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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对殿下您构不成威胁?”
皇后冷笑说道:“你不要忘记,他的母亲之死,与你这可怜的母后脱不了关系,难道你以为他会眼睁睁看着你坐上皇位?就算他有这等度量不来报仇,难道他就不怕你登基之后,再来对付他?”
“范闲,就算为了自保,也不可能让你登基。”皇后的声音,就像是宫殿里催命的符咒,“所以乾儿。你要做好准备。当然,这么要害的消息,你可不能随处说去,最紧要不能让宫里你那几个兄弟知道范闲的身世,不然万一老大老二他们几个……”
太子明白母后的意思,声音变得有些飘忽:“难怪外面一直传范闲是叶家后人,父皇却始终没有拿出处治的法子,原来……其中另有隐情。不过母后,如果父皇依然如以往一般宠着他,他又有范家和陈院长撑腰,孩儿也不好轻易动他。”
皇后地丹凤眼里透着冰寒的味道:“如今自然不能动他,咱们的力量太弱,这宫里没人肯帮咱们,所以你先虚与委蛇着,但你可千万别信。你这个野路子弟弟,会对你存什么好心思。熬着吧,打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地熬着,什么多余的事情也别做……春闱案后。你说的对,什么权力,都不如你父皇的喜爱来的要紧,只要皇上依然信任你。范闲他也不敢动什么。咱们熬到将来……总会有法子的。”
太子默然无语,心中对于母后地想法却有些不以为然。
天亮了。
在粥铺里继续说范府叶家八卦的人们在继续着,监视着百官动向的监察院一处在警惕着,范府满门上下在惶恐之余假装镇定着。皇帝在头痛,太后也在头痛,范尚书提早来到户部衙门,面色如昨,谈笑风生。并无异样。陈萍萍没有回陈园,留在了监察院,用那双有些昏浊的双眼注视着京都发生的一切。
街上传来刷刷的扫地声,范闲按费先生的方子在按时服药,手里拿着那本无名功诀发呆,上卷他早就已经练完了,下卷却是一直没有寻到法子,尤其是眼下真气全散。经脉千疮百孔的情况下。他不敢依着下卷地叙述强行调动真气。
关于身世那件事情,范闲的心态已经平稳了下来。天要下雨,娘没嫁人,未婚生子,由她去吧,反正这事儿轮不到自己来负责任。
如果宫里对母亲的忌惮真的如此强烈,连自己这个穿越福康安都不肯容留,那自己还理会什么?大不了就是一场厮杀罢了。如果皇命临头时,自己指使不动监察院、启年小组,又是真气全无,事情到了最危险的地步,就别怪自己听从老师地意思,违背老妈的意思,开始药水喷蚊虫,用毒药破开一条血路!大刀砍蚂蚁,用重狙崩他几个宗师!
叶流云不在京中,军队对于极少数人很难发力,他想像不出来,谁能留住这样一个变态的组合——在这时候,范闲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开始逐渐感受到了一点点,当年那个叫叶轻眉地小女生,带着瞎子叔和那个箱子,与整个天下为敌的气氛。
有点小小紧张,有点小小兴奋。
当然,能不发展到这一步是最好的,毕竟自己还要考虑范府的利益,父亲妹妹妻子这些人的安全,还要考虑许多与自己交好的人的生死,图穷匕现,只是最后一招,能够保持当前的稳定,才是范闲最迫切地需要。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而那些事情,必须依靠目前的权力与地位。
接连两日,没有人来范府拜访,就算与范家关系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风口浪尖时前来打探消息,很令人奇怪的是,靖王也没有来,据启年小组暗中回报的消息,这位花农王爷不知因何感慨,丢了花锄,弃了粪桶,只在府上倚栏饮酒,老泪纵横,似有所感。
与范闲交好的那些官员们,包括辛其物、任少安这些少卿派在内,都在小心翼翼地观看着,等待着朝廷针对这次流言,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做出任何表态。
宫中。
宁才人穿着一身极合身的衣衫,正在冬日暖阳之下绕着那棵枯干大树绕着圈,这是她许多年来地习惯,这位当年地东夷女俘,如今的宫中贵人,始终是闲不下来。
不知道绕了多久,在一旁安静侍立着地大皇子终于忍不住了,叹息道:“母亲,究竟有什么事情?”
皇子在宫外自有府邸。更何况大皇子因为西征之功,已经成为了皇子当中第一位亲王,自然不能再住在皇宫里。皇室规矩多,就算他要入宫拜见母亲,中间的规矩也是有些复杂。今日宁才人用了些手段,跳过许多障碍,直接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召进宫来,却是一直绕着树发怔。
大皇子明知道母亲肯定有要紧事要交待自己。不然一定不会如此引人注目地坏了规矩,只是……他在心里想着,难道和最近闹地最凶的那个传闻有关?
“听说了吧?范闲的身世。”宁才人终于停了下来,自手腕间抽出一方素帕胡乱揩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珠,面色一片严肃。
大皇子心想果然是此事,恭恭敬敬地递了一杯温茶到她的手上,点头应道:“孩儿知道此事,不过事出突然。又无实据,看父皇和太后祖母的意思,是断不会信这些小人造谣的,孩儿也是不信。”
宁才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冷笑道:“不信?我看这天底下都开始信了!”她忽然气鼓鼓地一拍石桌。恨声说道:“院长大人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大力压制这道传言,难道不知道,这样反而会让别人相信这件事?这让范闲怎么办?”
“范闲?”她忽然有些走神。半晌之后才清朗叹道:“原来……她还有个儿子,原来就是范闲。”
大皇子当然清楚母亲说地她的是谁,自然是那位当年于庆国隐放光芒,最后惨淡收场的叶家女主人。他猜忖着母亲的意思,试探着说道:“您的意思是?”
宁才人双眉一横,不怒自威,凛然说道:“我们东夷之人,最讲究恩怨分明!范闲身世被揭。不论陛下还念不念叶家当年的功劳,东宫里那位……肯定是容不得他,你给我听好了!”
大皇子在外人面前,乃是位骁勇善战的名将,是位壮猛好汉,但在宁才人面前,就像顺服无比的小猫,下意识里双脚一并。像个小兵一样立于母亲身前。沉声道:“请母亲训下。”
“若事有不协……”宁才人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悍意,“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范闲地性命!”
大皇子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对于母亲的意思,他从来没有违逆过,只是心中依然有些疑惑,他知道母亲当年在京都流血夜一事当中,曾经扮演过某种角色,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范闲如此回护,竟是命自己要紧时,可以动用手下兵马……这和造反也没什么差别了。
“如果没有陈院长救命,当年我根本没可能从北边山水间,跟着陛下回来。”宁才人冷漠说着当年的事情,“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可是就算我活着回到京都,迎接我的,依然只是宫中地一道缢令……我是东夷的女俘,当时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怀上了你。当年如果不是叶家姑娘发话,你,我,如今早已是两条游魂。”
宁才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范闲的母亲,救了你我母子两条性命,当年她出事的时候,你还小,我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但如今不同,你手中既然有了些力量,就一定要保住范闲地性命。”
庭院里一片安静,冬日的阳光疏疏淡淡地洒了下来,照在这一对真率纯真、快意恩仇的另类皇族母子身上。
“如果父皇不能容范闲。”大皇子轻声说道:“我虽掌着禁军,只怕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也罢,大不了还对方这条命。”
“没有这么可怕,你马上就是要成亲的人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冒险。”宁才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陛下的态度,你不用考虑,只是盯着东宫那边。”
大皇子心中似有所动,马上想到了某个问题,他虽是疏朗心性之人,却不是愚鲁之辈,半晌之后震惊说道:“如果只是叶家后人,父皇断不肯留下范闲,而看这几天的动向……只有一个可能!”
宁才人似笑非笑道:“终于猜出来了?娘也是这般想的,能让陛下不追究当年所谓地谋逆之事,甚至连太后老祖宗都保持沉默,只有一个解释,范闲不仅仅是叶家姑娘的儿子。也是……他自己的儿子,换句话说,范闲,就是世人从来不知道的一位皇子,是你地兄弟。”
大皇子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双拳紧握,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半晌之后才迟疑说道:“难道……范闲真是父皇的儿子?那范尚书呢?……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为什么父皇当年要将范闲送到澹州?”
宁才人冷笑道:“当年?当年的事情谁能完全清楚,不要忘记范闲地母亲,可是让宫里最有力量地那两位妇人恨到了骨头里。”
大皇子眨了眨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母亲的嘴里听到地,在心中思忖良久,说道:“如果母亲都能猜到范闲地真正身世,我看宫外或许早就已经传开了。”
“猜到就猜到吧。”宁才人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英气十足说道:“说不定这是院长大人愿意见到的。说不定整出这些事来,是他老人家在替皇上分忧解难,毕竟陛下大概也不知道怎样安排自己这个儿子。”
皇帝怎样处治范闲?这是最近这些天京都官员百姓们最关心的问题,如果传言是真,范闲只有被索入狱一条出路。如果传言是假。宫中也应该透过某种方式,比如封赏,比如口头慰勉之类的来消除影响。
传言越传越离奇,而监察院的反应。范府的安静,似乎都在证实着这条传言,范闲,就是当年叶家女主人的遗孤,问题是:宫中一直没有派人来抓他!
这事情就变得相当有趣了。
陛下保持着沉默,宫中保持着沉默,人们糊涂之余,开始猜测不止。朝官们本来都保持着聪明地平静。就连都察院御史们也只是小心翼翼上了几封奏章,讲述了一下京中流言,但陛下留中不发,官员也无可奈何。
这种猜测,随着一位胆大智商低的官员跳将出来,惹出了朝堂之上的一阵风波后,终于达到了峰值。
这位官员姓毛名阅良,乃是礼科给事中。负责审阅奏章。辩驳矫正出言不当者。这位糊涂官员本性粗直,一心向往圣人圆满之治。最见不得任何于朝廷颜面有损之事。关于范闲身世的传言在京都流传起来后,毛阅良完全傻到极点的忽略了同僚们地沉默,直愣愣地当朝进言,请陛下下旨训斥这等不实传言,还范提司大人一个清白名声。
朝堂之上,皇帝只是淡淡道了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愚民好事,众卿何须混杂其中,失了体面分寸。”
谁知毛阅良却是不依不饶,硬说流言对范提司官声有损,若流言为假,则应朝廷明文驳斥,若流言为真,则应依庆律追究范提司隐瞒朝廷、私入朝堂之罪,范府勾结贼人,心存不轨之罪。
即便这些流言荒诞不可信,但至少陛下为了朝廷颜面考虑,也应让两位范大人自辩一二,而且小范大人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担任监察院提司一职,至于内库……
这番糊涂混帐话还没有说完,陛下已经是大怒离座,吩咐侍卫将毛阅良叉了出去,痛打了二十廷杖,如果不是最后太后出面求情,只怕这位傻到极点的六科给事中,竟是要被陛下活活打死!
没有人知道,这位六科给事中身后的信阳背景,也没有人知道,陛下最后的怒意,来自于太后出面保人。
对于皇帝来说,他最忌惮地,就是自己的母亲妹妹与自己的儿子们联合起来,当此局势,一代雄主冷漠乃至强蛮地做出了反应,硬生生保留住了范闲的一应官职与爵位,这是一种姿态,一种雄狮守护领地的姿态。
但庆国的官民们并不知道宫里的问题,廷杖之事一出,京都震惊!联想到上次都察院上次弹劾范闲,也被惨打了一顿廷杖,人们重新注意到,范闲这些年所获得的无上圣眷,实在是连几位皇子都比不上!
再联想到陛下对于这件事情地含糊态度,人们开始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人类的想像力有时极其贫乏,有时却又无比丰富,关于范闲身世的传言,开始不受控制地逐渐滑向某些人最不喜欢看到的方向。至于这些猜测的背后,有没有那位坐着轮椅老人地阴暗身影,就不得而知。
总之,在第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京都之后不久,第二个爆炸性的消息又开始在京都地大街小巷中流传。只不过百姓官员们谈起这个消息来要显得更神秘,更小心翼,更亢奋无比。
“请问您知道吗?小范大人,是咱大庆朝皇帝……地私生子。”
“那是,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您见过陛下龙颜?”
“这个……猜地。不过老实说,小范大人天纵奇才,文武双全,诗才惊艳天下。声名无远弗届,如此人物……也真只有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才能生地出来。”
“那是那是。”
“不过……范尚书就……这个……这个。”
“唉,尚书大人可怜,也怪范老爷的名儿没取好。”
信阳离宫之中,长公主轻轻画着柳眉。唇角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这位一向自命算无遗策的奇妙女子,在这接连两番的流言之下,终于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她的皇帝哥哥一定开始怀疑她的想法了。而那个叫范闲地小东西……
“袁先生,本宫没有听你的意见,错了。”长公主轻轻抿了一下唇纸,淡淡说道。
“小范大人身世之奇,实在出人意料,头一椿传言便已经足以震惊天下,谁也没有想到还会有第二波。”
如今与黄毅一般,成为信阳方面首席谋士的袁宏道缓缓说道:“属下当初劝公主暂且隐忍。便是觉得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来的有些古怪,但没料到这消息之后,是这个令人震惊地猜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峰头转的太快,我们一时应对失措,实非战之罪,乃天意也。”
长公主如今失去了崔家,利益方面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真正开始觉查出那位好女婿地能力。恼怒之余,再难保持当初居高临下的冷静。而她后手的反应却有些为时过晚,甚至是毫无作用,所以当第一个传言进入她耳朵后,她未加思索,甚至不顾袁宏道的强力反对,决定利用此事,将范闲拉下马来。
只是信阳京都两地联系不便,她想借着太后的嘴与那名看似愚蠢的六科给事中,先逼着皇帝将范闲的职位夺了,没料到马上便收到了第二个消息!
范闲是陛下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别人或许还用猜,但长公主在听到之后地第一时间内就相信了,开始暗中嘲笑自己的愚蠢,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看明白,白白浪费了一个在朝中的棋子,用了一丝母后对自己的情份,最失败的是,反而触了皇帝陛下的逆鳞,平白无故让范闲就这样轻轻巧巧地重新站住了脚!
一思及此,内心的自嘲与后悔,便像毒蛇一样咬噬着这位庆国最美妇人地心。
“叶轻眉……”她地头开始痛起来,像呻吟一般自言自语道:“我这一生,难道永远都及不上你,甚至连你的儿子,都可以这么轻易地打败我?”
京都入夜。
许久没有出现地五竹,蒙着那块黑布,沉默地出现在了范府后方的一条小巷之中。
巷子尽头是一个面铺,面铺上油灯如豆,在寒风中瑟缩着,一名穿着寻常布衣的汉子正坐在铺外的长凳上。
凳上的汉子身前没有面碗,他衣衫单薄,似不畏寒,面容平静到了一种怪异的程度,似乎像是天生就没有什么表情,还有那一双冷漠无情的双眼,似乎能够看透世间的一切。





庆余年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七十二章 布衣宗师的宗师战
第七十二章 布衣宗师的宗师战
五竹微微低头,任由夜间寒风吹拂着眼上的黑布,那只稳定而恐怖的右手,缓缓握住了腰侧的铁钎把手,一步,一步,向着面铺那方踏了过去。
面铺里那汉子身上的衣服材料是粗布所做,土黄色,半截袖,不厚,正是京都南边河码头上苦力们的打扮,并无一丝出奇处。他眨了眨眼,眼中的冷漠没有半丝变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动容,只是随着五竹的踏步之声,从长凳上缓缓站了起来。
布衣汉子的手中拿着一把刀,直刀,他一挥手,刀锋呼啸着横劈了出去——直刀落在那位垂垂老矣,佝着身子正在挑着面条的店老板颈上,面铺老板的颈处嗤的一响,颈处鲜血一溅,分毫不差地尽数倾入煮面的锅中!
紧接着,面老板的头颅喀嚓一声响,就像是秋日树头沉甸甸的果实一样,脱离了枝头,摔入了面汤之中,啪的一声,荡起几道滚烫而血腥的汤水。
毫无先兆,毫无道理,异常冷血与稳定的出手,面铺老板身首异处,汤中苍老的头颅上下浮动,面汤已经被染成了昏红之色。在那盏在冬夜里时刻可能熄灭的油灯映照下,这场景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怕与诡异。
五竹此时站在这位布衣汉子身前三丈的距离,露面黑布外面的半边脸纹丝不动,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刚刚在自己的面前,杀死了一名无辜的面老板。
“你从南方来。”瞎子的声音总是这样的单调,缺乏节奏感。
布衣汉子缓缓收回直刀,那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五竹,虽然他的眼睛与表情都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他已经进入了一种极为警惕地情绪中。
“例行巡查。”布衣用很单薄的语气说道,“找你回去。”
五竹说道:“你来杀范闲。”
布衣汉子说道:“你故意放出的消息。”
“因为我在南方没有找到你,只好用这个方法逼你现身。”五竹冷漠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你知道范闲是她的后人,当然会赶来京都杀他。”
布衣汉子的眉毛有些奇怪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表示一种诧异与不理解,但很明显他的表情有些生硬。所以看上去有些滑稽,那两抹眉毛就像是两个小虫子一样扭动着。
“你知道原因,所以你让我来。”
为什么这位布衣汉子知道范闲是叶轻眉儿子之后,就一定会进京都来杀他?从五竹与这位布衣汉子的对话当中,可以很明显地知道,两个人彼此都认识。
而且五竹知道对方一旦知晓范闲身世后,会不惜一切入京杀人,所以专门等在范府之外。如此看来。最近京中的这场风波,也许只是五竹通过假意漏算,暗中点醒苦荷,以便从遥远地北齐来揭破范闲的身世,还能够不留半丝痕迹。
如果瞎子叔有构织这样一个完美计划的能力——那么他做这一切的唯一目的。就只是为了吸引这位布衣汉子来到京都。
布衣汉子究竟是什么人?
数月之前的庆国南方海岸线上,出现了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他四处寻找着一个瞎子,而当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之时。他会很干脆地杀死所有曾经看见过自己的人,没有理由,不问原因。
他,正是范闲与言冰云一直念念不忘的南疆连环杀手。
当刑部一筹莫展之时,监察院终于开始调查这些古怪而离奇的命案,但每当监察院高手追踪到这个无名之人时,便会被对方反首回噬,毫不留情地尽数杀干净。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人知道这位无名之人长的什么模样。言冰云曾经想过向范闲借兵,借虎卫南下,为地也正是此人。
他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似乎还不大习惯这个世界的行为方式与准则,所以才会很没必要地杀了太多人,直到后来,他渐渐明白了更多的东西,于是将散乱的头发结着了最寻常地发髻。将赤着的双足套入了家居必备的草鞋。选择了一把庆国武人常配的直刀,同时。换上了最不易引人察觉的粗质布衣。
五竹往前踏了一步,离面摊更近了一分,微低着头说道:“我去南方找你,没有找到。”
布衣汉子说了一句很费解的话:“我在南方找你,也没有找到。”
五竹的脚是着的,布衣汉子地脚上穿着草鞋。五竹的头发被紧紧地束在脑后,一动不动,布衣汉子的头发束成发髻,略高一些。
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味道极其相似,虽然衣着面貌不同,但能够区分二人的,似乎只有这样两个特点。身上透着的气息,让人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无情的杀人机器,却又像是两个潜藏在黑夜之中的猎人,明明在互相找寻,却很在乎谁先找到谁。
他们要求只能自己首先找到对方,而不能让自己被对方找到,虽然这看上去并没什么差别,但就像是猎人与伤虎之间地殊死搏斗,谁掌握了先机,谁才能够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有人告诉你,我在南方。”五竹说道。
布衣汉子没有回答他地说话,直接说道:“不能留下痕迹。”
五竹说道:“她已经留下太多痕迹。你回神庙,我不杀你。”
布衣汉子似乎觉得五竹的话相当费解,与自己一向信奉地道理有极大的冲突,那双冷漠而冰雪一般透亮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神情,这种神情极少在世人眼中看见。
“你跟我回。”布衣的语调依然那样没有什么波动。
五竹地声音却比对方要更有生气一些:“我忘了一些事情,等我想起来。”
这两人的对话。一直在用一种很奇怪的韵律进行着,而且如果多加注意,就会发现这连番对话之中,二人竟是一个疑问句都没用,而只是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在述说着什么,或许他们都是很自信自己逻辑判断能力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两个怪人才能以如此跳跃的思维,进行在常人看来异常艰涩难懂的对话。
两个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似乎是在进行最后无声地谈判。
谈判破裂,五竹往面摊的方向又踏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由三丈变成了两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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