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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陈伯常笑道:“一点实据也无,便自称明家七子……大人,若此时再有一人自称明家七子,那又如何?江南世人皆知。明家老太爷当年一共育有七子四女,第七子乃小妾所生,自幼患病体弱,早于十数年前便已不幸染疴辞世,这如今怎么又多出了一个明家七子?如果任由一人自称明家后代。便可以擅上公堂,诋毁明家声誉,中伤明老太君及明老爷之清名,这哪里还有天理?”
他望着夏栖飞微笑说道:“当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夏头目也不是寻常人……只是在下十分好奇,在内库开标之后,夏头目便弄出如此荒唐的一个举动,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能告人地险恶用心?”
这位江南最出名的讼棍浑然觉得今天这官司打的太无挑战性,所以一上来就猛攻,大发诛心之论,望着夏栖飞摇头道:“没证据。就不要乱打官司,没证人,就不要胡乱攀咬……夏头目,你今日辱及明家名声,稍后,定要告你一个诬告之罪。”
当年亲历明老太君杖杀夏栖飞亲生母亲,将夏栖飞赶走之事的人,在这十几年里早就被灭了口。夏栖飞手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证据以及证人。所以明家十分自信。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州府衙的外面传来了一道滑腻腻、懒洋洋。让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谁说没证据就不能打官司?谁说没证人就不能告谋杀?”
“庆历元年,定州小妾杀夫案,正妻无据而告,事后于马厩中觅得马刀,案破。”
“刑部存档春卷第一百三十七档,以南越宋代王之例,载明民事之案为三等,事涉万贯以上争执,可不受刑疏死规,不受反坐,无需完全举证。”
“明家家产何止万贯?”
“有两例在前,这官司为何打不得?”
“证据这等事情,上告之后,自有官府戡查现场,搜索罪证,你这讼棍着什么急?”
“更何况……谁说夏先生就没有证据?”
那位自衙外行来之人一身儒衫,手执金扇,招摇无比,嚣张无比,一连串的话语,引案例,用刑部存档所书,虽然略嫌强辞夺理,却也是成功无比地将明家咄咄逼人的气势打压了下去,将众人地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苏州知州微怒捋须道:“来者何人?不经通传便妄上公堂!来人啊,给我打!”
穿着儒衫的那人一合金扇,插入身后,对着堂上拱手恭敬一礼,说道:“大人,打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在空中摇了摇,嘻皮笑脸说道:“晚生与这位陈伯常先生一般,也是讼师,只不过乃是夏栖飞先生所请的讼师,先前来的晚了,还请大人告饶此罪,容我以完好之身,站于堂上与明家说道说道……这案子还没有审,大人就将一方地讼师给打昏过去……这事儿传出去,只怕有碍大人清名。”
众人一愣,这才知道原来来者竟是夏栖飞的讼师。
夏栖飞苦笑着,心想钦差大人怎么给自己派来这么一位胡闹气味太重的讼师。
苏州知州被这讼师的话憋住了,气地不行,却又不敢真的去打。不然在钦差大人那边不好交待,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那位陈伯常却是双眼一亮,盯着背插金扇地讼师,浑觉得终于是碰见了个牙尖嘴利的对手,略感兴奋,也是将扇子往身后一插,开口说道:“阁下先前所举两例。乃是特例,尤其是刑部春档注,只为京中大理寺刑部参考,却向来不涉地方审案之判。”
那人摇头说道:“不然,大兴四年,时任苏州评事的前老相爷林若甫,便曾依此春档注判一家产案,何来不涉之说?”
陈伯常心头一紧。对方所说的这个案例自己却是没有任何印象,要不然是对方胡说,要不然就是对方对于庆律以及判例的熟悉程度……还远在自己之上!
只听那人继续微笑说道:“伯常兄也不要说什么庆律不依判例的话,判例用是不用,不在庆律明文所限。全在主官一念之间。”
他举手向苏州知州大人讨好一礼,苏州知州却是在心里骂娘,知道一念之间四个字,就把自己逼上了东山。这家产案子不立也是不成了。
这个讼师究竟是谁?陈伯常与明兰石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奇怪,江南哪里来了这么一位还无耻地讼棍?
苏州知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请教,这位先生究竟姓甚名谁?”
夏栖飞也看着自己的讼师,只见这位讼师一拱双手,笑道:“学生宋世仁,忝为京都讼师行会理事,刑部特许调档。今日特意前来江南,为地便是有这荣幸参与史上最大的家产之案。”
宋世仁!
苏州知州马上有想逃跑的念头,明兰石也感觉到嘴巴发干,而那位陈伯常更是眼睛都直了!
宋世仁是何许人?京都最出名的大状,或者说是整个庆国最出名的大状,陈伯常的名声只是行于江南,这位宋世仁却是全天下出了名地聪明刁滑难惹,自出道开始。仗着自幼研习庆律。不知道让多少官员颜面无存,多少苦主凄苦流泪。
宋世仁地大名恶名。就连苏州城地百姓都听说过,此时听见他自报名号,府衙外就像开锅一般闹腾了起来,都知道今天这戏更好看了。
明兰石担忧地望了陈伯常一眼,陈伯常在稍许慌乱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双眼微眯,体内骤然爆发了强大地战意,冷笑说道:“少爷放心,本人打官司还从来没有输过,但他宋世仁却是输过的!”
只是这位陈伯常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宋世仁这一辈子唯一输过的官司……就是上次京都府审司南伯私生子黑拳打郭保坤一案……宋世仁只输给过范闲一次。
既然是要打家产官司,当然首先要确认地就是夏栖飞的真实身世,他究竟是不是明老太爷生的第七个儿子。
对于这一点,陈伯常的立场站地极稳,对方如果不能证明此事,其余的事情根本不屑去辩,如此才能不给恶名在外宋世仁抓住己方漏洞的机会。
苏州知州也皱眉要求夏栖飞一方提供切实的证据,以证据他的身份。
宋世仁此时已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对着夏栖飞摇了摇头,便请出了己方的第一个证人。
这个证人是一个稳婆,年纪已经很老了,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走到堂上气喘吁吁地证实,当年就是自己替明老太爷那房小妾接的生,而那名新生的婴儿后腰处有一块青色地胎记。
夏栖飞当庭解衣,腰后果然有一块青记。
陈伯常皱着眉头,咬牙低声对明兰石说道:“为什么昨天没有说这件事情?”
明兰石的牙齿咬的脆脆地响,无比愤怒低声说道:“这个稳婆……是假的!当年那个前两年就病死了!”
陈伯常哀叹一声,就算知道稳婆是假的,己方怎么证明?那个稳婆看着糊涂,却在先前的问答之中,将当年明园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明老太爷地容貌,小妾地穿着,房屋都没有记错,在旁观者看来,这个稳婆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妈地,监察院造假果然厉害!





庆余年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一百二十章 和谐无比的那张纸(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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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和谐无比的那张纸
明家自然不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稳婆就乱了阵脚,陈伯常也是位善辩之人,揪着胎记年日已久,稳婆年迈,所证不可尽信这几条猛烈地攻击,反正不可能就这么认了帐。
夏栖飞的身世,只有这些虚证,总是不成,更何况苏州府的知州大人以及江南路的官员们,本身就是朝向明家一方。
宋世仁勃然大怒,心想这江南的人果然都是些刁民,自己辛苦万分才“设计”了这么个稳婆,对方居然使赖不认帐,只是看堂上那位苏州知州的神情与说话,宋世仁也清楚,事涉明家家产一事,己方的证据确实偏弱了些,说服力大为不足。
不过宋世仁的底气十足,发现苏州府暗中的偏向,而且不怎么肯采信自己的辩词,不免用起了自家那张令人生厌的利嘴,对着明家大肆贬低,暗中也刺了苏州府两句,话中不尽揶揄讽刺之辞,反正他是京都名人,也不在乎江南望族的手段,仗着有小范大人撑腰,自然胆子大的狠。
明兰石、陈伯常并堂上的苏州知州也并不着急,笑眯眯地看这位天下出名的讼棍表演,听着那些口水在堂上飞着,虽然心里恨死了这厮,却硬生生憋着。
“这位宋先生,要证明夏栖飞乃是明老太爷当年七子,你可还有其它证据?”苏州知州在袖中握了握拳头,皱着眉头说道。
“大人,先前那稳婆明明记的清楚,为何不能当证据?”宋世仁双脚不丁不八,高手一般站在堂上。
“哎,宋兄这话就说的不妥了。”陈伯常在旁边一揖礼道:“那老妪行动都已不便,双颊无力。已是将死之人,这老都老糊涂了的人,说的话如何做的准?更何况当年明家摆设她确实记的清楚,可是谁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将当年地事情说与她听……再让她记住前来构陷?”
宋世仁双眼微眯,说道:“好一个无耻地构陷。”
陈伯常微怒,心道你们连这般无耻的事都能做,难道本人连说都不能说?
宋世仁也懒怠再理他,直接对堂上问道:“大人。难道您也是这般说法?”
堂外的百姓们已经大约信了夏栖飞的身世,毕竟那位稳婆的表演功力实在精湛,此时围观群众们瞧出苏州知州老爷和明家大约是要抵死不认,有些好热闹的便起着哄。
但大多数人还是沉默着,毕竟他们在心里还是偏向着明家。尤其夏栖飞的身后似乎是来自京都的势力,江南百姓们很忌讳反感这种状况。
苏州知州老脸微红,知道这抵死不承认稳婆供词确实不妥,但看着明兰石地眼神。知道也只有这样硬撑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名稳婆确实年老糊涂,这采信之权总在本官手中,若是一般民案,便如宋先生所论也无不当。只是先生先前也提到,刑部归三等,这明家家产之事,毫无疑问乃一等之例。若无更详实可靠的证据,本官委实不能断案。”
宋世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眉头微皱,装成失望模样,尖声说道:“大人!这可不成!事已久远,又到哪里去找旁的证据?我已找来人证,大人说不行,那要何等样的证据?”
苏州知州心头微乐。心想你这宋世仁再如何嚣张出名,但在公堂之上,还不是被咱们这些官老爷揉捏的面团,不管你再提出何等人证,我总能找着法子不加采信,此时听着宋世仁惶然问话,下意识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方可判案。”
宋世仁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双唇一张。连珠炮似的话语就喷了出去,:“大人?何人判案?”
“自然是本官……”
“既是大人判案。敢问何为物证?”宋世仁咄咄逼人,不给苏州知州更多的反应时间。
苏州知州微愣,欲言又止。
宋世仁双手一揖,双眼直视对方眼睛,逼问道:“究竟何为物证?”
苏州知州被他地气势唬了一跳,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在考律科时候的场景,下意识应道:“痕迹,凶器,书证……”
“书证?好!”宋世仁双眼眯的弯了起来,大赞一声,说道:“大人英明。”
苏州知州再愣,浑然不知自己英明在何处,迟疑开口问道:“宋先生……”
宋世仁依然不给他将一句话完整说完的机会,极为急促问道:“大人,若有书证,可做凭证?”
“自然可……”
宋世仁再次截断:“再有书证,大人断不能不认了!”
苏州知州大怒点头道:“这是哪里话,本官也是熟知庆律之人,岂有不知书证之力的道理,你这讼师说话太过无礼,若你拿得出书证,自然要比先前那个稳婆可信。”
这句话一出,苏州知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忽然间变得这么多话?他下意识往堂下望去,只见明兰石与陈伯常惊愕之中带着一丝失望,而那个叫做宋世仁地讼师,则满脸得意地坏笑着。
宋世仁连番截断苏州知州的话,将他思忖好的应对完全堵住,然后最后才突然放了一个口子,几番挑拔,让这名知州大人顺着他的意思,在举证之前,便抢先在众人面前确认了书证地重要性,免得呆会儿再次出现不认帐的无耻场景。
这其实只是辩论上面很浅显的心理手段与语言功夫,就像用一根香肠在狗的面前不停晃,却始终不肯让它快意地吃上一口,等着最后,你塞一根香蕉过去,那狗也会大喜全部吃光,而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吃香肠而不是香蕉。。
陈伯常发现知州老爷上了宋世仁的当,心里暗自叹息。他先前没机会插话打断,因为宋世仁这厮说话着实太快,而且那股嚣张惫赖的口吻确实极易让人动怒。
他与明兰石互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感到一丝疑惑,对方究竟手中拿着什么书证……居然可以证明夏栖飞的身世?
苏州知州知道自己被宋世仁玩了一趟,看着那人可恶的笑脸。恨不得命人将他去打上一顿,偏生此时又不能打,只得沉声问道:“既有书证,为何先前不呈上来?”
宋世仁恭敬一礼说道:“这便呈上来。”
知州大人冷笑道:“若你那书证并无效力,莫怪本官就此结案。”
宋世仁阴笑道:“大人放心,这书证虽老,但它乃是个死物,不会老糊涂……大人就放心吧。”
苏州知州被噎地不善。
宋世仁凑到夏栖飞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夏栖飞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出那东西,看来要证明自己的身世,确实是件极难的事情。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师爷。双眼一直盯着师爷捧着盒子的手,似乎生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有谁将这个盒子抢走了。
看着夏栖飞慎重的神色,陈伯常的眉头皱了起来。凑到明兰石耳边问道:“少爷,能不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明兰石面色有些疑惑,心想苏州不比京都,并没有出生纸这个说法,那个书证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时堂上的苏州知州已经打开盒子,他和师爷一道略略一扫,脸色便立刻变了!
明兰石与陈伯常一惊。
苏州知州用有些复杂地眼神扫了明兰石一眼。
宋世仁满脸微笑,平静无比却又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朗声说道:“这份书证,便是当年明老太爷亲笔写下地遗书,遗书中言明将明家家产全数留予第七子明青城……这份遗书一直保存在夏先生的手中,这足以证明夏先生便是明家第七子!”
不等众人从震惊之中醒过来,宋世仁话风一转,抢先打了个补丁,望着苏州知州冷笑道:“当然,有些愚顽强项之辈。还可以说是夏先生偶然拣到了这份遗书。所以前来冒充明家后人……只是前有稳婆,后有书证。若还有人真敢这般裸地构陷……哼,这天下人地眼睛不是瞎的,又不是没有长脑子,我大庆朝上上下下的官员,江南的百姓们,有谁会相信?”
明老太爷的遗书!
公堂之上风势骤变,衙外围观的百姓一阵喧噪,而堂上地明兰石与陈伯常如遭雷击,傻乎乎地呆站着,明兰石满脸震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爷爷什么时候写过遗书?这一定是假的!”
宋世仁在一旁看着明家少爷皮笑肉不笑说道:“果不其然,有人连看都没看,就开始说是假的了……难不成明少爷是神仙?”
明兰石依然陷入震惊之中,听着宋世仁的话,大怒拂袖道:“这份遗书定然是假的!”
宋世仁听他如此说话,心头略有得意,知道自己最担心地局面没有发生,自己的补丁打的及时,如果对方不纠结于遗书真假,而是如自己先前说言,就是咬定夏栖飞拣到了这份遗书,如今是来冒充早死的明家七公子来夺家产,这才最难应对——对方如果将无耻进行到底——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而如今,明家少爷大惊之余,只顾着去说遗书真假,而没有指摘夏栖飞拾遗书冒充……如此一来,只要自己能证明遗书是真地,那么……夏栖飞是明家七公子的事实,就可以得到确认了。
宋世仁轻轻吁了一口气,今日堂上看似胡闹,其实他说的每一句话,所计划的顺序都大有讲究,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困难的局面引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庆国第一讼师,果然名不虚传。
苏州知州满脸铁青,招手让双方的讼师靠近大案,说道:“书证已在。只是不知真假……”
宋世仁今天是注定不会让这位知州大人痛快,截道:“大人,是真是假,查验便知,何来不知?”
陈伯常毕竟是江南出名的讼师,此时早已从先前地震惊中摆脱出来,知道宋世仁今天用地是打草惊蛇之计,微笑应道:“大人。对方既然说这是明老太爷的遗书,那当然是要查验的,此时明家少爷在场,何妨让他前来一观?”
他转向宋世仁温和说道:“宋先生不会有意见吧?”
“只要明少爷不会发狂将遗书吞进肚去,看看何妨?”宋世仁眯着眼睛阴笑道:“陈兄的镇定功夫,果然厉害。”
“彼此彼此。”陈伯常微笑应道。
苏州知州听不明白这两大讼棍在互相赞美什么,只有宋世仁与陈伯常两人清楚,既然是打家产官司。证明夏栖飞身份只是个引子,那份庞大的家产究竟归于哪方才是重要的戏码,而就算夏栖飞拿出来的遗书是真地,依照庆律,明家几乎仍然可以站在不败之地。
所以陈伯常并不惊慌。宋世仁并不高兴,都知道长路漫漫还在日后。
这时候明兰石已经走了过来,满脸不安地查看着桌上地那封遗书。
明园之中,还留着明老太爷当年的许多手书。明家子弟日日看着,早就已经熟烂于心。所以明兰石一看遗书上那些瘦枯地字迹,便知道确实是爷爷亲笔所书。而那张遗书的用纸,确实也是明老太爷当年最喜欢的青州纸……
明兰石的面色有些惶然,对知州大人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陈伯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是真是假。”
明兰石皱眉说道:“只怕……是真的……”但这位明少爷毕竟这些年来已经开始替家族打理生意,心志被磨励的颇为坚毅,只不过一刹那便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又联想到父亲曾经透露过地些许当年秘辛,脸色古怪起来,压低声说道:“不对……这是假的!”
陈伯常异道:“噢?怎么判断?”
明兰石咬牙阴沉道:“我家那位老祖宗的手段……如果她当年要动手,哪里还会留下什么遗书!”
陈伯常一怔,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位明老太君,一想确实也是这样,如果明老太君当年要夺家产,杀人逐门。第一件要务肯定就是搞定遗书的事情。这封遗书按道理来讲,根本不可能还遗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这封遗书……”他皱着眉头。
明兰石微黯说道:“和那个稳婆一样。只怕都是监察院做地假货。”
事情至此,明家才愕然发现,夏栖飞的身后,那个监察院为了这件事情做了多久多深的功夫,花了多少精力,那封伪造的完美地一塌糊涂的遗书,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断然做不到如此细致,光是那纸张的做旧与材质的选择,都是极复杂的事情。
要知道这种青州纸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停产了,谁知道监察院还能找的出来。
而监察院用的手段够厉害,所采取地这种诉讼方法更是无耻到了极点,一路做假到底……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明兰石有些悲哀地想着,眼中却不自禁地浮现出了一个人,那位年轻清秀的钦差大人,似乎正站在某一处满脸温和笑容地看着自己,双唇微张,似乎要吃一顿大餐。
这件事情的背后,自然是小范大人在主理。
遗书既出,当然要查验真假,苏州府已经派人去明园去当年明老太爷的手书比对笔迹,同时依照宋世仁看似公允的意见,去内库转运司调取当年的标书存档签名,同时请监察院四处驻苏州分理司的官员,前来查看这封遗书的年代以及用纸。
世人皆知,监察院最擅长进行这种工作。
既然擅长做假,当然也擅长辩假,只是本来就是监察院做出来地假货,又让监察院来验,等若是请狼来破羊儿失踪案。
苏州知州在心里大骂。但又不敢当着众人地面直说监察院的不是,只好允了此议,但他同时动了别地心思,另派人去请都察院巡路御史,又去江南总督府请那位厉害地刑名师爷来判断遗书真假。
苏州府的审案因为遗书的出现,暂时告一段落,查验遗书总是需要时间,所以围观的百姓们赶紧去茶铺买茶水和烧饼。满足了饥渴之欲后,又要赶紧来看戏。
只是等那些人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最好的位置已经被那些忍着肚饿的围观群众们占了,也只好暗骂两句,却也是抢不回来。
明家人早已送来了食盒,明兰石食之无味地进着饭,不知道陈伯常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明兰石地精神才好了些。
而这边。华园也丝毫不避讳什么,给夏栖飞送来了食盒,这边人极少,只有宋世仁与夏栖飞两人在吃饭。宋世仁看了明家人那边一眼,对夏栖飞轻声说道:“遗书一出。夏爷的身世便能明了。”
夏栖飞眼中激动神色一现即隐,感激说道:“辛苦先生。”
“不过……”宋世仁正色说道:“认定了夏爷乃是明家后人的身世,并不代表您就能拿回属于您的东西。”
夏栖飞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世仁叹息道:“庆律严谨,依经文而发。庆律疏义户婚之中,对于家产承袭的规定太死,对方乃是长房长子,有绝对的优势,就算您手中有那封明老太爷的遗嘱,也不可能让官府将明家家产判给您,更何况这些江南路地官员们……看模样,都很听明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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