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法师敢于承认,勇气可嘉啊。”吕光拍着手,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情,哈哈大笑。“那名日夜与法师温柔缠绵的女子,吕某本想带来一起礼佛,却不知法师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让那女子逃跑了。”
这就是吕光想要的效果吧?当众宣布,让罗什在僧众集团里抬不起头。罗什的威望扫地,便无法一呼百应。我气得身子发抖,他还想用我做武器,作为罗什破戒的证据!如果我没有逃走,现在就会被当庭示众,这对罗什打击会有多大!罗什应该敏锐地预感到了这点,所以他坚持让我走,甚至违心地说出那番话。?
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 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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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什是对的,他不能走!不仅是因为历史无法改变,更重要的是,吕光会乐于见到罗什的逃跑。如果他真的跟我逃走,吕光便有理由不遗余力地破坏罗什名声,把所有的脏水泼向他。天地间便再无罗什的容身之处了。我不想见他受辱,可是,我只从现代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最不济,我还有保命工具,穿上防辐衣,启动穿越表,一瞬间便能回到截然不同的21世纪。可是罗什呢?他不可能脱离开自己的时代,他在四壁冷眼污言秽语中该怎么继续存活?这些,我都没有考虑到。我一直以为比古人拥有更多智慧,其实是我太高抬自己了。这智慧并不是我自己得来的,而是我的时代赋予我的。真正面临危机时,我仍然是个不成熟的小女孩。
我看向他,就算身处数百人中,也仍旧是孤独的背影傲然卓立。心中默念:对不起,罗什。我不会再这么幼稚,这么自私了。我会改变现代人只为自己思考的方式,我会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与你的爱,让我成长。我学会了包容与理解,所以,谢谢你。
下面懂汉话的僧人在对一旁的人耳语着,应该是翻译吕光的话。一直在旁怒视的弗沙提婆突然抬高声音讲了一通话,却不是吐火罗语,而是梵语。众人脸上立刻出现恍然的神情,嗡嗡的交头接耳声中,原先悲凄失望的气氛在慢慢消失。罗什听后脸上仍是平静,却对弗沙提婆偷偷投来一丝复杂的目光,似乎有感激,却又有些责备之意。
“国师在说什么呢?不妨用汉文,让吕某也听一听。”吕光的口气已经明显不悦了。
“在下正尊将军之令,为将军翻译。”弗沙提婆不卑不亢地对着吕光一鞠,“顺便告诉诸位师父,这名女子其实有极其尊贵的身份,乃是佛陀所遣为法师渡劫而来。”
吕光脸色一沉,冷笑着说:“没想到国师也这么护短,为了尔兄居然在佛门圣地打起妄言来了。国师带那名女子来时,吕某可不曾听国师说起呢。”
“这名女子突然出现,当时在下脑中便有个声音,告诉在下速送此女子前去拯救法师。当然,佛陀之意,在下怎敢随便乱猜。但吕将军若以为在下妄言……”弗沙提婆扫视众人,再对着着吕光,眼神犀利,毫不畏惧,“那吕将军如何解释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在重兵把守的王宫里突然消失不见?”
“这……”吕光被呛住,狠狠回头瞪一眼吕纂,吓得他赶紧低头。
大殿里越来越响亮的喧哗声让吕光极度不快,显然弗沙提婆的这番话起了效果。酒色浸y的眼珠不停地转,他抬头,应该又有了个主意,冷哼哼地笑:“法师既已破戒,定是留恋红尘。不如吕某好事做到底,为法师娶门亲,如何?”
大殿里所有懂汉语的全部吃惊地抬头,咬耳朵的游戏又迅速在僧众中蔓延。
“吕将军何苦强难罗什?此事万万不可。”罗什出言,语气凌厉,眼里飘过忍无可忍的愤怒。
“法师何须过谦?法师之父,不也是还俗娶妻,诞下法师与国师两兄弟么?”吕光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样吧,令尊既然娶了公主,法师身份尊贵,吕某自然不会委屈法师。”转头对着一直站在身边不发一言的白震问,“不知大王还有待嫁之女么?”
“这……”白震没想到吕光有此问,嗫嚅着:“小王之女,皆已出嫁。”他浑浊的眼睛躲闪,挣扎着说了出来,“请将军就不要再为难法师了。”
“噢?不是还有一个公主么?吕某记得叫阿素耶末帝,大王不愿意将她嫁给法师么?”吕光冷笑一声,眼光扫视他带来的一众龟兹美女,“既如此,那只能吕某从随侍之女中任选一名,让法师屈尊喽。”
弗沙提婆满脸焦急,俯身对着白震耳语几句,然后对着吕光喊:“吕将军不提醒,都差点忘了。我王的确还有一位公主阿竭耶末帝,还未婚配。”
“哦?是么?那太好了。”吕光哈哈大笑,问,“公主现在何处?”
白震一脸惊恐,想站起来,却被弗沙提婆轻轻按住。给白震一个少安毋躁的眼色,他回答:“现在王城。”
“那即刻去接,今日去明日回,好,后日吕某就在这雀离大寺为法师办一场隆重热闹的婚礼。”他环顾一下四周,满意地笑,“哈哈,从来没有婚礼在寺庙之中办罢?法师可是第一个。届时,诸位师父都得来参加你们师尊的婚礼,一定要热热闹闹的。”
“吕将军之意,请恕罗什固辞。”罗什面色铁青,紧握双拳,强忍着怒气,“罗什自幼出家,早将身心献与佛祖,不可耽误公主。”
“法师差矣。”吕光y冷地笑着,“凡俗之趣,尤以男欢女爱为甚。法师之父既然可还俗娶妻,法师自然可以效仿,又何必苦苦推辞呢?”
“吕将军毋须烦劳,罗什绝对不会答应。若吕将军强,罗什从今天起便绝进食水,只求速死。”决然说罢,他不顾吕光脸上勃然的怒色,又用吐火罗语对着所有僧众大声说一遍,盘腿坐下,闭眼念经。
所有僧人也皆是愤然,跟着罗什一起齐刷刷坐下,殿内殿外皆坐得无立锥之地。不一会儿,随着罗什一起念的诵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齐整,衬得吕光狼狈不堪。
吕光瞪着罗什,面露凶色,眼光恶煞。我将麻醉枪在袖子中暗暗扣好,这个距离在s程之内。只要他对罗什有不利的企图,我先把吕光撂倒再想办法。
吕纂y着脸,突然凑到吕光耳边说了几句话。吕光点点头,吕纂招呼一声,立刻与几个人抽身离开。正在思量他们想干什么,吕光对盘腿坐在地上的罗什冷笑着:“法师若执意不肯,那就休怪吕某手下无情。”
我正要拔出麻醉枪,突然听到咯啦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赶紧回头,看到大殿上精美的佛陀像被吕纂和几个手下合力推动。佛像移离案桌,轰然倒地,泥塑金身的精美佛像裂成几大块。
“佛祖!”僧众们皆悲怆地跪地大喊,手向佛像身伸去,掩面捶地,哭声不绝于耳。
“吕将军,毁佛会遭果报,恶业将入地狱,望吕将军思量。”罗什沉着颤抖的声音,脸上抽动,怒视相视。
“哦,是吗?”吕光轻蔑地仰头冷哼,“我吕光从不相信所谓业报。你们的佛祖若真有灵,要给什么报应,我等着。”
一旁的白震脸也煞白,哆嗦着劝:“吕将军,此乃佛门重地,请千万住手啊!”
“大王劝我,不如劝劝你外甥吧。只要他点头,吕某立刻停手。”
吕光对着吕纂略一点头,吕纂便带着吕光侄子吕隆吕超等人,恶笑着继续跳到案台,另一尊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也在咯啦啦声中被推倒,扬起的阵阵灰尘弥漫大殿。吕光在僧众的哭喊声中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我倒要看看,我吕某毁佛了,你们能奈我何?”
罗什敛住愤怒,对着众人大声说了一通梵语。哭泣纷纷止住,僧众们重新盘腿坐好,跟着罗什大声念经,滔滔梵文诵经声一波高过一波,传诵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这念经声如有安慰心灵之力,用自己的方式抗议着,坚持着。似乎在向吕光宣战:佛像可毁,精神无法摧灭。
“好,你们念,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吕光被激怒了,大喝一声,“来人,给我去把那块有佛祖脚印的玉石砸了!”
罗什冷竣着脸,眼里的坚忍不拔之色无可撼动,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地说:“吕将军,佛像毁了可以再塑,玉石砸了可以再找。就算你拆了雀离大寺,罗什也会扛砖挑瓦重新建造。罗什向佛之心如磐石,绝不动摇。”
“好你个臭和尚!”吕光勃然大怒,“好,你有本事再造寺,那有本事让命复活么?”随手将离他最近的一个僧人拖起,从身后抽出刀,架在那名如筛糠般发抖的僧人脖子上。“今天吕某跟你耗上了,若你不答应,每隔半个时辰我就杀一个僧人,看你这寺里的人能让吕某杀到什么时候。”
“你……”罗什站起身,一向清澈的眼瞪圆了,紧握的双拳微微发抖,从没见他如此悲愤过,“人命乃天地间最宝贵之物,造下杀孽,永世受无间地狱之苦,不得轮回!”
“呸!”一口浊痰吐在破裂的佛像上,“人命算什么?不轮回又怎样?吕某本来就杀人无数,不在乎多几条秃驴的命!”
“吕光,你视我龟兹无人么?”是怒红眼了的弗沙提婆,将腰间长剑拔出,正要向吕光冲来,却被他身边的嫡子吕绍和得力大将杜进拦住,几个人剑拔弩张,局势一下子紧张到极点。
“弗沙提婆,放下剑!”是本分老实的白震,吓得腿在发抖,声音无法连贯。转头对着吕光,带着哭腔喊,“吕将军,千万不可啊!”
吕光看到自己无虞,依旧钳制着那名僧人,转身对罗什,“法师快做决定罢,吕某的耐心只有三下,一,二……”
“等等!”
吕光停了下来,大殿里又肃然无声,紧绷的弦一触即发。每个人都在看着他,他却嘴角颤动,含着泪水看向我,复杂哀婉的眼神传递着千言万语。周遭一切哑然,时间定格,只剩我和他,彼此对望着……
我手里扣着扳机,却始终无法扳动。我能做的,只是让吕光昏睡一天。他醒来后会怎样?更多的羞辱?甚至战争?这么多人在场,打倒一个吕光也无济于事。我不能那么自私,为龟兹带来劫难。泪水无声滑落,紧盯着他的眼,缓缓点头。
他转头,嘴角抽动得厉害,喉结剧烈地上下起落,仰天深吸一口气,孤清的声音响起:“罗什答应便是。”
“师尊!”众僧跪地,悲鸣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雀离大寺,在湛蓝的天空下回荡。
他再次看向我,眼底承载了太多无法化解的悲伤。我偷偷抹掉泪,对着他努力扯出艾晴牌傻笑。虽然蒙着面纱,但他一定看得到。眼光胶粘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再多看一眼吧,把他刻入我的脑子,一笔一划,永不褪色。这次,我真的要走了。可恨命运之轮,还是要这样无情地运转,我终究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可是罗什,你没有错。你接下来的历史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我走……
我是谁?
“艾晴,你在干什么?”
我顿一下,继续折衣服,怎么手还是抖个不停呢?“弗沙提婆,我要走了。谢谢你冒险把我带来。”咬住嘴角忍一忍,用自以为平静的口气说,“告诉罗什,他的选择是对的。不过我不打算参加他的婚礼了……”
“艾晴,你这个傻丫头!”他打断我,眼里流着疼惜,“就知道你会犯傻,要不是有那么多事情拖着我,应该早点跟你讲的。”
“这些都是晓宣的衣服和首饰,帮我还给她。还有,一定要替我好好谢她,她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怎么回事,已经告诉自己不许再哭,可说这些离别的话,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出来。
“艾晴,你别急着收拾,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么?”他坐到床上与我对视,将我仍在折衣服的手按住,用最认真的口吻说,“三天后嫁给大哥的龟兹公主,不是别人,就是你!”
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抬头,仔细打量他的脸,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我已经跟王舅商量过了,他会认你做义女,封你为公主。”他再次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你,你不是说要嫁的公主是阿素耶末帝么?你让我顶替她代嫁?”
“谁要你顶替她了?嫁的就是你,你就是龟兹公主阿竭耶末帝。”他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挑着长长的眉毛向我眨眼,“果然你们都没注意到,王也以为我讲的是我那位小表妹。大哥那么聪明,也被我第一次蒙过去了。听仔细了:我说的公主名字叫阿竭耶末帝,不是阿素耶末帝。”
“阿素耶末帝跟大哥年龄相差十六岁,他们俩从来只是很淡的表兄妹关系。阿素耶末帝早就有心上人了。还记得我的小兄弟,禁卫军里的输达耶罗么?”
这个名字有点熟。回想一下,是护送我去它乾城的四人之一。当时他年龄最小,却长得非常健硕魁梧,总是挂着腼腆的微笑。
见我点头,他继续说:“输达耶罗跟阿素耶末帝从小认识,早就相互倾心。输达耶罗也是个痴情种,一直不肯娶妻。可是王室公主向来都是和亲的命。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阿素耶末帝就该到狯胡嫁给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那日把你跟她对换后,我当天晚上就安排他们逃到于阗了。”
“这……你……”我脑子还是一片混乱,呆呆地看他。
他得意地笑:“我告诉王舅阿素耶末帝已经逃走,果真把他吓得不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得赶紧认个义女当公主,起名字就叫阿竭耶末帝。”
“他不怕得罪吕光么?”
“他交不出公主,岂不得罪得更厉害?如今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形势,有哪个龟兹女人敢嫁?而且是嫁给僧人,龟兹人都奉佛,在所有人看来,那可是要遭天谴的。所以他正在发愁怎么向吕光交差呢。我跟他说有个汉人女子愿意嫁,他当然开心。”顿一下,探头看我,“艾晴,虽然这样太委屈你了,不过,你是愿意嫁的吧?”
“我……”心砰砰地跳,快得让我担心对面的弗沙提婆也能听到。脸一下子烧红了,低头轻声说,“我愿意。”
“我就知道……”他怔怔地看着我,微微叹口气,“就算这么委屈,你也仍然愿意……”
不想讨论是否委屈的话题,这些都不是目前的重点。我问:“可是,吕光认识我,如果他看出来是我,岂不会用我对付罗什?”
“婚礼上你会一直戴着盖头,只有新郎才可以揭。如果他硬要看,我会应付。至于婚礼后……”他沉吟一下,“我没有想好,因为不知道吕光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吕光之所以要大哥娶妻,是希望向天下宣布大哥破戒还俗,从此失去大法师的身份。他不会在意大哥娶谁,他既然不再需要借助大哥的号召力,应该也没必要以你为要挟让大哥为他所用了。”
是啊,弗沙提婆说的对。吕光的目的是为了让罗什失去神权,以为这样罗什会不得已还俗,他绝对想不到罗什能够为了理想隐忍十七年,终于在姚兴那里得到了支持。
“艾晴,你放心,就算拼出性命,我也会保护你。”弗沙提婆抓起我的手放进他的大掌心,温暖地熨贴着我混乱的心,眼里的诚挚触动了我心底深处的弦。对他,我始终有丝愧疚。看他为我们做了这么多,鼻子突然有些酸了。
“好了,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哭的。艾晴,我只希望你幸福。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看一眼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食物,“怎么样,现在有胃口吃晚饭了吧?”
我破泣为笑,拿起馕就啃。
《晋书》上只有“妻以龟兹王女”这六个字,并未记载这位龟兹王女的名字。而在慧皎作的《鸠摩罗什传》中,曾提到有一位名叫阿竭耶末帝的龟兹公主邀请罗什宣讲大乘经典,“闻法喜踊”。所以后世之人将这两段记载合起来,认为罗什之妻正是慧皎说的龟兹公主阿竭耶末帝。
当我知道白纯的小女儿叫阿素耶末帝之时,我便想当然地以为她就是罗什娶的妻了,名字上的一字之差我也以为很正常,毕竟是翻译成汉语,差误比比皆是。而且,阿素耶末帝的确是被吕光选为罗什破戒的对象。可现在才知道,阿竭耶末帝这个名字是弗沙提婆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
历史没有改变,滚滚巨轮无人可以阻挡。而我,一个21世纪的现代人,融进了历史,成了微不足道的几个字。可既然我的确存在,我便要好好走完我的路,陪着他,鼓励他,成就他。
想起他,不由停下咀嚼:“罗什知道么?”
“还不知道。我无法见到他。吕光将他关押起来了,看守的全是亲信,连钱也买不通。”他叹口气,有些担忧,“估计吕光是怕大哥在婚礼前自尽,所以看守得极为严密。”
我摇摇头,肯定地说:“他不会自尽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言死字。”
他看我一眼,扯嘴笑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他看着我吃东西,沉默了一会,幽幽地说,“艾晴,你不觉得这对你们,反而是件好事么?”
我抬头,看进他敏锐的浅灰色眼珠。
“你有没有想过,除非他还俗,可他除了爱你,心里还有佛陀,还俗也非他所愿。你呢,也太理智,要他去汉地传播佛法不让他还俗,这样下去,无论你们爱得多深,也永远没有在一起的机会。吕光强他娶亲虽然手段恶劣,却无意中成全了你们俩,反倒是为你们解决了这两难境地。”他深深叹息,停下来看着我,眼神有些飘忽,半晌后才重新聚焦在我脸上,怔怔地说:“既然他一定要娶,娶你是最佳选择。他总算可以给你一个名分了。”
名分?我没想过这个东西,也从来都不敢有片刻奢求。名分?是真的么?婚礼过后,我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还有,我已经安排人去接公主,明天就会到了。”
啊?一口汤差点呛到,拼命咳嗽。
“瞧你急得。”他噗哧笑出声,轻拍我的背,“我接的是你弟妹——晓宣。否则,婚礼上我怎么把她变出来?”
我们住在苏巴什城的龟兹王离宫,与雀离大寺毗邻。弗沙提婆的国师身份,住的是仅比王和吕光差一档次的独门院落,食宿条件在古代来说算得豪华。当天晚上,为了遮人耳目,我还是跟弗沙提婆一个房间,不过他睡外间,我和米儿睡里间。不知是否我的错觉,似乎一整夜,外面总传来辗转的声音。
第二天我醒来时,弗沙提婆早就出去了。为防差错,我不能出门,一整天待在屋里心焦地等晓宣到来。中午时分弗沙提婆回来了,跟我一起吃中饭。他是婚礼的经办人,有很多事要筹备。婚礼会按照吕光的意思在雀离大寺举办,场地便是主殿前的大块广场,而婚房则是罗什在寺里的房间,一个小小的院落。
听他讲着,心里其实很苦涩。在寺院里举办婚礼,以禅房做婚房,观礼的都是僧人,这样的婚礼,还真是史上绝无仅有的。
“艾晴!”他将我的肩膀扳正,低头细声说,“别想那么多……”
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放开我,脸上有些讪讪:“又忘了,汉人规矩,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有事,走了。”
看他匆忙要离开,忙叫住他。犹豫一会,还是说出口:“你,要不要睡一会再出去?”
他愣住,转眼明了,两手轻拍一拍脸颊,有点苦笑:“这么明显么?”用手摸着鼻子,嗯嗯两声,“肯定是昨晚蚊子太多了,搅得我一夜睡不着。”
我抬眼,对上他浅灰色的瞳仁。
“今晚一定要叫晓宣给我赶蚊子。”他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往外走,“好了,真的要走了,还得去帮你打听他的消息呢。”
傍晚时分弗沙提婆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戴面纱穿着华丽的龟兹女人。我正疑惑地看着,那个女人去掉面纱,原来是晓宣。弗沙提婆皱着眉头告诉我还是没办法见到罗什,不过打听到罗什有按时吃东西,绝大部分时间在打坐念经。他要我和晓宣换装,然后让我蒙着脸,秘密地带着我去见龟兹王和王妃。
我对着坐在上首的白震和他的王妃盈盈跪拜,王妃走到我面前将我搀起,仔细打量我。她已近中年,身子发福,面目倒是很慈祥。她取下手上的金镯子,看到我右手上已经戴着玛瑙臂珠,便套进我的左手,有点大,晃晃荡荡的。端详一会儿,她叹息着用吐火罗语说:“孩子,本该男方先说媒再定亲的,现在,也只能一切从简了。不过,女方的彩礼,王和我都不会委屈你的。”
“多谢大王和王妃。艾晴一介平民,不敢受如此重礼。”
“你既已拜本王和王妃为义父义母,怎会再是平民呢?”白震也走下来,将佩着的一块小巧精致的狮子玉佩取下交给王妃,由王妃系在我腰上。“你是龟兹公主,记住,你的名字叫阿竭耶末帝,不再是那个汉人名。”
白震说这话时,语气中仍有不满,瞪了弗沙提婆一眼。他回了一个蛮不在乎的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一下子将我带回十一年前,他也是这样肆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生唯一的婚礼
“艾晴姐姐的皮肤真好,如凝脂一般光滑细腻,真真让女人们羡慕呢。”晓宣在给我梳妆打扮,按龟兹风俗在盘好的发髻外戴上纱冠。我在江南长大,皮肤比起古代女子自然要细腻一些。喜欢户外跑而晒出来的淡淡雀斑,被脂粉遮掩住,此刻看上去倒真是唇红齿白。尤其龟兹的婚服也是红白相间,铜镜里印出的那个面带羞涩却遮不住笑意的女孩,就是我么?
外面欢快的音乐声不绝于耳,有歌手在唱着婚庆的歌,倒是热闹。弗沙提婆走进房间,脸色不太好看,我赶紧用眼神询问。
他嘘出一口气,郁闷地说:“本来该是新郎迎亲,吕光派了几个人要送他来,但他倔劲发作,怎么也不肯动。”
“没关系的,这婚礼本来就是闹剧……”我轻轻摇头。明知他并不知道是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微涩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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