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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是的。”吸血鬼看了看男孩,对他的话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我来接着给你讲。”他的视线离开男孩,又落回到窗户上,对男孩并不在意。而男孩似乎在心里无声地挣扎了一阵。
“你说你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看到了幻像。可你……是吸血鬼……怎么会不知道他究竟……”
“让我按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一件一件告诉你。不,我不能肯定他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幻像,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男孩看他又不讲了,说道:
“请……请接着讲。”
“嗯……我想把种植园卖掉,再不愿看到那所房子,那个礼拜堂。后来我把它们交给一家代理所,帮助我处理有关事务,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回到那里去了。母亲和妹妹搬到了新奥尔良城里。当然,我一刻也没忘记过弟弟,脑子里常常想着他的尸体在地底下一点一点地腐烂。他被埋在新奥尔良的圣路易斯墓地,我常常想方设法绕开那个地方,心里却怎么也忘不掉他。无论是醉酒还是清醒的时候,我都似乎能看见他的尸体在棺材里腐烂。我简直难以忍受这种折磨。多少次在梦里,我看见他站在楼梯的顶端,我拉着他的胳膊,温和地对他说话,劝他回卧室,告诉他我相信他说的话,让他祈祷上帝给我信心。在这期间,种植园的奴隶开始传说在走廊上看见过他的鬼魂,搞得人心惶惶,弄得监工无法维持正常的工作秩序。周围的人以不礼貌的方式向妹妹打听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弄得妹妹也像得了神经病似的。她倒不是真的成了神经病,而是为了应付别人的询问,才装成那样的。我整日饮酒,尽可能不待在家里。后来我就变成了那种想死又没有勇气自杀的人,独自在黑暗的大街小巷穿行,常常到酒吧喝得烂醉如泥。有两次差点和别人打架,我都中途主动躲开了,这倒不是因为我的懦弱,而是出于对这一切的冷漠。我倒真希望能有人杀了我。于是有一天真的有人来袭击我了。袭击我的可能是任何人,因为我的这种邀请是对所有人的……水手、小偷、疯子,等等。可袭击我的竟是一个吸血鬼。一天夜里,在离我家门几步远的地方,他抓住了我,然后认定我死了,便扔下了我——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他吸了你的血?”男孩问道。
“是的,”吸血鬼大笑一声,“他吸了我的血,就是这样。”
“可是你活了下来,”男孩说,“而你说他认定你死了,才扔下了你。”
“他几乎吸干了我的血,使我濒临死亡。后来有人发现了我,把我放在了床上。我自己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醉酒引起的中风。我盼着自己死掉,所以不吃不喝,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母亲请来了牧师。当时我正发着烧,就把一切对牧师讲了,弟弟的幻觉和我对他所做的一切。我记得自己紧紧抓着牧师的手,让他一遍又一遍地保证不把我的话说出去。‘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他,’我最后对牧师说,‘所以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竟那样对待他,我不能再活下去了。’
“‘荒唐!’牧师说道。‘你当然能活下去,你没什么问题,只是在钻牛角尖。你的母亲需要你,你的妹妹也需要你。至于你的弟弟,他那是魔鬼附身了。’牧师这么说令我很吃惊,并且无言以对。他继续解释说,那是魔鬼制造的幻像。魔鬼很猖狂,整个法国都在魔鬼的y影之下,而法国大革命是魔鬼最伟大的胜利。什么都救不了我弟弟,只有在他魔鬼附身不能自控的时候,让人压住他,进行驱鬼,做祈祷,并且禁食才行。‘是魔鬼把他推下楼梯的,这再明显不过了,’牧师宣称。‘在房间里时,你不是在和你弟弟讲话,而是在和魔鬼讲话。’他这话激怒了我。我实在有点忍无可忍了,但没有发作。牧师继续谈论着魔鬼,谈论着奴隶们的巫术,还有其他国家魔鬼附身的事例。于是我气疯了,几乎把整个房间都砸了,还差点杀了他。”
“可是你的体力……那吸血鬼……?”男孩问道。
“我处于疯狂状态,”吸血鬼解释说,“所做的一切是我身体最好的时候都做不到的。现在看来当时的情景异常混乱、苍白,令人不可思议。不过我确切地记得,我把他赶出了后门,穿过院子,将他顶在厨房的砖墙上,使劲砸他的头,几乎把他打死。等消了气时,我已精疲力竭,快要死掉了。他们很为我难过,哎,这群傻瓜!不过我想谈点别的事。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从牧师的身上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我对弟弟的轻视也从牧师的身上得到了反映。牧师有关魔鬼那直露的浅见可以证明这一点。另外,他也不相信圣人会降临到弟弟的房问。”
“可他确实相信有魔鬼附身之事。”
“这就很接近俗人的观点了,”吸血鬼马上说道,“俗人不信神,不信仰上帝,即便如此也会相信有魔鬼存在。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噢,不,其实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恶,随时随地可见;善,却很难有立锥之地。你要明白,说魔鬼附身,其实是对疯子的另一种说法而已。我想牧师就是这个意思。我肯定他见识过疯狂。或许他是对的,激烈谴责疯癫状态,并把它说成是魔鬼附身。撒旦被驱逐时,你没必要亲眼看见他,不是吗?但是,站在圣人面前……相信圣人看到了幻像。不!我们拒绝相信这种情况会在我们中间发生,这是一种自私的心理。”
“我从未那么想过,”男孩c了一句嘴。“对了,你怎么样了?你说他们为你难过,想把你的病治好,可那一定差点把你害死。”
吸血鬼哈哈大笑。“是啊,确实如此。但那天夜里吸血鬼又来了。他想得到普都拉——我的种植园。那时夜已很深了,妹妹都睡着了。那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昨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仍然历历在目。他从院子外面进来,悄无声息地打开我的落地长窗,我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有着洁白的皮肤和金黄色的头发,一举一动都很优雅,而且像猫一般敏捷。他轻轻地用一块披巾蒙住妹妹的双眼,又把灯芯拧下去了一点。妹妹打着盹,身旁放着脸盆,还有用来为我敷额头的布。她就那样蒙着披巾,一动不动地睡到早晨;而我在这期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变化?”男孩问道。
吸血鬼叹了口气,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墙。“起初我以为是又来了一位医生,或者是家里请的什么人来开导我的,然而我马上就打消了这种疑虑。他走近我的床边,朝我弯下身子。这时灯光正好照着他的脸,我发现他根本不是个正常的人。他那灰白的眼睛燃烧着白热的光亮,垂在身体两侧修长的白色双手也和常人的不一样。我马上就明白了一切,在他告诉我之前。我的意思是从见到他的那一刻,从知道他是我从没见到过的一种怪物时起,我就不再存在了。自我中拒绝接受一名非常人类的成分消失了。所有的意念,甚至我的犯罪感,还有死的念头都毫不重要了。我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他边说边用拳头轻触着胸脯。“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同时也彻底领悟了什么叫做可能。后来我经历了更加神奇的事情。他告诉我我会变成什么样,又告诉我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以及以后会怎么样。随着他的谈话,我的过去慢慢化为灰烬。我的生活像是分离出来的身外之物,我看清了自己一向的虚荣、自私。对小事的纠缠,以及供奉上帝和圣母的虚情假意。祈祷书里写满了圣人的名字,然而这对于一个狭隘、自私、功利的人来说,有什么意义呢?这时我看清了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神灵……也是大多数人的神灵:吃喝玩乐以及生命的保障。这一切都化为灰烬,烟消云散了。”
男孩满脸的迷惑与惊愕,不由得问道:“所以你就决定变成吸血鬼?”吸血鬼沉默了片刻。
“决定,这个词不够确切。虽然我始终觉得在他走进房门的那一刻,一切都不是无法避免的。对,确实不是无法避免的。但也不能说是我自己决定的。还是这样说吧,他把话说完后,我就别无选择了,只有义无反顾地去追随他。啊,不,我还顾及了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一样什么东西?”
“最后一次日出,”吸血鬼答道。“那个早晨我还没变成吸血鬼,我最后看到了一次日出。
“那之前见过的日出我都记不得了,但这一次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阳光慢慢爬上落地长窗的窗顶,网眼窗帘透进淡淡的白光;窗外的树叶,在曙光的映照下,片片闪烁。然后,阳光从窗户照进了房间,把窗帘的网眼撒满石板地,撒满妹妹的全身。妹妹还在睡着,脸上盖着披巾,上面布满花纹的影子。她似乎感到有些热,用手拨了拨披巾,依然熟睡着。这时阳光照到了她的眼睛上,她不由得闭紧了眼睛。阳光在她头枕胳膊伏着的桌上反着光,水罐里的水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得波光粼粼。我能感觉到阳光照在我放在被外的手上,又慢慢移到我的脸上。我躺在床上,想着吸血鬼对我说的那些话,然后毅然告别了阳光,去变作一个吸血鬼。那是……我的最后一次日出。”
吸血鬼又望着窗外,暂停了叙述。房间里突然间寂静无声,男孩似乎听得见那种寂静。接着,传来了街上的噪音,有一辆卡车隆隆的起动声震耳欲聋,随之便远去了。
“你留恋那最后一次日出吗?”男孩小声问。
“不十分留恋,”吸血鬼答道。“我还想着许多其他的事呢。我们讲到哪儿了?你想知道后来的情形,以及我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吗?”
“想的,”男孩说。“你究竟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确切的情况我已讲不清楚了,”吸血鬼说,“只能给你讲个大概。我尽量描述得准确、清楚一点吧。但还是不可能非常确切。这就好比你没有过性关系,就无法给你描述性体验一样。”
男孩似乎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但还没问就听吸血鬼又接着讲道:“正如我前面提到的,这个名叫莱斯特的吸血鬼想得到我们的种植园,这就是他为什么赋予我现在这样一个与日月同在的生命的原因。不过他不太具备分辨能力,没有把这个世界上寥寥几个吸血鬼看做一个需要严格选择会员的俱乐部。他也有尘世间的烦恼——一个瞎眼的父亲,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吸血鬼,也不可能知道。他有自己的需要,还得照顾他的父亲,而继续待在新奥尔良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他想要普都拉。
“我们第二天傍晚就去了种植园,把他瞎眼的父亲安顿在主人卧室里。从这时起,我便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并非一步之遥,但有关键的一步,只要迈出了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这一过程由几个部分组成,首先是杀死监工。他是睡着时被莱斯特弄死的。莱斯特做这件事时要我仔细观察,并接受这种行为。这是对我今后做同样事情的一种考验,也是改变我的一个步骤。当然这对我来说是最难的一步。我对我自己的死并不害怕,只是不愿意自杀,但我很珍视别人的生命。由于弟弟的死,我滋生了一种对他人死亡的恐惧感。监工被惊醒了,用双手使劲想把莱斯特甩开,但被莱斯特紧紧抓住,根本甩不掉,只能拼命挣扎,最后精疲力竭。我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着他血被吸干,慢慢死去。我们在那间狭小的卧室里站了大半个小时,看着他断了气。这就是我变化的一部分——否则莱斯特是不会待在那里看着被害者死去的。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处理掉尸体。这场景我简直受不了,感到全身发热,虚弱无力,搬动尸体时甚至觉得很恶心。莱斯特哈哈大笑起来,非常冷酷地对我说,等你完全变成了吸血鬼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你也会笑的。这一点他错了。不管我后来是多么频繁地杀人,我也从没有对着死亡大笑过。
“我还是接着刚才的情节讲吧。我们驱车沿河边的路来到一片空地,把监工扔在那里。我们把他的衣服撕破,拿走他身上的钱,再给他嘴里灌上酒。我知道他的妻子住在新奥尔良,我能想象发现尸体后她将会何等绝望,但我的痛苦绝不亚于她的悲伤。想到她以为丈夫酒后遭劫而不知丈夫惨死的真正原因,我就心痛如绞。我们把尸体打得鼻青脸肿,这样做简直要使我崩溃了,而莱斯特却显得很超然。对我来说,他不比《圣经》中的天使更具有人性。然而,在这种压力下,我慢慢着魔了。我是从两个方面变成吸血鬼的:第一个方面就是着魔,莱斯特在我临终的床边就制服了我;另一个方面则是我的自毁欲。彻底毁灭自己的欲望。正是这种欲望为莱斯特的两次到来敞开了大门。现在我不是在毁灭自己,而是在毁灭别人,监工、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家。我几乎要崩溃了,开始退缩,想逃开莱斯特。结果,莱斯特凭借他那准确无误的直觉感知了这一切,准确无误的直觉……”吸血鬼若有所思。“告诉你,在吸血鬼强大而准确的直觉面前,人类最细小的面部表情都如做手势一般明显。莱斯特能很好地把握时机,急忙叫我上了马车,驱车回家。‘我想死,’我开始小声地咕哝起来。‘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想去死。你有能力让我死的,你就让我死吧。’我不再望着他,不愿被他美丽的外表所迷惑。他笑着,轻柔地叫着我的名字。我说过,他一心想要我的种植园。”
“但他会放过你吗?”男孩问,“在某种情况下会吗?”
“我不知道。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想他是宁可杀了我,也不愿放了我的。不过你知道这正中我意,因此我无所谓。一到家我就跳下了车,迷迷瞪瞪地走向砖砌的楼梯,也就是我弟弟摔死的地方





夜访吸血鬼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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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吸血鬼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男孩不由得唐突地轻叫了一声。吸血鬼简短地确认道:“是的,那是我的名字。”然后他就继续往下讲了。
“我无助地躺在那儿,再一次面对自己的懦弱和愚蠢,”他说道。“也许这样直接面对这一切时,我应该还来得及鼓起勇气真正了结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哀求别人来索命。我仿佛看见自己扑向一把刀,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苦苦渴盼。这种折磨就像忏悔后的赎罪苦修一样,是必不可少的。我真希望死亡之神能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到我的头上,让我得以永久解脱。我又似乎看见自己站在楼梯上面,也就是弟弟站过的地方,身子猛地摔下去,砸在石砖上。
“但我没来得及鼓起勇气,或者应该说除了来得及实施莱斯特的计划,其他一切都来不及了。‘好了,听我说,路易。’他一边说,一边在我身旁的石阶上躺下。他的动作那么优雅,那么亲昵,使我马上想到了情人相偎的情景。我将身子缩了缩。他伸出右臂把我搂在怀里,在此之前我还从未靠他这么近过。他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皮肤显得很不自然,像是包着一层膜。我刚要动,他便用右手手指压住我的嘴唇,对我说:‘别动,我现在就吸干你的血,把你带入死亡之门。我要你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里的血在流动,静得能听见你的血流入我的血管。只有你的意识和愿望才会使你活下去。’我想反抗,但他用手指死死压住我,把我平躺着的身体完全控制住,我只好放弃挣扎。他一口就咬住了我的脖子。”
男孩的眼睛睁得老大,吸血鬼讲述的时候,他的身子一直往椅子后面缩。他现在一脸紧张的样子,好像要挨打似的。
“你大量失过血吗?”吸血鬼问,“你了解那种感觉吗?”
男孩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发“不”这个音,但声音没有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才说:“没有过,也不了解。”
“楼上的客厅里,就是我们预谋杀害监工的地方,烛光闪烁;走廊上也点着一只油灯,微弱的灯光在清风中摇曳。烛光、灯光糅合在一起,影影绰绰,好像一片昏黄悬挂在我头顶的楼梯井上,轻笼着栏杆,如烟雾一般缭绕、盘旋着。‘听着,把眼睛睁开。’莱斯特悄声对我说,双唇在我的脖子上摩挲着。我记得当时他嘴唇的动作令我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倒有点像愉悦的情感体验带给人的全身心震颤……”
他沉浸在往事之中,右手虚握拳头托着下巴,食指轻擦着下颌。“结果在几分钟内我已虚弱无比,全身瘫软,心中万般恐慌,却无法开口说话。莱斯特依然压制着我,胳膊像铁g一样沉重。他的牙齿松开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尖利的钻心疼痛,脖子也随即留下两道深深的牙印。他弯腰望着无助的我,松开抓住我的右手,对着自己的手腕咬了一口。血随即流了出来,洒在我的衬衫和外衣上。他眯着那发光的眼睛,望着手腕上的血。这似乎是永恒的一幕:他脑后隐约的灯光像幽灵出现时的背景。我觉得当时我心里明白他要干什么,无助地等待着,像期待了很多年似的。他把流血的手腕放在我的嘴边,用坚定的口吻急切地说:‘路易,喝了它。’于是我就喝了。‘镇静点,路易’,‘快’,他在我的耳边反复地小声说着这两句话。我喝着他的血,生平第一次尝到吮吸的快感,整个身心都集中在此生命之源上。接下来,某些事情发生了。”吸血鬼向后靠了靠,蹙了蹙眉。
“描述这些难以描述的事情实在让人感到悲哀,”他说,声音低得像在耳语。男孩纹丝不动地坐着,像凝固了一般。
“我吸血的时候,眼前只有那片光。后来,后来就是……声音。先是一阵轰鸣,接着像是咚咚的敲鼓声,声音越来越大,犹如一个巨人慢慢穿过一个陌生黑暗的森林,敲着鼓走来。然后又有另一种敲鼓声,像是另一个巨人在他身后不远处走来。他们各敲各的鼓,不相合拍。声音越来越大,响彻我的全身,耳朵、手指、嘴唇、太阳x,甚至血管里都在嗡嗡作响,尤其是血管里,一阵鼓声,又一阵鼓声。突然,莱斯特抽回了手腕。我睁开眼睛,略一迟疑,便又搜寻他的手腕,然后不顾一切地把它再次拽向我的嘴。这时我犹豫了一下,意识到那鼓声原来就是我的心跳声,而另一个鼓声是他的心跳声。”吸血鬼叹了口气,“你明白了吗?”
男孩摇了摇头说:“不……我的意思是,我明白,我的意思是,我……”
“当然,”吸血鬼边说边移开了目光。
“等等,等一下!”男孩一阵紧张,“带子快完了,让我换盘带子。”吸血鬼耐心地看着他换好磁带。
“后来怎么样了呢?”男孩问了一句。他脸上湿漉漉的,赶忙用手帕擦了擦。
“从此,我看一切都是吸血鬼的眼光了。”吸血鬼说这话的口气有些漠然,又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直了直身子,继续说道:“莱斯特又站在了楼梯的下面。我眼前的他煞白煞白,在黑夜里像个发光体。他现在在我的眼里是有血有r的生命,并且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不再是刺眼的白光了。不仅莱斯特在我眼里发生了变化,我眼前的所有其他事物也都发生了变化。
“好像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颜色和形状,我被莱斯特黑色外衣上的扣子所吸引,以至于有好一阵我什么都不看,就盯着他的扣子。此时莱斯特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也像是我以前所没有听到过的。他的心跳听起来依然像是在敲鼓。心跳声混合着金属般尖利的大笑声,犹如许多钟被同时敲响,震耳欲聋,久久回荡。慢慢地,两种声音柔和地交织在一起,清晰可辨,犹如一组钟乐,优美和谐。”吸血鬼讲到这里,脸上露出喜悦的微笑,“优美的钟乐。”
“‘别再看着我的纽扣,’莱斯特对我说道,‘到树丛里去,把你体内的浊物都清除干净。不要这么迷恋夜色,那样你会迷失自己的!’
“他的话当然是很明智的。我一看见洒在石板上的月光,就被深深地迷住了,以至于看了一个小时,走过弟弟的小礼拜堂时甚至都没有想起弟弟。站在杨树、橡树下,仔细倾听万籁俱寂的黑夜,像是有一群女人在悄悄细语,一个个向我暗送秋波。至于我的r体,它还没有完全转变。当我的听觉和视觉彻底变化之后,它就开始疼痛,所有人类的体y都在被逐出体外。作为人,我行将死亡,但将再生为吸血鬼。这时,我的意识被唤醒,面对着自己的死亡,感到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恐惧。我跑上楼,进了客厅。莱斯特已在着手研究种植园的一些书面资料,查看去年的收支。‘你很富有啊。’我刚进去他就对我说了这么一句。‘我有点不对劲,’我大声对他说道。
“‘你在死亡,就这么回事。别傻乎乎的。你们这里有油灯吗?有这么多钱还支付不起鲸油吗?就只有那只提灯,把它拿过来吧。’
“‘我在死亡!’我大喊大叫,‘我在死亡!’
“‘人人都一样。’他无动于衷,不肯帮我。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还是有些看不起他。倒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他应该帮助我正视这些变化,应该让我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些变化,就像刚才那样,陶醉在死亡中。但他没有这么做,莱斯特从来就不是一个我这样的吸血鬼,从来都不是。”吸血鬼这么说并无自诩的意思,而完全是觉得事情本该这样。
“唉,”他叹了口气,“我在快速死亡。这意味着我的恐惧感也在迅速消失。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好好注意整个过程。至于莱斯特,他根本就是个白痴。‘啊呀,我的天哪!’他大声叫喊着,‘你不知道我竟然没有为你做好准备,我多蠢呀!’我真想说‘你确实很蠢,’但没有说出口。‘今早你只能和我同棺共扰了,我还没为你准备好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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