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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太后是皇后的姑母,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讲,太子继位,都会是她第一个选择。此时又得到了军方重臣的隐讳表态,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改变这一切。
“范府那边?”
“娘娘……应该不会忘记以前那个姓叶的女人。”
又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后,太后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秦老将军行了一礼,退出了含光殿,只是离这座宫殿没有多远的时候,这位庆**方辈份最高的老者,下意识里回头望去,直觉着隐隐能听到殿内似乎有人正在哭泣。
老人的心间忽然抽搐了一下,想起了远方大东山上的那缕帝魂,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与惊惧一下子涌上心头,后背开始渗出冷汗,加快了出宫的脚步。
在最先前的那两天两夜之后,被太后旨意请入殿中的嫔妃们回到了各自的寝宫之中,除了宁才人宜贵嫔淑贵妃这三人。原因很简单,这三位嫔妃都育有皇子,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如果要让太子安全登基继位,太后必须把这三个女人捏在手里。
至于长公主,则是回到了她睽违已久的广信宫。
太后孤独地坐在榻上,几位老嬷嬷敛神静气地在后方服侍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暗黄的灯光,照耀在老太后的侧颊,明晰地分辩出无数条皱纹,让这位目前庆国最大的权力者,呈现出一种无可救药的老态龙钟。
“自己会不会选错了。”
太后心底的那个疑问,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在不停吞噬着她的信心,临老之际,骤闻儿子死讯,对于所有老人来说,都是极难承担的打击。然而庆国太后,却是强悍地压抑住了悲伤,开始为庆国的将来,谋取一个最可靠与安全的途径。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怪哀家吧。”
太后缓缓闭上眼睛,想着已经离开这个人世的皇帝,心中一片悲伤。此行大东山祭天,陛下的目标便是废太子,然而陛下初始宾天,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要重新扶太子登基,陛下的那抹魂魄,一定会非常的愤怒。
可是为了庆国,为了皇儿打下的万里江山能够存续下去,太后似乎别无选择。
哪怕是横亘在她心头的那个可怕猜想,也不会影响到她的选择。
太后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是要在这宫殿里找到自己儿子的灵魂,她静静地看着夜宫,嘴唇微张,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压抑说道:“我不管是谁害的你,也不管是不是我选择的那个人害的你,可你已经死了,你明白吗?你已经死了,那什么都不重要了!”
是的,太后不是愚蠢的村头老妇人,接连数ri来入京的所谓证据,并不能让她完全相信,自己那个并不怎么亲热的宫外孙子,会是刺驾的幕后黑手。
她甚至在隐隐怀疑自己的女儿,自己其他几个孙子,在皇帝遇刺一事中所起的作用,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皇帝的死亡,让这些人拥有了最美好的果实。
可是怀疑无用,相信只是一种主观抉择,太后清楚,如果想让临终前的几年能够安心一些,她必须强迫自己相信,范闲就是真凶,太子必会成为明君。
“太后,长公主到了。”一位老嬷嬷压低声音禀报道。
太后无力地挥挥手,身着白se宫服的长公主李云睿缓缓走进了含光殿的正殿,对着太后款款一礼,怯弱不堪。
太后沉默了少许,又挥了挥手,整座宫中服侍的嬷嬷与宫女,赶紧退出正殿,将这片空旷冷清的殿宇,留给了这一对母女。
太后看着自己女儿眼角的那抹泪痕,微微失神,半晌后说道:“听说这几ri你以泪洗面,何苦如此自伤,人已经去了,我们再在这里哭也没什么用处。”
长公主恬静一笑,用一种平素里在太后面前从来没有展现过的温和语气说道:“母亲教训的是。”
然后她坐到了太后的身边,就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那样,轻轻依偎着。
太后沉默了片刻,说道:“你那兄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陛下既然已经去了,得空的时候,你多来陪我说会儿话。”
“是,母亲。”
太后用眼角余光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试着说服一下哀家,关于安之的事情。”
长公主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母亲会如此直接地问出来,沉默半晌后说道:“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太后的眼光渐渐寒冷了起来,迅疾却又淡了下去,和声说道:“我只是需要一些能够说服自己的事情。”
长公主低下头去,片刻后说道:“范闲有理由做这件事情。”
“为什么?”
“因为他的母亲是叶轻眉。”长公主抬起脸来,带着一丝淡淡的萧索,看着自己的母亲,“而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姓李。”
太后没有动怒,平静说道:“继续。”
“他在江南和北齐人勾结,具体的东西,待ri后查查自然清楚。”长公主平静说道:“另外……范闲与东夷城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最近这些ri子,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九品高手,应该就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
“你是说那个王十三郎。”太后说道。
长公主的眉角微微皱了皱,似乎是没有想到母亲原来对这些事情也是如此清楚,低头应道:“是的。”
“数月前,承乾赴南诏,一路上多承那个王十三郎照看。”太后的眼神宁静了下来,“如果他是范闲的人,那我看……安之这个孩子不错。”
太后继续缓缓说道:“太子将王十三郎的事情已经告诉了哀家。”这位老人家叹了口气:“几ri来,太子一直大力为范闲分辩,仅就此点看来,承乾这个孩子也不错。”
长公主点了点头:“女儿也是这么认为。”
太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陛下这几个儿子各有各的好处,哀家很是欣慰,所以……哀家不希望看着这几个晚辈被你继续折腾。”
“女儿明白您的意思。”长公主平静应道:“从今往后,女儿一定安分守己。”
“这几年来,陛下虽然有些执拧糊涂,但他毕竟是你哥哥。”太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浓郁的悲哀与无奈,看着自己的女儿,许久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微微侧身,将自己美丽的脸颊,露在微暗的灯光之下。
太后举起手掌,重重地一记耳光打在了长公主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长公主闷哼一声,被打倒在地,唇角流出一丝鲜血。
太后的胸膛急速地起伏着,许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清楚范闲是否已经对宫中的局势有了一个最接近真相的判断,如果他清楚这一点,那么一定不会选择进入皇宫,当面对太后陈述大东山的真相,并且交出陛下的亲笔书信,还有那枚玉玺。
在这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当中,范闲必须承认,自己那位岳母娘所做的选择,是非常简单明了而又有效果的规划,只要陛下死了,那么不论是朝臣还是太后,都会将那位越来越像国君的太子,做为第一选择。
从名份出发,从稳定出发,都没有比太子更好的选择。
而太子一旦登基,尘埃落定之后,范闲便只有想办法去北齐吃软饭了。但眼下的问题是,范府处于皇宫的控制之中,他的妻妾二人听闻都已经被接入了宫中,他便是想去吃软饭,可也不可能把干饭丢了。
老李家的女人们,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恶毒。
范闲一面在心里复述着老婊子这三个极有历史传承意味的字,一面借着黑夜的掩护,翻过一面高墙,轻轻地落在了青青的园中。
这是一座大臣的府邸,虽然没有什么高手护卫,但是府中下人众多,来往官员不少,从院墙脚一直走到书房,重伤未愈的范闲,觉得一阵心血激荡,险些露了行藏。
在书房外静静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范闲用匕首撬开窗户,闪身而入,触目处一片雪一般的白se布置,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一反身,扼住那位yu惊呼出声的大臣咽喉,凑到对方耳朵边,轻声说道:“别叫,是我。”
那位被他制住的大臣听到了他的声音,身子如遭雷击一震,渐渐地却放松了下来。
范闲jing惕地看着他的双眼,将自己铁一般的手掌拉离对方的咽喉,如果对方真的不顾xing命喊人来捉自己,以他眼下的状态,只怕真的很难活着逃出京都。
这是一次赌博,不过范闲的人生就是一次大赌博,他的运气向来够好。
那位大臣没有唤人救命,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范闲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意外的喜悦。
…………“舒老头儿,别这样望着我。”范闲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正确,收回了匕首,坐到了舒芜的对面。
是的,这时候他是在舒府的书房内,几番盘算下来,范闲还是决定先找这位位极人臣的大学士,因为满朝文武之中,他总觉得只有庄墨韩的这位学生,在人品道德上,最值得人信任。
舒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三个问题。”
“请讲。”范闲正se应道。
“陛下是不是死了?”舒芜的声音有些颤抖。
范闲沉默片刻:“我离开大东山的时候,还没有死,不过……”他想到了那个驾舟而来的人影,想到了隐匿在旁的四顾剑,想到了极有可能出手的大光头,皱眉说道:“应该是死了。”
舒芜叹了一口气,久久没有说什么。
“谁是主谋?”舒芜看着他的眼睛。
范闲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据军方和监察院的情报,应该是我。”
“如果是你,你为什么还要回京都?”舒芜摇摇头:“如此丧心病狂,根本不符君之心xing。”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范闲忽然开口说道:“我既然来找阁下,自然是有事要拜托阁下。”
“何事?”
“不能让太子登基。”范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舒芜的眉头皱后复松,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
范闲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自嘲:“因为……我相信舒大学士不愿意看着一位弑父弑君的败类,坐上庆国的龙椅。”
满室俱静,范闲站起身来,取出怀中贴身藏好的那封书信,轻声说道:“舒芜接旨。”
舒芜心中一惊,跪于地上,双手颤抖接过那封书信,心中涌起大疑惑,心想陛下如果已经归天,这旨意又是谁拟的?但他在朝中多年,久执书阁之事,对于陛下的笔迹语气无比熟悉,只看了封皮和封后的交待一眼,便知道是陛下亲笔,不由得激动起来,双眼里开始泛着湿意。
范闲拆开信封,将信纸递给了舒芜。
舒芜越看越惊,越看越怒,最后忍不住一拍身旁书桌,大骂道:“狼子也!狼子也!”
范闲轻轻柔柔地扶住了他的手,没有让舒大学士那一掌击在书桌之上,缓缓说道:“这是陛下让我回京都前那夜亲笔所修。”
“我马上入宫。”舒芜站起身来,一脸怒容掩之不住,“我要面见太后。”
范闲摇了摇头。
舒芜皱眉说道:“虽然没有发丧,但是宫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太子登基的事宜,事不宜迟,如果晚了,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范闲低头沉默片刻后,说道:“这封御书,本是……写给太后看的。”
舒芜一惊,心想对啊,以范闲在京都的隐藏势力和他自身的超强实力,就算宫城此时封锁极严,可是他一定也有办法进入皇宫,面见太后,有这封书信和先前看过的那枚行玺在身,太后一定会相信范闲的话。
“啊……”舒芜的脸se一下子变了,怔怔望着范闲,“不可能!”
“世上从来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范闲的双眼里像是有鬼火在跳动,“您是文臣,我则假假是皇族里的一分子,对于宫里那些贵人们的心思,我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如果不是忌惮太后,我何至于今夜会冒险前来?”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李氏皇朝,本身就是个有生命力的东西,它会自然地纠正身体的变形,从而保证整个皇族,占据着天下的控制权,保证自己的存续……在这个大前提下,什么都不重要。”
范闲看着舒大学士平静说道:“事情已经做透了,大学士您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正当。您可以当作我今天没有来过。”
舒芜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这位庆国大臣浑身上下在一瞬间变得苍老了起来,许久之后,他嘶哑着声音说道:“小范大人既然来过了,而且老夫也知道了,自然不能当作你没有来过。”
范闲微微动容。
“老夫只是很好奇,虽然范尚书此时被软禁于府,可是您在朝中还有不少友朋,为何却选择老夫,而没有去见别人,比如陈院长,比如大皇子?”舒芜的眼瞳里散发着一股让人很舒服的光彩,微笑问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武力永远只是解决事情的最后方法,这件事情到最后,根本还是要付诸武力,但在动手之前,庆国,需要讲讲道理。”
他平静说道:“之所以会选择您来替陛下讲道理,原因很简单,因为您是读书人。”
范闲最后说道:“我不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但我知道真正的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模样,比如您的老师庄墨韩先生——读书人是有骨头的,我便是要借先生您的骨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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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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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俱素,一片缟白,如在九月天气里下了一场寒沁人骨的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散落在皇城四周,各处街巷民宅。不是真的雪,只是白se的布,白se的纸,白se的灯,白se的悬挂,白se的灯笼。
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干净的人们将自己的悲伤与哭泣也都压制在肺叶之中,生怕惊扰了这庆国二十年来最悲伤的一天。
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是当传言愈来愈盛的时候,太后当机立断,稍等及派去大东山的军队接回陛下遗体,也等不及各项调查的继续,便将这件震动天下的讣闻发出。
京都的百姓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一旦得到了朝廷的证实,看见了皇城四方角楼里挂出的大白灯笼,依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人们往往如此,在一个人死后,才会想到他的好处——不论庆国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xing情的人,但至少在他统治庆国的二十余年间,庆国子民的ri子,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故而京都一夜尽悲声。
皇帝病死在大东山巅,这是庆国的权贵们想要告诉庆国子民的真相。而至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或许要等几年以后,才会逐渐揭开,像洪水一样冲进庆国百姓的心里,那些权贵们会再次利用庆国子民的心恸,去寻求他们进一步的利益。
还不到举国发丧的那一天,京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白se的世界。然而礼部尚书与鸿胪寺正卿应该随着陛下丧生在遥远的大东山顶,所以一应体例执行起来,总显得有些不顺,就像一首呜咽的悲曲,在中间总是被迫打了几个顿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不顺,朝内宫中的大人物们在悲伤之余,更多的是陷入了某种惶恐不安之中。皇帝陛下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太过惊人的举措,显得有些中庸安静,然而这位死去的人毕竟是庆帝,是整个庆国jing神的核心!
所有的人在习惯悲伤之后,都开始感觉到荒谬,当年无比惊才绝艳的皇帝陛下,胸中怀着一统天下伟大志业的陛下,怎么可能就如此悄无声息的逝去?不是不能接受皇帝陛下的离去,只是所有人似乎都无法接受这种离去的方式。
这种离去的方式安静地过于诡异。
统治者悄无声息逝去,迎接庆国的……将是什么?
是动乱之后的崩溃?是平稳承袭之后的浴火重生?
因惶恐而寻求稳定,人心思定,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太极殿中的那把龙椅,迫切希望能有一位皇子赶紧将自己的臀部坐到那把椅子上,稳定庆国的朝政。
太子自然是第一个选择,不论从名份上,从与太后的关系上,从大臣们的观感上来说,理所言当应该由太子继承皇位。然而众所周知,皇帝陛下此行东山祭天,最大的目的就是废太子……有些人想到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却什么也不敢说。那些入宫哭灵的大臣们,远远看着扶着衣棺痛哭的太子殿下,心头都生出了无比的寒意与敬畏,似乎又看到了一位年轻时的皇帝陛下,在痛哭与棺材旁边重生。
在官员之中流传着大东山之事的真相,似乎与小范大人有关,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但范闲失踪了,或许死在大东山上,或许畏罪潜逃,扔下自己的父亲妻子腹中的孩儿,跑到了遥远的异国。
大臣们清楚,小范大人如果没有翻天的本领,那么今后只能将姓名埋于黑暗之中,而大势……已定。
——————————————————太后坐在含光殿的门口,听着殿后传来的阵阵哭泣,眉头不易察地皱了皱,老年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然而她知道,眼下还不是自己放肆悲伤的时节,她必须把庆国完完整整地交给下一代,才能真正的休息。
门外依着李氏皇族当年发迹之地的旧俗,摆着一只黄铜盆,盆中烧着些市井人家用的纸钱。黄se的纸钱渐渐烧成一片灰烬,就像在预示着人生的无常,再如何风光无限的一生,最后也只不过会化成一蓬烟,一地灰。
整座宫殿都在忙碌着,在压抑紧张中忙碌着,内层宫墙并不高,隐隐可以看见内廷采办的白幡的竿头,在墙上匆忙奔走,朝着前宫的方向去。在太极殿内,今天将发生一件决定庆国将来走向的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里。
与之相较,含光殿此处反而有些冷清。太后将浑浊的目光从那些白幡竿头处收了回来,微沙着声音说道:“朝廷不能乱,所以今ri宫中乱一些也无妨。”
然后她回头看了身旁的老大臣一眼,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您是元老大臣,备受陛下信任,在这个当口,您应当为朝廷考虑。”
舒芜半佝着身子,老而恬静的眼神看着黄盆里渐渐熄灭的火焰,压抑着声音说道:“老臣明白,然而陛下遗诏在此,臣不敢不遵。”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跳跃的火焰,片刻后马上熄灭,轻轻伸手,将手中那封没有开启的信扔进了铜盆中,铜盆中本来快要熄灭的纸钱顿时烧的更厉害了些。
那封庆国皇帝遇刺前夜亲笔所书,指定庆国皇位继承人的遗诏,就这样渐渐变成了祭奠自己的无用纸钱。
舒芜盯着铜盆里的那封信,许久没有言语。
“人既然已经去了,那么他曾经说过什么便不再重要。”太后忽然咳了起来,咳的很是辛苦,久久才平伏下急促地呼吸,望着舒芜,用一种极为诚恳的眼神,带着一丝绝不应有的温和语气:“为了庆国的将来,真相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难道不是吗?”
舒芜沉默许久后,摇了摇头:“太后娘娘,臣只是个读书人,臣只知道,真相便是真相,圣意便是圣意,臣是陛下的臣子。”
“你已经尽了心了。”太后平静地望着他,“你已经尽了臣子的本分。如果你再有机会看到范闲,记得告诉他,哀家会给他一个洗刷清白的机会,只要他站出来。”
舒芜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知道小范大人如果昨夜真的入宫面见太后,只怕此时已经成为了阶下囚,正式成为陛下遇刺的真凶,成为太子登基前的那响礼炮。
他一揖及地,恭谨说道:“臣去太极殿。”
太后微笑着摇摇头:“去吧,要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无法改变,任何改变的企图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那何必改变呢?”
舒芜乃庆国元老大臣,在百姓心中地位尊崇,门生故旧遍布朝中,而此人却生就一个倔耿xing子,今ri逢太子登基之典,竟是不顾生死,强行求见太后,意图改变此事。
也只有这位老大臣才有资格做这件事情,如果换成别的官员,只怕此时早已经变成了宫墙之下的一缕冤魂。庆帝新丧,太子登基,在此关头,太后一切以稳定为主,不会对这位老臣太过逼迫。
然而舒芜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他聪明的话,会安静地等着太子登基,然后马上乞骸骨,归故里。
…………舒芜一个人落寞地走到了太极殿的殿门,根本听不见身旁身着素服的官员招呼,也没有听到侯公公传太子旨意,请大学士入殿的声音。他只是些茫然地站在殿门,看着殿前广场上有些杂乱的祭祀队伍,看着那些直直树立着的白幡,看着皇城之上那些jing惕望着四周的禁军官兵,听着远处坊间的阵阵鞭炮,宫门外凄厉的响鞭,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热血涌进头颅,让自己的头昏了起来。
从这一刻开始,舒大学士的头一直昏沉无比,以致于他像个木头人一样,浑浑噩噩地走入空旷的太极殿中,站在了文官队伍的第二个位置,整个人都有些糊涂。
他没有听到龙椅边上珠帘后的太后略带悲声地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到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这些龙子龙孙们情真意切的哭泣,更没有听到回荡在宫殿内庆国大臣们的哭号。
只是偶尔有几个字眼钻进了他的耳朵,比如范闲,比如谋逆,比如通缉,比如抄家……舒大学士浑浑噩噩地随着大臣们跪倒在地,又浑浑噩噩地站起,静立一旁。他身前的胡大学士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传递了提醒与jing惕,却将自己内心的寒意掩饰的极好。
所有的臣子们都掩饰的极好,只有悲容,没有动容。
舒芜皱着眉头,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看着队列里平ri里熟悉无比的同僚,此刻竟是觉得如此陌生,尤其是排在自己身前的胡大学士,二人相交莫逆,虽然由昨夜至今,根本没有时间说些什么,但今天在宫外,他曾经对胡大学士暗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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