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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老草吃嫩牛
他这般说,顾昭想下也是这个道理,因此就没好意思再追究,当着人好歹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因此便殷勤了一些,亲手给他倒了茶,端了果子,一边侍奉一边求了一件事儿:“茂丙那孩子生性迂腐,这也不怪他,都是她妈给教坏的,不然,你去甘州找块地方,最好周围几千里都没人儿……你送他过去历练几年吧。那孩子,心地却也是不坏的,咳咳……”
阿润脱了鞋子,半躺在屋内的靠子上,也不接顾昭的话,只是笑道:“有你这样当长辈的吗?甘州赤地千里,渺无人烟,你叫他去,那不是害了人家么。再说了,我叫你顾家人去,那底下的还不知道猜想成什么呢,你那老哥哥也不小了,好好的你乱折腾什么呢!”





蚌珠儿 89、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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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二十九回
入夜,顾昭与自己的帝王睡着,不知道睡了多久,梦也发了两场。一场在现代,一场却在南边,演电影一样,一晚上来来去去的奔忙,累得他死去活来。梦里正忙碌着,朦胧间却听到前院一阵吵闹。没办法,他一睁眼,却看到好大一条胳膊,正拦在自己的心脏上。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顾昭披着衣裳坐起,如今这府邸是他的,出了事儿,阿润一概不管,没人家半点关系。
“大晚上的,出了什么事儿?”顾昭撩开幔帐,隔着屏风问那边。
片刻,门外值班的内宦小声禀告:“回郡公爷,是国公府的四爷,如今喝醉了,在您前院哭闹呢。”
呦,这是伤心孩子找家长呢吧?身边传来低声窃笑,顾昭没办法,只能忍着困意,用脚报复了两下,披着衣服起来,叫前面打开门,回身又反锁了,这才上了软轿被人抬着往前院去了。
顾昭紧赶慢赶的跑到前院,顾茂昌却不在,毕梁立也是刚起来,急急换了衣服,腰带都没扎,看到顾昭一脸气愤的直比划。意思是,您如今都自己开府了,他家自有爹妈,干嘛没事大半夜来闹你?
顾昭失笑,拍拍自己奶哥的手道:“奶哥别急,你这手势打的是越来越复杂了,我都看不懂。我知道,他来就来呗,他爹那个臭脾气,知道了怕是又要生气,算了!他不来我这里,还能去哪?难不成大街上丢人去?人呢……”
毕梁立无奈,指指曲水的方向……
顾昭无奈,只能又上了轿子,被人抬着到了曲水。
曲水岸边,顾茂昌依旧未卸甲,昨晚不知道在哪里混的酒,怕是此刻还没喝够,他怀里抱着一只缸酒,一边喝,一边沿着曲水唱歌:“晚灯初上,月勾楼……香入手,看仙娥……嗝……”
顾昭不劝,却怕他失足跌入曲水,因此叫细仔划了木船来,自己上去船头坐着,一路跟着顾茂昌。
顾茂昌看到了自己小叔叔,见他上船,也不劝自己,却也取了一壶酒坐在船头,每当自己看他,他便对空一抬酒杯。顾茂昌哈哈一笑,端起酒缸,对着嘴巴灌了一口,继续唱:“更可惜!宴堂深,玉枕凉,闲事总来恼卿卿……嗝……”
顾昭靠在床板上,一杯一杯也喝的有些酒意,于是便忽然神来一笔的站在那里准备来一段黯然**,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样绝的。
他站起,张张嘴,还未出口,却不想曲水那边,有人忽舞着袖子在那边唱:“轻轻一叶舟,鸳鸯睡莲头,哥的采菱女,冤家驻船头……哎呦呦……咱俩一起泛莲舟……野花路边开,哥为你采来,哎呦呦,吱扭扭,吖么吖……”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欢快的旋律,那甜蜜蜜的郎情妾意,硬生生的将个冷雨凄风夜,黯然**风顿时破坏的干干净净,一瞬间那弄得春风拂过百花开般的精彩起来。
顾昭不动,扭脸看看那头,对哦,顾茂丙好似在曲水找了一处院子住着呢。
“住口!!!!!!!”顾茂昌无比愤怒,单手一转,甩着那酒缸对着曲水那头就去了。
顾昭张着嘴巴,仰脸看着一只黑色的酒缸画了一个抛物线自自己脑袋顶划过,冲着顾茂丙就过去了。他刚想喊危险,却不想岸那头,顾茂丙一仰身来了一个铁板桥,他不躲,板桥一弯,一足支起,那酒罐子瞬间便被他找到重点,滴溜溜的在他足尖打转。
“哇!”顾昭放下酒壶,诚心诚意的拍巴掌,这杂技耍的好哇。
顾茂丙足尖一点,酒罐飞起,他站起来,顺手将酒罐抱在怀里,一掐腰指着岸那头骂:“小叔叔大半夜的也不得好睡,这都几更天儿了,奴明儿还有班儿呢,小叔叔,你别理这个疯子,他就没见过女人!”
顾茂昌靠着大树嘿嘿一乐:“嗝……女人?儿子我都有了,倒是你个假娘们没见过女人吧?你也好意思跟我提女人,呸!”
顾茂丙在那头,忽然伸出手沿着自己的脸庞摸了一下,表示自己姿色上等,接着轻轻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女人?奴若想,何止千万,奴可不若某人,为一个傻家雀,如今是睡不得了,吃不下了,哎呀,当年小卿卿……”
曲水两岸,你方骂罢我登场一时间好不热闹,顾昭叹息了下,轻轻一摆手,细仔打着哈气,悄悄支着船回到竹亭,一下船主仆二人轿子都不等,小跑着就去了。
阿润睡的朦朦胧胧,身边空着他有些不踏实,便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顾昭又钻进来,搂住他的腰。
“嗯?怎么回来了?”阿润叹息了一下,一抬腿顺便将顾昭的脚丫子夹进腿里暖着。
“恩,茂丙在与他吵架,我就解放了。”顾昭嘀咕着。
“解放?”
“恩……松散了,我就松散了,你说这两人怎么见面就吵架,这都多少年了,还吵!”顾昭习惯了幔帐里的黑暗,侧脸看下阿润:“你不睡了?”
阿润笑了一下,一伸手搂住他:“恩,快五更鼓了,也该叫起了。”
顾昭内疚,连忙赔不是:“你看,都是家里孩子那点子事儿,你本来觉就不多,这俩家伙见面就吵架,愁人的很。”
阿润大概觉得嘴巴里有味儿,便仰着脸说话:“没事儿,挺好的,他俩个我不讨厌,不说是你的侄儿,就说是我的臣子,那也那两个趣人……你看他们吵得厉害,我恍惚记得,一年半之前,在东山吧,你家顾老四好像受了一回伤……”
顾昭一惊,想起来问,阿润早料掉了,一伸手将他搂紧继续道:“他现在活蹦乱跳的,你还担心什么,我只是听李斋说,当时你家老四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背着他爬着山路,走了一夜才到了山下营里,两个手掌磨的都是血,他自己都不觉着,有时候吧,吵架也是亲厚,你就不要操心了……”
两人正说着,幔帐外孙希的声音慢慢传来:“万岁爷,起了。”
阿润不想理他,还在继续讲:“对了,今日大概付季要回来了,你接他家里来,叫他休息俩月,我那边准备起个新衙门,专办迁丁一事,他这次回来你说要不要略提一下?”
顾昭轻轻摇头:“不用了,他年轻,三年后大考之时,待他再考一次,再者,他这次出门吃了大亏,怕是这两年要缓缓心思,不急的,倒是你,怎么就舍得接人来家里了?”
阿润一笑:“我不说,你也是要接的,不若我卖你个好,你承我的情,也要多多报答我才是……”
幔帐外,孙希又请:“万岁爷,起驾了。”
阿润还是不理继续道:“这次因他牵连甚多,放在外面你怕是不放心的。”
顾昭点点头道:“也是,接回来吧……前几天元秀送回来的作业我批完了,又写了一些新的,昨儿我遇到我舅舅家的岳渡之,却又想起一件事,元秀今年起加一科律学吧,不用多,每天半个时辰就好……”
孙希:“万岁爷,起驾了……”
“呵……”顾昭轻笑了一下,推推阿润。
阿润大力咳嗽了一声,幔帐外悉悉索索的声音便小声传了进来。
初春的天气儿,四五更的时分,一大早儿,群臣自通天道儿进了启元宫,才一到御门,却看到前太子,济北王赵元项,今上的大皇子泗水王赵元芮,二皇子潞王赵元善齐齐跪在殿外,看他们身上的露水,怕是四更鼓便来了。
群臣多年不见的前太子,如今见到了,却没人赶上去打招呼。众人也是心下忐忑,生怕这位记忆打小就好的爷,当着诸位大人与自己打招呼。若那样,只一句话,这个**前程怕是就没了。
如今,怕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这般想,那些大臣今日看到人,都齐齐的绕了很远的道儿去殿上。都没敢走当间,他们一边走,他们还一边议论着:
“今儿奇了,他不是不爱出来吗?今儿怎么就舍了脸了?”
“不舍不成啊,安吉侯府可是人家舅舅家呢,不来那不是不像话吗!”
“也是,济北王来了,那没错儿,该来!可咱两位皇子凑什么热闹?”
“谁知道呢,那不是都在一起读书吗,师傅也都是同一群,怕是有了一些感情的,不来不好!再不然,那不是吾主常带他们去寺院,怕是这慈悲劲儿……如今他们也学会了?哎,一个爷清修就罢了,两代爷一起清修……哎……”
“禁言,禁言,嘘……你没看到吗,今儿胡寂老大人也来了,少说几句吧!”
“呦,这老爷子来了,他都致仕了,怎么还来?”
“谁知道呢,人家是两朝太傅,想来就来,难不成还跟你报告,你管的多,怕是今上一日不立储君,他就舍不得回老家的,咱们算那路家雀,也管不得这些大事儿,老实儿的赶紧去,今儿都少说几句吧!”
当今天承帝赵淳润是个古怪人,他的古怪何止吃斋念佛,他不进后宫,不立太子,自己养家,这位皇上每天除了处理朝政,就是闭关修行,在大臣门的眼里,这样的皇帝何止古怪,他简直就是偏执了。皇帝太难接近有时候却也不是好事儿。
这人吧,就必须有点缺点,有点爱好,有点偏执的东西,这样,大家才觉得完美。
天承帝继位三年,如今他家的乐子总算给朝臣们看到了,因此,今日早朝朝臣格外满足,也没找今上什么麻烦。
倒是从乌康回来的御使庄成秀,将一干犯官的明细报了上去,他不报大家心里也有谱子,整整五十八位乌康郡大小官员,从正二品的乌康郡左布政司王尚,这位是没参与,可是他也算犯了督管不力,最少也是个渎职之罪。
那下面各县,各州的一方要员共有五十七位,这一报乌康郡百分之八十的职位却是空出来了。好事儿啊,他们空出来,自有预备着的想往里挤。
天承帝接了奏折,就坐在御座上一张,一张的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见他发脾气,也没见他痛斥那位。期间,老太傅胡寂,几次想出班报上一本,奈何如今他是致仕的官员,也没这个权利,他回头看看自己的几位学生,这几位都悄悄摇头,心里暗骂,这老头,也不看看时辰,这会子是求情的时候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上看完犯官明细后,便面露厌恶的摆摆手道:“散了吧!”说完,也不等群臣跪送,他一摆袖子,自己先走了。
天承帝继位,还是头一次这样发脾气,因此朝下百官心里不免忐忑,生怕牵连了自己进去。他们互相看看,将一些本要上奏的本子从又放回袖子里,一个个的都收了声,蔫不拉几的都退了。
群臣散去,路过御门,依旧看到那三位天之骄子,还在原地呆着。如今济北王被人扶起来坐了,身边有人还给他盖了厚厚的一件袍子,看袍子的颜色是今上的,看济北王手里捧着的手炉也是今上的。他身边那小太监捧着的一盏燕窝,看碗的颜色,怕是也是今上自己的。哎,今上对自己侄儿这份好,那是没说的,三年了,也舍不得放济北王封地去,就放在身边照顾。
平日子,今上有好的,都先照顾了自己的侄儿。他自己舍不得穿,要先给侄儿置办衣服,下面进了什么稀罕东西,这头一份儿,也是先给济北王。今上后宫从不选人,可是若有那朝臣私下进献的,今上转脸都赏了自己侄儿。
也是,吾主一向是个慈悲的,他这位侄儿命苦,没了爹妈,他也不舍得他跪着。
倒是,泗水王与潞王两人如今依旧跪着,本来穿的很厚的袍子也不知道被谁扒去了,如今只留两件单衣,浑身索索发抖,在春风中摇晃不已。
那从朝上下来的胡太傅,看到外孙受罪,顿时老泪长流。他想了一下,一跺脚,转身就去了后面,他是两朝太傅,自然没人敢拦着,这老爷子到了水泽殿外,也不许人进去禀告,他只一撩袍子,颤颤巍巍的也跪了,一边跪心里一边暗骂,那济北王实在不是个东西,你舅舅家出事,拉我家外孙一起求情是何道理?那安吉侯岂是个好东西?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跟着那位师傅,回头,他必要好好去问问,怎么教的储君?
不,如今不敢说储君,今上一直不吐口,如今拼了这张老脸也要进去问一问,还要上上一本,储君乃是国之根本,还是早立下才是,如今自己也不小了,若办成此事,便是死也瞑目了。
群臣散去,赵淳润摆驾水泽殿,宣了庄成秀进殿问话。他们君臣二人也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这一商议便到了午膳的时候,天承帝本想留庄秀成一起用膳,可庄成秀却不敢了,他本是今上东宫旧臣,岂能不知道一些恩怨,他知道今上厌恶泗水王与潞王,却以为这些厌恶都来自胡皇后那边,因此不喜二位嫡子也是正常,可便是如此,作为臣子他也要劝一劝才是本分。
“陛下,济北王一片孝心,两位殿下也是从了兄弟之情,不若,您看……就见见,臣在外面多月,家中老母也是实在挂念,今日您就抬抬手,放臣回去吧。臣昨儿回来,还未跟母亲回话呢……”庄成秀与今上关系好,说话时自带了东宫旧臣的亲厚。
赵淳润抬脸看他,轻轻笑着摇头道:“你是怕连累你吧,还是想说朕这点家事儿,你是不想掺和的?”
庄成秀一乐:“臣不敢,只是天色不早,陛下如今也多少进一些膳食,保重龙体为妙……那肉食,还是用一些才是,老吃素总不是个事儿……”
天承帝摆摆手:“罢了,你去吧,你就是个七窍玲珑心,生怕吃一点亏。快滚!”
庄成秀滚了,临出水泽殿的时候,他与跪在门口的太傅胡寂错身而过,如今庄成秀倒也并非从前那般耿直,他看到胡寂跪在那厢,心里就甭提多高兴了,可偏偏他脸上却不带出来,还很好心的过去,一脸恳切的站在一侧提醒了两句:“哎呀,老恩师,您年岁大了,都致仕了,如今跪这里这叫怎么回事儿呢,这不是叫吾主难做吗?我在上面也不知道您在这里跪着,也没听他们进去说呀,要不然我早出来了……”
胡太傅愤怒,一甩袖子,大力的哼了一声:“你自去,莫要管老夫,快走!快走!”




蚌珠儿 90、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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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二十九回
天承帝自然知道御门外跪着谁,水泽殿外跪着谁,不过他却实在不想见这几个人。有时候,见仇人,那也是要需要勇气的。
磨磨蹭蹭假意批了几份折子,实在不能再装下去了,毕竟那胡寂是自己的老师,叫老师年近八十跪于堂外,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淳润无奈叹息,轻轻送了孙希一个眼色,这小子顿时心领神会,走出门一探手拽过一个小太监,伸手便是两个大巴掌,将这孩子的鼻血都打出来了,打完顺手又在他脸上一糊,抹了他个满脸花,接着拽着小太监的衣领便到了水泽殿外,一边走,一边大骂:“打死你个没眼色的东西,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禀?”
那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吓坏了,只是浑身颤抖的连连告饶。孙希一路拖着他到了胡寂面前,一松手将小太监推到地上,又补了一脚,这才跑到胡寂面前,躬身施礼,嘴里无比恳切的告罪道:“哎呦呦,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太傅,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叫人通传一下呢?您与旁人不同,想见陛下,那不是随时儿的事情?哎呀,这帮没脸色的混蛋玩意儿,几天不打,就……您看……这事儿……”
胡寂摆手,带着一股子气势以及厌恶道:“罢了!是老夫不许禀告的!”
孙希心里鄙夷,晓得这老家伙从来都没有看的起过自己,可他脸上就是不带出来,依旧是满面讨好,亲手将胡寂从地上扶起来,帮着拍了膝盖上的灰尘,一路小心翼翼,姿态做足的搀扶着进了水泽殿。
天承帝看着胡寂进屋,便将身边的竹卷随手一放,面露惊讶道:“恩……师?却不知您是何时到的?”
孙希在一边扑通跪下,连连告罪,赵淳润大怒,先命人赐座给自己的老师,接着又命人打那个没眼色的四十板子。不久,院外传来几声讨饶,告罪的叫声,有人被拖下去了。
从头至尾,胡寂并未给任何人求情,在他看来,宦官皆是不如狗的动物,不足以道之,他是不可以给宦官求情的。甚至,太监,内宦这样的词汇胡寂嘴巴里都很少提及,他只觉得肮脏!在东宫,有个特有的文化,就是太子的师傅们,常跟太监有些小摩擦,这个也算是世仇了。
如今,事由他起,他非但不求情,甚至抚摸着胡须,用十分欣慰的语气道:”陛下奉天格物,怜贫悯弱,若先帝,圣祖见到……”他说着,说着忽然呜咽起来。
赵淳润心里厌恶,可却偏偏要哄着,他哄了几句,胡寂止了哀伤,一如往常一般的开始长篇大论的说起他那套大道理,为君之道,治国之道,仁义之道,他一路讲来,讲的唇片子上都有了白沫儿。
赵淳润做出专心听讲的样子,甚至他还拿笔如有领会一般的在那边记录几笔,偏偏他就是不赏他一盏茶水解渴。
胡寂讲了大半天,到底是年老体弱不若当年,没办法,他用手在唇上刮了刮,舔舔嘴唇道:“哎,陛下,您看老臣,一介致仕残躯,如今见了陛下却总是收不住口,陛下千万……莫要嫌弃老臣罗嗦……”
赵淳润亲切一笑道:“老师的课一向讲的是最好的,从前朕就爱听,朕的皇兄更爱听,父皇那时候常说,东宫二十多名大学生讲师里面,论口才老师是当世第一呢。”
胡寂抚着胡须得意的笑笑,忽又觉今上这话透着一股子怪味,未等他品明白,今上又问他道:“却不知老师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胡寂这才想起正事,一时犹豫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奏起。
这头一件事是请求立储之事,第二件自是泗水王与潞王如今还在外面跪着呢,这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胡寂一咬牙,便扶着椅子,一副老迈不堪的样子,颤巍巍的对陛下道:“陛下,老臣以敬诚之心事君,有些话便顾不得当说不当说了……”
赵淳润一笑道:“老师有什么话,只管讲来,朕与老师的关系,又不同于旁人。”
胡寂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看御案上的一个茶盏,可偏偏今上却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微笑着看他。
无办法胡寂只能道:“陛下,今日老臣见御门外,两位皇子与济北王一起跪着……如今天色近午,他们年岁还小,若是有不妥,陛下需私下教育才是,两位皇子出身高贵,这……当着满朝文武这般罚着……怕是不太好。”
天承帝脸色顿时铁青,轻轻哼了一声道:“老师不知,那两个小畜生,生生要气死朕!早年他们都不在朕的身边养着,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朕难免偏疼一些。朕的子嗣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三枝,朕也不求他们与朕多亲厚,只求尽一下父亲的责任罢了!
可……他们却不思进取,也敢当着满朝文武,为乌康的那些令人生厌的东西求情了!他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朕却不知,他们两个学都未出,一点经历都没有,也敢撑什么大脸,敢来跪朕的御门!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胡寂看今上大怒,心里不免揣测,他喃喃的解释到:“想必,两位小殿下因自小与济北王长在一起,他们关系亲厚,如今抹不开脸,被蒙骗了也未可知,不若陛下叫他们进来细细问询一下才是。”
天承帝站了起来,很是愤怒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边走一边道:“这些皇子,出身贵胄,一出生身边便是六个奶妈,六个随身宫侍,身边一干仆奴团团的将他们围了,宠的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朕这个父亲,比不得民间的父亲,也不盼着他们来朕这里尽些孝道。这些年国事一日比一日紧,部里的银钱也是左手来右手去,可朕对这两位皇子,该有的,从不缺他们半文,他们享着民奉,读着天下的大道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难道还要朕亲自教不成?”
说到这里,他来至胡寂面前,表情十分沉痛的说道:“老师不知,元项那孩子,自小受太子教育长大,真真是懂事又孝顺,前些日子,那下面进了一些上好的红参,他自己不吃,先送到了朕这里,待朕如父,态若亲子,以往民间也有俗语,跟好学好,朕的这两个孩儿,不若元项多矣。”说到这里,赵淳润脸上忽然露了一些欣慰的笑容,小声悄悄对胡寂又道:“老师不知,前些日子,李斋在黥州寻得一位名医,他家祖辈皆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好手,更有祖传续骨方要十卷。这位名医不日便会到达上京,到那时,若是元项那孩子有福分,朕这个皇位,便还于他便是,朕当初也说了,绝不跟元项争这个位置……”
一时间,胡寂大人犹如五雷轰顶,他的皇帝外家梦顿时被这道闪电劈的灰飞烟灭。
那后来,今上说了什么,又将两位皇子叫进来如何一顿大骂,一人赏了十五板子的事情,胡寂都若踩在云雾上看一般,实在不在状态。
当年他就看着天承帝赵淳润不是个做主君的材料,可偏偏这人就有这般的福分!他这个福分如今好巧不巧又落在自己家,有时候胡寂想起自己那般铺垫,也是很得意的。成为天下共主的外家,是胡寂做梦都笑出来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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