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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你是半个东夷人,他却是整个东夷人。”四顾剑复又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他是我的亲弟弟,他是我剑庐真正的大弟子,我死后,剑庐不由他接手,难道交给你?”
“我?”范闲耸耸肩,说道:“我有自己的师傅,而且我也没有开宗立派的嗜好。”
四顾剑闭着眼睛说道:“你怎么猜到我的想法的?”
“云之澜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这次逆了你的心意,而且他习惯了事务工作,在剑道之上,难以寸进,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剑庐在自己死后陷入衰败。”
“十三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你太宠爱他,对他的寄望太高,绝对不愿意他被这些草庐缚住心神。”
“只有影子。”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不杀他,绝对不是不忍心杀他,圣人无情,这是你先前自己也承认过的事情。你留了影子一条xing命,自然是要利用这条命,剑庐主人这个位置,如果留给他,ri后会整出来的麻烦,你和我都相当清楚。”
“悬空庙上的事情,原来真是陈萍萍做的。”四顾剑忽然嘎嘎笑了起来,笑的极为快慰,“看来连我也看错这条老黑狗了,原来他对你们的皇帝陛下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范闲也不恼怒,温和笑着说道:“院长对庆国的忠诚,无人可以质疑,如果你想让影子浮上台面,从而挑动陛下和院长之间的战争,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
四顾剑沉默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整个剑庐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由昨夜至今ri,四顾剑终于明白,范闲这位故人之子,果然拥有一般人极难寻觅的冷静甚至冷漠,居然只从自己的些微动作,便猜到了自己一直藏着的真实心意。
“影子是我幼弟的事情,你能瞒多久?一年,两年?”四顾剑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今天东夷城内发生的事情,总会传回庆国京都,你以为你那个皇帝老子,真的不会猜到什么?”
“猜到什么我不管,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做明了,做实在了。”范闲毫不退缩地看着四顾剑瘦削的脸颊,说道:“在东夷城内,能猜到影子身份的只有六个人,先前庐中三徒四徒已经见过你,自然把前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想必你也让他们封了口,以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们只怕这辈子都不会说什么。至于十三郎,我相信他的心xing与德xing。剩下的便只有我,你,小皇帝,如果你不说,我不说,还怕什么?”
四顾剑冷漠开口说道:“问题是你还没有办法说服我,我为什么不说出去?一旦天下知晓这件事情,你那皇帝老子一定会杀了陈萍萍,如果陈萍萍死了,你会怎么办?”
范闲沉默许久,说道:“你假意同意与我之间的协议,其实把眼光都放在了事后,若院长死了,我大庆陷入内乱,哪有余暇东顾……”
“我只是不相信你那位皇帝老子。”四顾剑忽然睁开双眼,看着他说道:“我还是相信你多一些,问题是你一天不当皇帝,我再相信你的诚意也没有用,庆国轮不到你做主。”
范闲的表情极为严肃,开口说道:“我确实没有能力做主,让陛下息了开启大战的决心,但如果你激怒了我,至少我可以做主让庆国毁了你的东夷城。”
他站起身来,说道:“不要试图挑起庆国的内乱,不要试图让我最敬爱的长辈陷入危险之中,否则,我的心里不会有任何协议。”
四顾剑许久没有说出一字一句,忽然开口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还会有心思放在东夷城上?”
“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但这种威胁是可以提前敲响的jing报。”
四顾剑看着他,说道:“你也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逼北齐的女皇帝住了嘴?”
范闲并不担心小皇帝的xing别会被四顾剑泄露出去,因为北齐颠覆绝对不是这位大宗师愿意看到的场景,直接应道:“我现在发现只能用粗暴的方式,才能解决这些问题,这……是向您学的。”
“不要试图利用我或者是控制我。”范闲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的心神微微有些乱,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京都范家老宅,自己在对父亲说话。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举一动,所有的行为心思,看似zi you,其实一直都笼罩在无数的yin影之下,父亲,皇帝老子,陈萍萍,所有的老家伙们都在按照他们所以为的正确,安排着他的前途。
到后来,这些老家伙里面又多了一些怪物,比如苦荷,比如此时床上的四顾剑,他们都想利用当年的事情,来暗中cao控自己。
如果范闲不是范闲,只怕他这一生要活的轻松许多,只要踏着固有的步伐,便能极快意地生存。然而他不愿意这样,哪怕他的头上一直笼罩着叶轻眉这个名字,他依然不愿意。
——————————————————过了两天,南庆北齐两大使团,终于极为缓慢和庄重地由官道上驶了过来。两大使团自从离开宋国之后,便开始在道路上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低速竞赛,似乎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踏上东夷城的领地,开展第一波的政治攻势。
北齐使团正使卫华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在心中有些无奈地猜测着,只怕范闲早已经到了东夷城。然而南庆方面使团里的礼部官员,也绝对想不到,北齐方面提前到达东夷城的谈判官员,竟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东夷城的欢迎仪式进行的极为热闹,只是中间难免还是出了不少问题,因为城主府的官员都死光了,云之澜从各领地征调的官员,仓促行事,总会有些不顺手。
这些细节,也全数落到了两大使团官员的眼中,紧接着他们知道了城主府里发生的血案,不由面面相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真正的谈判,早在使团入城之前已经结束,双方真正的大人物已经在暗中交了无数次手,已经为东夷城的归属,定下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基调。
这一天chun光明媚,这一天风和ri丽,这一天,在南庆使团居住的别院之内,南庆的官员们瞠目结舌,看着坐在首位的小范大人,惊愕的许久说不出话来。他们当然知道小范大人已经提前进入了东夷城,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小范大人居然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打退了北齐人咄咄逼人的攻势,说服了xing情孤傲的剑圣宗师,压慑住了东夷城内的反对势力,替庆国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听完小范大人的话后,所有的南庆官员都兴奋起来,如果不是外面还有东夷城的礼官,只怕此时欢呼声已经冲破了屋顶,冲到了东夷城头顶的蓝天之中。
庆国自血火中生出,从一个边隅小国发展成如今天下第一强国,靠的便是不停的征边,不停的战争,尤其是二三十年前,皇帝陛下亲率大军南征北伐,才打下了如今庆国的疆域与强盛。开边拓土这四个字,早已成为庆国人血液中的一分子,不论是贪官还是清吏,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士子腐儒,他们都热切地渴望着南庆能够一统天下。
只是这二十年前,天下三大势力鼎立,庆国已经安静了太久,拓边的热情被压抑了太久,所以大东山事后,知道敌国的两位大宗师再不成为障碍,这些热情全都爆发了出来。
东夷城收入大庆疆土版图!
这不是征服南诏,也不是西侵草原,也不是与北齐来来回回的小战争,割下些许土地,而是实实在在是征服了一方大势力!
除了当年陛下三次亲征北伐,将大魏打的支离破碎,尊定庆国千秋之功业,能够征服东夷城,毫无疑问是庆国拓边史上,最光彩的一笔!
所有的官员像看着神仙一样的看着范闲,眼中满是炽热的神情,不废一兵一卒,仅仅靠着谈判,就能为庆国谋取如此大的利益,他们已经找不到什么言辞来形容自己的感觉,他们甚至在心里想着,皇帝陛下真是有先见之面,在两年前便准备封小范大人为王爷。
小范大人今ri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不说裂土,至少封王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那位年纪约有些老迈的礼部侍郎,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惊天的喜讯,激动的满脸通红,嗓子里咯登一声,堵了口中痰,居然就这样看着范闲倒了下去!
…………范闲走出了热闹异常的使团驻地,脸上却没有丝毫喜se,依道理论,能够说服四顾剑,压服北齐小皇帝,用这种相对和平的方式,将东夷城纳入庆国的属地范围,肯定是他这一生能够做出来的最大事迹。可他依然快乐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四顾剑答应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凶险。
他已经交代了使团里的官员,东夷城方面负责谈判细节的,是剑庐首徒云之澜。云之澜在这件事情当中所持的立场,早已为众人所知,四顾剑选择他出来谈判,毫无疑问,是要用强硬的态度,为东夷城谋求最大的利益。
范闲不管这些,究竟实际上的统治,还是名义上的归顺,至少不是今年内需要考虑的问题,四顾剑死后,东夷城根本没有太多反对的力量,至于是五十年不变,还是五年不变,那是皇帝老子的决定。
一念及此,他的心情又黯然了起来。往陈园的密报,早已经发了出去,一直陷于沉默的影子也被他派人送去了江南内库疗伤,但能不能平稳地消化掉此事,范闲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走出使团大门,上了马车,范闲头痛地靠在窗边,看着东夷城内的繁华,这片繁华并没有因为两大国的使团到来而显得做作,也没有因为城主府官员的集体死亡而显得凄清,商人们逐利胆大的天xing,让他们显得百无禁忌,无比zi you。
黑se的马车行到了长街尽头,有三处去向,驾车的启年小组的成员请示道:“提司大人,现在去何处?”
“去海边。”范闲轻声回道。
马车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穿过了东夷城,躲过那些繁忙的运输队伍,与最热闹的港口背向而驶,来到了东夷城外最清静的那片银se沙滩。驾车的官员跳下车来,将马车牵到一片沙滩之旁,忽然间发现沙滩上已经有了人,而且极为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身份,眼瞳猛地缩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北齐人。”
范闲此时已经走下车来,他看着身旁的启年小组成员,笑了笑,说道:“我今天就是来找这些北齐人。“这名启年小组的成员,正是去年秋天时,范闲在青州城内遇到的那位。对于这些亲信的忠诚,范闲没有丝毫怀疑,在王启年和邓子越的两番调教下,这些亲信只认识范闲,甚至连宫里那位或许都不怎么在乎。
今ri要与某人面会,所以范闲没有带监察院的六处剑手,只带了这名亲信。这名启年小组成员愣了愣,极聪明地没有再问什么,牵着马车去了一个僻静处,守侯在青se的树丫之下,闭目假睡。
范闲踩着软软的沙滩,一步一步向着海边走去。海边有几个人,正在看海,东海的浪花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温柔,轻轻地拍打着银se的沙滩,绘成深浅不一的湿湿颜se,配着海里不远处的一圈礁石和沙滩后的层层青树,看上去十分美丽。
范闲一拱双手,认真行礼道:“见过狼桃大人。”
狼桃平静地看着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边,两柄弯刀以链为绳悬在一旁,在海风中轻轻摆动。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情十分复杂,表情却是异常平静,片刻之后,他让开了通往海边的道路,自己向着沙滩的远方走了过去。
范闲走到那位身着素se长衫,一身儒雅之气十足的年轻男子身旁,负起了双手,与他一道看海。
司理理穿着一身美丽的淡黄衣裳,就像一个仙子般,微笑地陪在二人旁边。
那名年轻男子自然是北齐小皇帝,东夷之事北齐全败,他不可能离开上京朝廷,离开那把龙椅太久,今ri便必须离开了。
在使团里,庆国官员们兴奋激动之余,曾经担心过北齐会不会从中破坏,当时范闲没有回答,因为他马上就要与北齐的皇帝见面。
北齐皇帝两道剑眉依然是那般的直挺,双眼清湛坚毅,任谁也看不出他的衣衫之下是个女儿身。
他没有看范闲一眼,忽然抬起右臂,指着沧沧大海,用一种格外坚定的语气说道:“若朕是个男人,朕一定能一统天下,再征服这片大海!”
海浪忽然在此时大了起来,击打在远方海中的礁石上,激起如雷般的巨声,将北齐皇帝这句充满信心却又充满不甘的话语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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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五十一章 浪花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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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间,海岸线上的浪花表达了对礁石的愤怒,对沙砾的眷恋,浪声如雷,浪形如雪,未沾衣而退,又留一片清静,半眼碧海,半眼蓝天。
范闲把她那句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微涩笑道:“如果我是个女人,我一定会比现在过的快活很多。”
他知道小皇帝的心中有太多不甘,太多不情愿。身为一位南庆人,范闲并没有多少机会去体味小皇帝的帝王心术和权术,但是这么多年的私下交流与来往,让他很清楚,北齐皇帝虽然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但是心志却是格外成熟,行事手法异常冷酷无情。
也许龙椅确实是一个能够把人变成怪胎的孵化器?
身旁的这位女皇帝,自出生开始,便被当成一个男人来养,她成长的过程,是一种完全畸形的过程,时至今ri,她没有变成变态,而是变成了一个略有些冷漠,心中有雄心壮志,格外不服命运安排的帝王,应该说北齐那位太后,实在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联想到当年自己还以为后帝之间有极大的问题,想借此楔入北齐朝政,最后却是替这对母子打了一次掩护,去除了沈重,收服了上杉虎,范闲的心里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对这对母子的佩服之意,也是越来越浓。
“女人?”北齐皇帝双手负在身后,面视身前的无垠大海,唇角泛起一丝讥讽,“这世间,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永远处于被支配的地位,你如果真成了一个女人,只怕会夜夜在被子里哭泣不止。”
范闲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很厌憎自己女人的身份?”
“不错。”北齐皇帝冷漠开口说道:“如果朕的身体不是女子,又岂会被你要胁。”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暗想这位女皇帝的心,确实有些像无情的男人,一切只以权位家国为念,倒少了许多自己猜想中的柔美感觉。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就这样并排站着,负手看海。身旁不远处,穿着淡黄衣衫的司理理一手打着秀气的小纸伞,微微蹲下,正在海边拾着贝壳,也不知道注意力有没有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范闲的眉梢微微一挑,想到三年前在澹州的海边,自己曾经和皇帝老子站在木板上看海,那时白se的浪花自脚下升起。今ri,自己又与北齐的皇帝并排看海,且不提时势之转移,时光之流逝,仅仅是这两次看海,已经足够说明太多问题,在这第二次生命里挣扎努力许久,自己终于在北齐南庆这两个大国里,都拥有了旁人不可能拥有的影响力。
北齐皇帝面se冷漠,那双直直的剑眉今ri显得格外平淡,清亮的眸子里有股生人勿近的感觉,并不长的睫毛平静地搭在眼帘之上。
“使团已经到了东夷城,朕便要回去了。”她忽然望着前方开口说道:“朕必须承认,此次冒险南下,没有获取任何利益,实在是令朕很失望。”
“有什么好失望的,至少你没有杀死我,天下还没有大乱。”
范闲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生出淡淡几分怜惜,就像那个疯狂的夜晚里一样,他见到她疯狂哭泣之时。他知道这位女儿身,男儿心的皇帝,这辈子过的并不如何快意,轻声说道:“你虽然是北齐的君主,但你也不可能改变已经注定的事实。”
北齐皇帝的声音微微尖锐,用一种刻薄酸冷的语气说道:“比如朕是个女人?”
范闲苦笑,心想怎么又转到了这里,摇头说道:“一个人是很难改变整个世界的,这和男女无关。”
北齐皇帝冷声说道:“可是朕观这三十年来天下最轰轰烈烈的失败者,最惊才绝艳的失败者,恰好都是两个不甘命运安排,勇敢站出来的女子,你如何解释?”
怎么解释?范闲完全无法解释,因为那两个女子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岳母,身为子辈,可以怀念,可以感伤,可以记恨,却无法解释。
他开口说道:“我母亲的失败,在于她过于仁慈,长公主的失败,在于她过分多情。”
北齐皇帝静静地望着他,开口笑着说道:“其实原因比你所说的更简单,只不过你不敢说罢了。”
是的,长公主且不去论她,当年那位可怕的叶家女主人之所以失败,难道不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范闲自然不会在她的面前继续这个话题,轻声说道:“今ri陛下离开,望在国内收拾朝政,扶持民生,至于旁的事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在你成为南庆皇帝之前,永远不要奢望朕会指望你什么。”北齐皇帝说道:“这和信任无关,只与说话的力量有关……那一ri,四顾剑带着你我二人走遍东夷城,为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范闲叹息道:“他带我去说说过去,说说将来,看看东夷,加深感情,为的就是这个。”
“东夷城不是我大齐,也不是你南庆,这座城池太过特殊,四顾剑如果希望在死后,依然能够保住东夷城的特质……”小皇帝转过头来,看着他,“便只能指望你能当上南庆的皇帝。”
范闲自嘲笑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也正是朕瞧不起你的地方,首鼠两端,进退两难,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北齐皇帝转过头去,讥讽说道:“如果你真是庄大家那种圣人,不愿天下黎民陷入战火之中,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如今你尽你的力量修修补补,但对大势却根本没有根本xing的扭转,到头来,最终只能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下场之凄惨,不用我说,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范闲反而笑了起来,说道:“看来陛下您终于相信我有圣人的潜质了。”
北齐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因为除了被迫相信你是个圣人之外,朕想不出别的原因,你会做这些事情。”
如果范闲只把自己看成南庆的臣子,一意替南庆一统天下,如今的东夷城被收服,他又掌握了北齐皇族最大的秘密,他可以利用的事情太多,可以施出来的强手太多。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像小皇帝形容的那样,疲于奔命地缝缝补补,将一切可能的祸事,都强行压在监察院的黑暗之中。
“我不想当圣人,也没有那个能耐当圣人。”范闲有些疲惫地低下头去,说道:“我只是变得比以前勇敢了许多,愿意在这一生里,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变一些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北齐皇帝望着他笑了起来,说道:“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范闲很直接地说道:“自己活下去是最重要的,自己的亲人活下去是第二重要的,无辜的百姓活下去是第三重要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想这个世上唯一有能力杀死我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杀死我。”
“为什么?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还是说,因为他知道你的身后有神庙?”小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缓缓问道。
范闲笑了笑,说道:“陛下对神庙并没有丝毫敬惧之心。”然后他便住了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皇帝老子对五竹叔的忌惮,何必让这些北齐人知晓。
“对于你先前那句话,我有疑问。”海风吹拂在北齐皇帝坚毅的面容上,没有吹拂动并不存在的刘海儿,也没有让她生出几分怯弱的感觉,“你认为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那朕来问你,如果做比较的那个人,是晨郡主,你还认为自己活下去最重要?”
范闲沉默,眼前浮现起庆庙的桌布,绘画,上古的神话,那个躲在桌下啃鸡腿的白衣姑娘,苍山上的雪,初婚时的药,马车中的哭泣,惯常的沉默,忽然间心头涌起强烈的歉疚感觉,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她的命当然比我的重要。”
“范尚书?”
“是。”
“你的子女?”
“不清楚。”
“范家小师姑?”
“是。”
…………“陈萍萍?”
一阵良久的沉默,范闲轻轻点了点头。北齐皇帝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你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对一个老跛子都如此回护,却对自己的女子没有舍生的勇气。”
“他们年纪还小。”范闲双眼中的神se有些空无,“感情这种东西,除了血脉之外,还有个时间培养的问题。”
北齐皇帝沉默许久之后,说道:“如此看来,朕即便与你生个孩子,也不可能完全控制住你。”
范闲思忖片刻后说道:“其实我们两个是很相似的人,冷血,无情,只不过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罢了。”
“无情?先前你的言语险些让朕以为你是个心怀天下之民的圣人。”
“四顾剑不是说过,圣人无情?”
“他没有说过。”
“我不想争论这个。”
小皇帝忽然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是朕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虽然朕并不是很喜欢那种感觉,但是朕并不介意替你生个孩子。”
“我也不介意。”范闲笑的有些神秘,“我此生的三大宏愿中,有一条就是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忽然语锋一转说道:“不过至于什么最后一个男人,这种鬼话就不要说了,你是位皇帝陛下,所谓食髓知味,我敢打赌,将来你成长起来,牢牢地控制住北齐朝廷,上京城的后宫里,一定会出现很多药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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