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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老草吃嫩牛
说到这里,阿润停下脚步,安静的等回答。
顾昭笑嘻嘻的说:“都知道答案了还问我,对我来说哪里不一样,自然是你在哪,我在哪,前辈子就注定的,下辈子我也不准备放过你的。”
阿润满足了,便继续往上山走,这一回步伐却轻了很多。
这两人走走说说,终于来至山顶,他们先去了他们认识的那个小院子,阿润歇了一会,便又背着顾昭去了后山的崖边。
今年,那边梅花又开了,那里如今是皇家御园,那一抹艳色却只有顾昭跟阿润能看,可这些年来,阿润跟顾昭却都没有去那边呆过,他们永远都是坐在这边的大石头上,看着那厢,回忆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
寒风吹着,这两人却不觉得冷,只是手跟手握在一起,都仰着脸,看着那边的景色。
“阿润,你把对面的山送给我吧。”顾昭忽然开口。
阿润从怀里取出一个酒葫芦,葫芦里是他自己酿制的梅花酒,今年顾昭犯了足疾,忌酒,因此便没得喝。
“你要那里做什么,那么小,我把平洲给你吧,过几年你再收养个族中子嗣,以后世世代代也好有个供奉。”
顾昭轻笑,人死灯灭,哪里知道会去何处呢,不过此刻缠绵,他便只点点头道:“我有我的地方,待过上几十年,你把天下给了元秀,就跟我走吧,咱二人到处去看看!你答应的!”
阿润呆了一下,笑着点点头:“好,跟你走。”
这一晚,阿润空腹灌了不少梅花酒,回家之后借酒装疯,难免难缠了些,顾昭怜悯他背着自己不容易,也就如了他得意,随他折腾了几回。
第二日起身,阿润见到闯祸,难免早早起来,借着国事这种俗烂的理由,早早的他就闪了。
只可怜,顾昭起身后,身上竟无处不是酸困,就若昨日他是背着阿润上山一般的难受。
取了两个茶包,顾昭敷了一个时辰的眼睛,才能强撑着见人,好在他有足疾,来回都有人抬着。
这日一大早,城中休国里白家,早早的就上了红灯,挂了喜联。辰时三刻,白家出来几位打扮的利落的奴仆纷纷抬着筐子跟在一位老妇的身后,那老妇今日打扮的富贵体面,一路笑呵呵的敲开邻居的大门,只说家中小姐今日成亲,因此派发喜饼。
两包马粪纸包好的城中溢香园的上等点心,还有一布包南方的椰子软糖,就这样体面的被送到隔壁邻里之间。按照规矩,原本是新郎家走聘礼那日派发喜饼,如今出嫁才派发,邻居心下纳闷,却实心实意的恭贺。那白家姑娘,爹娘先后去世,守孝到今日,也算不容易,凭着那个人也不能笑话人家,不然真就是黑心黑肺了。
邻居们急急忙忙的在家里翻找了一些贺礼,这休国里并没有哪一户是富裕人家,因此也不过就是送几尺尺头,好的便奉上几百钱贺仪。他们捧着东西到达白家,却不想,那边站在门口的一个自称蔡管家的老人道,主人吩咐了,这些年没少得到邻居的惠及,礼是无论如何不敢收的,因家中长辈都不在了,这席面就不摆了,还望邻里体谅则个。
几百钱那也是个钱,多数邻居得知不必贺仪,自然也是愿意的,因此便收了东西,站在白家门口看热闹。
巳时三刻,上京最大牙行体面的媒婆,便坐着轿子来至白家门口,这位媒婆一下轿子,邻居便觉不凡,因为这媒婆穿着的是紫色的缎子背子,头戴小金冠,身后有人打了一把凉伞给她遮头。腰下还缀着金鸳鸯花式的牙牌。
了不得了,这可是命妇牙婆,正经八百的官家上等媒婆。难不成,白家姑娘,竟然嫁了那位老官做填房不成,哎,可怜了,入门做后妈。话是这么说,却也了不得了,算是大造化吧,以后见了白家姑娘要称奶奶了。
邻居自然议论纷纷,正说的热闹,那牙婆一声吩咐,后面便有穿着喜服的小奴儿,捧着凤冠霞帔,一溜儿四盘子恭恭敬敬的捧着下了辕车。
打头的这盘是一顶金牡丹十二翠羽冠子,第二盘是红玛瑙珠箍儿,第三盘是圆领福海祥云袍子,第四盘是八宝如意缨络袄裙上还有一条玉带。这可是正经八百的五品宜人的霞帔。
那媒婆子进门不久,便有穿着体面的乐队,在门口开始吹吹打打,一时间这新婚的气氛便烘托了起来。没过多久,那屋内便出来几个小奴,捧着干果,一串儿十九钱的吉利钱儿在门口大把的洒了起来。平日有撒喜钱的,都走三六九,这一串十九钱端是排场的很。
顿时,这里巷内热闹起来,小娃儿们一哄而上,争争抢抢满地捡了起来。
转眼的时辰已到,街口那厢更是热闹,新郎官儿骑着一匹健硕的红枣马,在几位品貌上等,一身贵气的哥儿拥捧之下来到白家门口。
哎呀,真真想不到,瞧这个新郎官只有二十许上下年岁,端是长的唇红齿白,清秀俊美一等一的好摸样。但见他头戴乌沙,纱帽边左右插着两朵金花儿,身着圆领大红五品吉服,腰带五品玉带,带下坠两挂价值百贯的小授坠儿。就这摸样,就这份排场,打有开国里这是头一份儿。
付季下马,冲着左右邻人施礼后,便径直进入白家院落。白絮家早就无亲无故,如今便也没人来拦着他。如此,这些人一路畅通无阻,走的好不惬意,搞得他身后的顾茂昌真真是嫉妒不已,他娶亲若打仗,老后家那是百般为难,整的他半条命都没了!哎,真是同人不同命。
转眼儿的吉时已到,新娘的嫁妆便先出了门,不去说邻居有多羡慕,这巷子内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户富贵人家,若早知道早就下手了,何至于等到今天,只是不知道却便宜了这一位呢。瞧这嫁妆,四品也嫁得了!这位是谁啊?端是好命,瞧瞧这是娶了个金妞儿归家呢,不说那一套金,一套银,就说那满满十台绫罗绸缎怕是这辈子都穿不完呢。
白絮穿着凤冠霞帔,想哭却不敢哭,她拜别了父母,心里顿感百种滋味各自涌上心头,她哭不出来,泪水早就干涸,因此只是出门的时候呜呜了几声,接着被抬上花轿,这一路她耳边只听着热闹的吹打,却感前路茫然,心下忐忑。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到了男方家门口。有人抱着一面镜子出门,在她面前倒着走,她按照规矩跟着镜子进了院子,忽有人在她耳边忽来了一句:“娘子,你莫怕,跟着我便是。”接着,有人往白絮的手里塞进一根红绸,那一刹,白絮稳妥了,便一步一个脚印的被人拉着向前动了起来。
“阿父,阿姆,女儿知道怎么走了……往前走,跟着他……”





蚌珠儿 112、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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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二十九回
付季成婚,虽谁也没告诉,但是顾家上下依旧表达出最大的善意,因付小郎这些年与家中上下实在交好,又是顾昭干儿子一般的存在。
因此,就连老二顾山家都有顾允清代表阿爷,送来五百贯随礼。顾岩与小郎很亲厚,因这几年瓜官儿一直在家里养着,来来去去,不少走动,他对付小郎自是关心爱护,也知道弟弟那些臭毛病,因此,他心里也有打算,怕以后顾昭孤苦,无人奉养,因此便打发苏氏随了两千贯,按照家里庶孙的份例走了随喜。
家中长辈这般做了,那么下面自然有样学样,茂德给了四百贯,茂明,茂峰,茂昌分别给了三百贯添喜。
旁人家底丰厚,自不缺这几个钱,独独有一个人心里受了好大的难为,这人不是旁人,便是老四家的顾茂甲。
这几年,顾茂甲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来他娘亲回来,每日就生着法子跟家里要找个,要哪个,一旦不如意,就仗着孝道逼迫子女。若说顾茂甲这人,其实不算太讨厌,他就是个读书读呆了,有些小花花心思的胆小之人,也不怪他,少年丧父,被母亲教的不会看长远,小心小意的前半辈子忐忐忑忑的活着。论坏心肠他是真没有,他没那个胆子。
高氏那人,心里自会算计,她整不动闺女,也不敢招惹茂昌,就只能折腾她能拿得住的大儿子。
这日一大早,顾茂甲顾侯爷自朝上下来,回到府中本想跟妻子商议一下。这一次无论如何,小叔叔那边可不敢得罪了,好歹也要跟茂昌那边随一样的礼钱。
他在家里干坐两个时辰,奈何如今他妻子文氏早就冷了心肠,每日里抠住家里的花用,只要她搂到手里的,就不会再吐出来!无论如何文氏是不能叫孩子们受了委屈的,这几年文氏根本不去请安,也不去看望高氏,甚至只要高氏压迫她,她立刻要求和离,要么寻死,总之把事儿往大的闹。
文氏是豁出去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家里的禄米田她是把在手里,顾茂甲碰都别想碰,几年了,他二人甚至都没有夫妻生活。高氏一直拿捏文氏,因此做主将高氏亲弟弟的两个庶出侄女先后嫁到家里做了贵妾,谁知道那老太太应了别人什么,总之小小的发一笔是有的。
高氏姐妹进了侯府后,处处与文氏作对,仗着家里的老太太拿了她家好处,因此张嘴闭嘴都是钱财。这般吵来吵去不要紧,却把个顾茂甲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顾茂甲是个拿不起来的,若是他弟弟在京里,怕是家里要稳妥多了。可是,他弟弟也被他伤到了顶点,如今四年了,他是连封信都没带回来。
被生活来回磨难的顾茂甲,不到年岁,竟是一头白发。他一时间觉得人生无趣,更倒霉的却是,这几年,家中兄弟常有提升,各有建树,这侯爷也是分等级的。顾茂昌如今在边疆,他马场办的好,年初的那会,今上刚给顾茂丙刚提了一等。
顾茂甲讪讪的心里怪没意思的,他是个三等侯,如今家里最小的侯爷。今上看不上他,同僚看不起他,亲人不与他来往,这辈子到了死,怕是顾茂甲都得呆在三等侯这个位置上。
事业没有建树还不算,更大的报应却在天承六年。顾茂甲娶的是高氏弟弟的两个庶女,按照血缘,这是**,这一年,高氏姐妹先后怀孕,大高氏先生一子,竟是个天憨,如今两岁了,还什么都不懂,每天只会傻呵呵的笑着流口水。小高氏生了一女,那闺女长的倒是很漂亮,很像他妹子瑾瑜,只可惜生下来却是个天盲。
这一下,大小高氏都不闹腾了。若顾昭来看此事,他是反对**结婚的。可是他又与四哥家不来往,顾茂甲娶妾,也不敢打搅他,小事而已。一来二去的,悲剧就酿成了,只可怜,孩子何辜,竟不能完整的到世界走一趟。
如今家里后代里,竟出了一对残废,这对顾茂甲来说,是人生最大的打击。这两年,他常常夜不能寐,总是反思,总是问自己,难道孝顺也是错了?他孝顺母亲,踏踏实实的办差,怎么老天爷就偏偏惩罚他一人呢?
懂得反思是好事儿,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一件事情已经能压弯顾茂甲的脊梁,如今还事事不如意,顾茂甲一时觉着人生实在无趣。
顾茂甲得知付季成婚,觉着这正是跟小叔叔修好的机会,因此,无论如何也要随喜的。这日他下了朝,便早早的回到家,去了六个月没踏足文氏的院子。
文氏现下正坐在厢房里织布,没办法,她婆婆就喜欢这样折磨她,一时不从,便到处说她的不是,因此,文氏大面上也算过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有一条,你不能提钱,提钱先还我嫁妆,然后再和离,要么我去死。
织布机咔咔作响,文氏知道丈夫进屋,但是冷了心之后,她也没觉得有必要再给予他尊重。因此,文氏只是借着屋内的亮光,手里脚下没停,她拿着锁子,一梭子,一梭子的来回穿插织布,就如没看到他一般。
顾茂甲坐了一会儿,再三鼓起勇气,眼见得天色近午,他腹中饥饿,便讪讪的问了句:“阿香,你这里也不用饭吗?”
文氏没抬头,继续数着布线,一直到数完了才说:“你娘说了,家中度日,当勤俭节约,如今孩儿们在国子学用饭,我这里便每日只有一顿。侯爷若饿了,去后面吧,那两位那里还能少了你的吃喝?”
顾茂甲好没意思,不敢再问,只能讪讪道:“今日来,是跟你商议一事的。”
文氏依旧不抬头道:“要钱没有,若实在急,老爷等几日,等我这锦布出来,倒也能卖得几贯。”
顾茂甲无奈,只能道:“阿香,我知道你委屈,你且忍耐,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说句不孝顺的,却也没有几日好活。以后,凡家里的事儿,我只听你的,这家里你是当家媳妇!这是谁也不敢违背的。”
文氏冷笑:“这可不好说,人家姐妹都说了,你那娘亲,每家收了人家两千贯呢!也签了字据画了押的。今后,人家是要做侯爷夫人的。”
顾茂甲脸红了起来,半天后陪着笑脸道:“我的夫人啊,你我少年夫妻,这情分任是谁也不敢过了你的,真的!不然为夫也给你写个字据,画押成不成?”
文氏冷笑,顾茂甲的承诺,根本没半分的信用,她早就懒得听,问都不想问。
顾茂甲无奈,又干坐了两个时辰,最后他实在无法,只能站起来,给文氏鞠躬,作揖道:“好阿香,好夫人,这次我真的难为了,你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好歹救我一救。”
文氏冷笑,换了一把小梭子卡线,一边走线一边道:“我救老爷?谁来救我?人活一世,总要有几日轻快,我这一辈子算是毁了,老爷一使钱,便来我这里求我救上一救!顾侯爷,甭说没钱,我就是有,我也不给!”
顾茂甲慌乱,再三作揖:“好夫人,求你救我一救,如今我用钱也是为大官儿好。”
文氏气愤,一伸手,丢了梭子,猛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顾茂甲面前,将他逼的竟是步步后退,最后无路可走,文氏一口吐沫啐了他一脸道:“我呸!你也好意思求我?也好意思提儿子!我也是做娘的,我就是在没本事,我也要做给那个假菩萨看一看,什么是做娘的!什么是做婆婆的!我的钱儿啊,我是一个都不吐,你能拿我怎么着?你杀了我?来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钱我存着,我就是不给!我是有样儿学样儿,她不是锁了吗,我也锁!我拿了我就不准备取出来,赶明儿啊,我家儿女要娶亲,要嫁人。我也要给孩儿们存几个!我说顾侯爷,您呀,该去哪儿呢,您去您的勤俭持家的大乖乖那里呆着,去贤淑文雅的二乖乖那里蹲着!我这里您就别想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谁不叫我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顾茂甲被吓的不轻,怪物一般的看着自己曾经温柔可人的妻子,他一伸袖子,擦擦脸上的吐沫叹息到:“何苦来哉,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滚!”文氏声嘶力竭,指着门口猛的喊了一声。
顾茂甲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险些绊一跤,跑到门口的时候,身后文氏依旧在嘶喊:“老娘……告诉你!顾茂甲!那对贱人生的野种,我家孩儿一个不认,你活到老,管到老,你死了!大官儿绝不会管。我是死之前,全部掐死,绝对不能叫他们带累我的孩儿一辈子!老娘疯了!疯之前……尽数撵出去!撵出去!你造的虐,你自己受着,别连累我家孩儿!我疯了!”
顾茂甲跑到门口,咳嗽一声正想整理衣冠,却不成想,他家儿子允克,女儿柔儿站在院门口却不知道听了多久。
两个孩子如今都穿着布衣布衫,虽不贵重却没有补丁,浆洗的也是干干净净。柔儿鬓角带着一小枝粉色梅花,材质非金非银,却是自梅花树上摘下来的。
两个孩儿默默施礼,神色冷淡,也没喊爹爹。
顾茂甲一时羞涩难耐,捂着脸话也不说的便去了。
顾茂甲浑浑噩噩的在街上游走,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夜幕昏沉下,不由自主的,他却走到了顾茂峰的外宅处。如今家中兄弟姐妹,无人能看得起他,几年前他与顾茂峰都去捧潞王的臭脚,可到了最后,潞王却只欣赏顾茂峰,那时候,他便与顾茂峰越走越远了。
如今看人家混的,只是外室的地儿,却是繁华路段,繁华的里巷!就连人家大门上都有铜虎咬,铜围片,就连门子人家都穿着青绸面儿,灰鼠毛领的棉袍子。
这日子,到底是如何过的?
顾茂甲停住脚步,站在门口对门子道:“我三哥可在家?”
那门子认识他,虽礼数全,眼里却无半年尊重,只是道:“回侯爷,老爷在家呢。”
顾茂甲背着手道:“去跟他说,我来了。”
那门子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顾茂甲站在门口,只等着他三哥来接,他是侯爷,好歹也要有个礼数的。可是他左等右等,他三哥就是不出来,闹了半天后,那门子跑出来,一脸讥讽的笑着说:“侯爷……我家老爷下不得桌子,叫你进去!”
顾茂甲无奈,被生活逼迫的又不能转身就走,他心里千转百拧,最后无奈,只能自己独自进了顾茂峰的院子。
顾茂峰这外室姓苗,名字已无人知。大家都叫她妙姐儿,以前上京最大楼子里出了名儿的大花魁。据说,妙姐儿当年赎身银子已经涨至五千贯。如今妙姐儿被顾茂峰赎了身,他也不敢往家里带,就养在上京这最繁华的归安里之内。顾茂峰在归安里这套宅子,原是一位四品大员家的配置,价值两万贯,带花园三进的院儿。
顾茂甲进了院子,一路无人引路,偶尔有人见了他也装着没看到。这一路,他走的无比艰难,一直走到中院,人还未到,便听到一阵吆五喝六吵闹赌博的声音。还有人在里面毫不遮掩的交谈。
“我说老三,好歹人家也是堂堂侯爷,真不出去?不怕你老子抽你?”
顾茂峰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毫不遮掩的得意道:“呸!他也算侯爷,被个老娘们牵着鼻子走,你们数数嘿,上京是个人知道他就看不上他,他那也算是活人呢?
那就是个乡下的村汉!那也比他过得好。我老子抽我?我老子巴不得我远着他呢。”
“得了,留点口德,一会人进来了,免得我们难做!你说老三,他今儿寻你做什么?”
“做什么?活不下去,借钱呗,爷自己都快穷的光腚了,我还想借呢!宝贝儿去后面瞧瞧燕窝好了没,给大爷们一人来一盏,甜甜他们的心儿,糊糊他们的眼儿,进了咱家门儿,一个钱儿别带走……”
顾茂甲也不知道如何了,他傻乎乎的呆立了片刻后,转身出了院子,这次他想,他再也不来了。
人这辈子到底活什么呢?不该着这样啊?顾茂甲这些年来头一次想起自己的父亲,若是爹爹活着就好了。如何好好的日子,就活成了这般呢?
他浑浑噩噩的走着,一直走到外公家的家庙前,如今这里无人看门,只有一个婆子侍奉,如此,他便独自去后院寻他娘亲高氏,他发了一路的誓言,这一次就是跪下,磕头磕死!也要跟娘要出钱来。儿子大了,马上国子学出来,好歹也要求人呢,哎,以后,要好好打算了。
顾茂甲溜达着走到后院,他母亲高氏屋中灯光昏暗,往日常听到的织布声,今日却没有了,有个苍老的男人在跟高氏一问一答的对话。顾茂甲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却辨认出,那是他外公在与高氏说话。
“我说三丫头,你说这事儿能成吗?茂丙跟他哥可不同,到时候,那可是你亲亲的嫡亲侄女儿,老二要是不认可就毁了贞儿一辈子了。”
高氏带着笑意的声音打屋里传出来,一边笑一边道:“爹爹怕这个做什么,老二不认,我认啊!他人不在更好了,明儿去捉一只公鸡来替一下,以前不也是有这样的事儿吗?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娶进来了他不认也得认!女儿保证,只要我活着,保贞儿一个侯爷夫人的位置却是没问题的。”
高老爷心里怕是稳妥了,于是语气带着一丝巴结道:“如此,此事便全靠你了,不过你也别怕,你哥哥也不敢亏了你,五千贯我保准儿一个钱儿也少不得你的,明儿就给你搬来……”
顾茂甲心神顿时被击打的粉碎,他不知道是该一脚踹开那门,还是该如何是好,天大地大,竟是连个收留他的人都没有。他转身捂着脸狂奔而去,一边走一边流泪,他想死,却没有这个胆子。这一路他一直跑着,路过下司马匠人铺子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一伸手买了一把菜刀,他提着菜刀回到自己府里,站在门口,傻呆了半天,把家里的门子吓得不轻。
后来,顾茂甲将家里的仆奴,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叫了出来,这一叫竟然也凑了三五十人,如此这般的,顾茂甲带着人去了他外家的家庙。
一入高家庙顾茂甲就带着人去了他母亲的库房,他举着菜刀,一下一下的砍着那三重锁,他砍门的声音奇大无比,很快的,那门锁被他剁烂了丢到一边,顾茂甲一伸脚将门踹开,扭头对家仆喊了一句:“给我搬!”
“你敢!”高氏声嘶力竭,扶着那婆子进了院子,一到顾茂甲面前伸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你个不孝的东西!”
顾茂甲一把托住他母亲的胳膊道:“母亲,儿如今却是不敢孝了。”
夜色朦胧,顾茂甲笑的旁人身体都发颤,他一步步的走到高氏面前阴森森的问:“母亲,儿自问来这人世,对母亲也算是百依百顺,父亲去了后,儿怜悯您孤苦,更是捧着您活着,如今皇恩浩荡,您来外祖家给爹爹守孝。这些日子,儿就是自己饿死,也不敢委屈娘亲半点……儿子今儿就纳闷了,才将夜色昏暗,儿子恍惚听到母亲房内有男人说话?却不知那人是谁?母亲若要改嫁给儿子找后爹,怎么不跟儿子说呢?”
高氏如遭雷击,魂魄都飞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儿子竟然说她偷人?她不能活了。
“你……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外爷!”
顾茂甲轻轻一笑道:“全上京都知道,外爷不屑与娘亲说话,跟您见面都不打招呼,不然您能住到外庙来?母亲,那男人到底是那个?”
“你疯了!”高氏一下子清醒了,这辈子,从未这般清醒过,这一刹那,她是真的悔了,真的后悔了。她想哭,却清醒的意识到,哭没用,儿子要她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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