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时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桐华
我每天的生活单调而忙碌,早上起来给父亲做早饭,然后去医院陪父亲。等他治疗的时候,我把脏衣服带回家洗了,做中饭,再去医院看父亲,陪他吃中饭,和他聊天、下棋、散步,再一起吃晚饭。
我们在一起聊很多事情,爸爸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给我讲他和妈妈的每一件小事,也给我讲我的姥爷姥姥的故事,常常聊得忘了时间,护士要来赶我走。
父亲的身体被化疗折磨得越来越差,头发逐渐全掉光,副作用大的时候,他疼得身子蜷缩成一团,我却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着父亲的痛苦。常常是他疼完了,我就冲到卫生间,躲起来大哭一场。哭完后,我又回去腻在父亲身边,让他给我讲故事。
积蓄已经快要花完,我打电话给中介,问房子究竟卖得如何。中介语气兴奋地说:“先不要着急。现在有两家都看上你的房子,我正和两边抬价钱,已经比我们预期的价钱多了六万。”
我不解:“怎么回事?”
“刚开始一个女的来看房,说是买来投资用,看这个地段很容易出租,又说房子维护得好,直接就答应了你要的价格六十万。我们正要签约,另一个看房的老太太,看着挺有钱的样子,也喜欢你的房子,尤其对墙上的画赞不绝口。听说已经有人要买,就加了一万,我们和原来的那家一说,那家加了两万,我们就再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一口气就又加了三万,现在是六十六万了,我们正打算给另一家打电话,看她是加价,还是放弃。”
我心内算了算账,刨除我欠银行的钱和给中介的手续费,我大概能净落三十万,已经高过我的预期。
“真麻烦你们了,我现在着急用钱,麻烦你尽量在下周前帮我卖掉。”
“好,没问题,我们一定帮你争取最好的价格。”
“多谢!”这点我的确不用担心,中介按比例抽佣金,价格卖得越好,他们拿得越多。
大姐在厨房喝我留给她的汤,听到我和中介的对话,神色一宽,低声说:“还好,还好!虽然着急出手,但价格卖得还不错。”
我说:“那个房子是爸爸当年帮我挑的,本来我想买另一套更便宜的,可爸爸说这个地段好,虽然贵一点,但是将来好卖,看来,老爸虽然不懂金融,眼光却很好。”
大姐端着碗坐到我身旁:“苏蔓,这段日子你见过宋翊吗?”
“偶尔,他有时候下班后会去看一下我爸爸,陪我爸爸下盘棋。”
“他可好?”
我不明白地看着大姐:“他应该不好吗?”
大姐点头:“他最近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为什么?”
“我也没看明白。感觉上,似乎是他在国内的人际关系没处理好。几个大企业的一把手们都不太待见他,原本他负责的客户全部移交给陆励成负责了。别的客户也跑了不少,如今就几个外企在中国的分公司还是他在做,但那个业务量很少。我听说,他已经被架空。这事对mg的冲击很大,有流言说,纽约的老头子们对他很失望,搞不好,宋翊会离开mg。可他这个样子,不管他业务能力再好,如果不能维系客户,在中国的任何一个投行都不敢要他,也许,他只能返回美国。”大姐满脸困惑,“我现在都不明白,究竟是宋翊太弱,还是陆励成太强,怎么局势突然就明朗了?我本来还期待着他们大战三百回合呢!太反常了!你见到宋翊,他就没一点异样?”
我摇头,我压根儿没仔细看过他,的确不知道他有没有异样。何况,他的心事总是藏得很深,即使有异样,我也看不出来。
“陆励成呢?我有一次去医院接你,看到他也在医院,他应该不止去了那一次吧?”
我想了想,也摇头:“他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
大姐咕咕地笑:“苏蔓,你的桃花运似乎很旺,老实招供,到底喜欢哪个?”
“神经病!宋翊来看我爸爸的时候,都是和麻辣烫一块儿来的,陆励成也是别有原因。何况,你都去看过我爸爸,就不能允许陆励成和我是朋友,也去看我爸爸?”
大姐彻底无视了别的话,只震惊地问:“宋翊和许怜霜在一起?”
我点点头。
大姐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那个……那个不可能!许怜霜……”她看着我,闭上了嘴巴。
我说:“我已经知道了,许怜霜的父亲是许仲晋。”
大姐终于可以一吐为快:“是啊!你终于知道了!宋翊有这么一棵参天大树,他怎么可能搞不好客户关系?不用搞,客户都会巴结他。”
“这棵大树很不喜欢宋翊,我想他在逼宋翊离开中国,宋翊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大姐目瞪口呆,又开始替宋翊打抱不平:“宋翊哪里不好了?我们清华的校草级人物,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德有德!他家的许怜霜又没长得比别人多两只眼睛,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我以为你是向着陆励成的。”
大姐赧然:“我是向着陆励成,我和陆励成一样是土鳖,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的拼搏,获得成功,却因为这些外企不公平的用人策略,让我们不能爬到金字塔最顶端,我当然向着他,巴不得他能赶走宋翊。可是,毕竟我、宋翊、陆励成都是靠双手打天下的人,不比许怜霜这些特权阶级,我们辛苦努力的一切,只因为某个人不喜欢你,竟然说被摧毁就被摧毁,我心里觉得憋闷!觉得难受!觉得太不公平!”
我不吭声,这世界上有什么是公平的?为什么妈妈会死?为什么爸爸要生病?为什么我爱的人却爱别人?似乎这世上,幸福、成功、快乐都从来和公平没有关系。
“苏蔓,你说一句话呀!”
我站起来,走向自己屋子:“我要给麻辣烫打个电话。”
拨通了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现在有几分陌生的电话,电话铃刚响,麻辣烫就接了。
“蔓蔓?”
“嗯,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
两个人沉默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可又都没有说要挂电话,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沉默中流逝,终于,麻辣烫说:“我挂了。”
我说:“好。”
挂了电话,心里却难受得像要爆炸一样,我打开电脑,登录qq,她在。
我不想再假装客套,开门见山地说:“我上次见到你妈妈,你妈妈说你有一个姐姐。”
麻辣烫震惊了很久之后,才给我回复:“在我心中,只有你是我姐妹。”
“你的姐姐在哪里?”
“她不是我姐姐,她叫许秋。”
“好,那许秋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死了。”
这次轮到我震惊了很久才给她回复:“怎么死的?”
“她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在美国工作,具体细节我没有关心过,我只知道她和朋友去黄石公园玩,他们越线超车,和对面的车迎头相撞,她抢救无效身亡。”
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都串联到一起,我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前因后果,明白了宋翊眼中永远无法消融的哀伤,麻辣烫妈妈眼中无法掩饰的恨怨,明白了宋翊为什么能那么理解爸爸的心思。
“和你姐姐一块儿出去玩的朋友呢?”
“不知道,我不关心,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关心。也许你会觉得我冷血,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她生前,我恨她,她死后,我只能说我已经不恨她,但是我永远不会原谅她对我和妈妈所做的一切,她加于我身上的痛苦,我需要一辈子去遗忘,你让我如何去原谅她?”
“能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我想知道。”
“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她只说在你心中没有姐姐,全是她的错。”
麻辣烫发了一个仰天捶地大笑的表情,我不知道能如何安慰她,只能发给她一个拥抱。
她写道:“好,我告诉你,这些事情我以为已经永远埋起来了,没想到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请你喝酒,老酒吧的老地方。”
我似乎能看到麻辣烫怔怔的表情,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光顾我们的老地方了?
她录入了一个“好”字,头像迅速变暗。我也立即穿起衣服,提起手袋出门。
酒吧的老板看到我和麻辣烫,没等我们说话,已经给我们倒了两杯酒:“我请客,庆祝故交重逢,庆祝你们还在。你们这么久没来,我以为你们来自人海,又消失于人海了。”
我和麻辣烫举杯,轻碰一下,一饮而尽后,相视而笑。老板把调好的酒和冰块放到我们面前,安静地走开。
我和麻辣烫没用冰块,就一小杯、一小杯地喝着,你一杯、我一杯,像灌水一样灌下去,麻辣烫喝了三分醉之后,才开始说话。
“我妈妈不是我爸爸的第一任妻子,许秋是我爸爸和他前妻的女儿,因为出生在秋天,所以叫许秋。许秋三岁的时候,她妈妈去世,两年后,我妈妈怀着我嫁给了我爸爸,没多久,我就出生了。听说因为我在夏天出生,本来应该叫许夏,可许秋不喜欢,她说夏天比秋天早。爸爸就重新给我想名字,起名叫怜霜。我刚懂事,许秋就告诉我她的母亲小字‘霜’,怜霜、怜霜,真亏我爸能想得出来,也真亏我妈能接受!”
麻辣烫冷笑:“许秋的妈妈是个美人,和我妈妈不同类型的美人,妈妈是真美,她妈妈的五官其实普通。”她从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张照片扔给我,照片里的女子一身黑裙,宽幅凉帽,站在一座大教堂面前,因为是全身照,照片又被揉过,看不大清楚女子的五官,可那股逼人的夺目让人立即明白这是一个出众的女子。
“这是许秋的照片,背景是巴黎圣母院。她母亲和她很像,用别人的话说是非常非常有气质的女子。她妈妈和爸爸是大学同学,听说成绩比爸爸好,比爸爸早入党,还是爸爸的入党介绍人,她们那个系专出女强人,现在的xx就是他们的师姐,听说许秋的妈妈和她当年关系非常好。”麻辣烫报了一个全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
“我妈妈没上过大学,更没留过洋,她初中毕业就参加工作,因为人老实可靠,长得又好看,所以一路做秘书一直做到我爸爸手下,当然,我爸爸那个时候官阶也没现在高。许秋的妈妈去世后,我妈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众人的嫉妒艳羡中,嫁给了我爸爸。可是风光之后的辛酸,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爸爸总是一副情痴的样子,至今他的书房里依旧挂着前妻的照片,给我起名字叫怜霜,逢年过节,不管大风大雪、阴天晴天,必定去给前妻扫墓。不管搬多少次家,我们家里永远都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我前几年一直在琢磨,如果老天再给我妈一次机会,她究竟会不会嫁给我爸。不过,现在我连琢磨的兴趣都没有了,我看我妈过得挺自得其乐,也许她自始至终都没在乎过,她只在乎我爸爸能让她过她想过的生活。”
麻辣烫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一杯酒:“许秋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继承了她母亲的聪慧美丽,继承了她父亲的心机手段,可以说她是他们两个最完美的结晶。我告诉别人,别人肯定都不能相信,我三岁的时候,她就会对我说:‘许怜霜,你知道吗?我爸爸一点都不喜欢你妈妈,他永远爱的都是我妈妈,你妈妈只不过就是我们家的保姆而已。’我妈妈的确也就是一个保姆,她照顾她爸爸的衣食起居,照顾许秋的衣食起居,所有人都盯着她看,等着看她这个后母的笑话,所以妈妈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可怜兮兮地讨好许秋。人家都是可怜有后母的孩子,却不知道许秋根本不是灰姑娘,她其实是那个恶毒的后母,我妈妈才是那个受尽欺凌的灰姑娘。没有人的时候,她对妈妈呼来喝去,把我妈妈完全当佣人,可只要有人在场,她就装文静、扮乖巧,她永远都是那个善良的、等待别人同情赞美的女孩。没人的时候,她打我,她甚至故意当着我妈妈的面挑我的错,可我妈妈不说她,反倒说我不该去打扰姐姐,应该让着姐姐。她用圆规针刺我,把大头针放在我床上,把我第二天要交的作业扔掉。”
麻辣烫看向我:“蔓蔓,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一看见她,身体就会发抖,而我妈妈……我妈妈她总是说我要让着姐姐,我已经躲到墙角里,甚至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我就主动消失,可她仍然不放过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如何让她。”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爸爸?”
“我爸爸?”麻辣烫冷笑,“在许秋去世之前,我想他大多时候都想不起他还有一个女儿。对他来说,许秋才配做许仲晋的女儿,才是他爱的结晶,我只是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男人欲望的副产物。”
麻辣烫淡淡地笑着,可让人觉得她似乎在流泪:“许秋在很小的时候,已经知道如何吸引爸爸的全部注意力,她从不允许爸爸多看我一眼。有一次我要文艺汇演,我和爸爸说老师希望家长能去,爸爸答应了,可是第二天许秋就生病了,爸爸要陪伴她,而我妈妈要照顾他们。所以,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长前簇后拥,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很长一段时间,学校的几个老师都以为我是孤儿。还有一次,妈妈的朋友送我一辆自行车,我就央求爸爸教我,爸爸答应了,许秋说她要一块儿去,然后许秋摔断了腿,并且得了‘自行车恐惧症’,爸爸把所有视线范围内的自行车都送了人。蔓蔓,你能相信吗?许秋从自行车上摔下去的时候,我真的看到她在冲我笑,眼中全是蔑视,可是连我自己都怀疑是自己眼花了。这样的例子太多,多得我可以和你说三天三夜。”
最美的时光 第43章 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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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向我举了举酒杯:“干杯!”我立即举起酒杯,陪她喝了一满杯,“许秋从小到大没考过第二名,她把压岁钱省下来,捐给希望工程。她主动给差学生补课,她能歌善舞、能说会道,她是老师眼中最好的学生,父亲眼中最优秀的女儿。而我呢?我沉默寡言,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学习成绩差,我的大学是爸爸动用了关系才能上的,虽然这对爸爸不算什么,可是我知道他觉得很丢人。许秋在所有人眼中几乎是个完美的人,只有我知道,她是恶魔,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恶魔。如果我告诉别人,别人就会觉得我是嫉妒中伤她,我才是邪恶的魔鬼,竟然伤害那么善良纯洁的许秋,就连我妈妈都不相信我。她一相情愿、可怜兮兮地巴结着许秋、讨好着父亲,从不肯相信许秋看她就如看一个佣人!很多时候,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其实许秋从来没有对我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天天晚上失眠做噩梦,我曾经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却一点用都没有。可等许秋大学毕业出国后,她走的第一个晚上,我一觉睡到第二天十二点,我终于确定我没有病,我只是怕她,怕得日日不能安睡。蔓蔓,我不管别人是否觉得我冷血,我只知道她让我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让我失去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我至今仍会梦见她,从噩梦中哭醒。我要用一生去遗忘她给我的伤害,我要很努力才可以摆脱噩梦,让自己做一个自信快乐的人。我不能原谅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麻辣烫盯着我:“蔓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重重地点头:“我相信!”
“中国人都喜欢说人死万事空,你会介意我不原谅许秋吗?”
“不!但是我希望你最终会遗忘她,没有刻意的遗忘,无所谓原谅不原谅,只是压根儿想不起这个人!”
麻辣烫轻轻地抱住我,头贴着我的脖子,我感觉有湿湿的液体流淌在我的肌肤上,我搂着她,默默地喝着酒。
我虽然知道麻辣烫有一个异样张扬热烈的灵魂,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她为了这份张扬、热烈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阴影,又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麻辣烫一直伏在我肩头,我的半个肩膀都已经湿淋淋,她似乎要把她童年、少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我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想着她小时候,躲在角落里,看许秋和爸爸谈笑。无论她如何努力,爸爸都看不到她,她只能转身去找妈妈,却发现连妈妈也看不见她,她只能一步步退回自己的小黑屋,小黑屋里还有许秋给她备好的钉子,随时等着扎她。想到我小时候,妈妈给我做衣服,按照最时新的样式做,做好后,所有人都以为是买的,她自己舍不得买蕾丝睡衣,可舍得给我买蕾丝裙子。爸爸给我用破轮胎做橡皮筋,我有了一条全班最酷的橡皮筋,每次下课,我都大喊“谁要跳皮筋”,所有女生都围着我嚷“我玩”,我得意快乐地笑着。可这么爱我的人竟然一个已经去世,一个正在被病魔折磨。
不知道是怜惜她,还是怜惜自己。不知不觉中,我也开始掉眼泪,两个人抱着头,泪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哭了很久后,我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麻辣烫,你能给我讲一下你是怎么第一次见到宋翊的吗?”
麻辣烫已经有七分醉,听我提到宋翊,她笑了:“五年前,不对,已经快六年了。六年前,我的肾脏出了问题,只能等待器官移植,却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器官。爸爸年轻的时候,在西藏工作受过伤,不能捐献器官。妈妈想给我一个肾,可医生说她身体不好,手术危险太大,我也坚决不同意,我和妈妈的关系就是在这个时候缓和了一点。后来我的肾脏渐渐衰竭,血压上升,压迫视网膜,我的视力逐渐弱化,到后来近乎完全失明,却仍然没有合适的肾脏。妈妈再次提出她要给我一个肾,爸爸没有办法,只能带我们去美国,看美国的医疗技术能否进行安全的手术。美国的医生检查完妈妈的身体后,也反对进行手术,本来已经绝望,没想到,我运气很好,在美国,我等到了合适的肾脏。”
“你就是那段时间遇见宋翊的?”
“嗯!那段时间,我非常悲观和绝望,我不明白老天让我来世上一趟究竟是什么用意,我从没有快乐过,本以为许秋离开中国,我获得了新生,可老天又让我生病,似乎老天就是要不停地折磨我。我总是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黑暗中,和谁都不说话。我有整整三个月,一句话不说,不管妈妈如何哭求我,我都不说话。后来,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人在哭。我从没听过一个男人能哭得那么伤心,哭得我都想和他一起哭,我终于从自己的黑暗中探出了一个触角,我问他:‘你为什么哭?’他居然听得懂中文,停止了哭声,似乎很惊讶角落里除了他还躲着一个人,大概他看到我眼睛上的纱布,就问我:‘你的眼睛怎么了?’我告诉他:‘因为我上辈子做错了事情,上帝要惩罚我,所以让我变成瞎子。’他说:‘不是的,上帝只是为了让你今后的色彩比别人更绚烂,所以现在给你黑暗。’后来我又在那个秘密角落里碰见过他,他给我读书,陪我说话,他给我的黑暗世界中投入最灿烂的阳光。他真是我的天使,就在我遇到他的第三天,医生告诉我有了合适的肾脏,我激动地要护士推我到秘密角落,想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他,可我却再没见过他。我问妈妈和护士,没有一个人说见过这样一个人,他就好像是我幻想出来的天使,牵着我的手走过最黑暗的日子,等我见到阳光时,他却消失在阳光下。”
麻辣烫唇齿不清地问我:“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爱守护自己的天使?”
麻辣烫终于醉晕过去,我也浑身发软,给大姐打电话,请她来接我们。
大姐和老板两个人才把麻辣烫和我塞进车里,麻辣烫醉梦里又是笑、又是哭,一时叫妈妈,一时又叫爸爸,一会儿叫我的名字,一会儿叫陆励成的名字,一会儿又叫宋翊的名字。
我突然拍车门,大叫:“我要下车。”
大姐气结:“你还想干什么?”
我摇摇晃晃地爬下车,招手拦计程车:“我要去见一个人。”
大姐要拉,没拉住,我已经钻进计程车,报上了地址。大姐无奈,只能给司机一张一百元,嘱咐他送我到目的地。
我头重脚轻地走着,等晃到门口,一边拍门,一边身子往下滑。宋翊一开门,我就整个人趴到了地板上。
他忙把我抱进去,放到沙发上,又想给我去泡茶,我拽住他:“宋翊,你究竟爱不爱麻辣烫?”
他淡淡说:“你喝醉了!我去给你倒杯茶。”
他想起身,我一把圈住他的腰,阻止他离开:“我很清醒,从没有过的清醒。你告诉我,你究竟爱的是麻辣烫,还是爱她体内许秋的肾脏?”
他本来正在拉开我的手,闻言,身体剧烈一震,脸色刹那间就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好一会儿后,他才失魂落魄地问:“她知道了?”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笑:“没有!你们都瞒得如此辛苦,我怎么敢让她知道?”
他缓缓地弯下身子,坐在了地板上。我躺在沙发上,恰好能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睛中全是哀伤,沉重得似乎下一刻就会压垮他,而他眼中那个小小的我,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我不是一直在笑吗?
我去遮他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没有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
他把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掌心里一片冰凉,他的声音从我的指缝间传出,低沉得我要凝神,才能捕捉到。
最美的时光 第44章 往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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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美国后,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许秋。她太光彩照人,没有人能无视她,她对我似乎也青眼有加,我约她,她没有拒绝。所以,我们就开始约会,水到渠成地成为了男女朋友,周围所有的同学朋友都祝福我们,说我们是男才女貌、男貌女才,天造地设的一对。许秋比我早毕业,早工作,她的性格很好强,工作上肯定压力很大,有时候脾气会有点暴躁,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不但帮不上她,还不能包容她,常常和她吵架。后来,我们决定远离都市,好好谈一谈,我们坐飞机到盐湖城,然后从那里租车去黄石公园,我的原意是想借着山水,两个人好好沟通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又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她气得大叫:‘我们分手!’当时我们前面有一辆房车,开得很慢,我心头憋着火,看是虚黄线,允许越道超车,就猛踩油门,开到了对面车道上,想要超车。我不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话,只记得我也非常生气,就冲她大叫:‘你想分手,那我们就分手!我也永不想再见你!”听到她的惊叫声,我看到一辆吉普车飞速地开向我们,我剧烈地打方向盘,可是已经晚了,和吉普车相撞后,我只感觉车在不停地翻滚,然后我就失去知觉。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的腿骨折断,她却仍在重危病房。我不停地向上帝祈求,希望他能原谅我,可他还是带走了许秋。许秋的爸爸在许秋弥留的三天内,头发足足白了一圈,许秋去世的时候,他差点要当场杀了我。他不停地骂我是凶手,质问老天为什么带走的不是我,而是许秋。他不知道,我真的宁可撞死的是我,我宁愿活着的是许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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