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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燕小乙望着山上,眼睛眯了起来,有些想不明白,范闲的体内是从哪里获取如此多的精神与勇气,可以支撑他这么久。
一念及此,他的唇角反而透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愈强大的仇人,杀起来或许也就越快乐。
“都督……”唯一活下来的那位亲兵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说道:“一入密林,再难活着走出来……”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毕竟范闲不像您知道这群山中的密道。”
燕小乙冷漠地看了那个亲兵一眼,没有说什么,澹州北的群山与山中的原始森林,正是隔绝庆国与东夷城陆路交通的关键所在,如果不是有那条密道,此次大东山之围根本不可能成功。自半年前起,燕小乙便将整副心神放在密道运兵之事上。对于这条密道和四周的山林的恐怖格外了解。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范闲能够支撑到现在,生起一丝敬意。
“大东山下五千兄弟在等您回去……难道您就放心让那个外人统领?”这名亲兵明显是被死去的四个兄弟,被范闲沾血即死地毒药震慑住了,没有注意燕小乙的眼神,低头说道:
“即便范闲能活着出去,可是京都有长公主坐镇,何必理会?”
燕小乙沉默片刻后。挥了挥手,似乎是想示意这名亲兵不要再说了。
他的手恰好挥在亲兵的脸上。
喀的一声脆响,这名亲兵的脑袋就像是被拍扁了的西瓜一样,歪曲变形,五官都被一掌拍的挤作一处,连闷哼都没有一声,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燕小乙冷漠地看了地下地尸首一眼,走到那株大树的后方。蹲下低低按了按那片被范闲坐扁的野草,确认范闲没有离开太久,确认了范闲离开的方向,然后沉默地追了上去。
看着光学瞄准镜头里时隐时现的那个身影,范闲倒吸一口冷气。牵动了背后被那一箭震出来的伤势,低声咳了两下。他没有心思赞叹于黑箱子的神奇,可以将这把重狙保存的如此完好,光学瞄准镜头依然如此清晰……他只顾着赞叹燕小乙地行动力与强大的第六感。
在草丛中已经潜伏了一会儿。一直盯着上山的那片区域,几次都快要锁定燕小乙的身躯,然而燕小乙似乎先天就能感觉到那种危险,每每在静止半秒后,便会重新运动起来,借助着参天大树和茂密枝叶的遮蔽,一步一步地靠近山峰。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担心自己先前地咳声会给燕小乙指明方位。强行压下后背的剧痛,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向着斜上方攀行了百余丈的距离,又找到了一棵至少五人才能合围的大树,斜靠在树干上,大口地喘气。
空气快速地灌入他地咽喉,灼热的温度和体内对氧分的贪婪,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迅速。咽喉间感觉到阵阵的干涩与刺痛。胸口处也开始升腾起一阵难过的撕裂感。
范闲松了松领口的系带,强行闭上嘴巴。用鼻子呼吸,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心想为什么自己有把重狙,却还是这么没有自信——后坐力又不大,为什么不敢试一下提前量?
内心的独白还没有骂完,他便感觉到了一丝怪异,整个人地身体马上绷紧。
然后他听到了笃的一声轻响,身后的巨树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应该是一枝箭。
范闲本来没有什么反应,但他马上想到那些亲兵已经死光光,那这枝箭……自然是燕小乙发的,他的眼瞳猛的缩了起来!
他马上双腿微屈,放松整个膝盖,身体微微前倾,这是在这一瞬间,他唯一有能力做到了一些姿式变换。
这个姿式可以卸力,顺着背后那记强大的力量,让自己的整个身体顺势向前倒去,尽可能地化解。
如果这时候硬挡,那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嗡地一声闷响,范闲被震地向前仆倒,嘴里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摔倒在深草灌木之中,脸上手上,不知被划了多少道细细地伤口。
在他的身后那株巨树,约摸手掌大小的树皮全数绽开,露出里面的发白树干,一枝秀气的小箭像潜伏已久的毒蛇般,探出了黑色的箭锋,以箭锋为圆心,白色树干被箭上强大的真气震的寸寸碎裂。
范闲没有时间去看身后那株树上的异象,也没有时间庆幸自己没有放下背上的箱子,他连唇角的鲜血都来不及抹,已经开始了又一次的逃逸,凭恃着自己霸道的真气,支撑着疲累的身躯,向着山顶放足狂奔。
燕小乙从瞄准镜里消失不到五秒钟,便已经摸进了自己百丈之内,这种身法。这种恐怖的行动力,实在是令范闲有些心寒。
片刻之后,一身轻甲,宛如天神一般的燕小乙出现在了这株大树之后,只是他此时的身上满是泥土,看上去也是无比狼狈。
燕小乙冷漠地观察了一下,再次追了上去,只是脚步动时。再一次下意识里趴到了草丛之中。
他能感觉到,一股令他有些心寒地危险,先前差一点就锁定住了自己。
燕小乙曾经感受过这种气息,那是在京都满是白雾的街巷之中。
然而令他疑惑的是,能隔着这么远锁定自己的定机,除非……范闲已经达到了大宗师的境界,或者是像自己一样,有神弓之助。
可他依然小心翼翼地卧在草丛之中。
高处半跪瞄准的范闲。发现目标始终藏在死角里,不由暗骂了几句,收回重狙,吞下涌入口中的腥味鲜血,向山顶冲去。
澹州北部尽高山。然而大概谁也不知道,就在燕小乙与范闲互相狙杀的这座雄山之巅,竟是一片平坦地山地,山巅之上平坦有如草原。很奇妙的一棵大树也没有,只是深过人膝的长草,如青色的毛毡一般,一直铺展开去。
山顶奇异的草甸,一直铺展到悬崖的边上。
在悬崖边的草丛中,范闲将支架设好,将黑箱子平静地搁在身旁,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平静。他知道自己没有后路了,就算自己背着箱子沿着悬崖往下爬,可是此时是白天,如果燕小乙持弓往下射,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他也不想再逃了,拿着一枝重狙地重生者,却被拿着弓箭的原始人追杀,而且被追杀的如此狼狈。他觉得很羞愧。如果就这样死了,在冥间一定会被那些前贤笑死。尤其是姓叶的那位。
然而光学瞄准镜依然捕捉不到燕小乙的身影,范闲地额头上开始滴落冷汗——他的身形隐藏的也很好,但是大概的区域已经被燕小乙掌握,草甸尽头邻近悬崖处只有这么大块地方,燕小乙总是会逼近自己地。
而燕小乙离自己越近,自己的胜算就越小。
燕小乙终于现出了自己的身形,像一只鹰一般,在草丛之中沿着古怪的轨迹行进,很明显,他虽然不知道范闲的手上有什么,但他可以清晰地了解到,对方有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东西。
范闲的枪口伸在草丛中,不停地两边摆动着,却始终无法锁定快速前行的那个身影。
对方虽然时而前行,时而后退,似乎在画着螺旋地痕迹,但范闲比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清楚,螺旋始终要上升的,燕小乙正在逐步地缩短自己与他的距离。
五百米了。
范闲额上的汗滴的越来越快,渐渐要沁入他的眼睛。
四百米了。
范闲渐渐感觉到了一丝无助,一种先前天下尽在我手之后,然而却发现一切只是幻像后的空虚感,自己没有办法一枪狙了燕小乙……而燕小乙再靠近一些,一定可以用他手中的箭,将自己射成刺猬。
三百五十米了。
如果真地让燕小乙欺近身来,凭范闲此时地状态,绝对没有办法从九品上强者的手下逃出去。
直到此时此刻,范闲终于明白了手中这把重狙地意义,那就是——没有什么意义!一把武器再强大,终究还是要看它掌握在谁的手上。试图靠着一把重狙,就可以横扫天下,这只不过是痴人的一种妄语。
自己连燕小乙都无法狙死,更何况大东山顶的那些老怪物。
汗水淌过他脸上被草叶划破的小伤口,一阵刺痛,范闲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不能让燕小乙再继续靠近自己,可是自己却无法用瞄准镜锁定那个快速移动的身影,在这种生死关头,似乎自己需要一些运气。
在运气之外,更需要勇气和决心。
“燕小乙!”
山顶的草甸中传来了一声大喝,穿着一身黑衣的范闲,霍地一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那把狙击步枪。瞄准了不远处的燕小乙。
这一声大喝,惊扰了草甸里那些懵懂无知的生灵,一只狡猾的山兔开始准备朝最近地那个洞窟奔去,一只正在啃食草根的田鼠在地底下停住了动作,两个前肢微微垂下,随时准备狂奔,无数只藏在草丛中的鸟儿开始振翅,准备飞临这片凶地。
随着这一声喝。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燕小乙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终生,或许是没有时间后悔的决定。
他停住了身形,用最快的速度取下身后的缠金丝长弓,双足一前一后,极其稳定地站在草甸之上,全力将弓弦拉至满月,一枝冷冰冰的箭枝。直直地瞄准了现出身形地范闲。
在这一瞬间,燕小乙看清楚了范闲手上拿的东西,但他不认识这个东西,或许是监察院最先进的弩机?
但既然范闲已经现出了身形,开始用一天一夜里都没有展现过的勇气和自己进行正面的对峙。燕小乙便给范闲这个机会。
不是燕大都督自大,而是他清楚,如果自己保持高速的行进速度,同时放箭。不见得会伤到那个比兔子还狡猾,比田鼠还胆小,比飞鸟还会逃跑的小白脸。
而在一百丈的距离上,只要自己站稳根基,就一定能将范闲射死,就算射不死,也不会再给范闲任何反击地机会。
至于范闲手中拿着的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对于神秘未知的事物。总有未知地恐惧,所以燕小乙先前会表现的如此谨慎,而当他看清楚那个金属凑成的“玩意儿”之后,很自然地把他当做了监察院三处最新研制出来的厉害武器。
知道是什么,自然就不再怕,尤其是像燕小乙这样骄横自负地绝世强者,数十年的箭道浸淫,天生的禀赋。让他有足够自信的资本。他总以为,就算敌人的弩箭再快。也不可能快过自己的反应。
自己就算听到箭声,机簧声再避,都可以毫发无伤,难道这世上有比声音更快的箭?
燕小乙不相信,所以他冷漠地站住了身形,拉开了长弓,对准了范闲,松开了手指。
箭,飞了出去。
所有的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极其短暂地一瞬间内,从范闲勇敢地从草丛中站起,到燕小乙站稳身形,再到燕小乙松开手指,不过是普通的人们眨了一下眼睛。
范闲的速度明显没有燕小乙快,所以当他清晰地看见那枝箭高速旋转着,离自己的身体愈来愈近的时候,他才用力地抠动了扳机。
狙击步枪的枪口绽开了一朵火花,十分艳丽。
燕小乙手中的长弓正在嗡嗡作响,他的姿式还是保持着天神射日一般地壮烈,然后他地瞳孔缩了起来,因为……
他看到了那朵火花。
他也听到了那声很清晰地闷响。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再去躲避。
因为对方的“箭”,真地……比声音还要快!
噗的一声,就像是一个纸袋被顽童拍破,就像是澹州老宅里那个淋浴用的水桶被石头砸开。
燕小乙的半片身体在一瞬间内裂开,他强大的肌体,强横的血肉,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一朵花,一朵染着血色的花,往青色的草甸上盛放。
他毫不意外地重重摔倒了下去,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传说。
同一瞬间,燕小乙射出的那枝箭,也狠狠地扎进了范闲的身体,飙出一道血花,将范闲的身体死死地钉在了悬崖边微微上伏的草甸上。
时间再次流转,山兔钻进了狭窄的洞窟,田鼠放下了前肢,开始在黑暗中狂奔,草丛中的小鸟们也飞了起来,化作一大片白色的羽毛,在山顶的草甸上空不知所措的飞舞着。
草甸的两头,躺着两个你死我活的人。





庆余年 第六卷殿前欢 第一百二十章 伤心小箭
第一百二十章 伤心小箭
正是盛夏之末,整个大陆都笼罩在高温之中,这片苍茫群山虽然邻近大海,却因为地势的原因,无法接纳海风所挟来的湿润与凉意,只是一味的闷热,所以山林中才会有那样浓烈腐烂的气味,那么多令人心悸的危险。
山顶上的这片草甸因为直临天空,反而要显得干燥一些,加之地势奇险,没有什么大型的食肉动物。
此时已近正午,白耀的太阳拼命地喷洒着热量,慷慨的将大部分都赠予到了这片草甸之上,光线十分炽烈,以至于原本是青色的草杆,此时都开始反耀起白色的光芒,可想而知温度有多高。
小动物们都已经进入土中避暑,飞鸟们也已经回到山腰中林梢的窝,等着明天清晨再来寻觅草籽做为食物。
整个草甸一片安静,静悄悄的,只是偶被山风一拂,才会掀起时青时白的波浪,天下瓷蓝的底色与舒坦的白云,温柔地注视着这些波浪,整个世界,十分美丽。
如果没有那两个人类和那些人类身上流出来的鲜血,那就更完美了。
一声呻吟,范闲缓缓睁开了被汗水和血水糊住的眼帘,他眯着眼睛看着天上,发现眼瞳里似乎有一个光点总是驱之不去,他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被炽烈的太阳照射久了之后的问题,下意识里伸手去挥,却发现右手十分沉重,原来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重狙。
他又换左手去挥,然后一阵深入骨髓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大声地叫了起来!
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他微垂眼帘。看着左胸上那枝羽箭发呆,羽箭全数扎了进去,只剩最后的箭羽还遗留在身体外,鲜血不停地汩汩流出,将黑色的羽毛染的更加血腥。
微微屈起左腿,很勉强地用右手摸出靴子里的黑色匕首,极其缓慢而小心地伸到了背下,顺着身体与草甸间极微小的缝隙。轻轻一割。
深埋在泥土中地箭杆被割断,他的身子顿时轻松了一些,却被这轻微的震动惹得胸口一阵剧痛,脸色惨白,险些又叫了出来。
强忍着疼痛,他又用匕首将探出胸口的箭羽除却大部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头子,方便日后拔箭。
做完这一切。疼痛已经让他流了无数冷汗,那些汗水甚至将他脸上的血水都清洗的一干二净。
他仰面朝天,大口地呼吸着,眼神有些焕散地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甚至连那刺眼地阳光都懒得躲开。因为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活着更好的事情了,如果以后再看不到这太阳,自己该有多后悔。
范闲的运气很好,燕小乙那一箭准确地射中了他的左胸。但箭锋及体时,范闲正好抠动了扳机,82a1的后座力虽然不大,却依然让他的身体往后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燕小乙的那一箭射中的位置,比预计中要偏上了一些,避开了心脏地要害,插入了左肩下。
至于燕小乙死了没有。他根本不想理会,他只是觉得很累,很想就这样躺下去,躺在这松软的草甸上,与世隔绝的山顶上,享受难得的休息。再说,如果燕小乙没死,以他此时这种状态。也只有被杀的份儿。
既然如此。何必再去理会?
可他必须要理会,因为人世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片刻之后。安静地令人窒息的草甸上,出现了一个虚弱的人影,范闲拖着重伤的身躯,拄着那把狙击步枪,一步一步,穿过草甸,向着那片血泊行去。
先前地时候,范闲总觉得三百米太近,近到让他毛骨悚然,然而这时候,他却觉得这三百米好远,远到似乎没有尽头。
等他走到燕小乙的身边时,他已经累的快要站不住了,两只腿不停地颤抖着,那件世间最珍贵的武器,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精细的枪管深深地陷入泥土之中。
范闲不在乎了,再怎样强大的武器,其实和拐棍没有多大区别,如果人不能扔掉拐棍,或许永远也无法独自行走。
他看着血泊中的燕小乙,眼睛眯了一下,眉头皱了一下,心情一片复杂,不知道应该生出怎样地情绪。
鲜血早已流尽,已经渗入了青青草甸下的泥土之中。燕小乙的左上部身体已经全部没了,变成了一些看不清形状的肉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人捏爆了的西红柿,红红的果浆与果肉胡乱地喷涂着,十分恐怖。
范闲自幼便跟着费介挖坟赏尸,不知看过了多少阴森恐怖的景象,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依然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很明显,范闲地那一枪仍然还是歪了,不过反器材武器地强大威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遭受到如此强大地打击,即便是这个世界九品上的强者,依然只有付出生命的代价。
范闲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回了头,走到了燕小乙完好无损的头颅旁边,准备伸手将这位强人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然而……他看到了那已经散开的瞳孔,却停住了动作,似乎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着的。
“也许你还能听见我的话。”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道,话声中夹着压抑不住的咳嗽,“我知道你觉得这不公平,但世上之事,向来没有什么公平。”
燕小乙没有丝毫反应,瞳孔已散,瞪着苍天。
范闲沉默了少许后说道:“你儿子,不是我杀的,是四顾剑杀的,以后我会替你报仇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燕小乙的尸体旁,范闲会撒这样一个谎。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这种死亡对于燕小乙来说不公平,对于这种天赋异禀的强者而言,死地很冤枉,而他更清楚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会想什么。
比如燕小乙心里最记挂的事情是什么——如果说让燕小乙认为自己是杀燕慎独的凶手,而燕小乙却无法杀死自己为儿子报仇,这位强者只怕会难过到极点。
这句话,只是安一下燕小乙的心。然而燕小乙的眼睛还是没有合上。范闲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到底是在安慰死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呢?
他轻声说道:“他们说的没有错,你的实力确实强大,甚至可以去试着挑战一下那几个老怪物。所以我没有办法杀死你,杀死你的也不是我。”
沉默了片刻后,范闲继续说道:“这东西叫枪,是一个文明地精华所在……虽然这种精华对那个文明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燕小乙的眼睛还是没有阖上,只是颈骨处发出咯的一声响,头颅一歪。落在了自己的血肉之中。这位九品强者早已经死了,只是被子弹震碎的骨架,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落了下来,如同落叶。
范闲一愣。怔怔地看着死人那张惨白涂血的脸,久久不知如何言语,许久之后,他抬头望天。似乎想从蓝天白云里找到一些什么踪迹。
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而善射者死于矢,这是人们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箭法通神地燕小乙,最终死在了一把巴雷特下。不论结局是否公平,不论过程是否荒唐,可那滩满一地的血肉证明了这个道理的血腥与。
燕小乙是范闲重生以来杀死的最强敌人。他对地上的这滩血肉依旧保持着尊敬,尤其是这一天一夜地追杀,让他在最后的生死关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想通了一件事情,这对他今后的人生,毫无疑问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他过于怕死,所以行事总是谨慎阴郁有余。厉杀决断无碍。但从来没有拥有过像海棠那样地明朗心情,王十三郎那样的执念勇气。直到被燕小乙逼到了悬崖的边上。他才真正的破除掉心中的那抹暗色,勇敢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枪。
他从此站起来了。
保持着对燕小乙的尊敬,范闲在习惯了这一滩血肉之后,依然开始无情地进行后续的工作,取下了对方尸体旁边地缠金丝长弓,费力地将那半缺残尸拖着向悬崖边上走去。
站在悬崖边,他测量了一下方位,然后缓缓蹲到地上,拣了块石头,开始雕琢尸块。此时阳光极盛,蓝天白云青草之间,一个面相俊美苍白的年轻人拿着石块不停地砍着身边的尸体,血水四溅,场面看着极其恶心。
他将燕小乙的半片尸体和那块石头都推下了悬崖,许久也没有传来回声。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的够呛,胸口处的剧痛,更是让他有些站不住,十分狼狈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脑中有些晕眩。
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疗伤了,草丛里残存的肉沫内脏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被这片原始森林里的生灵消化掉,而他还必须把重狙留下地痕迹消除。
他咳了两声,震地心边穿过的那枝小箭微颤,一股撕心般地疼痛传开,令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并非同一时刻,离那片山顶奇妙草甸遥远的大东山顶,在那片庆庙的建筑中,被围困在大东山的庆国皇帝,隔着窗户,看着窗外的熹微晨光淡淡出神。
“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安全地回到京都。”他缓缓说着,这应该是庆国皇帝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对范闲如此温柔。
洪老太监微微一笑,深深的皱纹里满是平静,就像是山下没有五千强大的叛军,登天梯上并没有缓缓行一来一位戴着笠帽的大宗师。
“小范大人天纵其才,大东山之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洪老太监温和说道:“路上应该不难,关键是回京之后。”
“京都里的事情不难处理。”庆国皇帝微微笑道:“朕越来越喜爱这个孩子。这一次再看他一次。”
洪老太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喜爱,何必再疑再诱,这和当年对二皇子地手法又有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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