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亲密到诱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吴竹花仿佛寻找到了伙伴,寻找到了同病相怜中的伙伴,回到旅馆住下来,我听见了从吴竹花床上发出来的身体辗转声。那辗转声仿佛碰到了荆棘,仿佛已经从铺满荆棘的道路处寻找到了暗香和花朵。
第二天,我们依然按照预先的计划寻找到了滇缅小镇上的卫生所。就在我们走进卫生所时,吴竹花突然作出一个重大的选择,她把手放在腹部,仿佛在触摸着琴键,仿佛在弓与弦之间选择音符;就在这种转折点中,我看见了吴竹花那高高翘起的如同茶花一样艳红的嘴唇,她把她那犹如胚芽变成果实的秘密告诉我时,我愣住了。然而,我却坚定地支持她的决定,并对她说道:“你留下孩子会使你很快成为母亲,这就是你的命运。”她翘起嘴唇对我说:“我就是想让这个孩子在我体内成长,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个命运使吴竹花二十多年以后出现在我面前,使她理所当然地呈现出了她二十岁的女儿的身体。
1992年 漂亮女友瘾君子的生活
她吸香烟的历史就像抖落在一只暗盒之中的烟灰,那些粉沫或者像珍珠的碎片,或者像羽毛的碎片。总之,我认识她时,她的脸,她的修长的美腿,以及纤细的指甲仿佛都已经溶解在那只暗盒之中去。只要见到她,她总是以香烟为伴,有很长时间,因为失恋,之前,她经历过好几次风暴似的爱情,据说每一次都给她的灵魂带来了彻头彻尾的震荡,乃至于她的r体像是为爱神而存活着。她容易陷入爱情,是因为她漂亮,她是那种很容易让见到她的陌生男人产生感觉的男人,所以,她避免不了受到s忧。爱情,在现实的意义上来说,更多的就是两个人的s扰,就像婚姻注定是两个人的战争一样。
她低领处的肌肤里散发出一种r欲,女性的低领处更像未被人重视的、歌吟过的s处,当我第一次在一座酒巴看见她的时候,她的领口很低,像坠入深渊口,呈现粉红色或r色,她坐在一个男人对面,那男人表面上跟她喝着黑啤,实际上是在跟她调情,男人的目光注视着她的领口,再后来,她醉了,她经常在酒巴醉去,在她热恋和失恋时,总是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几瓶黑啤。我们之所以成为朋友,大约也是因为黑啤。在1992年漫长的春夏秋冬季节,我陷入了酒巴,因为颓废的我最适宜在酒巴耗尽我夜晚的生活。
我的女友叫凌菲,她不仅喝黑啤,她还吸香烟,在那个颓废的世界里,她很符合我审美的一种风景。我仿佛在观看她演戏:她除了吸香烟喝黑啤之外,似乎把整个夜晚的生活用来与男人约会。为此,她毫不掩饰地生活,她总是会把她的新男友带到酒巴,看见她的时候,似乎就已经被她所固执地占领。也许她已经变成了黑啤酒巴的一个常客,她所置身的那个角落,幽暗,像酒巴灯散发出葱绿色,似乎可以把她的骨头照亮。而我所置身的同样是一个角落。1992年,不知为什么,我简直是如痴痴如醉地迷恋着酒巴,我所置身的角落像一尾鱼一样摆动着,像鱼尾受伤之后在水面上无奈地抽动着,这是治愈伤痕的方式。
而凌菲总是会夹着香烟,从她所置身的那个葱绿色的角落发出一种暗示,证明她和我一样生活在酒巴。转眼之间进入了秋天,凌菲失恋了,秋天,我们所置身的黑啤酒巴仿佛一夜之间飘落了。凌菲穿过酒巴来到我身边,她比任何以往都显得忧伤,身体仿佛中了魔法,丧失了以往我在酒巴灯光下看见的那种鲜活。她的脖颈比以往显得清瘦,面颊也凹了下去,她吐出一口香烟,突然焦灼地颤抖起来,我以为她病了,问她是否需要让我送她到医院治疗?她摇了摇头,随即从包里抽出一支注s器,不顾我在场,不顾我的猜测,我目光中的质问和惊恐的挎问,猛然间把注身器c入了她已l露的手臂。
她终于平息了身体中的抽搐,然后以一种麻木的舒服的、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我说:“别告诉他,别告诉任何一个人,请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自始至终都在颤抖,我想,我已经害怕了,不如说我已经被这个只有在人们的口头传说中、在电影院的镜头中所看见的一场景,被迫接受了一场强有力的刺激。所以,有很长时间,我不再出入于酒巴,与其说我不想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如说我害怕见到我的漂亮的女友变成了一个瘾君子。然而,受到某种东西的驱使,在一个冬天的晚上,我还是进了黑啤酒巴,那个散发出葱绿色的灯光的小小角落,突然空了,像无底dx一样空荡不安。过了一会儿,来了一对男女,女人像泡沫时代的情歌一样性感,男人像泡沫时代的堤坝,葱绿灯光照在他们脸上,如同照在春天般的果园里。
我再也没有见到酒巴的女友凌菲,她消失在1992年的秋天。一个偶然的日子里,我陪朋友去戒毒所看她的朋友,我十分意外地见到了凌菲,当时,她正同戒毒所的成员们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做着广播体c,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波浪似的长卷发,披在肩上,我似乎看见了她的宿命:一种烟灰盒中的粉沫在飞溅,而此刻,她的四肢在运动中寻找着阳光。
1994年 小镇上的发廊女友
西南边陲的一座小镇上,我的朋友乔丽花,开了一家发廊。靠发廊维系着她的现实生活。她是从遥远的北方来到小镇的,我在省城见到她时,她刚走出火车站。当时,她也写诗,在她给我的信笺之中,经常夹着一页十二行诗,她想做流浪诗人,所以在1994年离家出走来到了昆明。她一见到这座城市就厌倦似地说:“我还是想到一个角落中去,到一个最南边的角落,我想,在那里,我会真正地遗忘过去的一切。”在她年仅20多岁的身体里,似乎集蕴起许多历史,她隐隐地透露出一些痕迹:年仅十二岁就遭遇到生母的离世,十四岁父亲再婚,给她带来了一个狐狸似的后母。于是,她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离家出走了。然后十七岁早恋,恋人却在她十八岁的春天把她抛弃,因此,她迷恋上了诗歌。
她只在省城昆明停留了三天就搭上了辆大客车朝着南边的小镇而去。一个多月以后,我收到了她的第一封信,她告诉我,她住进了小镇旅馆,天气很热,然而,她却喜欢这座闷热的大火炉。她想她会在这座小镇花光她随身携带的最后一些硬币,然后再寻找生存的出路。现在,她站在一棵芒果树下,那硕大的芒果已经等候她用手去摘,她过去从未想象过这样的生活,伸一伸手就可以摘到芒果。所以,她仿佛被根须缠绕住了,她不再生起流浪的念头来了。
又过了两个多月,我收到了她的第二封信,信中描述了她的现实,她已经在半个多月前开了一家发廊,凭着她的青春,她跟一个做水果生意的商人借到了一小笔资金,使她在芒果树下租到了一间小屋;凭着她的聪明,她很快就学会了开发廊的一切技艺;凭着她的灵性,如今她的身心充满了谜一样的幻想,她想扎下根来,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1994年的冬天,我来到了这座离省城很远的边陲小镇。在远隔小镇的地方,阵阵热风呼啸而来,迫使我脱下冬装。事先,我并没有告诉我女友我会到小镇看她,所以,当我出现在发廊外时,我看见了我女友的影子,她的头发已染成金黄色,她正为一个男人洗头,她光洁的神态使我想起了“遗忘”这个词。
遗忘历史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历史产生的旧址,这需要把一个人的身体偏离出历史之外。发廊女友的历史被她改写着。在这个地方,她显然看不见继母,看不到18岁时的男友抛弃她的旧地方。一切生活细节和环境都是新的,如同他的头发已由黑发变成金黄色。她猛然回头看见了我,我知道我之所来小镇,除了看她之外,也在研究一种命运。1994年,我的命运和他人的命运经常被我交织在写作的过程之中,所以,开发廊的女友是一个谜,我并不想去解出这个谜,因为解开一个年轻女友的命运之谜,还需要时间。
女友的发廊很热闹,她一直没有机会停下来跟我说话,当她决定送走最后一个理发者时,已经黄昏了。她砰然拉下门窗,当我们在热风中坐在一家小餐馆用晚餐时,她目光开始闪烁起来,她首先让我看到她写在笔记本上的十二行诗,那些诗比起她开发廊的技艺显得笨拙、苍白,它们也许不会是世上杰出的诗,而且,我的女友也不会成为世上最杰出的诗人,然而,除了开发廊之外,在一本笔记本上写诗,犹如她在热风中记录着一只苹果在树上生长的过程。这时,一个男人渐渐地向我们的餐桌靠近 ,他腼腆的神态,他黝黑的肌肤,他的地方口语,他的朴素,使他的存在显得明亮起来。他一到来,我的女友就开始羞涩起来了,后来,女友告诉我说,她准备嫁给这个小镇男人。
这就是我女友遗忘历史的一种现实故事。到了第二年春天,我来到边陲小镇是为了参加开发廊的女友的婚礼。春天的小镇,从北方城市迁移过来的女友,正同那个小镇男人站在苹果树下举行婚礼。乔丽花的头上戴着一顶小镇人编织的花环,那些用长春藤和紫罗兰编织的花环恰到好外地嵌在她的头上,当地人撒向她的花瓣把她编织成一个故事:一个人的现实或者是一朵花,或者是一片玻璃,或者是一种碎片,或者是一种怒放。
第四章 洗澡的故事
1968年 一只洗澡盆和一个女人的沐浴权利
偷窥,并不是有意的,而是在和童年伙伴游戏之中发现了这个场景。在我们靠近这座大坯屋之前,我们早就听说了从省城里来了一个女人,从前好像是跳舞的,因为提倡跳半l舞,所以流放到了这座小镇。女人三十有余,身段修长,很少出现在小镇,因为她住的土坯屋离小镇有几公里,她偶尔出现在小镇,都是为了买一些日常品,比如牙膏、盐、茶叶。她从不与别人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当我跟伙伴们因为游戏出现在她的土坯屋外面时,时值午后,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
寂静中我们屏住呼吸,一个男孩正爬进女人的土坯屋的半截围墙之中去,他招呼我们的目光,这无疑也是游戏,我们一一地开始往那堵围墙上攀援。在墙上,在那堵已经坍塌的墙壁上,我突然抬起头来,我仿佛看见了一道人影在一间房子里面晃动了一下。我好奇地滑下墙壁。我的好伙伴,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女孩子,跟我同年同月出生,她嘘了一声,让我看晾晒在院子铁丝上的一只洁白的r罩。女孩贴近我的耳朵说,她母亲也戴这样的r罩,只是r罩没有这么洁白,没有这么硕大。很显然,我们的年龄对于r罩是陌生的,它不过是一件小衣服而已,在我们的眼睛看来,r罩没有私密的意义。
一切的意义都藏在生活里面,当男孩们跳过墙壁前去追赶前面的灰鼠时,我和女孩子却开始靠近一道窗户,它仿佛曾被黑色的大蜘蛛编织过,即使蜘蛛网已经被除掉了,我依然能够触摸到挂在窗前的一道道灰蒙蒙的蜘蛛线。突然,我听到了水声,不是流水声,而是一阵倾泻声,我们把头倚在窗户外面朝里面看去,女孩子又嘘了一声,一个女人,是在什么时候将自己变成l体的。当然,是在我们穿越墙壁的时刻,当然是在我们看见铁丝上硕大的r罩迎着炎热拂动的时刻。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变成l体的。这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只是一个私秘的身体问题。
日后,当我脱衣服时,我已经拥有了私秘的场景,而在那个时刻,我们看见了女人的澡盆,这是从小镇市场上买到的木盆,也许是一只最大的木盆,比那只硕大的r罩要大好几倍,很难想象这个女人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一只大木盆从几公里外的小镇市场载到这土坯屋的。当时,没有自行车,没有马车,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
然而,人们需要的东西一定能从一个地方运载到另一个地方,这也是人们获得生活和真理的方式。人面对厄运时,决不罢休,决不错过用身体寻找一切生活权利,当我看见这个女人的l体躺在那只木盆中时,我仿佛用我幼小的身体触及到一种r体的权利:它就是沐浴权,一种用盆用水用香皂用静寂时光,交织一体的权利。
即使是流放也无法消解这种人生权利;即使是把这个女人抛在这片荒凉、靠近山坡的荒地上也无法使这个女人失去她的沐浴权。这就是人性,活生生的r体的人性。
那活生生的赤l毫无防备,在女人看来,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在这荒凉的坡地上,在这座孤零零的土坯屋中是不会出现外人的,也是不会出现危险的。然而,我们出现了,在贴着窗户外的一块观望地,我们用幼稚的眼睛偷窥着这一切。
日后,随着时光飞逝,随同呼吸急促地喘息,我们的成长将在时间中证实那只沐浴盆的世俗性,所有世俗的东西都是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相联系的。而那个时刻,我的伙伴,旁边的女孩子突然把她手里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响声。我听见那个女人在屋子里大声惊叫道:什么人,有什么人在外面?那种惊慌声使她竭尽全力地抓住一件外衣,一件咖啡色的外衣把她的私秘处裹住了。她越过墙壁,到达窗口,与我们的目光对视着,然后,她笑了,那种迷人的笑,使我由衷地感受到了她的松弛,以及她对我们幼稚童年生活的宽容和理解。然后,她又松开那件外衣,她又回到木盆中去了。这个午后,一个流放的女人,显然已经把所有的遭遇溶解在舒服宜人的木盆之中去。似乎在这木盆中已经没有流放,有的只是r体的解放。
1970年 旁边的火炉
过年前夕洗一次澡,是我响往的乐事。因为是冬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只火炉。之前,母亲已经准备了木炭,一种黑呼呼的木炭堆在一角,它占据了我们很大的空间,因为寒冷,我们不得不利用那些木炭取暖、做饭、沐浴。在母亲生木炭之前,我一直期待着一次沐浴。这是一种从肌肤中跃跃欲试的期待,终于可以轮到我和母亲沐浴了,之前是哥哥的沐浴,是父亲的沐浴。
轮到我沐浴的时刻,我翘首着新衣服,那些被父亲从遥远省城带回来的新衣服,比蜜糖要甜蜜十倍,或者说密糖是可以迅速在我吮吸之中溶化的,而一套新衣服却可以持久地在我身上体现出我的喜悦,也许从那一刻起,就证明了我日后会变为一个女人,我将拥有一个女人的一切禀性,我将出入于衣架之间,我将一次又一次地出入在衣服与身体之间选择我的心情,我的恋爱,我的命运的结局。1970年,我翘首以等的一个时刻,母亲已经生起了火炉,那些黑呼呼的木炭转眼之间就冒起了火花,这暖暖的,?
从亲密到诱惑 第 4 部分
?970年,我翘首以等的一个时刻,母亲已经生起了火炉,那些黑呼呼的木炭转眼之间就冒起了火花,这暖暖的,这灼热的焰火之前的前奏曲,我从出生以后就一直期待着。
母亲拉下了窗帘,那个时代我们一直用旧床单挂在窗户上做窗帘,不仅仅我们,所有人们都试图用旧床单挂在窗前,以此维护自己的私人生活。现在,只剩下我和母亲了,我们将同时沐浴,当火炉变得一片红艳时,我已经一件又一件地脱去了衣服,炽热的火焰把我的小l体映得一片通红,我下到了水里,这柔软的水似乎可以把我的骨头变得柔软起来。
我躺在水里,香皂仿佛一种玩具,在1970年,每一块粉红色的香皂都显得来之不易,它滑腻,它可以溅起泡沫,它转眼之间就可以把变成一个泡沫人。而在转眼之间,我的四肢,那些抖落出泡沫的四肢犹如探究着生命的一切繁芜而简洁的意象:它就是纯净如水质般的r体,从沐浴中缓缓脱颖而出的时刻。
我与母亲的r体对立着,仿佛想透过r体,比较一个成熟r体和一个成长中的r体之间的两种奥秘。我穿上了新衣服,那缀着向日葵的图案是我的衣服,那青色的裤子是我双腿的影子,而旁边的火炉依然在燃烧着。
一个冬日的沐浴结束以后,是我的身体在跃跃欲试的时刻,我们站在庭院中,那些凋零的藤架开始已经缠绕着我们了。我们穿着新衣服炫耀着一年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若干年以后,当我的身体渐渐成熟时,那是一个冬天,我的身体因为旅途来到一座小镇,在我安顿下来以后,我在寻找着洗澡屋的时刻,旅馆的女主人邀请我到她的洗澡屋去跟她一块沐浴,她完全出自一次友好的邀请,因为南方没有暖气,而那几天正是天气最为寒冷的时刻。
我乐意与她共同沐浴,这是一个年仅30岁的女人,我们开始脱衣服时,她显得有些羞涩,当衣服滑落以后,她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块伤疤,一个伤疤随即被燃烧的火焰所辉映,我又看见了童年时代母亲生起的一只火炉,它就在旁边,在我和另一个女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中上升着。
女人背着我沐浴,她坐在另一只木盒中,这是滇西特有的人性化的沐浴方式。我看着她肩膀上的那块伤疤,它显得通红,而伤疤所揭示的是一个故事。在一个尚未被揭穿的故事之下,在旁边是女人的火炉,不知不觉地女人的长发抖落而下,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那块伤疤。她回眸一笑,她的伤疤已经过了痊愈期。她的伤疤也好,她的疼痛的记忆也好--都无法阻止她在这个冬天的火炉旁沐浴。
旁边的火炉,我已经失去过的火炉,在这里是温暖的回忆,而在昔日,在那些像蝶翼般飞撞的世界里,在那些瞬间,在那些旧地址中,它曾经是我身体目击者之一。简言之,旁边的火炉,曾经是我身体中的伙伴,它即使变成了灰烬之后依然在旁边,在我赤l后之后,帮助我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冬日的沐浴。而此刻,那些滇西的火炉,那些黑呼呼的木炭,它们已变成了一只画框中的时光。
1971年 第一次集体式的妇女沐浴
在金沙江边的一个转弯处,我跟随着着五七干校的一群妇女们开始了一次集体式的沐浴。五七干校就在金少江岸边的山坡上,走到江边需要四十分钟时间,我记得我已经有很时间没有洗澡了,我们生活的空间本来就没有洗澡的世界,我们置身在一间很大的土坯屋中,女人和小孩子的一个世界,交织出孩子们的气息和妇女们的气息。现在,我终于可以跟随着我的母亲,和妇女们到江边洗澡了。
江边的一个转弯处,仿佛已经被松枝搭起了帐篷。在这里夏日的荒凉呈现出沙滩,那可以磨擦出我们脚踝上的灼热的沙滩,我和几个孩子见到沙滩就疯了似的扑上去,一种忘情的扑动和疯狂的游戏开始以后,我在无意识之中仰起头来,我看到了这样的现实镜头:几十个不同年龄的妇女们开始站在沙滩上脱衣服,仿佛这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那些整日用衣服裹住身体的妇女们,那些从未在房间里呈现出过l体的妇女们,包括我的母亲,全部开始在解开衣扣。她们中的人已经让衣服哗然落下,有的人已经把衣服抛在河滩上,这是一些年轻的妇女,她们纵情骄野,仿佛已经迫不及等地等待一次洗澡。而另一些人,比如我的母亲,她脱衣服的方式显得不慌不忙,一边脱衣服一边仰起头来环顾一下四周,当她们看到只有荒凉中的沙砾无限地绵延出去时,便加快了脱衣的速度,一具具l体从衣服中脱颖而出,我被这幅画面所震憾了。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在1971年的炎热的历史时刻,身体和符号置入了我的记忆,所以,在日后漫长的写作中,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视身体诗学的意义,从而开始探索着身体的奥秘在哪里。
我像是被感染了,或者突然之间意识到了我本能的饥渴的洗澡的欲望,我渐渐地靠近那些抛掷在沙滩上的衣服,它们仿佛一些落英,一些清一色的落英已经渐渐地失去了灵性。只有当我靠近妇女们的身体时,我能够感受到那些体息,它们似乎从炎热中冒出来充满生气的枝蔓,或者已经被夏日所吮吸过的枝杆,当她们已经扑进金沙江的热浪之中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一场舒服的悦人的洗澡在这里开始了,任何禁忌都无法限制这种欢悦的洗澡。
当妇女们在江边扑腾起浪花时,我已经开始脱衣,一些挂在我上身或者下身的衣裤,不过是一层层干燥的纸而已,我轻易地就撕开了它们,就像撕开一层层纱窗,当我往下跳时,我赤l着身体就已经跃到了水边。
在金沙江边的一个转弯处,我的身心激荡着,置身在一群成熟的妇女中间,我的身体显得纤弱,宛如那些热风中颤抖的草棵,而我的母亲和妇女们的l体则显露出了秋日照耀果实的成熟。她们互相欣赏着彼此的l体,她们嘻笑着,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没有听过这种嘻笑声了。仿佛在这道水湾之处突然飘来了花朵,在这干燥炎热的夏日,在这座隐蔽的转弯处,当我和妇女们经历着这场集体式的洗澡时,我似乎没有感受到历史带来的苦难。
而苦难依然从她们的l露之中显形露相:比如,一个妇女的脖颈上的伤痕,那是她自缢的证据,她却没有死,是因为另一个人及时地发现了悬挂起来的身体;比如,一个妇女胸前留下的伤口,远看似一朵花,近看却是一个伤口,它来自于凌辱,在与一个男人的搏斗之中,她为此留下了一个受到凌辱的伤口。所有这一切都暴露出了身体和历史的故事,而我却是这个故事中小小的c曲而已。
我们终于在转弯处的金沙江边掩饰之下,结束了一次集体式的妇女沐浴。妇女们和我不得不穿上那些扔上地上的衣服,这些衣服尽管已经破烂,已经打上了补丁,却依然是附在我们身体上的影子。不过,当我们唱着歌返回五七干校的山坡路上时,我们已经洗干净了身体上的汗渍,这层层的汗渍,曾经使我们做恶梦,曾经使我们无地自容,曾经使我们痛不欲生。而此刻,我们被解放了的身体,仿佛在搭起的空中花园中穿行。从那以后,在这座金沙江边的转弯处,我每隔一段时间总是同妇女们找到一次集体式的沐浴方式。
1974年 小镇第一家洗澡房
沿着青石板小路向左拐就是小镇的第一家洗澡房,那个夏天,出奇的闷热,出奇的干燥,一个小镇的妇女,年仅30岁,突然开起了小镇洗澡房,它像任何谣传和新鲜的事物一样必须历经人们的猜测、议论以及诽谤的过程。人们之所猜测它,是因为它出自一个妇女的理想,这个妇女是小镇上的镇花,在外面跑了几年,回到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创了第一家洗澡房,妇女的理想已经在洗澡房架起了水笼头,那时候人们想见到水龙头就像见到首都北京一样莫测高深,那架起的龙头流出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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