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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奴才还得回宫。”戴公公用不安的眼神看了范闲一眼,声音微颤说道:“陛下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些ri子就好了。”
范闲知道这厮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别想太多,陛下既然让你重新拾了宣旨的重要差使,想必也是信你的。”
戴公公恭谨地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却听着范闲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若若在宫里可好?”
宦官与大臣私相传递信息,此乃大忌讳,然而戴公公略一沉忖后,却没有丝毫犹豫,压低声音说道:“范小姐过的极好,时常在御书房内听议,陛下待她极好,大人不用担心。”
范府这一家子其实都算是正牌儿的李氏皇族成员,加上范闲对戴公公的恩威相加,这位太监并不在意那些忌讳,压低声音将范若若这两ri在宫里的情形说了一番。
范闲微微挑眉,有些惊愕,他猜忖不到陛下的心思,也不理解为什么妹妹可以在宫里显得如此超然,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质。
迎旨的事情办完之后,范闲转到正厅之后,看着一直在后方安静听着的妻子,轻声说道:“今儿算是第一波,我身上兼着的差使极多,陛下如果要一层一层地剥,也需要些时间。”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咬了咬下唇,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虽然院长一职现如今是空着,陛下想必等着你入宫请罪之后,过些ri子还是会把这职位赐给你,可是……终究皇权无边,你没了院长的职位,想在这些ri子里收拢院里的力量,只怕有些障碍。”
“陛下也清楚这点,所以他第一刀就砍了我院里的职位。”范闲坐了下来,低声说道:“至少在眼下,他还不希望朝堂上乱起来,所以在慢慢地削,也等着我自然地认罪低头。只是……这么些年了,监察院一直在老跛子的控制下,陛下还是有些不了解其中的门道,就算监察院有很多人会畏于皇权,但终究还是有更多人,不认旨意,只认院内的传承。”
“被软禁和被自杀一样,都是一种很难解决的问题。”范闲说道:“陛下想让整个天下,甚至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慢慢地习惯我失去权柄的ri子,那样折腾起我就轻松多了,所以我得抓紧些时间。”
林婉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一直不明白,就算范闲能够撕开府外的那张大网,与启年小组的成员联系上,可是仅仅一次见面,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的下属们都是一群很了不起的人。”范闲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平静说道:“而且他们可以帮助被软禁的我,去联系上一批更了不起的人。”
…………如果范闲强行闯破府外的监视网络,以他如今的修为,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正如他昨夜所言,除非陛下亲自,不然这庆国的天下,还真难找出几个能够跟住他的人。
然而他必须为自己的下属,以及不在京都的那些合作者们的生命安全考虑,所以他不能给宫里任何跟踪自己,从而按图索骥,清扫自己真实根基的机会。
监察院院长的职位被夺了,并不能影响范闲通过那些忠诚于自己,忠诚于陈萍萍的官员,重新掌控监察院实力。而如果朝廷真的通过范闲这条线,将他一直隐在幕后的那些班底一网打尽,范闲再想和那些离庙堂极远的势力联系起来,难度就会大很多。
所以范闲的动作很小心,他的小心表现出来给世人看,却是一种蛮不讲理,格外血腥的杀伐决断,因为当陛下夺除范闲监察院院长一职的旨意传遍京都后不久,紧接着便传来了小范大人再次对范府外的眼线大网下手的消息。
这一天范府外死了二十余人。
第二ri宫里下旨,夺除范闲内库转运司正使一职,正式地将庆国倚为国力根基的内库宝藏从范闲的控制下剥了出来。
当天夜里,范闲再次出手,将范府周边以井字形存在的街巷里的人物扫荡了一遍。
第三ri宫里下旨,范闲被严旨训斥,一等公的爵位被直接裭夺,一掳到底。
…………七ri之后,南庆最光彩夺目的年轻权臣身上所有的官职被无情的旨意夺除一空,忆江南,龙抬头时,那个从船上踏下来的年轻钦差大臣前面一长串的前缀,到如今一个也没有剩下来。
从今ri起,范闲回复了白身,甚至比上京赶考的进士秀才更加不如,他没有任何官职,任何名义上的权限,没有俸禄。当年chun闱时曾经兼的礼部差事也被宫里记了起来,太常寺那个极为尊贵的正卿职位也被夺除。
范闲身上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太学里的教习一职,也是降了三等,但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没有将这个职位也夺了去。
这七天里,皇宫与范府之间就像是一条传输带,传输着陛下平静而冷漠的旨意,传输着一道道令人心寒的旨意,每一道旨意下面,范闲身上的光辉便淡了一层。
京都官员百姓的目光都注视着范府门前的这条道路,从那ri秋雨法场之ri后,他们都知道这条道路一定会非常繁忙,但他们没有想到这条道路竟然会繁忙成如今这种模样。
没有人想到陛下对小公爷的处罚竟是如此彻底严重,也没有人想到范闲竟然生硬如此,连着抗了七天,却还是没有入宫去请罪。
所有人都看着范府,等着这场陛下与他私生子之间的冷战会朝什么方向走去,究竟是陛下震怒之下,干脆缉拿范闲入狱,还是范闲抗不住这道道旨意,最终服软。
然而即便如今的范闲只是一介白身,可是京都的百姓依然习惯在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闲谈中称其为小范大人,那些躲在各自府内紧张旁观此事进展的官员们则依旧习惯称其为小公爷。
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如今的范闲已经被陛下贬成了一介草民,可是只要他不死,不入狱,他依然随时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大人物。
没有人敢轻视范闲的存在,甚至出乎很多官员的意料,范闲明明触犯了无数庆律,无视朝廷,而且杀了那么多的人,可是在民间的议论中,依然没有生出太多对范闲不利的言论。
在陛下与范闲的这场战争之中,庆国第一次出现了舆论并不全然在宫里的奇怪状态,或许是因为范闲虽然在范府外杀人,但他做的并不夸张,除了第一ri和第二ri之外,他的杀气已经收敛了极多,而且他杀的人都是宫里派出来的眼线,和普罗大众又有什么干系?或许是因为很多京都百姓,曾经看见过那一场秋雨中,范闲抱着陈萍萍尸首痛哭憔悴的模样,下意识里生出几分同情来。
人类的情绪本来就是这样古怪,前一刻或许还在叫好喝彩,下一刻或许就开始沉默缅怀,千古以降无数法场上,无数死亡面前,其实都曾出现过这样的进展。
但真正能够让一介白身的范闲,依然拥有不少民间议论支持的根基,还是在于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那些光辉的旧事不需要一件一件地提出来计算能量,也不需要去管陈萍萍当初利用监察院八处,为范闲做了多少事情,事实便是如此,自从数十年前带领庆国铁骑踏破旧朝河山,生生开辟无数疆土的皇帝陛下之后,南庆唯一能够称得上偶像人物的,大概也只有范闲一个人了。
如果是在江南,或许范闲能够获得的民间支持还要更大一些,因为毕竟他在那里经营的最久,而且林婉儿打理的杭州会这些年不惜血本地抚恤民众,早已代替明家,成为了江南贫苦百姓和士子心目中最光彩的名字。
毕竟身在京都,皇城根儿下的子民们就算偏向范闲,可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归根结底,这场战争,终究还是范闲和陛下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就如同御书房里那场战争一样。
…………七ri后一切未定,天下不太平,范府外依旧是秋风阵阵,间有细雨,然而在范闲如杀神一般地清扫下,那些内廷派出的眼线,迫不得已将那张大网向外拉了拉。
皇权的威严无疑是至高无上,而死亡的恐惧也是至高无上,在这种夹攻之中,内廷的监视毫无疑问会露出破绽。范闲冷冷地站在府门口,静静地看着四周的动静,心里却想起了婉儿那天的话语,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皇帝老子如果要应对范闲这种撕破脸般的反抗,其实还有许多法子,为什么他不用?这些内廷眼线的外移,究竟是迫于自己这种泼三儿似的搞法,还是皇帝陛下暗中下了什么旨意?那些眼线是杀之不尽的……范闲有些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或许宫里那个男人对自己依然有所温情,有所寄望,可是他不想让这种温情和寄望重新动摇了自己的心,那颗在秋雨中早已经冷却了的心。
他转身入了范府,过了没有多久,一辆送菜的马车也拐进了范府旁边的侧巷,进了角门,当然在角门之外,这辆马车接受了最严苛的检查,连每一颗白菜的内层,每一根萝卜的根须都没有放过。
负责这些检查的人都是亮明身份的官员,和那些撒在范府四周的内廷眼线不同,范闲并没有难为这些人,因为他若要摆脱软禁的束缚,需要小心的也只是那些眼线,而不是这些官员。
送菜的马车没有任何异样,官员挥了挥手,让这辆马车进入了范府。进了角门处不远,便是范府的大厨房,自有仆妇前来搬运车上的菜蔬瓜果。
宫里的旨意下的清楚,范府里面的人都没有可能出去,而外面的人想进来也是极难,哪怕这辆马车其实也是直接由灯市口检蔬司派过来的,从源头起便在朝廷的监视之中,自然不怕范府或者那些监察院不安份的官员想做什么。
那辆马车上的车夫却在众人没有注意的当口儿,悄无声息地擦着厨房走到了后园,然后在一位范府老仆人的接应下,直接进了一间安静的书房。
车夫一进书房,看见除了范闲之外还有一位女子,马上猜到应该是院长夫人,微微一怔后,取下草帽,跪下行礼道:“见过院长大人。”
这名车夫取下草帽后,林婉儿吃惊地掩嘴一呼,说道:“真像。”
那名车夫有些尴尬,却不敢说什么,站起身来,直接说道:“这些天府外看守的严,所以大家没敢异动。”
“这是我启年小组里的干将,当年在北齐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范闲温和对妻子解释道,这名长相极似自己的监察院官员,一直被藏在启年小组里,不过便是他也没有想到,被封锁了七ri之后,启年小组冒险进府来与自己搭线的人,居然会是此人。
“不异动最好,什么都不及自己的xing命要紧。”范闲看着那名下属认真说道,这是他一直向身边的人,哪怕是最忠诚的下属不停灌输的信条,什么都不如自己的生命重要,王启年是这样做的,高达也是这样做的。
“外面的网已经松了些,我今天要出去一趟。”范闲微微低头,轻声说道。
“大人,这样太过冒险。”那名官员认真说道,他想着既然自己冒险进了府,有什么话自己去传便好了。
“不行。”范闲摇了摇头,那些话太关键,必须亲自交待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稍有差池,只怕便会惹出极大的麻烦,他忽然想到,如果王启年这时候在身边,什么事情都好解决多了,以老王头的本事,在眼线们的注视中偷偷溜进范府,想必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送菜的马车是检蔬司的,你们怎么进来的?”范闲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目光微凝,有些担心。
“戴震回检蔬司了。”那名官员笑着应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戴公公重新做了宣旨的首领太监,随之而来,他那个本家侄子也回到了检蔬司的职位上,以监察院当年拾掇戴家爷俩的手段,留些尾巴,此时加以利用,自然是轻松之事。
…………秋ri京都的天空,清高而辽远,雨水从那些如铅般的垂云里洒了下来,让周遭的景致都变得模糊却动人起来。范府与皇宫连续七ri的硬抗,尤其是那位小范大人连续七ri对府外眼线不留情面的扫荡,终究是寒冷了大多数内廷眼线的心,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这些同僚都是白白死了,看模样,宫里那位陛下,似乎永远不会真的将自己的私生子拿下大狱,为这些同僚报仇。
所以范府外的网在不知不觉间松散了,留下了一些可以被人利用的漏洞,而那辆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的检蔬司的马车,便从这个漏洞里钻了出来。
…………京都某个僻静所在,宅巷简陋,并无大家大户的深园广厦。一间小院就安静地在某个巷尾中,外面街巷里卖菜的声音在此处都清晰可闻,然而已经好几年了,却永远没有人知道这个小院究竟代表着什么。
就着微微的秋雨抹去了脸上的面粉胭脂伪装,范闲一闪身飘进了小院,然后看到了很多张熟悉的面孔,看着这些面孔上面流露出来的惊喜与惊喜之后的黯然,范闲的心头微微感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什么。
这里便是启年小组最秘密的驻地,这里的监察院官员便是范闲早忠诚的部属。当京都风声有异,尤其是监察院内部冒出些很微妙的征兆时,这些启年小组的成员,便沉默而安静地离开了自己的岗位,通过不同的途径,回到了这个小院子里,等待着范闲的召唤。
很多年前,当启年小组只有范闲和王启年一老一少二人时,王启年便花了一笔极少的银子,买下了这个院子。这些启年小组的成员等若是范闲的眼睛与手臂,而如今范闲要去挥动散于天下间那些亲近自己的力量,则必须通过这些忠诚不二的眼睛与手臂,将自己的意志传达出去。
这便是他花了这么多心思,费了这么多jing力,也要亲自来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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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一百零八章 启年小组踏上各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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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多的寒喧别后情形,没有过多的请安,没有过多的悲哀与愤怒,留在这间僻静小院里的启年小组成员们,很平静地向范闲见礼,然后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掌握的监察院内部情况汇报了一番。在这七ri里,驻守在监察院外的枢密院军方力量已经撤走了大批,监察院内部的清洗换血工作,也在宫里旨意的强压和言冰云的配合下,极为快速和有效地展开。
这些情报都是极敏感而重要的,只是这个院子里的启年小组成员,本来最初的时候都是监察院内的能吏,这七ri刻意替被软禁在府中的范闲打听,倒着实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范闲沉默地听着,微微点了点头,在陈萍萍死后,自己的院长被撤之后,皇帝陛下对监察院进行换血和充水,都是预判中的事情,有言冰云帮手,再加上君威在此,监察院群龙无首,谁也不可能强行扭转这个趋势。
“虽然这个院子言冰云不知道,但是他毕竟这些年时常跟在大人身边,我们有些担心。”一名启年小组成员看着范闲说道:“在京都内的集合地点需要重新选择一个。”
这名官员直呼言冰云之名,很明显再没有任何的敬意,虽然言冰云一直没有加入启年小组,但身为范闲臂膀和监察院高阶官员的他,向来极得启年小组尊敬,只是这些ri子来,言冰云在监察院内所做的事情,让所有的监察院官员都对他产生了仇恨。
言冰云是范闲的亲信,但从来都不是范闲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因为这位长于谋略的小言公子是一个……du li的人。范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既没有对此表达意见,也没有说应该继续选择另外的接头地点,一方面他对言冰云依然还是留存些许寄盼,甚至还有些隐隐担心言冰云会不会在监察院内部的怒火中销亡,二来今天一晤之后,启年小组的人便必须散离京都,这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的小院子也便荒废了,何必再去费神。
见范闲没有应声,那名官员摇了摇头,继续汇报道:“城门一开,往西凉和闽北的人已经去了,想来邓大人和苏大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请大人放心。”
这便是范闲被软禁时最担心的事情,邓子越和苏文茂是继王启年之后他最信任的两个下属,所以也被他分派了最重要的职司,一在北齐后转西凉,一在江南盯着内库,如果这两个人被皇帝陛下消除了,范闲只怕会后悔终生,虽然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有闲情事先就布置下杀着,但既然消息递了出去,范闲略放心了些。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身旁的这些启年小组成员,唇角微翘温和地笑了起来,自己被软禁在府中七ri,这里的部属也忙碌了七ri,除了打探消息之外,今天也终于想尽一切办法进入了范府,不得不说,这些部属才是监察院里最有实效的那批人。
启年小组的名字取自王启年,从庆历四年开始,直到庆历七年秋王启年失踪,整整三年的时间,所有的成员挑选进入,都是王启年一手决定。这些成员原本在监察院中都是不起眼的编外文职人员,或是不受重用的下层官员,然而却恰好合了范闲的眼缘,王启年脾气,这些官员一旦拢在了范闲的麾下,却忽然回复了他们最初强大的执行能力,回复了光彩,成为了监察院内部很隐密却又很出名的一个小组,一个直属于范闲的小组。
比如这些ri子里,这些启年小组成员的应对极得范闲的风格,一旦知道事有不谐,第一时间内遁入黑暗之中,在保住自己xing命的前提下,没有冲动地去做任何事情,而是小心翼翼地探知着各方的反应和情报,然后找到合适的方式,交由范闲定夺。
拥有这样一批忠诚而不自骄,能干而不盲目的下属,不得不说是范闲的一种幸运。他的眼光拂过院中诸人的面庞,心头一动,忽然想到除了王启年慧眼识人之外,监察院内部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jing英被埋葬多年,蒙尘多年,却要等着自己从澹州来京都后才发掘出来?王启年真有这样的毒辣眼光?还是说这些……忠诚的下属,本来就是那位监察院的老祖宗一直压制着,留给自己如今使用?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乱了起来,思及陈萍萍待自己的亲厚,许久无语,一声叹息,却也没有时间去问这些下属什么,直接挥了挥手,走进了院子后方那座井旁的安静房间里。
房间里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监察院专用的纸张封套,还有一整套火漆密语的工具,砚台摆放在书桌的右边,初秋的天气并不如何冰凉,想必要化墨还是很简单的,但是范闲没有去磨墨,而直接从书桌下方取出了内库制出来的铅笔,用两根手指头拈弄着。
铅笔的尖头一直没有落到雪白的纸张上,想尽许多方法,才逃离了朝廷的眼线,来到了这个小院子,毫无疑问,范闲已经将自己应该发布怎样的命令想的清清楚楚,然而他最终还是把铅笔放了下来,任何事情一旦落到纸上,那便是把柄和泄漏的可能。
庆历六年的冬天,他时常来这座小院子,那时候司理理的亲弟弟还被他关着当人质,那时候海棠还在北边的那个小院子里催动思辙拉磨,那时候范闲经常给海棠写信,细细想来,那时候虽然在京里与长公主二皇子斗的不亦乐乎,但其实心境是平稳安乐的,然而如今海棠朵朵在草原上成为了庆国的敌人,思辙被迫在上京城里消声匿迹,而范闲的心境也早已经变了。
所有启年小组的成员都站在屋子里,沉默地等待着范闲发出指令。
“稍后马上离开京都,在得到我的书面命令之前,再也不许回来。”范闲没有花什么时间去梳理自己的情绪,盯着众人加重语气说道:“这是第一个指令,你们必须活下来。”
“是。”众人沉声应道,然后在范闲的目光示意下出去,只留下了两个人。
启年小组前三年一直在王启年的控制下,后来则是交到了邓子越的手里,邓子越去了北齐后,便是范闲亲自在管,沐风儿只是负责贴身的事务。小组的人数拢共不多,这些年的风波动荡里死了不少,如今一部分人随着邓子越在西凉,一部分人随着苏文茂在江南闽北,还有一大部分人被范闲留在了东夷城,此时还留在京都的,算是范闲唯一能够直接使动的下属,也正因为如此,范闲不愿意他们再折损任何人。
范闲盯着屋内二人当中的一个,从怀里摸出一柄玉钩,递了过去说道:“你去青州,不要惊动四处的人,直接随夏明记的商队进草原,找到胡歌,告诉他,我需要他在秋末的时节发动佯攻,将青州和定州的军队陷在西凉路。”
那名官员接过玉钩,直接说道:“左贤王死了快一年,胡歌虽然有了大人暗中的支持,集合了很大的力量,可是要说动胡人冒着秋末冬初的危险气候来进攻我大庆城池,只怕他还没有这个能量。”
所有人都知道范闲出来一趟不容易,所以这些下属并不隐瞒自己的意见,而是尽可能快速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佯攻而已,再说他要报仇,能够耗损一下王庭和右贤王的实力,他肯定愿意。”范闲说道:“至于能量不够的问题,你告诉他,我会安排王庭里的人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京都的消息想必也会传到草原上,一旦胡歌知道大人失势……他会不会撕毁当初定州城内的协议?”那名接过玉钩的官员,依然充分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范闲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说道:“胡歌是个聪明人,他必须把赌注压到我的身上。”他看了一眼那名官员手中拿着的玉钩,摇头说道:“如果他想玉钩的主人活着。”
玉钩是草原胡族某部末代王女玛索索自幼的饰物,当ri在定州城内范闲与胡歌见面时,便曾经给过方,这次的信物便是第二只。玛索索如今虽然被安置在大皇子的别府中,但是她的身份依然是属于抱月楼一系,范闲再如何失势,但是要对付这名弱女子,却没有太大的难度。
那名官员思忖片刻,觉得院长大人的指令没有什么遗漏处,将玉钩放入怀中,出了书房,自行离开了小院,至于这名启年小组的成员,怎样逃出京都,怎样越过青州进入草原,并且联络上胡歌,那是他的问题,范闲相信这些属下的能力。
“你去定州,入大将军府,找到世子弘成。”范闲的怀里像是一个百宝箱一般,他又从中摸出了一页纸,纸上字迹隐约是首诗词,“这是信物,如今京都动荡,我已被赶出监察院,他那方肯定收到消息早,只怕不会相信监察院的腰牌和启年小组的腰牌,你拿这页纸给他看,他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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