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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可是骑在马上那位黑衣人,却似乎拥有一双可以看清战场上一切细节的神眼,在突袭之初,便强行命令东夷城的高手去往一个个看似不起嫭的地方设伏。
最开始的时候云之澜不明白,但当一次次狙击在黑暗中发生,当大东山上一次次突围被这名黑衣人的手腕狠狠地压了下去……云之澜终于明白了,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全领战场,却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漏洞。
如此用兵,非沙场上浸淫数十年,不能达成——所以云之澜很疑惑,燕小乙为何不亲自领兵前来,这黑衣人究竟是谁?
他在猜测,其实叛军中很多人都在猜测黑衣人的身份,这名黑衣人只带着两名亲兵加入了叛军的队伍,洒然一身,却用兵如运指,潇洒厉杀,令人十分钦佩。
黑衣人没有向属下们解释此时停攻的意图,只是冷漠地看着面前突兀而起的这座大山。此行率领叛军来袭,只是协议中的一部分,不将这批力量暂时拿在己方的手中,陛下……很难下那个决定。
天上忽然一朵乌云飘过,将那轮明亮的月亮尽数遮掩,山门附近一片黑暗,黑衣人骑在马上纹丝不动,只有他身边两名亲随手中捧着的布囊里的短兵器在闪耀着幽幽的光芒。
范闲不知道这多朵会将月亮遮住多久,他沉默地向着山下滑动,速度没有减缓或是加快,恐怖地保持着一个稳定的速度。白天如玉石一般的大东山临海一壁,在深夜里散发着幽幽的深光,与穿着夜行衣的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大东山沿山两侧如刀一般的分界线,直直插入海边的地面,那处有东夷城的高手伏狙,所以他不可能选择那条路线,只有从正临海风的那面下行。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从这样的绝境中滑下,除了范闲——所以他并不担心海面上的人,陆地上的叛兵会发现自己的痕迹,但他依然无比紧张,因为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穿透黑夜与呼啸地海风,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庆余年 第六卷殿前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投奔怒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投奔怒海
没有人看着他。
范闲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就如同上一次在北齐上京城外,西山绝壁时一样,他总觉得身后的山林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这大概是一个人在面临艰难绝境,经历情感震荡后的应激反应,尤其是像范闲这种唯心主义者的自然反应。
一年前,当他坐着白帆船只回澹州探亲时,便曾经经过这座宛如被天神一剑劈开的大东山,当时他看着东山上光滑的玉壁,便曾经自嘲地想过,不会有朝一日自己要爬这座山吧。
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成了为事实。
加减乘除,上有苍穹,难道老天爷真的一直在看着自己?
大东山比西山绝壁更险更滑更高,范闲行此至地时,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内力的消耗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肌体。
他像一只蝙蝠一样极量柔顺地贴在石壁之上,手指抠进了难得遇到的一条裂缝,略做休息。此时抬头望去,早已看不见山顶的灯火,回望一瞥,已能看到愈来愈近墨一般的海水,还有海水中荡着的几只兵船。
是胶州水师船,他们在此护卫,对于背山一则叛军的突袭虽然起不到太多作用,但很明显他们可以驶离此地,通知地方官府。
然而从事态发展至今,水师船只一直没有移动过地方,范闲虽未曾与皇帝就此事议论过,但二人清楚,秦家自然也出了问题。
月亮出来了一角,范闲没有慌着移动,将脸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丝丝地凉气。心里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将秦家也算上……真真这一切是天底下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参与到大东山的行动之中,也难怪陛下会料算不到。
一个人,可以引动天底下所有的敌人抛开暂时的分歧,紧密的团结起来,这是什么样地境界?这就是庆国皇帝的境界。
北齐虽然没有出手,但燕小乙的五千亲兵能够来到大东山之下。明显是长公主与上杉虎那边有极隐密的安排。范闲将脸蹭了蹭冰冷的石头,心想这种大事,海棠会知道吗?
旋即他轻柔地呼吸了几次——其实眼下这种危险的局面,算来算去,都是陈萍萍这个老跛子用了好几年的时间铸成,自己也参过几手,不论是长公主秦家叶家,都是老跛子和自己极其用心地驱逐到与皇帝不可两立的对立面。
陈萍萍如果知道事情是这样发展。会不会和悬崖上地自己一样,觉得人世间的事情真的很奇妙?
悬崖上的风很大,他的手与光滑石面间的吸附力很强,体内的霸道真气沿循着粗大的经脉温柔地张合着,以防出现内力不继地现象。天一道的那些温柔自然气息在缓缓地修补着经脉里的不稳定。
他咽了一口唾沫,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头顶笔直的石岩线条,不禁生出几许后怕,如果自己粘不住石壁就这么摔下去。落到满是礁石险浪地海中,只怕会粉身碎骨。
临海的这面悬崖上风势太大,从他的四肢处灌了进去,一片冰凉,他不是五竹,没有那种高空直降的神奇功法,所以贴地更紧了些。
“为什么皇帝知道五竹叔在大东山?”一个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的疑问,涌上了范闲的心头。看来皇帝只怕暗中和神庙有什么联系,可是去年大祭祀的非正常死亡……这些事情有些说不明白了。
云层再一次复盖住了月亮,范闲又开始向悬崖下移动,不知道滑了多久,离那盆墨水般的海水愈来愈近,他也愈来愈警惕,将自己的功力提到了最巅峰的状态,时刻准备迎接未知的危险。
离海越近。越容易被水师船上地叛军们发现。离海越近,也就离海上那艘小船越近。
水师船上的叛军或许无法在这漆黑夜里看清悬崖上缓缓爬动的小点。可是叶流云或许会发现自己。
他的双掌紧密地贴在光滑的悬崖上,忽然间瞳孔微缩,感觉到了身后一道凄厉的杀气!
谁能够有这种眼力发现自己?
范闲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里将沿大周天的真气强横断绝,双掌与石壁间的真气粘结忽而失效,整个人直直地向下滑了下去。
咄!一枝黑幽幽地箭羽,射中他原本伏着地地方,金属簇头深深地扎进大东山的石壁中,激出数十粒碎石。
如果范闲反应稍慢一些,绝对会被这天外一箭钉在石壁上。而此时,他依然处于危险之中,整个身体平滑地沿着石壁向下快速掠动。
范闲闷哼一声,刚刚断绝地真气流动复又强行催动到极致,双掌轻柔地拍在石壁上,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嗖!第二枝黑箭,狠狠地射中他脚下的石壁,距离他的脚跟只有半寸的距离。
情况实在是险之又险,发箭之人明显有个提前量,算准了范闲跌落的速度,如果范闲先前意图自然坠落避过这忽然袭来的箭羽,一定难逃此厄。
范闲背上冷汗直冒,右掌一震,竟然将自己的半片身体震的离壁而出,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重新又贴回了石壁上,只是换成了正面对着大海,根本来不及思考,纯粹是下意识里沿着石壁向下滑动了三尺,紧接着右掌再拍,身体很古怪地折弯,向下一扭……
而海面上一艘兵船内,十几枝黑色的箭羽冷酷无情地向他射来,擦过他的身体,刺穿他的衣裳,狠狠地扎进石壁中。
咄!咄!咄!咄!
范闲在石壁上顽强而危险地闪避着,纯粹凭借着重生二十年来不曾停歇的磨练与童年时五竹打下的基础,下意识地躲避这些神出鬼没的箭枝。
场面很危险,那些黑箭连环而发。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而且对于他下一个落脚点似乎算地清清楚楚,逼得他随时有可能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而很奇妙的是,范闲却每每在似乎要被这些黑箭射中之前刹那,提前做了预判,体内的真气沿着两个周天强烈地运行着,补充着他真气的损耗,让他可以勉强地保证两只手掌总有一个会停留在石壁上。
每每看着要跌落时。贴在石壁上的一只手掌却带动着他,扭曲着身体弹起落下,似乎永远不可能离开石壁的引力。
他就像是一个黑色材质做成的木偶,四肢被大东山石壁里的神秘力量牵引着,在悬崖上做着僵硬而滑稽地舞蹈。
而那些紧紧跟随他身体而至的黑箭,强悍地擦着他的身体射进石岩,在石壁上构成了几道潦草的线条,线条的前端追着他。杀气凌厉,随时可能会将这只木偶钉死,乱箭穿心而死。
水师兵船因为担心大东山脚下的暗礁,不敢靠的太近。能够隔着这么远,还能将箭射入石壁的强者。整个天下只有一个人,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在如此漆黑地夜晚里,还能发现潜伏在石壁上的范闲。
庆军征北大都督燕小乙。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上的黑箭停了,悬崖上没有了范闲的踪影,海上崖下回复到安静之中,只听得到一阵阵的海浪拍岸之声——范闲终于成功地避过了连环神箭,落到了礁石之上!
刺!最后那枝黑箭似乎也射空了,狠狠地扎进石壁之中,入石一寸有余,箭尾不停擅抖。发着嗡嗡地声音。
杆上带着几丝黑布。
礁石之上涛声震天,范闲半跪在湿滑的礁石上,难以控制地咳嗽了起来。好在水师的船只隔得太远,海浪拍石的响声太大,将他一连串咳嗽声掩了下去,黑夜之中,没有暴露出自己地身形。
他的脸色苍白,在爬下这样一座人类止步的绝壁。又在绝壁之上避开燕小乙神乎其技的连环夺命箭。已经耗损了他太多的真气与精神。最后那段在悬崖上的木偶舞,看似躲的轻松。却已经是他最高境界的展现,每一秒、每一刻地神经都是紧绷的,于不可能处避了过去,体内真气舒放的转换速度实在太快,频率实在太高,即使以他体内如此强悍的经脉宽度,也有些禁受不住……
真气逆回时,伤了他膈下的一道经脉,让他咳嗽起来,胸前撕裂般的疼痛。
与此相较,此时他右肩上那道凄惨的伤口,并没有让他太在意,虽然这道伤口被锋利的箭簇绞地筋肉绽裂,鲜血横流,甚至连黑色地监察院密制官衣都被绞碎,混在了伤口里,十分疼痛,但毕竟没有伤到要害。
此时是黑夜,对燕小乙不利,但范闲身在悬崖,更处劣势,所以这一次狙杀与逃亡是不公平的,范闲再如何强悍,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最后那一箭。
不过能够在如此险恶地条件下,从燕小乙的连环箭下保住自己性命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范闲将身子伏的极低,海水打湿了他的衣裳,让那件黑衣里沁着水意,与常在海水中泡着的礁石完美的合为一体。
范闲不担心燕小乙的箭上会不会淬毒,一方面是他知道燕小乙此人心高气傲,一向不屑用毒,二来……他从怀中摸索出一粒药丸干嚼两下,混着口水吞了下去,在用毒这方面,没几个人比他强。
海岸线上的局势依然紧张,船只无法靠近悬崖,但想必船上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正盯着悬崖下的所有动静,务必要在范闲登陆之前,将他狙杀。
范闲眯着眼睛,观察着四周,天上的月亮并不明亮,海浪却越来越大,一方面是保护了他,一方面却也让他难以寻觅到一条安全的路径,此时如果他要从礁石上施展轻身功夫飞掠,等于是再给燕小乙一次点杀自己的机会。
范闲很不喜欢被弓箭瞄准备而无力反击的感觉,尤其是被燕小乙的弓箭瞄准。
忽然间,他心头警讯一闪,闷哼一声,右掌在身旁的礁石上一拍,霸道的真气汹涌地喷出,极为狂烈的力量,将身下的礁石拍碎了一角,而他的身体也随着这强大的反作用力,画了一道斜斜的弧线,用最快的速度堕进了海里!
水花一现,马上被越来越大的海浪吞没,悬崖下一片白色的浪花,似乎对于有人敢轻视自己的威力,投入到满是暗礁的海中,感到无比的愤怒。
这一下范闲露出了踪迹,虽然沉入了海中,却逃不过那双鹰一样双眼地追踪。可是他必须跳海,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姿态,离开那个暂时保护自己安全的礁石,哪怕海洋此时如此愤怒,可他依然要忘情的投奔。
因为他宁肯面对怒海,宁肯在海中被燕小乙的箭盯死,也不愿意站在礁石上面对心头的那抹颤栗。
一抹线自海上掠来。
是一道白线。
海浪如此之大,那抹白线却像是有一种超乎天地的力量,不为浪花所扰,反而静静默默地、清清楚楚地向着大东山绝壁下画了过来,就像是一只天神的手拿着一只神奇的笔,在这墨水一般的愤怒海水中,画了道线。
白线其实只是一道水花破开的浪,一柄古剑,正在线头上方两尺处疾掠。
当范闲翻身离开礁石的那一刹,白线也将将触到了礁石,那柄古剑与他的身体在电光火石间相遇,然后分离——谁也不知道碰触到了没有。
礁石大乱,剑势未至,剑意透体而出,将先前范闲落脚的那方湿黑礁石轻松劈开。
在这柄剑的面前,礁石就像是黑色的豆腐一样。
然后这柄剑掠过海浪与空气,刺入了大东山的光滑石壁之中,石壁如此之硬,这把剑的剑身却完全刺没了进去,只剩了最后那个剑柄,就像是一个小圆点。
片刻后,剑柄尽碎,圆点消失,这把剑从此与大东山的石壁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庆余年 第六卷殿前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船上的那颗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船上的那颗心
四面八方都是海水,沉重的有如巨石一般压过来的海水,墨一般的海水,在向他的口鼻耳里灌注,令他无法呼吸,身体随着暗流的来回而不停地摆动着,看着就像一个被摔晕了的鱼儿,随时有可能被暗流裹挟着击打到暗礁之上。
猛然间,范闲睁开了双眼,眼瞳里一片平静,双颊渐渐地鼓了起来,用体内的气体压力与外界的海水压力构成了一个勉强的平衡,右手一探,在海水中激起一道线条,倏地抓住了海底一块礁石的角,将自己的身体稳定在了海底,距离水面足足有四五丈的距离。
先前那天外一剑没有刺中他的身体,但是那股剑意已经侵袭伐中了他的心脉,让他受了内伤,这记内伤比先前燕小乙的那一箭更加恐怖。
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极速运行着,抵抗着大自然的威力,而天一道的真气则沿着全在体内的那个周天温柔行走,将被叶流云惊天一剑所带来的伤害缓缓拂平。
此时深在海底,当然没有办法马上治愈,可是至少可以将伤势压下去一阵。
只是体内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快速运行,给他的肌体带去了极大的负担,一股力量在他的体内膨胀着,渐渐的,两道血水从他的鼻孔间流了出来,被海水暗流一扰,迅即散成一片血雾,包裹住了他的脸宠,肩上的那记箭伤也开始快速的流血。
整个人此时就像一个装成红油漆的皮袋,被人扎了两个小口子,看上去十分恐怖。
范闲的双颊鼓着,双眼瞪的浑圆,脸已经变了形,一手抠着暗礁,一面向着海面上看着。看着就像只蛤蟆……问题是这只蛤蟆正在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所以他自己笑不出来,也没有笑的心情,想到先前惊险地一幕,心里不禁一阵寒冷。
海水将他的头发弄散,像海草一样乱飘,海草之中。他惨白的脸上那双瞳子里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海面上燕小乙的箭还在等着自己,他不可能马上就浮出海面。
至于那位乘舟破浪而来的大宗师,在一剑无功之后,想必应该没有兴趣再对自己出手。
不知道在海水里泡了多久,他抓着暗礁的手部皮肤已经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但瞪大了眼看着上方地海平面,却没有什么脱离险境的办法。此时的他终于有了一丝悔意。昨天……似乎应该把那箱子带上的,如果有那箱子在身边,又何至于被燕小乙的箭压制的难以脱身。
说到此点,这只是证明了范闲在重生之后最警惕的对象,依然还是庆国的皇帝陛下。这或许是历史地一些残留阴影,或许只是他直觉中的一些潜意识,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在皇帝面前现出自己的底牌。
哪怕是在当前的情况下,他与皇帝紧密地绑在了一起。要迎接来自全天下最强大的那些敌人,可是他依然不愿意让皇帝知晓箱子就在自己地身边。
因为他和陈萍萍一样,不知道皇帝的底牌,不知道皇帝一旦知晓自己拥有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弑神杀君的大杀器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种思维影响了范闲地决定,所以让他陷入了此时的危境,好在他没有死在那些箭与剑之下——关于这一点,他应该足以骄傲。如果今晚悬崖下的舞蹈,黑色的箭,破浪一剑的故事传遍整个天下,想必天下所有人对于范闲的认知会进入另一个层次。
一位大宗师和一位世间最强远程九品上高手,都没有将范闲杀死,足以令他自矜起来。
体内的霸道真气十分强悍地提供着他身体所需要的养分,然而呼吸不到空气,终究支撑不了太久。范闲地口鼻处已经没有溢血。肩上的那处伤口也已经被海水泡的翻白。像死鱼的肚子一样,不再流血。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右手再下,从海底的泥沙中抱起一块大石头。
暂时不敢浮上去,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笨法子,一个前世看霍元甲学来的笨法子。
只不过当年霍元甲是在河底行走,他此时却是在海底行走。抱着大石头,凭借石头的重量稳定住自己地身形,在海底暗流地冲击下也没有东倒西歪,范闲十分强横地踩着海沙前行,却没有沿着海岸线试图登陆突围。
大东山两侧有高手阻截,而他不能保证自己残存的真气能支撑自己在海底走多久,所以他选择了能浮出海面最近地一条道路。
他走到了海面上胶州水师兵船的下方,抬头,睁眼,平静地看了一眼比海水的颜色更深一些的船底,强烈的脱险让他的六识无比敏锐,甚至能看清楚木船底部的那些青苔与贝壳。
他放下怀中的重石,石头落在海底没有激起大的动静,只是震起一些泥沙。双手缓缓画了两个半圆,进行了最后一次调息,范闲放松了自己的身躯,随着海水的浮力,尽量自然地向着上方浮去,生怕惊动那位眼如鹰,耳如鲨,鼻如犬的燕大都督。
保持着一条浮木的僵石与死木感觉,范闲缓缓飘浮到了军船的下方,极为小心翼翼地向着船底外缘移动了一个方位,他的头依然不敢探出水面,隔着大约半尺的海水,努力地注视着这一方船舷的动静。
这是一次赌博,之所选择这艘船,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先前燕小乙不是在这艘船上发箭,可如果他想寻找的那个帮手不在这艘船上,范闲只有再次下潜去另外的船上觅机,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坚持到另一艘船上。
好在他这次的运气不错。
范闲泡在海水中的苍白面容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心想自己这辈子的运气,果然是无人可以相提并论。
他看见了船舷上地一只手,那只手很自然地搭在舷外,轻轻地做着无声地敲打。保持着一种很稳定而奇特的频率。
海面上共有五艘水师兵船正在缓缓地游戈,在月光的照拂下,这些船只就像是寻找猎物的恶魔,划破着水面,时刻准备将潜在海底的猎物钉死。
又有三艘兵船远远地驶离本队,保持着相应远一些的距离,负责接应以及进行更广范围内的注视。
在其中一艘船上,中厅灯光一片昏暗。负责这艘船的胶州水师将领许茂才,正冷冷地坐在太师椅上,他地三名亲兵两人在厅外负责警戒,一人负责与水师旗船联络。
在他的身边只留下了一名亲兵,这名亲兵的脸隐在灯光后的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五官,但隐约能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夜里的大阵势给吓着了。
兵船之上一片安静。忽然间那名亲兵开口说话。
“为什么胶州水师也叛了?”
许茂才如今已经是胶州水师的第三号人物,手底下有自己足够强大的力量,像今夜这种大事,如果他不知晓内情,是断然不敢随着水师旗船将大东山四周地海域包围起来。
他低着头。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少爷,现在的情况不是胶州水师叛……而是……您叛了?”
那名亲兵自然便是运气好到逆天,悄悄摸上兵船的范闲。许茂才是当年泉州水师的老人,而且那只一直垂在舷外的手。证明此人一直在暗中期盼着范闲能够死里逃生,所以范闲对他足够信任,可是听着这句话后,范闲依然皱了皱眉头。
长公主一方面会怎么安排,范闲和皇帝早就已经猜到,大东山围杀如此大地事情,顶多只能控制数日消息,而最后皇帝遇刺身亡。让太子继位……皇帝遇刺的事情,总需要一个人来背。
而那个人必须拥有强大到杀死皇帝的力量,并且有这种行为动机,才能够说服宫里的太后,朝中地百官。
即便不是说服,也是要给那些人一个心理上的交代。
而很明显,往大东山祭天一行人当中,唯一有力量杀死皇帝的人。当然就是手握五百黑骑。暗底下又拥有一些不知名高手的监察院提司范闲。
至于刺驾的动机……想必以长公主的智慧,自然会往太后最警惕的老叶家一事上绕。
“你没有做出应对。相信你也没有往吴格非那里报信……侯季常那里你也没有报信。”
范闲站在许茂才的身后,冷冷地盯着他地侧脸,为了防止有人忽然进屋,所以上船后他只是略微包扎了一下伤口,便伪装成许茂才的亲兵,一直站在身后。
“我让你在胶州水师呆着,为的便是今天这一天。”范闲语气平静,但内里却蕴着一丝怒意,“结果,你什么都没有做……监察院刺杀陛下,或许能说服水师中的某些将领,可是你怎么会信?而且燕小乙为什么会在水师的船上?这些水师将领们难道心里就没有疑问?为什么这方面会相信你的忠心,让你来到大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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