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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沉默的追杀与反跟踪,在京都的民宅间,小巷间进行着,凶险处或许不及上次北海畔,但紧张的程度却犹有过之。
楼角身影一飘,竹下布鞋一点,穿过热闹地旧市街,撞翻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便是这一撞。让范闲判断清楚,刺客受的伤重,看来已经支持不住了,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一条死巷子,骤然出现,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之后,范闲终于成功地将那个人堵在了巷口的尽头。
连番跋踄,用心用力用神。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颊上却是两朵亢奋地红晕,双眼里晶亮一片,正是体内真气充沛到了极点的显示。
而巷口里的那个刺客情况比较糟糕,白衣已去。一身普通的衣服下面,已经能看见隐隐沁出的血水。
刺客转过身来,是一张范闲完全陌生的脸,也是苍白无比。想来平日里极少见阳光,也不知道易容过没有,他嘶哑着声音,看着离自己只有十步远的范闲,说道:
“小范大人,你不累吗?”
范闲微微一怔,轻声说道:“本官没想到你能跑这么远。”
刺客微微一笑,轻轻将手伸进外面的衣衫。缓缓取出了那柄寒若秋水地古剑,一剑在手,他全身上下的气质为之一变,马上由一位逃亡的黑暗刺客,变成了一位高傲的剑客,浑身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我本不想杀你。”
范闲默然,知道对方如果没有受伤的话,确实有足够地实力说出这样看似狂妄的一句话。感受着巷子尽头那股拂面生寒的剑意。他下意识里准备抠住暗弩的扳机。取出藏在靴中地黑色匕首,抛出最拿手的毒烟……不料……匕首没摸到。毒烟用完了,暗弩不在了。
“你是的。”无名刺客冷漠说着:“你只有三枝弩箭,一把匕首,十四粒爆烟丸,而现在……你是的。”
范闲微微低头,面色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确实是裸奔入京,一向能够帮助自己的三宝已经不在身边——有这三宝在手,他敢和海棠正面打上一架。而此时,面对着一位综合实力绝对不在海棠之下的绝顶高手,范闲能怎么办?他只有祝福对方的伤势发作的更快一些……五竹叔能来地更快一些。
他体内如今已至顶峰之境的充沛真气,让他的心神坚毅自信起来,在经络里快速流转的真气,就像是无数调皮的孩子,在劝说着他,凭借自身的实力,与对方狠狠地战一场。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战意,用没有夹杂一丝情绪地目光看着对方,微笑说道:“说出你一个能让我满意地身份……我就不追。”
这是交易,这是他冒着奇险,一直追踪这位绝顶高手到京中……也要做成的一笔交易。悬空庙地刺杀太古怪了,宫典的离奇失职,刺杀时机关迭出的绝妙安排,面前这位刺客的出现与离开,对庆国内部事务的熟悉,都揭示了一下可怕的真相,这次刺杀,肯定不止一方势力参与其中,而且一定有庆国内部的人员参与!
范闲只是需要知道此事的真正起源,而不是像个勇士一样地为陛下洗去耻辱。他不是一位单纯的忠臣,更在乎的是,这次刺杀与自己,与父亲,与监察院之间的关系。
“不要说气节这类的话。”范闲依然低着头,笑着说道:“你我都是一路人,知道承诺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给出我所需要的信息,我放你离开。”
刺客沉默着,默认了他的说话,但就在范闲以为对方会接受这个看似对双方都很公平,绝对双赢的交易时,对方忽然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杀了你,我不一样也可以离开?”
这个世界真的很妙,范闲强悍地拒绝了二皇子那个和解共生,在所有人看来都很美满的提议。而此时,也有人很强悍地拒绝了他。
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实力。
剑光似乎在一瞬间之内,照亮了整条小巷,深秋里的落叶,也被这剑风刮拂了起来,纷乱地飞舞在二人身间,那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就这样在凄美落叶地陪伴下。突兀而决然地来到了范闲的面前。
就如同在悬空庙顶楼一样,范闲体内真气疾出,运至双掌之上,开天辟地一般,挟着雄浑至极的掌风,拍向对方的面门,对于迎面而来的长剑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掌风凛烈,将那名剑客的头发震的向后散去。就像是道道钢刺一般。
武技之道,他不如对方,于是只好搏命,而且他很清楚,越是杀人无算地绝顶刺客。越是珍惜自己的生命,越是骄傲,怎么可能换命。
如他所愿,对方果然横剑一挥。向着他的手掌上斩去。范闲奇快无比地收手,化为两道黑影,直击对方的太阳穴,这双拳出的是干净利落,简单至极,却是异常凶悍。
便在这时,与他对战的剑客,却做了一件让范闲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剑客不再像大画师一样潇洒挥剑。不再妙到毫巅的运剑……他直接弃剑。
长剑脱手,急射而出,直袭范闲地咽喉,他的身体却异常古怪的缩了起来,避过了范闲的凌厉拳风,将手放到自己的左腿靴口处。
取出一把暗哑无光地匕首!
范闲闷叫一声,收拳而回,交错一击。仗着自己的霸道真气。生生将那夺命一剑击飞,古剑化作一道直线飞了出去。嗤地一声插在巷墙之中,不停颤抖着,嗡嗡作响。
更令他大惊的是,对方居然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向自己刺了过来,这一招范闲实在是太熟悉了!
剑客古剑在手之时,便是光明正大,大开大合,堂堂正正的绝代剑手,所以范闲用霸道真气相应,但是这名剑客弃剑之后,整个人地光采便似乎荡然无存,化作了秋风之中的一道魅影,手里提着一把尖锐的匕首,突刺而出。
这种强烈的气质变换,只是在骤然之间发生,范闲险些应对不及,左臂处被划了一道细小的血口!
霎时间,两个黑灰色的身影就这样在巷中缠斗了起来,贴身的搏击,全以奇诡之道而行,锋出无声,指出阴险,在极小的范围之内,进行着极凶险地刺杀,两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快,弯肘提膝,撩腹剁脚,由墙角站至墙上,再摔到地面……一连串格击之声连串响起,惊心动魄。
如果范闲不是从小被五竹锤练长大,如果不是深受监察院风格的浸淫,一直走的就是这个路子,只怕早已经被那把匕首戮出了无数个血洞,但饶是他躲的再快,终究还是被那把似乎染上了噬魂之气的匕首,在身上割了无数道血口子。
对方肯定对监察院官服的构造十分清楚,刀尖所割,全是没有重点保护的地方。
而最令范闲心惊胆跳地是,对方竟对自己研究地十分透彻,将自己的出手路线算地死死的,自己赖以保命的小手段,竟每每在发动之前,就被对方猜得先机,躲了过去,不论是拧尾指,还是插眼珠,捏阴囊,还是想倒肘击……什么样无耻下流阴险的招数,都失去了效用!
一抹浅灰色的光芒,闪过范闲的眼帘,匕首的尖端很直很直地扎了下来,这让他想起了五竹叔的那根棍子,让他想起五竹叔说的那句话——直、狠、准。
之所以范闲在快要嗝屁的时候还有情调回忆往事,是因为他还有一招大劈棺,脚下的靴尖里还藏着个刀片。
一甩手,体内暴戾的真气一下子迸了出去,手臂上的监察院官服都被震的丝丝碎裂,右手被真气所激,不停地擅抖,隐隐然有了几丝澹州海崖下叶流云散手的风韵,啪的一声击出。
像个幽灵一样附在他左臂处的刺客,只觉一股强大而锥心的真气扑面而来,对方这一拍地手指根根散开。宛若枯枝一颤!
刺客胸口一闷,被震了出去,脚尖也往下一踩,不偏不倚踩在范闲阴险踢过来的靴刀尖上,飘然退开三尺!
范闲一声闷哼,捂着受了刀伤的左臂,看着面前这个可怕的敌人,发现对方也在掩唇流血。稍觉安心。
只是,五竹叔还没来。
刺客横肘,将灰暗的匕首横举在眼前,嘶哑着声音说道:“这是学的你的。”
范闲阴沉着脸,感受着自己的精力随着伤口处鲜血地外溢而不断流失着,冷声道:“不用客气。”
没有时间留给他治伤调息,而对方明显在对伤势的耐受力方面,比自己还要更加强悍。所以范闲没有第二句话,脚尖在巷墙上一点,踹落几块灰砖,整个人已经扑了过去,去势若虎。一往无前!
刺客退一步,跃起,反手撩刀,刺向他的太阳穴。
范闲身形一滞。气势由极暴戾而转至极阴柔,整个人的身躯极冒险地绕着那柄匕首转了小半圈,右手两根手指间寒芒一闪,从自己的颈后鬼魅伸了出去……刹那辰光里,便要轻拈毒针,扎中那把稳定异常握着匕首的手……的虎口!
可他没有料到,刺客反手撩的那刀,竟是个假像。当针尖探过去地时候。对方已经从从容容地拉回匕首三寸,让毒针扎在了匕首的横面之上,针尖寸短,显得脆弱无比!
紧接着,刺客便是一膝顶在了范闲的后腰窝里。一股剧痛让他横过身去,然后便看见了那柄恐怖的匕首距离自己的胸口只有极短地距离。
——看着这把匕首,范闲绝望了,对方竟然准备的如此充分。连自己最后保命的三根发针都摸的一清二楚!
而……五竹还没来。
腰间着了重重地一记。范闲的一声闷哼,却变作了极其狂暴的一声呼喊!
“啊!”
生死之际终于激发出了他体内最大的潜力。将那股强悍的杀伤力全数吸入了雪山之中,催发着霸道真气运至自己的双臂,夹住了匕首!
双掌与匕首一夹,发出了极难听的嘶哑声,就像是烫红了的烙铁正在粗糙地脚掌上慢慢划过。
两个人距离的如此之近,以致于范闲能看到对方眼神里的那丝微笑。
倒霉这种事情,总是联袂而至,此时范闲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身体里最大的那个隐患,也终于爆发了出来,发出了致命的怒吼。
暴戾的真气,就像是不听话的孩子,又像是难以驯服地野兽,异常不稳定地在他地经络中开始跳动,而雪山处的真气蕴积,似乎也已经随着这一场耗费心神地缠斗,终于突破了极限。
爆了。
就在那么极短的瞬间内,范闲便已经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苦楚,身上每一处能够有感觉的神经,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楚无比,而体内的真气就这样狂肆地冲破了管壁,杀进了他的身体,片刻间消湮在腑脏之中,再也无法调动出来。
真气全无,双掌自然无力。
嗤的一声轻响,那柄始终无法真正刺中范闲的灰暗匕首,就这样简简单单,甚至有些荒谬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范闲松开双掌,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上突然多出来了一把匕首,而且只能看见后面那一裁。
就连对方那名绝顶刺客,似乎都惊呆了,傻傻地看着范闲胸前的匕首,而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痛楚才传到了范闲的脑中,他才明白自己中了很深的一刺,只怕这条小命就要这么糊里糊涂地交待在异世界的一条小巷之中。
不甘啊!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没生孩子,红楼梦还没有抄到七十八回,还没有去内库看叶轻眉做的家什,还没有去神庙偷窥,还没有站在皇宫的大殿上向天下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最不甘的是……瞎子,你怎么还没来呢?
“意外。”
很意外地是,说出这两个字的,除了临死不忘前世周星星的范闲外,还有对面那位剑客,只不过范闲说的极为不甘,对方说的极为无辜。
刺客终于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范闲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当庆国皇帝最精锐的虎卫,终于千辛万苦地赶到小巷时,没有来得及参加这场激斗,只来得及看着一个普通百姓模样的人,松开了小范大人胸口的那柄匕首,然后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直接掠过了巷尾那堵墙。
而小范大人,这些虎卫们暗中传诵,无比强大的大人物,就像一位酒后的醉鬼般,直挺挺地摔倒在巷中的土地上。
“快追!”有虎卫低声吼道。
“分二,首救人!”
这一行虎卫的头领高达,沉着一张杀气腾腾又阴郁至极的脸,蹲在范闲旁边,看着面前地上这个带着自己出使北齐的年轻官员,心里无比紧张和担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声音在巷子里响了起来。
“死不了。”范闲气喘吁吁靠在高达的怀里,望着胸前的一大片殷红,“插的不够深……不过,快请御医……去府上找我妹妹拿解毒丸子……另外请陛下急召费介回京……小命要紧。”
说完这句话,范闲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只是昏迷之前还用有些模糊的眼光,看了一眼那名刺客逃遁的那堵土墙。意外重伤后的古怪情形,已经让他隐隐猜到了那名可怕刺客的身份,只是这事儿太复杂,太可怕,可怕到他宁肯下意识里让自己昏迷不醒,也不愿意就这个事情再继续思考下去。





庆余年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五十四章 伤者在宫中
第五十四章 伤者在宫中
车帘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飘了起来,露出一角车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长长石板路,就像是无数幅的画面,正在不停地倒带。
画面的一角,是片黑色的布巾正在飘动着,化作流溢黑光,渐渐占据了整个画面。
画面转而一亮,斑驳的亮片化作了很眼熟的小花,在澹州的山崖间开放着,有一只略显粗糙但格外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摘了一朵。
花儿在民宅顶的露台上被阳光与海风晒干,混入茶中。开水冲入杯中,荡起茶叶与干花,泛起金黄润泽的琥珀色,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端起,放在了面前。
“少爷,喝杯思思泡的新茶吧,今天是她入门头一天。”许久不见的冬儿姐姐满脸温和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没有在澹州当豆腐西施。
自己摇了摇头,接过茶来,送到了另一边,看着坐在自己旁边正不停啃着鸡腿的婉儿,嗔怪说道:“油乎乎的,你也吃的下去,喝杯茶清清嗓子。”
婉儿没有说话,反而是坐在自己右手的妹妹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淡淡忧色全数无踪,让自己看着很是欣慰。
“该走了。”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冷声说道。
“去哪儿呢?”自己下意识里问了一句。
“去看小姐。”
“好。”自己没有一丝异议,无比兴奋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去提行李,还有那一个……黑黑的箱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这箱子格外的重,怎么提也提不起来,把自己搞的满头大汗。
一滴汗顺着昏迷中范闲的额角。滑落了下来,滴在了枕头上面,他有些迷糊地将眼帘撑开一条小缝隙,无神地看着上方的流檐彩绘,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之中,不由浑身一寒,想着:
“难道……又穿了?”
如果死一次就要穿一次,范闲或许情愿自己上一次就死地透彻些。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看了那么些人,遇了那么些事,动了那么些情,生出不舍来,却又离开,偏还记得。
范闲有些散离的目光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开始像婴儿一样地学习聚焦。终于瞧清楚了在自己身边,婉儿的一双眼睛已经哭成了红肿的小桃子,死死攥着床单的一角,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声音——看来自己还活着。还是在庆国这个世界里,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躺在哪里。
低头有些困难,但他从胸口处传来的疼痛里,知道自己的伤并没有治好。此时房间四周里。全是那些低眉顺眼地阉人,正满脸惶恐地四处找寻着什么,冒充着忙碌与悲哀,门口处,一群穿着御医服饰的老头儿们正哀哀戚戚地对着一位中年人说话。
“陛下,臣等实在无法。”
中年人大怒道:“如果救不回来,你们就陪葬去!”
半昏迷状态中的范闲,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只是唇角并不听他的大脑指挥翘起一角。
他在心里想着,这倒确实是挺耳熟的台词,只是你这皇帝,到我要死的时候才来发狠,似乎做人不怎么厚道——与眼前情况相比,范闲下意识里更希望是父亲大人范尚书在对着太医大吼大叫。
想伸手拍拍婉儿的手背,却没有力气动弹一丝。体内无一处不痛楚。无一处不空虚,他强行提摄心神。却是脑中嗡的一响,又昏了过去。
当范提司大人还有余暇腹诽皇帝,安慰老婆地时候,整个京都已经乱翻了天。
皇帝遇刺!
这件事情不可能瞒过天下所有人,所以很多人在黄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令百姓们心安的是,陛下并没有在这次事件之事受伤。但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监察院提司小范大人,忠心护君,英勇出手,亲手消弥了这一件天大的祸事,然后不顾病后伤后虚弱之身,自悬空庙追缉刺客入京,终于不支倒地,身受重伤,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范闲在庆国民间的名声一向不错,一闻这消息,京都居民们大多端着饭碗表示了真切地担心与衷心的祝福,夜里提着灯笼去庆庙替他祈福的人们竟是排起了长队。
城南大街的范府没亮几盏灯,一片黯淡,下人们手足无措地等着消息。范闲受伤之后,被虎卫们直接送入了宫中,陛下返京之后,便将重伤之后地范闲留在了宫中,令御医们寸步不离看着,对于陛下的这个表示,范府上上下下都觉得理所当然——少奶奶与小姐已经入了宫,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不过传闻中大少爷被刺了一刀,伤势极重,太医一时间没有很好的法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户部尚书范建没有入宫,只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陈萍萍也不可能还在郊外的陈园里看美女歌舞,他坐着轮椅,返回了监察院,第一时间内开始展开对于行刺一事的调查,同时接手了悬空庙上被擒地那位小太监和那位九品高手的尸体。
靖王已经赶进了宫中,柔嘉郡主留在闺房里哭。
不知道京中还有多少小姑娘们在伤心。
二皇子紧闭着王府的大门,严禁属下任何人,去打听任何消息,做出任何反应,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值此多事之秋,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大皇子守在抢救范闲的广信宫外面。不停地踱着步。
宜贵嫔也领着三皇子站在广信宫外面,今天三皇子这条小命等于是范闲救下来的,先不说宜贵嫔与范府的亲戚关系,身为宫中女子地她,也知道在陛下震怒地背后,所体现的是什么,而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地态度。
皇后没有来,东宫太子也只是在广信宫处假意关心了几句。安慰了婉儿和若若几句,又请陛下以圣体为重,便回了东宫。
据另外传来的消息,皇太后虽然只是派洪公公来看了看,但老人家此时正在含光殿后方的小念堂燃香祈福。
范闲重伤将死的消息,让庆国所有的势力做出了他们最接近真实地反应,不免感觉有些荒谬的可爱。
广信宫以往是长公主在宫中的居所,也正是范闲第一次夜探皇宫时便来过的地方。但他没有在寝宫里呆过,所以先前醒来的那一刹那里,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躺在皇宫里。虽然范闲是为了陛下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但一位臣子被留在宫里治伤,终究是件很不合体统的事情。好在他还有个身份是长公主的女婿。
吱呀一声,广信宫地门被推开了,皇帝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身旁泫然欲泣的范若若。眉间略现疲态。姚公公颤着声音说道:“陛下,您先去歇歇吧,小范大人这里有御医们治着,应该无妨。”
皇帝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那些没用的家伙……”
“陛下,我想进去看看。”范若若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可是……太医正不让我进去。”
“嗯?”皇帝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他注意到范家小姐脚边放着一个很寻常地提盒。
范若若咬着嘴唇说道:“哥哥一直没醒来。但虎卫说过,让我拿他平日里常用的解毒药丸来,想必是他昏迷前心中有数,只是御医不……相信我的话。”
皇帝默然站在阶上,御医治病自然有自己的程序,拒绝范若若地药也是正常。但此时的皇帝,与以往许多年里都不一样……似乎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儿子里面。只有里面那个才是最出息的。也只有里面那个,才不是为了自己的位置而思考问题……
悬空庙上。在那样危急的关头,如果范闲第一选择是不顾生死的去救皇帝,只怕多疑成习的皇帝依然会对范闲有所提防,因为那样的举动,也许正是他身为一位权臣——想表现自己地忠诚给一位君主看——而做皇帝这种职业的人,向来不会相信可以看得见的忠诚。
可问题是……范闲选择了先救老三!
如果深究起来,都察院甚至可以就着这个细节,弹劾范闲大逆不道。只是皇帝本非寻常人物,他却从这个细节里面,自以为看清了范闲城府极深的表面下,依然有一颗温良仁顺的心……就像当年那个女子一般。
很好笑的是,范闲在那一瞬间根本不是这般想的,问题是,皇帝并不知道。
所以,皇帝很欣慰。
在知道范闲被重伤将死之后,他许多年不曾动摇丝毫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颤动,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范闲是不是压榨地过于极端,自我怀疑之后,他更是对范建感到了一丝毫无道理地嫉妒,一丝不能宣诸于天的愤怒——这么优秀地一个年轻人,凭什么……就只能是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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