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袖侧
这使得她的大脑处在一种半混沌的状态。就譬如此时此刻她躺在粗粝的被衾里,就忍不住想……她是谁?即便她明明知道,她是杨家最小的幺女杨五妮儿,可她就是克制不住的想,自己……到底是谁?
她这混沌的脑子自然是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却玄而又玄的问题,便一直只在黑暗中安静的睁着眼睛。她太过安静,以至于爹娘以为她和四妮儿一样已经睡着了,便开始制造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又来了……杨五妮儿无奈,只得闭上眼睛,慢慢的翻了个身,面对着姐姐四妮儿,背对着敦伦的父母。
悉悉索索的声音就中断了一下,女人压低声音道:“五妮儿没睡着?”
男人也压低声音:“睡了吧?你听她多安生!”
女人便推推男人:“你看一眼!”
“怕啥!她又不懂!”男人听着有些急切。
很快,那些声音又响起来……
这对夫妻并不知道,他们的幺女背对着他们,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有些发怔。是的,她应该是不懂的,杨五妮儿想。可是,她为什么对爹娘正在做的是什么事情一清二楚呢?
她的目光落在几乎跟她头碰头的姐姐脸上。四妮儿比她大两岁,都已经七岁了,也曾夜里醒来撞见过爹娘行事,可她就完全不懂……
五妮儿盯着四妮儿的脸庞,怔怔的,想不出原因。
这一年的秋天比往年冷的更早一些,雨水也少。对于靠天吃饭的农人来说,这是不好的征兆。
可对五妮儿来说,她喜欢这样。因为下雨的日子,她就不能在夜晚看星星了。
她娘盯着四妮儿烫脚,左右看不见五妮儿,推开门,果见那小小的身影呆立在篱笆墙下,仰着头看着星河璀璨。
“傻妮子!你不冷?”女人气道,拽着她回屋。气咻咻的给四妮儿烫过脚的盆里加了些热水,扯着她坐在小板凳上,把一双微凉的脚丫放进热水里。她还摸她的手,碎碎的念叨:“瞧瞧,这手冰的!傻妮子!你咋就不知道冷热!”
微烫的感觉迟了几息才从脚上传达到大脑,五妮儿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女人早习惯了小女儿的沉默,对比别人家孩子的调皮机敏,心里其实也早就认为她是个傻的,再看她这样子,不由就心底发酸。碎碎的唠叨:“不知星星有啥好看!整晚整晚的看!”
她碎碎的念着,仿佛只有这样,心底那些酸楚躁郁才能发泄出来。
过了一会儿,听见安静的小女孩说:“想到星星上去。”
她说的很慢,但很清楚。女人怔了怔,才明白她是在回答她刚才说的话。回个话……也要反应这么久。
她便叹了口气,说:“行,那你去当仙人。当了仙人,有大神通,别说星星,就是月亮,也能飞得上去。”
可这世上,哪有仙人呢?不过就是愚夫愚妇,对自然和知识一无所知,蒙昧的幻想和崇拜而已。
杨五妮儿在心中微哂,不以为意。
到烫完脚,她费力的组织好语言,表达了想要去另一间屋子里和大姐一起睡的愿望,却被她娘以她年纪还小为由直接拒绝了。她只好郁闷的继续睡在四妮儿和母亲中间,再过去便是父亲。继续旁听这夫妻二人的卧谈。
听他们说起大姐也到了年纪,该说个婆家了。女人觉得翻过一条山沟,隔壁她娘家村里赵家的阿毛是个不错的后生,男人却相中了个猎户。
“你懂啥!你瞅着他家不显山不露水的,他日常里猎出的好物,家里顿顿吃肉!硝出来的皮子拿到集上卖了,一年下来,算起来比咱多得多!”
女人嘟嘟囔囔的嫌当猎户的太危险,不定哪天媳妇就会做寡妇,老大不情愿。夫妻两个便拌了几句嘴,不轻不重,最后都打着哈欠睡着了。
杨五妮儿也在这日常的、琐碎的低语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年的冬天雪很少。这让村里有经验的老人们很忧愁,担心来年是个旱年。
冬天便是农闲时候。女人们还能在家里纺线织布,男人们勤快些的找点活干儿,懒些的便成日里偎着灶台闲磕牙了。
五妮儿的爹还算勤快,趁着天还不是那么冷的时候,打了新的土坯,把猪圈整了整,又给屋顶换了新的茅草,加厚了些。可冬日里能干的活也就那么多。他到底还是闲的时候多。天黑得又早,为了省灯油家家户户都是早早吹灯上炕。
这些农人们也没有旁的娱乐,于是每年过了冬季,来年的夏天就成了孩子出生的高峰期。
杨五妮儿不堪其扰,有天晚上钻到杨大妮儿炕上,拽着被子死活不肯放。她娘没办法,只能嘱咐大妮儿:“夜里喊她起来尿尿,别尿了炕!”
大妮儿答应了,于是杨五妮儿这算是终于脱离了苦海,不用夜夜听现场了。
晚上睡觉,大妮儿还会轻轻拍她,给她哼不知名的山歌。实在是个很温柔的长姐,五妮儿想。大妮儿的身上有干净的皂荚的味道,她喜欢大妮儿。
天冷起来,大家都不出门。他们的娘在厢房里织布,大妮儿在一旁纺线,叫四妮儿、五妮儿帮她择棉籽。五妮儿择得比四妮儿慢得多,大妮儿也并不嫌弃,常常露出温和的笑,偶尔摸摸她的头。
五妮儿择的虽慢,却也很认真。她看得出来,四妮儿做起这件事来,手指比她要轻松灵巧得多了。
她其实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感到手指的酸痛。她只是一直忍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反应和动作都这么迟钝,但她隐约觉得,自己需要锻炼。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在冬天还没结束的时候,五妮儿便能感到双手比从前灵活了不少。这证实了她自己的猜测,她的身体,果然是需要锻炼的。
她便开始有意识的去锻炼自己。
冬日里太冷,不宜出门,她便在屋子里蹦跳,踢腿,扭身。她的动作笨拙而缓慢,看起来像是无聊之下的自娱自乐。
家人也就瞥了几眼,谁也没有在意。并不知道家里最小的这个孩子,在努力的想要掌控住自己的身体。
冬天过去了。村里老人们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个冬天,只下了两场薄雪。大家盼着春雨,可春雨也来得很迟,稀稀拉拉的,毛毛细细。并不像是能给大地解渴的样子。
到了夏天,村里果然陆陆续续有新生儿出生。可这一年的孩子出生的时机不好,大多没能活下来。
这一年,果真是个旱年。夏粮的收成让人发愁。家里的饭桌上,干饭换成了稀饭,到了土地干裂,冬麦也歉收的时候,麸子也出现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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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自动随机防盗章,72小时自动解除。 有些擦肩而过, 更多的却是远远就挥着手跟徐寿打招呼。徐寿笑着回应, 看得出来是个人缘颇不错的伶俐人。
徐寿见杨五若有所思, 便解释道:“这小舟是个各峰统一配备的法器, 专给执役们用的,也就只能飞这么高了, 只胜在能多坐几个人罢了。平日我一人外出,多是骑乘白鹤的。”
杨五一早见到几个可爱童子骑乘白鹤时, 就已经心生喜爱了。闻言心中一动, 问道:“我也能骑吗?”
徐寿道:“白鹤是宗门豢养的, 本就是尚不能御气飞行, 自己也还没有飞行法器的弟子骑乘用的。等待会领了鹤哨,我再教杨姬。”
“多谢。以后恐怕还有很多事都要麻烦你了。”杨五道。
“杨姬不忙道谢。”徐寿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我还盼着杨姬能得道君的宠,跟道君提提, 咱们炼阳峰也养两头骑兽就好了。你不知道,我长得壮,骑着鹤儿,总被他们取笑。”
徐寿身高体壮, 若是骑着白鹤,杨五想象一下, 确实看起来可笑。她只笑笑, 道:“以后的事, 谁知道呢。”
“杨姬别担心。”徐寿道,“杨姬不能修炼,都还能进咱们长天宗的门,可见是有运道的人。以后必然事事顺遂的。”
怪不得徐寿人缘好呢,这话说的,就算杨五不认同,也听了觉得熨帖。便道:“承你吉言。”
小船速度不快,从一座山头上慢慢飞过。下面山头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因为高度低,杨五低头便能看见广场的人,眯起眼睛,甚至能隐约看清那些人的脸。
广场上,约莫有数百人。多穿着形制形同的衣服,隐约似乎在细节上略有不同。有些在练剑,有些舞着长/枪,寻常常见的十八般武器多能看见一些。其他还有许多并非凡人常见的武器,比如一个少女,她的武器便是一段可长可短伸缩自如的彩绫。
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群年轻弟子,在学习御剑。战战兢兢的踩在飞剑上,晃悠悠的离开地面不过一二尺的距离,有人便掌不住平衡,左右晃了几下,还是摔了个狗啃泥。引得一群年轻弟子哄笑。
看起来像是弟子们练功的校场。
杨五看了几眼,又去看那些看似习武之人。练剑的和练剑的一起,练刀的和练刀的一群。杨五看了一阵,颇感失望。
“杨姬修习过武艺?”徐寿问。
“你能看出来?”杨五微讶,转回身来看他。
“我见杨姬目光所指,都是刀锋去处,显然对刀势走向十分熟稔。”
“是。”杨五承认,“我家传武艺,便是刀法。”
“杨姬失望了是吗?”徐寿道。
杨五点头:“招式都不算复杂,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因为招式,根本不重要。”徐寿道。
杨五盯着这个年轻的汉子,道:“徐兄教我。”
徐寿目光在下面扫过一遍,下巴微扬:“你看那个人,服蓝镶黑,离别人有些远的那个……”
杨五眯眼看去,果然有个人跟别人离得有些远。那些拿着刀剑武器的人,本来就彼此拉开距离,那人穿着蓝色长衫,滚着黑色的边,又跟别人离的格外远些,身周空出一大片空地。像是别人有意避让了他。
“那是周师兄。他的剑意在这一辈中算是佼佼者。都说他马上要被哪位峰主收为亲传弟子了。你好好看看他的剑,不要看招式,试着去感受一下他的剑意。嗯……可能对你比较难。”他想起来杨五是不能修炼的凡人,叫她去感受一个修士的剑意,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杨五就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周师兄的剑。周师兄显然正在揣摩什么,那样子全然是沉浸在其中了。杨五不眨眼的凝视着那银亮的剑身在阳光下划过的轨迹。小舟飞得缓慢,她的目光就追着那轨迹……
压迫感就在温暖干燥的空气中无端的骤然扑面而来。杨五瞬间寒毛直竖,那一瞬仿佛回到了曾经她还是战士,在最前线和异形短兵相接的时候,生死不过眨眼的间隔。本能的,身上的杀意便陡然暴起!
像是对这杀意的答复,原本扑面的压迫感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柄锋利的剑直指她眉心之间。
彼时,徐寿“比较难”三个字话音才落,便感受到身边腾起的杀意和从下方扑杀过来的剑意。他眼睁睁的看着杨姬突然面如金纸,鲜血自唇角溢出,只闷哼了一声,便倒在了船里!
徐寿大惊。
“杨姬!”他蹲下去扶她。
“无事……”杨五伏在船舱里,低声道。
像被刺了一剑,眉心间有一瞬刺痛无比。也只是那么一瞬,很快就过去。她才想起身,却被徐寿按住肩膀按在那里。耳里听着他道:“周师兄!”
船舷外的视野里,便看到一柄飞剑,黑色的靴子踩在上面,和蓝色滚着黑边的衣衫搭配起来,很好看。
“怎么回事?”有很年轻的陌生男子的声音说。“凡女?她是什么人?”
感觉手下杨五没有挣扎,徐寿才放下心,松开手掌对周师兄抱拳,解释道:“我们是炼阳峰的人,这是杨姬,她今日才入宗门。她是武者出身,我适才在告诉她剑意,指引她看师兄的剑。没想到……杨姬初到,尚不知规矩,决不是存心挑衅。望师兄见谅。”
“我知。”周师兄点头,“她是先感受到剑意,才生了杀意。凡人武者……能感受到我的剑意,真是难得。可惜了……”
“是。”徐寿也遗憾道,“十分可惜。”
周师兄看了眼还伏在船舱里的女子,微微皱眉,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丸丹药。“她样子不太好,把这个给她吃了吧。”
徐寿看到那颗丹药,欣喜道:“多谢周师兄。”伸手替杨五接了了过来。脚底下不动声色的轻轻踢了杨五一下。
杨五会意,低声道:“多谢……”她并不是宗门修炼之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周师兄,便索性省去了称呼。
周师兄颔首,对徐寿道:“你教教她,莫要对人轻动杀意,特别是剑修。”
徐寿道:“师兄宽厚。”
周师兄点点头,踩着飞剑飞回去了。
徐寿赶紧扶起杨五,低声道:“快把这个吃了,这可是中品回春丸。”说着,将那一丸丹药喂进她口中。
杨五闻着味道,就觉得熟悉,吃进嘴里,果然便是冲禹给她的“糖豆”。当初她被凶狠的大猫追杀受伤,那一颗糖豆便生肌肉骨。后来冲禹给了她整瓶,她便好好收起。现在正在她腰间的锦囊中。
这中品的回春丹,比冲禹给她的糖豆品相好了不少,却不及冲禹昨晚给她的那些。冲禹自己也说过,那些是上品。她知道是好东西,但冲禹表现得云淡风轻,他甚至还用那些品相不好的糖豆喂食仙鹤,她便也不觉得如何珍贵了。这一颗中品的丹药却让徐寿表现得惊喜不已,让她不禁重新估量起腰间锦囊里那些丹药的价值来。
她其实受伤不重,服下一颗中品回春丹,片刻间就好了。
徐寿不敢再在这里停留,喂杨五服下丹药,扶她重新坐起,就摇着橹,加速离开。
杨五揉着眉心,虽然已经不痛了,但利剑刺入的那种感觉实在太过惊悚,让她一时难以放松。抬眼,却见徐寿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杨姬,”他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血?”
所谓见过血,当然不是看见过血的意思。杨五前世在那男人的支持下,隐瞒了身份在军队服役十年,打磨自己,以跟上交易器升级的进度,进一步强化自己的基因。那十年间,她一直战斗在人类与异形的最前线,身上的杀意,不可谓不锋利。也是因为如此,在感受到周师兄剑意的一瞬,杀意像应激反应一样被激发了出来。
杨五点头承认:“是。”并不多说。
徐寿也不追问,吁了一口气,道:“我就说……果然。”告诫她道:“以后万不可如此了,看到别的师兄的剑意,可以观摩,万不可轻动杀意。剑修杀意最重,适才周师兄也同你一样并不是有意,全是瞬间的自然反应。你这样随意流露杀意,对剑修来说,完全就是挑衅。好在周师兄为人宽厚,并不追究……”
杨五低声道:“多谢了。”她不懂这里的种种规则,若不是徐寿,恐怕真要捅出篓子来。
徐寿道:“无事。”说罢,便不再多言。默默的摇着橹,调整方向。
过了片刻,杨五觉得太过安静,转头看去。徐寿似在出神……
“徐兄?”她轻唤。
徐寿回神,看了她一眼。
“徐兄?”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家父。你那杀意,真和家父有几分相似。”
“徐兄的父亲是?”
徐寿吐出一口气道:“我祖父以军功封侯,我父亲也上过战场,他们身上都有杀意。就连我大哥,也跟着父亲在边关历练过。你身上的感觉,和他们很相似。”
“原来徐兄,还是世家子……失敬了。”
徐寿摆手,“不过是俗世身份罢了,在这里,我不过是个外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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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范相遗表, 女帝增置了两名丞相。这样丞相的人数由五人升至七人,进一步分化了首相的权力。
就如范深临终前与她所说, 在创业建国的阶段, 有一个贤相能在君王身后撑起这个国家,是君王之福。但当国家已经稳定,再有一个权相能一手遮天,就是君王之祸。
范深在遗表中所进之事, 所谏之言,竹生都采纳了。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令安陆候镇守北陆, 定国公镇守南陆, 永平候镇守中陆, 拱卫天子。
至定国公平静接旨, 奉旨南下,京中诸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定国公南下,太子亲送。他送走了父亲和几位弟弟妹妹。
从前竹生只生育了太子一个, 难免有些嫉妒的风言风语, 暗指赵锋“不行”。这几年, 赵锋的姬妾们下蛋似的, 一个接一个的给他生,充分证明了赵锋生育能力之强, 也间接证实了在赵锋和女帝之间,是女帝的生育能力有问题。那些风言风语就销声匿迹了。
实际上这些人不明白, 能让竹生受孕, 便足以证明赵锋“很行”了。
回宫之后, 元寿怅然许久。及至与母亲用饭时,他都还郁郁寡欢。
吃到一半,他再也吃不下,放下了饭碗,问竹生:“为何是杜候镇守京畿,父亲却要外放?”
竹生道:“因为杜城的忠诚可以信任。”
元寿道:“可他是我父亲。”
竹生道:“正为了让你们长长久久的做父子,才要让他远离中枢。”
元寿盯着饭碗,道:“我不信。”
竹生道:“你只见到他作为父亲的一面。你不知道他作为一个人,拥有什么样的野心。因为有我在,他的野心尚可以被压制。但你还太年轻,我担心我不在了,父子之情,不足以压制他的野心。”
元寿自竹生的话里听出了一股不详之意,他惊而抬头,道:“母皇,你、你怎会不在?”
竹生道:“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夫妻尚不能。父母就更不能。”
元寿心惊胆颤。
范相去后,短短几个月,他的母皇就像老了十岁,仿佛那些被拖延了的岁月一下子都扑到了她身上。
元寿从小就知道母皇范相君臣相得,但他没想到,范相对母皇竟会重要到如此的地步。何止是他,盛日城又有谁能想得到,范相之逝,竟令女帝一夜白头。
此时竹生说出这样的话,元寿一点也不想听,不敢听。他担忧的看着竹生,道:“母皇,你……”
竹生的筷子一直慢慢的在玉瓷的粥碗中轻轻的搅动,偶尔才沾沾唇。
那双筷子忽然停下,而后被搁在了筷枕上。
“罢了。不装了。”竹生道。
她转头看元寿,道:“你其实早发现了,是不是?”
元寿犹豫一下,点点头,终于问:“母皇,你……真的是神女临世吗?”他其实很久之前就发现了,他的母皇几乎已经不再进食,每天陪他用饭,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竹生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已经脱去了孩童的模样,长成了俊秀少年。他出生在帝王之家,师从当世大儒,却并没有许多兄弟来与他争夺大位,没有经历过历史上许多帝王之家都有的黑暗面。这使得他心性相对单纯,作为一个少年,没有什么不好,作为一个太子,却不免有些天真。
竹生凝视了他许久,终于道:“寿儿,你长大了,有许多事,母亲想让你知道。”
那天晚上,竹生告诉了元寿许多,关于大小九寰,关于修炼,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元寿离开竹生寝宫的时候,精神都是恍惚的。
但年轻的好处就是,他们的思想尚未定型,尚未被固化,相对于成年人,他们的接受能力更强。元寿一时受了刺激,过了些天,也慢慢的能接受了。
那之后,竹生便带着元寿上朝,凡政务,都手把手的教导他。元寿十岁起便在书房旁听,到真正能允许他参与政务,竟毫无障碍。
竹生都感慨:“比起我,你才是做皇帝的料。”
元寿却很是不安,因为他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范深去后两年,竹生开始称病,令太子监国。
元寿劈手夺过那张圣旨,噔噔噔的就跑去了竹生寝宫。
“母皇,你到底想干什么?”元寿质问。他的母皇,明明身体康健得很,称的什么病!
竹生却很平静,她道:“我想要放手。”
太子没能说服女帝,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太子监国一年,国泰民安,唯首相以年老致仕。官场上论资排辈,该副相中资历最老的那位成为首相。范翎,终于走到了丞相的位子上。此时,再无大小范相之说,但说“范相”,指的就是女相范翎。
同一年,范深生前大力推行的科举考试,已经进行到第四届,这一届,澎国终于有了第一位女状元。为了她,许久不上朝的女帝都亲自登朝。
女帝,女相,女状元,相映生辉。
元寿也为这场面感到兴奋,回到后宫,他还拉着竹生,与她讲这次殿试中的种种和他取人的心得。
竹生认真的听着,而后道:“很好,你长大了。”
元寿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年,女帝禅位,太子元寿登基。
历史上禅位的皇帝不少,都有种种原因。那些“被”禅位的忽略不计,只说那些主动的、和平禅位的,往往都以上皇自居,大修宫室以荣养。但竹君从入主长宁宫,除了该有的修缮保养,就从来没在营建宫室上花过钱。
被丞相们追问今后去处,竹君道:“已寻到一处清静之地静养,此地唯皇帝与丞相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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