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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两手空空的客人
大伯娘没应声。好像没看到她似的。只扭头看着别处。
而边蔓和各玲站在另一边,大概是听不见这边在说什么,也不在意。各自站在花圃边上一人一个发向发呆。
苏世黎低声说“大伯娘不要烦心。我今日见到了其少爷。已经打算搬走了。”
大伯娘这时候才看向她,问“他要安置你吗?”
苏世黎垂头,细声道“他心悦我。不会为家庭所阻。”又叹气“只是没有生育。不知情爱有几时好。”
大伯娘却追问“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苏世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吱吱唔唔道“我也说了,我如此残躯不配再与他一道,但他说没有孩子,便继一个。我没未想好。”
抬头对大伯娘说“等回去,我便走了。”
大伯娘却又问“他要继张家的孩子吗?”
苏世黎不解的样子“他安慰我说到时候叫我自己选。他不喜欢张家的人,也不喜欢杜家的人。我想着,等安顿好了,挑一个清清白白,老老实实的。一世算有个寄托。”心里只暗暗对张浊其致歉,不过自己也是因为受他连累才有今天这种事,拿他来挡箭他也不算冤。大家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
这时候轿夫跑回来了,说是在下人房那边歇了一会儿,不过人走近,便有股扑面而来的酒味。
苏世黎走开,只作不想露出心绪的样子。
大伯娘叫她上轿,态度到不像之前那样了,还帮她拉了拉衣摆。
回去仍照之前那样坐了轿子。
苏世黎上了轿,叫麻姑也上来。
回去与来时不同。来时别人看下仆与主家从一个轿出来,是要诟病的。去时却无碍,左右都是家里人。
麻姑上去,心神不宁的。
苏世黎问她“怎么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比划“小姐与以前不同了。”明明看着还是那个人没错,可说话做事总叫人觉得陌生。
那个什么张小姐,说那种话,摆明要欺负人呢,要是以前,主家不会坐下去跟她多说,就该扭头走。可现在不,主家坐下去,和和气气地跟人讲话。
还有方才,主家走过去和米家大奶奶说话时的表情,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
她又担心起来,重提那件事“米家要对小姐不利的。要不我们回县城去吧,去和夫人认个错。”
一脸焦躁,手比得飞快:“米家要欺负主家的。”
从出了苏家,她想想主家的未来,无比焦心。到了米家来,听说主家并不打算长住,有自立门户的意思,心里也并不赞同。孤女一个,当然是跟亲戚在一起好才有帮扶。可现在,亲戚也靠不得了,外头也呆不得,不回去还有什么办法?固然是面子保不住,但命在就好了呀。
“县城我会回,但是不会这样回去。”苏世黎讲这话的时候轻描谈写。但却坚定,叫听的人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 ,不会因为外面有风有雨,就打断了骨头回去仰鼻息。
她耐着性子安慰麻姑:“我不会被欺负的。”
麻姑叹气。但点点头。
一行人回到米家,进门大伯娘就叫苏世黎上楼去歇息“今日一天颠簸,你身子又不好。歇一歇用晚饭的时候再下来。其它的话,之后再说。”关切如常。半点也看不出之前对苏世黎横眉冷对的痕迹。
苏世黎称是。带着麻姑便上楼去。
麻姑十分意外。大奶奶怎么一下就改了态度?
苏世黎走到二楼,叫麻姑从楼梯缝隙向下看。
米大奶奶以为苏世黎已经上去了,扭头回往堂屋的正位坐下,沉着脸,什么话也不说。边蔓站在她旁边,眼眶红着,各玲却十分不以为然,站在那儿玩帕子。
这时候米三奶奶笑嘻嘻从外门进来,看样子是去哪里打了叶子牌回来的。进门进人都在,笑道“哎呀,那张公子如何呀?”
坐下来,喊“钱妈,钱妈!舀点燕窝来。”扭头才发现大嫂面色不善。十分不解“大嫂这是怎么了?”
米大奶奶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各玲身上砸,骂道“你生的好女儿!”她心里的火,一下便尽发散了出来。
各玲没防备这个,竟没躲得开,被洒了一身冷茶,还绊了自己一跤,一下便跌坐在地上尖嚎起来“明明是那破鞋害得!关我什么事!”
麻姑手都握紧了。只往苏世黎看。
苏世黎却拉着她,不紧不慢地往楼上走,轻声说“她且要护着我呢。”
麻姑却不知道为什么,将信将疑跟着上去。
到了屋里,苏世黎开着门慢悠悠地喝着茶。
楼下不停地有叫骂声传上来。
三奶奶维护女儿,冲上要去跟大奶奶拼命。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要不是钱妈拦着不放。她怕是要把大奶奶脸抓烂。
大奶奶声音响亮数落着“边蔓去相看,与她也没有干系,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就算了,竟还学了那些下流的手段,装做站不稳,往人家张四少爷身上倒。便是做妓子的,也没有这样不要脸皮的。一众人在那里看着,她也好意思干 !连赵府的下人都笑出来。”
各玲原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大约知道这件事不好了,尖叫“你胡说八道!是边蔓推我的!”连姐姐都不叫了。
边蔓都要哭了“我没有推你!”
各玲嗓门又大又细“就是你!”总之要赖给别人。
边蔓气得脸通红“我好好端端推你干什么?”
各玲说“我怎么知道?那要问你自己。”
三奶奶见打不着人,索性和她女儿一样,一屁股坐到堂屋地上,拍着大腿对着大门外哭骂“要死了,不就是欺负我们三房没儿子吗?”又骂各玲,伸手揪着她打“我就说,人家相亲,你不要去。你偏贪玩。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长得好,她长得不好。你便是不做什么,人家也要吃心。觉得你要做。”要把一街的人都招来看热闹。
打一下还骂一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么不听话!这么不听话!现在好了,她自己没被人看上,就要怪你了。讲这 些话,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
各玲边躲边嚎“明明是那破鞋害的!我摔一跤而已,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张宝千故意做那表情”她又委屈,又狼狈,哭得有几分真心起来“我也没怎么样,那张四又不是纸扎的,也没碰到张四哪儿,张宝千为什么那样表情?”明明当时张宝千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一个眼神,可别人听着看着,个个都拿那种看下贱女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原不把这当一回事。那些人有病嘛。
可现被大伯娘教训,又回想起来,即羞且恼了,又扯着嗓门喊“明明我们走的时候人家张小姐追上来说了。她跟我们没有新仇旧怨,但我们留了苏世黎,她不高兴。以后要叫我们米家在这立不了足!就是因为那个贱货,张宝千才会这样害我们!”
哪怕隔着一层,在二楼这话也听得清清楚楚。麻姑‘腾’地一下便站起来。来了。要欺负主家来了。
这时候却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刮子。
各玲的声音嘎然而止。怕是被打了一耳光,又吓着了。三奶奶‘哎呀’一声,嚎“不活了,不活了!”接下来便是桌子椅子的声音。莫约是想挣扎着打人,被钱妈拉得太死,到底钱妈是在大奶奶那里领例钱。
随后大奶奶声音传来“我们米家出了你这样的混账东西!我既然是当家主母,我们即也没有分家,就再不能放任了。”
又斥责三奶奶“好好一个女孩儿,就该娴静淑德,我原看她年纪小,你们三房又只得一个孩子,才想着宠些就宠些。可你瞧瞧,你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子?自己做错的事,不止不认错,还要四处去推卸。一开口就胡说八道。不是边蔓错,就是世黎错,生编也要编了假话害别人,总之她众目睽睽地往男人身上倒就是没错!且不说孩子教得怎么样了,你又看看你自己,你这又是什么样子?我们米家固然是没有以前好,可总还是要脸呢!”
各玲大怒“怎么是我编的!你明明也听见了!边蔓也听见的。我们三个都听见的。”
边蔓却不理,只垂头站着哭。
三奶奶还要骂。
大奶奶却说“你也不必叫骂。我这就去和母亲说,等老三回来,便叫他休妻!”
三奶奶一下便哑了火,连各玲也不吱声了。过了好一会儿下头都没有动静再传上来。还当她已经吓傻了,却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你敢!”木头地板缝隙里的灰都被震得掉下来。
大奶奶厉声道:“我有什么不敢?你在米家这些年,可做对了一件事?儿子儿子没有生一个,女儿女儿教不好,丈夫回来两个人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没一天安生日子,弄得举家不得安宁。我以前还顾念着,你也不容易。现在却是不行了。留着你,只会叫各玲更不成样子。她再过几年也要说亲的,再不趁着机会好好管教,等做出不轨之事来,只有溺死的份!”
“三爷不会肯的!”三奶奶吼道。
大奶奶说“行呀。他不肯。那你们便分出去吧。本来老太爷在的时候说了,只要母亲还在,咱们不许分家。现母亲在世,我们是不能分的。可现在,我管不了你们了,也不能看着你们一房坏了咱们合家的名声呀,老太爷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
随后楼下便没有了吵闹。只有细细碎碎的哭声。
还有脚步声上楼上。一前一后,大概是大奶奶和边蔓。
脚步声一路到了二楼,果然是母女两个。
见苏世黎开门坐在那儿,大奶奶带着边蔓进门来,关上了房门把声音放轻,正色对苏世黎说“原我听了张宝千的话,是恼你的。孩子啊,你做错了事你知道吗?!”
苏世黎垂眸。别人看着只以为她感到悔恨与委屈。
大奶奶长长叹了口气,随后却慈祥起来“可事已至此,也就算了吧。今日你先不要走,他那边必然没有准备的,你冒然就去了,岂能住得自在?都备好之前,你先放心住在家里。”
苏世黎想做出担忧的表情,可死也做不出来,只木着一张脸“那张小姐……要对米家不利的。我不能害家里人……现在家里又因为我……”
大奶奶只以为她是吓着了。摇头,说:“方才的事不与你相关。是各玲不懂事。三房做得不好。孩子,咱们米家不是没有骨头的人家,不会随便被人要挟几句,便连血脉都拱出去!伯娘告诉你,但凡你大伯有一口气,但凡伯娘有一口气在,也不会叫你再受人欺辱!便是以后,张浊其对你不好,我们也要为你讨公道!”
这样的话,若是早一些时候的苏世黎听了,该是多么暖心。可现在呢?
她心里知道,这样打动人心的话,自己该做出感动的样子,可她怎么也做不出这个表情。只感到可笑同时又悲凉,亲人呐。
只是埋头不语。
大奶奶看这样也只以为她心酸感动。拍拍她的肩膀说“你歇息吧,不用想太多。我上去和你祖母说话。”
说罢便与边蔓出去了。
两个人走到了三楼,大奶奶突然停下步子,问边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边蔓一脸茫然。
大奶奶恨铁不成钢。骂她“你!你真是!――”
边蔓眼眶一下便红了。
大奶奶也不忍心再说她。解释“我们已然得罪了张宝千,与其讨她喜欢,被个我说,不如索性就靠着张浊其。懂了吗?”见女儿伤心,叹气低声劝道“不是他看不上你,是苏世黎的错。你放心,她叫你难堪,让你伤的心,一点一滴都要还来的。”
边蔓落泪,搂住她“娘。”
大奶奶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没事了。以后尽有好的。”
边蔓哽咽着说“知道这桩事时,母亲就该把她赶走。不然哪有现在的事?”
大奶奶听她还在讲这样的话,心里的火一腾而起,可空中的手,最后还是慢慢地落下来。耐着性子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当时是想着,咱们家处处都等着钱。”
“我要是嫁到张家,还怕没有吗?”边蔓泣不成声。
大奶奶哪里这么大的火,可又不能发。按下来细声道:“那张家,日前开宴,屏风都是找杜府拿的。以前十二连屏为什么不用了?说是被下人磕坏了一块,其实早就卖给外地来的商旅了。大概是给张子令谋差去的。这样的人家,上头又还有婆婆,你又不管家,一时哪里能拿得出大笔的钱?”
边蔓只是哭。
大奶奶又气又无奈,不知道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想着,跟她讲得详细她都听不懂,只含糊道“乖女儿,别哭,夫君嘛,以后尽有好的。那张子令病歪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没什么好。就算张家答应,娘未必答应的。”
边蔓这才缓过一口气。但她还是觉得张子令好。
张子令长得好。只朝她看一眼,她心都化了。
大奶奶帮她擦眼泪:“好了,以后你与她要比真姐妹还好。知道吗?”
边蔓埋怨“我做不出来。她凭什么与我做姐妹?”
大奶奶劝说“你想着,以后她的,哪怕是一针一线一厘都是你的,想着她今日能让你再不情愿也要对她笑,日后你就能让她笑也笑不出来,就做得出来了。”
边蔓拿帕子擦泪,细声说“她今日戴的簪子好看。”
大奶奶说“都是你的。”
苏世黎不动声色从楼梯口退回房间去。她想,自己母亲若在世,会不会这样教自己怎么在这看似平和其实险恶的世界生活得好?
大概不会。母亲也许不是这样的人。
但这也说不好。
不过,等她重生,救到了母亲,也就知道母亲是怎么样了。
她关了门,在桌边坐下,问麻姑“你说米家有哪些铺子来着?”
麻姑不解,她比划着自己的意思。她刚才想了想,还是别在这里好。
苏世黎却笑:“原还想着要出去自己住,现在我却不想走了。”她垂眸冷淡地说:“她们看着我的东西喜欢,我看着这楼,其实也很喜欢。那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麻姑觉得,这句话单单一个‘我的’格外刺耳。





渣女 28、28、防人之心
苏世黎现在总算是能缓过一口气。这才顾得上别的事,问:“四乐呢?”
麻姑连忙下楼去找。
苏世黎觉得不妙,心里一跳,立刻起身查看包着自己所有财产的包裹,她把包藏在被子底下。这是屋里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
东西都还在。没少一件。
这让她松了口气。现在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麻姑好一会儿回来,摇头。说不见人。问钱妈,钱妈也说不知道。又比划,听钱妈说大爷二爷三爷就要回来了,顶多二柱香的时候。
苏世黎没料到他们能回来这么早,她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来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麻姑陪着她。
好一会儿,突然有人从楼下上来,咚咚咚。
苏世黎向门外看,进来的是四乐,本来兴冲冲大声道“钱妈妈说小姐您回来了。”感觉气氛不对,渐渐忐忑了“小姐。”
苏世黎打量她,裤脚是湿的,半边衣裳也是湿的。额头上还有汗。
“你去哪儿了?”
“二奶奶叫送东西去她娘家。那边远得很。”
“原来是这样。”苏世黎点点头,反问她“我为什么带麻姑出门,让你在家?”
四乐怔怔。结结巴巴说:“奴婢……奴婢在家帮忙做事。”
苏世黎她想笑,自己真是没长进,顾得了一头,就忘记另一头。身边的人不好用也没顾上。她定定心,又问她“你知道米家有哪些铺子?二奶奶娘家是做什么的?”
四乐有些慌,她之前在下面帮忙,是听钱妈讲过闲话的。出去二奶奶娘家送东西,在外面等的时候,也有跟那边的下人讲几句闲话。
这其间,那些人似乎有提到?又似乎没有。她也没关心这些呀。对呀,自己怎么不多打听打听呢?
一时局促“奴婢……奴……奴婢……”
苏世黎又问她“你出去办事,那包裹找妥当的地方藏起来了吗?”
四乐莫明:“奴婢没有……”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以为主家是回来不见了包裹才这么问的。
一时之间大汗淋淋。
“奴婢……奴婢……”她结结巴巴双手不知道想抓着什么,抠着两边的裙摆“钱妈在下面叫帮个手,奴婢,奴婢没多想,就下去了。帮她抬完了东西,二奶奶又叫…………”
她吓得失魂落魄。
怎么好?自己把东西弄丢了!自己太傻了,主家和麻姑都不在,明明就该守在房子里的!怎么想也不多想想就出去了?大约刚一出门时也有犹豫,主家的身家都在这房子里呢。可钱妈在下面叫得急,并且自己又怀着侥幸――哪个贼这么大的胆子白日闯空门,总归自己也是在楼下,并不走远。
可下去了,刚要上来,二奶奶又叫,她不大愿意,可想想,自己是下人,这是主家的外家,东西是放在家里呢,不会丢的吧。
她仓皇着跪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主家信任自己,才叫自己留下的……“奴婢该死。”一声声该死,死命磕头,把楼板都磕得砰砰做响。
苏世黎立刻扶住她。本来也只是想叫她长个记性,现在她知道错了就好。叫麻姑“先看看东西还在不在。”
麻姑掀了床上的东西看,回头万分欣喜,连连点头。
四乐不敢相信“在吗?”一下就哭了,爬起来跑到床边上,折开来一样一样摸索。边哭边数。果然一件也不少,回头跪在苏世黎面前泣不成声“奴婢再也不敢大意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这次已经要吓死她了,万一真的丢了,自己可怎么好?死一万次也不足够!主家可怎么好?
苏世黎见她额头上的血,心里也不好过,叫她起来,把伤口弄干净,抹上药。
四乐即惊魂未定,又如释重负,想接过药自己来。
苏世黎叫她别动。
仔细给她把药上好,看看她眼睛还是红的,叹气说“你怪我吗?”
四乐连忙摇头,是自己的错怎么能怪主家呢。是自己分不清轻重。
苏世黎伸手,叫麻姑也过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她握着她们的手。
四乐年纪还小呢,苏世黎想,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比她更不知事。摸摸她的头,觉得自己太狠心,把人吓成这样。可已经走到这步,但凡有一点心软,以后恐生大祸。
再者,她眼见着亲人一个一个地都靠不住,更遑论……没有关系的下仆?
她心里一跳,不晓得自己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可这个念头起来,就再也按不下去。
现在看着四乐和麻姑是好的,可一开始曹老夫人难道看着就不好吗?
她缓慢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那些酸楚和苦涩。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的那两双手,因为身为下仆,皮又粗关节又大,一看就是干活的手。与自己的细皮嫩肉成了鲜明的对比。抚摸着这两双手,她压抑着心底对自己的厌恶,低声说:“之前我本不想带着你们,我自身难保,有什么本事还带着两个人。可想想,四乐你是为我犯下大罪的人,我若不护着你,万一曹家记恨岂有善终?我怎么能对得起你?而麻姑呢,麻姑口不能言,又没有亲人在世,要她往哪里去?年纪也大了,体力活都寻不着,流落在外面,不是被人欺负,就是寻不到一口饭吃。现在嘛,总归好不好坏不坏的,我们在一道,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
麻姑与四乐一道都感伤起来。
苏世黎沉声说“现在我们是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我们自己不仔细小心,凡事谨慎,别人就会趁虚而入。一步走差了,恐怕就再翻不了身。”
四乐拉着袖子抹眼泪,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以后奴婢只听主家的话。”
麻姑连连点头,比划着“自己明白主家的恩情。”
苏世黎说:“我们如今,不分主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过是相互依存罢了。谈什么恩情呢?”她转身,从包裹里拿出她们两个的卖身契,到桌上拿起火折子。
薄薄的纸,遇火即燃,不过转眼就要烧到她手上了。她那纤细的手腕在空中一扬,那一圈火瞬间就将纸吞了个干净,只剩一点点黑灰,轻飘飘地落下。
四乐与麻姑又惊又喜。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麻姑慌张地比划“这怎么行?这不行的。奴婢要与主家在一道的。”
“我在这世间,本来是没有家人了。但如今心里,是把你们当成家人的。以后便是老了,我们也要在一处。相互是个依靠。若真有一天,你们有了更好的出路,不愿意与我一道了,我心里也为你们欢喜,更不会强求。这个东西不留也罢。”
麻姑老泪纵横,比划“奴婢凭什么当得起这样的厚待呢?奴婢就是死,也是要跟随着二小姐的。”说着松开她的手,从椅子上起身,在她身前跪伏下。
四乐也哭着跪了下来“奴婢对二小姐的忠心,一世也不会更改。”
苏世黎任她们对自己磕了三个头,才伸手扶,眼眶也有些热,笑道“好了,刚才便当是主仆作别。这一起身,你们在这世上,便再也不用对谁自称奴婢、给谁跪下了。以后见谁都挺直了背站着。不再是最末等的人。”
四乐与麻姑顺着她的手劲站起来。
苏世黎年幸存她们感激涕零的脸,心里却茫然。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是一个无愧与心的人,可现在呢……连威吓带买,原来种种手段,她用起来竟然是这样得心应手,就好像她根本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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