷习艺以来,只是先前有些信件至江南,后来便没了消息。
虽说经由海棠与北齐小皇帝的关系,范闲很清楚地知道妹妹肯定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兄妹情深,总是有些挂念。
“和姐姐见过几面。”范思辙笑嘻嘻说道:“她跟着苦荷国师在学医术,在上京城很有些名气了,只是这下半年听说去西山采药,在山中清修,一直没有回来。”
范闲冷笑一声,骂道:“苦荷这老秃驴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当初的协议我这边可是一分货也没差他们,居然只是教若若学医?学医用得着跟他学?跟我或是费先生,哪个不比他强……便是不想把天一道的无上心法传给小妹,却找了这么些子理由。”
他说的恼火,范思辙却听的有些骇然,虽然这小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哥哥大脚丫的祸害角se,但在北齐住的久了,早被北齐人对苦荷国师神灵一般的尊崇所感染,此时听着哥哥一口一个秃驴喊着,虽然不知秃驴是何典故,想必也是难听的话……不由有些惊惧,心想哥哥果然是天底下胆子最大,底气最足的人物。
虽然苦荷藏私,但这次交换留学生计划,本来就是当初逃婚的一个附属品,范闲也没指望妹妹能被苦荷教成第二号海棠朵朵,加之天一道的无上心法,早已被胳膊朝外拐的朵朵姑娘偷偷给了范闲,他不再在言语上羞辱不讲信用的北齐高层,而是转而皱眉说道:
“你在北齐招的那些高手,卷宗我都替你查过,虽然身家清白,而且一向隐在草莽之中,可是……你必须小心些,我看北齐皇室一定在你身边安了几个钉子。”
所谓身家清白,指的是范思辙如今身边那些佩弯刀的北齐高手,没有什么官方或锦衣卫的背景。
范思辙点点头,脸上虽然依然笑着,眼睛里却是闪过一道yin寒的光芒:“大哥放心,我已经查出来是谁了,北齐朝廷如果不派人在我身边,他们肯定不会放心,所以这人我还得用,就当免费的保镖,短时间内也不会清出去,只是那些重要的事情,我会避着的。”
范闲一怔,没有想到弟弟居然早就留意到了这些细微处,忍不住赞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身子骨是结实了,想事情也细密的多,看来放逐到北方,果然有所进益。”他旋即笑道:“也不用太过担心,如今北齐还指望你这年纪幼小的大商人为他们置办内库货物,轻易也不会得罪你。”
抱月楼下已空,便是街头街中那些巷角站的混混儿似的人物,也拉扯着自己的线帽子消失无踪,范闲站在栏边看着这一幕,唇角浮起一丝颇堪捉摸的诡异笑容,京都里各方势力都盯着抱月楼,他却懒得避什么,人人都知道他会报复,都在猜他会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如何报复……任人们去猜吧。
“有件事情的细节你和我说一下。”范闲的双眼还是盯着窗外的雪花,头没有转回来,轻声问道。
范思辙好奇说道:“什么事?”
“那把剑的故事。”范闲微微低头,语气平静,听不出他心中所思,“王启年是从哪里得的这把剑?”
范思辙心头一颤,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对自己最心腹的人也有疑问,但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在上京城了解的那段故事重复说了一遍,剑出,购剑,送剑,都是王启年一手安排,没有什么异样。
但范闲却从这故事里嗅到了一丝蹊跷,他苦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边,腰边空无一物,那柄皇帝赐回的天子剑,是很不方便随身携带的。
“听你说的,有个细节很有趣。”他摇头叹息道:“风声出来这么多天,王启年就算有你的银子帮手,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南庆人买到这把剑……几万两银子虽然多,却还比不上北齐人的热血。这是大魏天子剑,北齐皇室怎么可能让他买到手里?老王一世安稳,只是太过喜欢拍我马屁……怎么就没有想到这节?”
范思辙眼珠子转了几圈,好奇说道:“哥的意思是说……这剑是北齐皇室刻意放出的风声,通过王大人的手转赠于你?”
范闲点了点头。
范思辙不解说道:“这是为什么?”
范闲转过身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坐回桌旁,喝了两口茶,他才解释道:“以剑离心,虽然现在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北齐方面也不会希望我现在就在南庆失去地位,但这是一种姿态与伏笔,ri积月累,总有一天会到达某个临界点……”
他嘲笑说道:“北齐小皇帝不简单,这两年悄无声息地把大权一步一步从他母亲手里夺了过来,还没有在北齐朝野造成什么大的震动,这份帝王心术,比咱们的陛下也差不到哪里去。对付我这样一个人,他当然心中有个长远的计划,这把剑只是个开始。”
挑拔离间从来都是历史上的小道,却也是屡试不爽的伎俩,因为人心多疑,帝心那黑糊糊的表皮血管上,更是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问号与惊叹号,北齐来的那把大魏天子剑,在范闲身边本身就是大犯忌讳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处置得当,下手极快将剑送入宫中,谁知道庆国皇帝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受。
范思辙啧啧叹道:“政治这事儿果然有够复杂……对了,我离开上京城虽然隐秘,但走之前,北齐那位皇帝将我召进宫里,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想来他也知道我会回国一趟。”
范闲一怔,皱眉问道:“什么话?”
“看来岂是寻常se,浓淡由他冰雪中。”范思辙看着哥哥英俊的面容,羡慕说道:“是这两句诗,看来那皇帝大爱石头记,果然不是假话,每每进宫,总是把话题往哥哥身上绕,说不出的喜爱尊敬。”
范闲失笑,这两句诗是红楼梦里咏红梅一节,本身算不得如何出se,只是北齐小皇帝千里迢迢以诗相赠,其中隐意便颇堪捉摸了。
他侧身看着窗外的风雪,摇了摇头笑道:“北国有冰雪,我南庆也有,这份邀请还是免了吧。”
话题至此,告一段落,只是范闲心中涌起淡淡隐忧,那北齐小皇帝不知为何对自己如此青眼相加,明知自己是南庆皇帝的私生子,却依然不忘策反,这种看上去不可能的任务,为何会让那个小皇帝如此津津乐道?难道对方就能真的猜中自己的心思,当年的故事,如今的情势,从而抢先站在城门口笑着迎自己?
—————————————————————范闲回府自己不免被父亲又痛骂了一通,而思辙的平安归家,却让柳氏大喜过望,涕泪纵横,范尚书虽然又怒于两个儿子的胆大妄为,严令范思辙不准出府,同时让府中人禁声,但眉眼间那抹安慰,却是瞒不过范闲的双眼。
抱月楼一会后,范府沉浸在温暖情绪中,监察院已然行动了起来。言冰云在院务会议上冷冰冰的陈述了山谷狙杀调查一事,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怀疑目标,但却毫不避讳地指向了军方,从而要求阖全院之力,开始梳笼过往两个月间,定州及沧州方向的人事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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