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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如果南庆正在北伐,难道自己这些庆人却要背叛朝廷,反戈一击?只怕谁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虽然这些人都是被流放了的人物,对于皇帝陛下也谈不上什么忠诚,然而背君与叛国终究是两种概念。
然而东夷城方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庆帝一股作气地将北齐打散。因为若那样的话。东夷城自然便是强大庆军地第二个目标。如今的东夷城名义上已经归属大庆,但在范闲和大皇子的强势之下。南庆朝廷根本管不到此处,一旦有机会动兵真正征服,想来庆国朝廷不会放过个机会。
若到了那时,东夷城自然是灭了,大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条。从陈萍萍死后那一刻开始,大皇子便已经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然而如今知晓范闲在京都准备做的那件事情,大皇子的心头依然抑不住的有些黯淡。
不论范闲是胜是败,他的心情都会黯淡,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他地母亲还在庆国地皇宫里,他的妻妾也还在京都。
大皇子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京都地方向,一时间唏嘘了起来,微微眯眼,长久沉默,一言不发。
天下大战已起,修罗场已然铺成,骸骨埋于道,血肉溅于野,乌鸦怪鸣于天际风雪之中,不尽的肃杀凶险,笼罩了整个天下,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遮盖了所有万千百姓头顶的天空。
便在这样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局中,有很多人的目光,包括沙场之上那些猛将,至高的皇帝,孤守的逆子,其实都在注视着京都,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胜败,天下的走势,依然还是在南庆京都之中,在那一对对人对己都格外残忍无情的父子之间。
正如庆国皇帝陛下曾经对叶完说过的那样,他与范闲之间的生死存活,才是真正的局点。只是这个局不是人力所能设,而是这数十年间的造化因果,最后凝结而成的局面,在这个凝结的过程之中,皇帝陛下自己,那个死去的女人,秋雨中的陈萍萍,以至于范闲自己,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以至于这个局到了最后已然无解,成了个死局。
只有剑才能斩开绳结,只有生死才能解脱。
被无数双目光注视的京都城内,百姓却感受不到太多前线血腥地味道,甚至连此时禁宫所发生的惊天大事也不知情,他们情绪平稳地过着一如往常的日子,除了天河道岔道口的那些百姓,正在不停地哭泣。
学士府中的胡大学士听不到这些哭泣的声音。但他在第一时间内知道了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他依然拥有足够的眼线和层级,所以他顿时呆了。
一年前,贺派地官员全数被范闲和监察院杀了,这一年里,胡大学士统领着门下中书以及三寺三院六部,将庆国朝廷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是陛下重伤不能视事的时候,这位大学士依然平静恬淡,东山倒于前而面不改色,十分有效地维持着庆国的平安。
然而今天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胡大学士所有的镇定平静。顿时瓦解,他今天没有擦护脸霜,所以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的深,怔怔地站在学士府地园子里。显得格外苍老,祈求着上苍不要给大庆带来任何的不幸。
京都另一处贫寒坊内,某简陋民宅中,已经出狱很久的前任京都府尹孙敬修,正在他的女儿孙家小姐的搀扶下,一面咳嗽一面喝着药,在狱中被折腾地险些身死,若不是范府里的几位夫人暗中打理。只怕这位性情严正的京都府尹,早已死了。然而如今的孙家早已败落,除了一家三代之外,仆役尽去,姨太太也已逃走,过地日子着实有些不堪。
孙颦儿温声宽慰着父亲,心里却想着改日只怕要去范府里谢谢郡主娘娘赐的药,只是却没有什么衣裳可穿了。又想到。小范大人现在穷竟是死是活?一时间不由有些痴了。
此时的范府中,林婉儿却是表情凝重地坐在花厅之中。思思坐在她的身后,一人分别抱着一个孩子。她对面前的藤大家媳妇儿说道:“逃是没必要的,只是府里的下人能散就赶尽散了。”
藤大家媳妇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哪里肯走。林婉儿也不会勉强,因为范族里的这些族人家人,便是想走只怕也无法走干净,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怀里地范良。
昨夜范若若被急召入宫,最近又没有陛下身体不适的消息,林婉儿便马上猜到了一些什么。尤其是从昨天夜里,便开始弥漫在京都里的诡异气氛,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先回家看看?就算舅舅要杀你,你要杀舅舅,可是……可是……难道之前,你就不肯让我看你最后一面?
一念及此,悲从中来,几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垂下,滴在了范良满是不解的稚嫩脸蛋上。
在林婉儿无助又悲伤地担心着范闲的生死时,昨夜被召入宫中的范若若,却已经成功地逃脱了内廷高手地看管,消失在了重重深宫之中。如今地皇宫已然乱成一团,一时间竟无法找到她的下落。看来这位姑娘家不止青山学艺有成,当年五竹在苍山雪夜里对她地训练,远比当初对范闲的教导要成功许多。
此时的她穿着一件宫女的衣衫,却偏生穿出了极动人的感觉,衣衫在微雨中缓缓飘拂,顺着宫墙的夹壁,缓缓地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只见被厮杀声惊的面色惨白的太监宫女,偷偷摸摸地向着后宫方向奔去,谁还会来管她是谁,她来做什么。
然后在将要转到太极殿的一道偏僻宫门处,她看见了太监洪竹,似乎洪竹在这里已经等了她很久。两个人平静地互视一眼。
范若若平静地看着洪竹,其实心里却是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因为她根本不清楚,为什么几个月之前,这位正当红的太监总管,会忽然与自己暗中联系。
洪竹佝着身子离开了这道宫门,他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他本来以为小范大人已经死了,思前想后了很久,他骨子里所蕴藏着的那点儿东西,终究让他找到了范家小姐,讲述了自己与范闲间的关系。或许……只是这名太监,不愿意让自己守着自己与范闲间的秘密,而孤独地守候在深宫之中。
范若若知道哥哥还活着,并且在这位太监的帮助下,潜入了皇宫。这个事实令她很喜悦,然而紧接着喜悦便变成了深深的担忧,因为她知道哥哥进宫是为了做什么。
她走到了宫门旁,走到了一个盛水的大铜缸旁。隔着宫门,听着不远处皇城上令人心悸地声音,那些铁钎刺穿盔甲,刺穿骨胳的声音。她的眉宇间担忧之色更重,知道今天连师傅也来了。
然后她隔着宫门的缝隙,看着远处太极殿正殿门前的那方明黄身影,微微抿唇,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皇帝陛下负手于后,双手在袖中微微用力地握着那一方白绢,只有他知道,白绢上是若点点桃花一般的血渍,咳出血来了。难道朕真的不行了吗?
姚太监已经被他赶走,此时他身周没有一名侍卫,站在雨帘之前,显得是那样的孤单。
而在他面前地小雨之中。一个更孤单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过来。
五竹终于来了。
小雨依然在不停地滴打着他脸上的那方黑布,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铁钎依然在不停地滴着血,一股充溢着血腥味道的气息,从他那身湿透了的布衣上透了出来。
不知道杀死了多少禁军,五竹才终于从皇城的方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这里。他手中那往常似乎坚不可摧的铁钎,在刺穿了无数坚硬盔甲之后,刺穿无数咽喉之后。此时锋利地钎尖竟已经被磨成了平端,钎身弯曲了起来!
五竹不是人,但他也不是神,在面对着人间精锐战力前仆后继,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下,他依然受了伤,尤其是从皇城杀下来的那一条道路上,穿着厚重盔甲的禁军官兵。用自己的身躯当作了制敌地巨石。堵在了他的前方,成功地拖延了他的脚步。伤害到了他的身体。
禁军地拦截不可谓不壮烈,可五竹依然是杀了出来!
只是他手中的铁钎已经废了,他紧紧束着的黑发早已散乱,身上的布衫更是多了无数的破洞,腰下的一方衣袂更是不知为何,被烧成了一块残片。
最为令人心悸的是,在乱战之中,瞎子少年的腿似乎被某种重形兵器砸断,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常理地角度,向着侧后方扭曲,看上去骨头已经被扭碎成了异状,根本无法行走!
可五竹依然在走,他隔着那层快要脱落的黑布,盯着殿下的庆帝,用手中变形的铁钎做为拐杖,拖着那条已经废了的左腿,在雨中艰难而倔狠地行走,一直要走到庆帝的面前。
雨势早已变小,淅淅沥沥地下着,太极殿前的青石板上却依然积着水,五竹扭曲的左腿就在雨水中拖动,摩擦出极为可怕地声音。
每一次磨擦,五竹薄薄地唇角便会抽搐一丝,想必他也会感到疼痛,但是他已经忘记了疼痛,他只是向着殿前的庆帝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庆帝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地五竹,忽然开口说道:“我终于确认你不是个死物……但凡死物,何来你这等强烈的爱憎?”
便在此时,一直紧闭的宫门忽然大开,一身污水的叶重骑于马上,率领着残余的禁军士兵以及自己亲属的骑兵,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赶了过来,蹄声如雷,震的地面的雨水丝丝颤动。
不过瞬息,数百名庆国精锐兵士便再次将五竹围了起来,只是他们看着被自己包围着的五竹,看着那条已经扭曲,却依然倔狠站着的人,却没有丝毫喜悦的情绪。
尤其是此时忽然出现在陛下身旁的十余名庆庙苦修士,那些戴着笠帽,拥有强大实力的苦修士,当他们看见五竹之后,尤其是到五竹身上伤口处流出的液体颜色之后,更是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五竹身上流出的血也是热的,也是红的,然而却是金红的,在小雨中渐渐淡去,没有太多人能够注意到,但这些戴着笠帽的苦修士却注意到了。
所有的苦修士在这一刻如遭雷击,跪倒在了雨水之中,跪到在了五竹的面前,他们本来是庆帝最强大的贴身防卫力量,然而在这一刻,却不得不臣服于在这个跛了的瞎子身前。
使者亲临人间,凡人焉敢不敬?这是上天对大庆的神罚吗?





庆余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六十章 南庆十二年的彩虹(二)
第一百六十章 南庆十二年的彩虹
雨水缓缓地击打在那些笠帽之上,苦修士们面色苍白地跪在湿漉的地面,怔怔地望着中间那名蒙着黑布的瞎子少年,许久做不出任何的反应。他们本是庆帝最后的防卫力量,当初十余名苦修士联手,便是范闲和影子二人都险些被杀,可见力量之强大,然而此刻面对着五竹,他们会反戈一击吗?
皇帝陛下站在殿前的长廊下,天空中细微的寒雨被风吹拂到他所站立的地方,打湿了他颌下的胡须,一络一络。他眼睛微眯,眸中寒意渐盛,冷漠开口说道:“没用的东西,庙里一个叛徒就让你们吓成这样。”
很奇怪,皇帝陛下似乎并不担心这些苦修士会在这一刻背叛自己。在很多很多年前,庙里行出来的那位使者,为了清除叶轻眉留在这个世间的一切痕迹,与皇帝搭成了某种协议,也就是从那日之后,庆庙行走于大陆南方的苦修士,便将陛下看成了真正的天选之人。
在天选之人与庙中使者之间该做出怎样的选择?苦修士们至少在这一刻是沉默的,已经渐渐苍老的他们,自然知道很多年前那位使者所发布的神谕,知道一位使者已然堕落,但他们不知道那位使者是不是面前的这个人。
皇帝陛下也没有去理会这些跪在雨中的苦修士,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雨中的五竹,沉默片刻后说道:“世间本就没有神。朕不是……老五,你也不是。”
五竹的腿已经被砸断了,用一种极其令人心酸的姿式,勉强站立着身躯,庙中人重临世间。面对着人间最强大的武力集结,他悍勇无俦地杀了过来,却依然付出了极沉重地代价。皇帝陛下说的对,他自己不是神,所以这一年里接连被背叛,被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兵器伤害,伤势缠绵,早已不复当年巅峰时期的水准。然而此刻的五竹,也已经到了最残破,最无力的阶段。
这样两位绝世强者的对决,究竟是谁胜谁负?更何况此时叶重已经领兵而至,将五竹团团围住,五竹还能杀破重围,将手中的铁钎刺入庆帝地咽喉吗?
皇帝冷漠的目光落在五竹破损到了极点的衣裳和那条已经断了,只是凭着一些皮肉连在一起的左腿。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心里却在想着,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出来?
渐渐的,一股复杂的情绪冲入了庆帝的眼眸。那是一股自嘲,一丝佩服,一丝不甘。如今五竹已经陷入重围之中,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只手翻天,偏在此时,范闲依然没有现出身形,这等样的冷厉隐忍,实在是很可怕。
穿着一身太监服饰地范闲,此时离太极殿正门似乎极远,实际极近,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踪影。凭借着这两年里锤炼到极致的心神,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籍着漫天悠悠下着的风雨与场间无数人沉重紧张地呼吸声,缓缓地向那边靠近。
从看见皇帝老子咳嗽的那一刻,范闲便确认了在南下道路上所知晓的那个绝密情报,陛下的身体……似乎真地不行了。快一年没有见到这位强大的君王,今天远远隔着雨瞧着,似乎他的面容已经变得苍老了许多。颌下的胡须也长了许多。神态也似乎疲惫了许多。
陛下已然走下了神坛,然而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太极殿檐下。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五竹,却依然显得那样的强大,强大到任何试图挑战他的人们,都下意识里先丧失了三分信心。
范闲当然看见了五竹的惨状,他从来没有想过五竹叔也有伤地如此重的一天,也正如先前他从来没有涉想过,世界上有人能够正面突破南庆皇宫的防守,直接杀尽千军,杀到庆帝的面前。他的目光从五竹叔的断腿上一拂而过,强行压抑下剧烈跳动的心跳,强行压抑下心头的那丝恐慌与担忧以及难过和酸楚,依然藏在这片太极殿地阴影里,冷漠而强悍地等待着那个出手地机会。
五竹叔已经到了最危险的那一刻,他依然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在陛下与五竹正面冲撞之前,自己地任意一次出手,都没有任何意义,大宗师的战争,不是自己这些凡人可以任意插手,他不想辜负五竹叔这一场惊天动地的绝杀,所以他必须忍着。
叶重还在,姚太监不知在哪里,那些苦修士不知道会不会出手,皇宫里依然高手云集,范闲必须把吸引众人目光,把消耗皇帝老子实力的希望,放在已然堕堕欲坠,身体受创极惨的五竹叔身上。
不论任何人,包括已经死去离开的那三个老怪物在内,如果受了今日五竹这般严重的伤,只怕都只有颓然受死一条道路,然而五竹依然站立着,这给了范闲信心,也给了皇宫里众人无穷的压迫力。
五竹隔着那方黑布,看着十余丈外石阶上的那个明黄身影,那个已经比他记忆中要苍老很多的男人,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了无尽的酸,无尽的楚,无尽的厌憎与不屑。
是的,大东山事情结束之后,在京都范府的屋檐上听范闲发了一夜的酒疯,五竹沉默地踏上了寻找自己的道路,因为他想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他回到了神庙。
便在进入神庙的那一瞬间,他记起了很多很多事情,自然也判断出了很多事情,虽然在接下来的那一瞬间,神庙强行抹除了他的那些记忆,然而随着范闲来到神庙,五竹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是被抹除之前最深的那抹情绪,却留存了下来。
这抹情绪比他对范闲的感情更强烈,更直接,直接吸引着他静静地看这座皇宫两日。直接吸引着他直接从皇宫的广场外,直接杀进了宫里。哪怕他此时不记得当年的那些事情,他依然记得石阶上地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记得自己心中对于这个男人的杀意。
范闲要五竹跟着自己的心走,五竹的心里便是无穷无尽的酸楚,尤其是此刻看见了小李子之后,这种酸楚似乎便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他要杀了他,他只记得这件事情。
所以五竹动了。他拖着那条残腿,靠着手中铁钎的支撑,艰难无比,却又杀气十足,一步一步拖行着,蹭着地上地雨水,完好的那只脚急不可耐,就像是想跳跃一般。向着石阶上的皇帝陛下走了过去!
当五竹动的那一刹那,围在他身周的庆军高手也动了,震天介的一声喝杀,无数的长兵器向着他的身体刺了过去!
那些本来跪坐在五竹身边地苦修士们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强大的压力,也动了起来。只是有的苦修士飘然退到了风雨之中,有的苦修士却是拦在了五竹的身前。
由这个片段可以看出庆帝在这些苦修士心中至高无上地地位,纵使明知道五竹是庙中的使者,可是庆帝一句叛徒。依然有苦修士选择了相信陛下。
五竹一动,场间的局势顿时大动,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夹杂在陛下与五竹之间的苦修士,大部分飘然退到了风雨之中,让开了五竹直面皇帝陛下地通道时,有一个戴着笠帽,穿着麻衣的苦修士。却是斜斜地飘向了侧后方,有意无意间,扰乱了一下军方高手的攻势。
凝气于全身,如一尊武神般持枪坐于马上的叶重,当五竹动的那一刻,双眸里杀意大作,一摧马腹,马儿嘶鸣一声。长枪如电般。刺向了五竹有些倾斜的后背。
场间的这些人,大概只有叶重经历了很多年前庆国京都的那些事情。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五竹地可怕,那是一个与流云叔正面相抗不落半点下风的绝世强者。他一旦下定决心,护圣出手,便凝聚了自己全身的功力,没有留一点后手,因为他知道面对着五大人,除了毕其功于一枪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对方看上去有些踉跄的脚步。
一声暴喝,一道洗练若水的银色枪芒刺向了五竹的后背,叶重施出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一枪,全副精神气魄都集中在了这一枪之上,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那名轻身飘退风雨中的苦修士,似乎离他地身体太近了一些。
苦修士向来不用兵器,但这名离叶重最近地苦修士,却不知何时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喂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就像是隐藏在雨中地雨丝般,轻轻地刺了叶重的腰腹!
叶重刺五竹的后背,那名苦修士刺他的腰!
簌的一声响,叶重蓄势而发的一枪,毫无任何花俏地刺了出去,然而无视任何阻力,直接刺进了皇宫里被雨水洗涮的极为干净的石板面,就像是刺入了一块豆腐,枪尖狠狠地扎进了大地之中,深入数尺!
而那柄喂毒的黑色匕首却在他枪势尽发前的那一刻,已经刺入了他的腰腹!
叶重的枪偏了,擦着五竹断腿边的布缕刺入了地下,紧接着雨中响起一声极凄厉的暴喝,他弃枪回掌,一掌拍到了那名苦修士的肩膀上,大劈棺一出,那名苦修士肩头立碎!
然而那名苦修士不哼不痛,竟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般,生生受了叶重这名九品上强者的一掌,鲜血狂喷之中,将手中的匕首再往前一探,完全破了叶重盔甲的防御,重创其腹!
一股劲力波动在二人间炸开,炸的二人身旁的庆军高手震倒于地,两个人就像是一头大鸟和它的影子一般,迅即从马上飞掠而出,颓然撞入雨中,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层雨帘,投向了远方……
叶重废了,至少在今天之内,出手行刺的是影子。当那名苦修士悄无声息地瞒过场间南庆诸多高手的双眼,借雨势靠近叶重后方时,一直隐在暗中注视着场中一切的范闲,马上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这是一种监察院中人先天的敏锐,世间大概也只有他和影子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范闲入京后没有联系过影子,因为连他也不知道影子这一年藏在哪里,但他知道影子一定不甘心,这位天下第一刺客,一定要为陈萍萍报仇。所以今天宫中一片大乱,范闲心知肚明,不知在何方的影子一定会觅机出手。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影子竟然是混在了苦修士地队伍中。
一年前,他二人曾经与苦修士进行了一场大战,影子如何能混进去,这一点范闲也想不明白,然而至少在此刻,影子成功地削除了庆帝如今身旁的第一高手,将胜负往己方拉了不少。
如果换成以往的任何一次行动。能够让影子出手的,肯定是任务中最重要的那个目标,这一点便是范闲都无法与他抢,就像上次入宫行刺的最后一剑那般。然而今天影子却是沉默地退后,主动地选择了叶重。那是因为他发现第一任监察院提司五大人来了,终身视五竹为偶像的影子,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配合五竹。
这,其实也是一种信任。
范闲的目光只是在撞碎雨帘。不断后冲远离战场地叶重与影子二人身上拂了一眼,便转回了太极殿前的沙场之中。
当叶重遇刺的刹那,太极殿前的众人难免有些慌张,攻向五竹行动不便身体的攻势也微微一乱,唯一没有乱的只是皇帝陛下,他根本没有去理会那名苦修士的出手,只是死死地盯着五竹的手。
皇帝地眼中只有五竹。
无比坚硬的铁钎此时已经弯曲折损磨平,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极其普通的烧火棍。而这柄烧火棍却是带动着太极殿前的雨水,在空中尽情地挥洒着。
啪的一声,铁钎击荡开了面前地一把长枪,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沿循着最合理的方向,拍打到了握枪人的手腕之上。在那一瞬间,握枪人地手腕皮肤尽绽,筋肉尽碎。骨节刺出。再也握不住枪。
喀的一声,铁钎顺着一把剑面滑了上去。沉重的压力压的那柄剑低下头来,已无锋芒的铁钎碰触到了那柄剑的突起处,猛地一下跳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下,击打在持剑人的小臂上,直接将这条小臂打成了扭曲的木柴。
一名苦修士一挥掌拦了上来,被磨成平面地铁钎头狠狠地扎进了他的手掌里,将他的手掌扎在了满是雨水的地面,然后铁钎挥起,重重地击打在苦修士的头顶,笠帽带着雨水啪的一声碎裂成无数碎片,苦修士光滑的头顶现出一道血水凝成的棍痕,颈椎处喀喇一声,瘫倒于雨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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